狭路 上——楚欢鲁庵

“病了？我去看看你。给我开门，我就在你楼下呢！”

颜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厚重的窗帘撩开一线，看到楼下熙攘的人流才明白过来：“你在……桃园别墅？”

“怎么样，少爷我亲自来接你，面子够大了吧？快开门让我进去。”

电话里的人得意洋洋，颜枫却愁眉苦脸，脱口而出：“不用了，我在医院呢。”

话一出口，就知道糟了，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大嘴巴。果然，电话里静了片刻，楚煌疑惑道：“这么严重？”

“没事，我很快就回去了，很快。”

好不容易哄得楚二少挂上电话，一回头，却见白启南正睁眼瞧着自己，颜枫忙走到床边俯身问：“南哥醒了？疼不？”

“没事。怎么就到医院来了。”白启南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满，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心里其实很是颓丧，受了伤没拿到货，还给明月社惹来了大麻烦。

颜枫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就想着说些事情分散他的注意。

“南哥，阿桐和忠义堂的打架，动了刀子，我让他回去了。”

“哎哟！对不住，颜少，明儿我给你另派个得力的。”

“不用了，南哥，不用麻烦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白启南对这事却不在意，点点头，就算答应了。默然片刻，他忽然叹了口气：“晋哥昨天去了楚老先生那里，估计很快就能回来。这事出了岔子，却要让晋哥为难了。”

颜枫有心要劝劝，想到昨夜双方毫不留情的血战，却不知道他们与忠义堂之间究竟有多深的仇怨。他迟疑着问：“南哥，昨天你抢了人家什么货？”

白启南看他一眼，没说话。

“白粉么？”

这人干脆闭上了眼。颜枫摇头叹气，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这时，浅黎端来早餐，两个人随便吃了点。白启南麻药过去，身上开始疼得厉害，他咬着牙忍着，很快就一身的虚汗。护士过来给白启南打了镇定药，说病人体力损耗较大，可以多休息，他很快又迷迷糊糊睡了。

颜枫摸出手机，想了想，还是给韩晋拨出了电话。简单说明了昨夜的情况，韩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尽快赶回来，你们自己小心。”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给人以信任的力量。颜枫长长舒了口气，悬了一夜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浅黎见他在椅中呆坐着，过来吞吞吐吐询问有没见到陈威，颜枫这才知道昨夜是她通知的陈威。

“嗯，多亏了他。”

“我怕你不高兴，没敢跟去。威哥他现在……没事吧？”昨夜两个人狼狈不堪地回来，哪里有陈威的影子。如果因为自己而让他遇到危险，她可是犯了大错了。

颜枫微微怔愣，低声道：“没事，他不会有事。”声音越来越轻，心里到底有些忐忑。

幸好这时手机响，颜枫歉然笑笑，避开她走到窗前。浅黎瞥了眼他挺拔的背影，咬着嘴唇收了碗筷出去。

楚煌的电话再次打进来，语气却完全变了：“颜枫，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不要给脸不要脸。是要我亲自带人去医院里接你，还是你自己出来？”他停了停，接着道，“陈威可在我这儿呢，你一个小时内不出现，以后就别想再见到他。”楚煌的声音淡淡的，颜枫却明显听出了其中森寒的凉意。

电话里的忙音像催命符一样嘟嘟响着，他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这位二少爷这会儿是什么都知道了。

一回头，见金一山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口，似乎有话要说，颜枫跟过去到了走廊上。

“刚才警局来电话询问病人的情况，我推脱不是枪伤，可对方仍坚持要来录口供。颜少，如果方便，还是把阿南先送走。”

“晋哥一会儿就到，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一会儿。”

金一山有些为难：“颜少，你知道我这是正当医院……”

这时走廊尽头风风火火来了一群人，看到为首的是阿桐，颜枫迎上去。阿桐一瘸一拐过来，脸上还肿着，身上衣服里鼓鼓囊囊的估计还缠着绷带。他说韩晋吩咐要将南哥接走，自己离得最近，就先赶了来。

颜枫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大喜，忙张罗着将白启南推出房间送入了电梯。

“颜少，快进来！”浅黎按住开门键叫他。

颜枫朝电梯里众人挥挥手：“你们先走，我自己回去。阿黎好好照看南哥。”

电梯门关闭，他转身走入了安全通道，拿出手机，重新拨回了电话：“二少，中央公园门口，二十分钟后来接我。”

第18章

中央公园离金一山的医院不远，颜枫出了大门，顺着行人稀少的长街慢慢走过去，借机梳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白启南已经安全交给了韩晋，忠义堂和明月社两个帮派之间的恩怨他无意插手，可陈威却不能不救。如果楚煌和自己计较起昨晚的事情，倒是有些麻烦。

衣袋里的电话响了，摸出手机一看，是罗辰。他扯了扯嘴角接通电话。

罗辰简单询问了关于昨晚枪战的情况，听他确认是忠义堂的货后说，昨晚交易的另一方果然是一个有名的大毒枭，可惜警方得到消息太晚，赶到时双方都已经撤离。后来的黑道内讧更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阿枫，想办法弄到忠义堂毒品交易的确切资料。这条线搞清了，韩霖的案子也就破了一半。”

颜枫握紧了手机，低声道：“好。罗辰哥放心，我很快会给你消息。”

公园大门口的小广场旁有一列花坛，三三两两的情侣拥坐在石阶上喁喁低语，孩子们在空地上欢快的奔跑，身后远远跟着脚步蹒跚的老人。

颜枫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昨夜走得匆忙，穿得单薄，冬日的暖阳温柔地抚慰着肌肤，惬意而温馨。欢声笑语中，他忽然觉着，这样平淡的生活……似乎也很好。

这时，一辆红色路虎从大街上一个急转弯，嚣张地直冲进来，嘎的一声停在了小广场正中。几个孩子吓得四散飞跑，其中一个不小心摔了个跟头，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车门打开，楚煌矫健的身躯钻了出来，看向自己的方向。颜枫下意识地想避开，随即想起自己本来就是来见他的，不由低低骂了一声，起身过去扶起孩子交给赶过来的老人。

楚煌一双长眸里戾气汹涌，直直盯着他一步步来到自己面前，猛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拉到车前，一把推按进去，自己也跟进来，重重关上了车门。

颜枫也不生气，坐正身体，理了理被他扯得歪斜的衣服，回过头微笑：“二少早。”

楚煌被他灿烂的笑容花了下眼，愣了愣，甩开手没好气道：“早什么早！太阳都他妈晒屁股了！”抬头吩咐一声，“开车！”

副驾座位上的崔七应了一声，爬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油门的轰鸣声中，路虎拐入长街，融入滚滚车流之中。

车子行驶了好一会儿，楚煌都没有再说话。

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却并没有来临，颜枫一直提着心，侧头看了看他。楚煌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蓝色休闲西装，脚上一双黑色大皮靴，微合着双眼，靠在柔软的皮座椅上，眉心紧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看车子转向市中心的道路，颜枫疑惑地问：“二少今天不是要去打猎么？”

楚煌转回头，目光落在眼前清俊的男人身上，他慢慢伸出一只手，拨开对方挺直的衣领探进去，在修长细滑的侧颈上轻轻摩挲。

指肚上的薄茧刮擦着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颜枫一皱眉，伸手按住，想将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开。

楚煌哼笑一声，反手捉住他的手腕压在头顶，慢慢逼近身望住他。原本轻佻的眼神一点点炽热起来，像一簇燃烧的火焰，他的语调却极缓慢：“连我的货都能抢，颜少这是打定主意帮韩家了？”

颜枫向后避了避，微微摇头：“二少，一场误会，我只是个商人，并不想参与你们帮派间的事情。不过，白启南是韩霖看重的兄弟，我既然遇上了，就不能眼看着他丢了命。”

韩霖？

楚煌目光一凝，慢慢收回手，轻轻握成拳放在自己膝上，盯着他好一会儿，似乎想看穿这人的真正心思。

当他知道昨夜忠义堂劫货有颜枫参与的一刻，心中最强烈的情绪不是气恼，不是愤恨，而是失望！那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恨不得立刻就将人抓到眼前掐死了事！可刚才在广场上远远看到他安静地坐在石阶上，看到那阳光下明朗而纯净的微笑，一股分明而热切的渴望却从身体深处奔涌而出，忽然生出要把他永远锁在身边的想法！这个念头在瞬间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二少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在这上头还真没强迫过什么人。可面对颜枫他却大反常态，几次摩拳擦掌想来硬的，最后却仍是一忍再忍，实在与他一向的风流二少的品性相悖。

颜枫却不知道此时这位楚家二少的龌龊心思，坦然和他对视，言辞恳切：“我这先给您赔罪，还请二少开恩把我的保镖陈威放了，他的伤还没好，吃不得苦。”

“不放！”楚煌口中恶狠狠说着，偏过头去看窗外。

“二少……”颜枫还要再劝，车子在一栋大厦前停下。崔七回过头，小声提醒：“二少，到了。”

楚煌冷冷道：“跟我来。”推开车门下车，他心里已隐约有些后悔刚才没能在车上直接把人扒光衣服上了。

颜枫下了车，抬头一看，见门头上几个大字“仁义保全”，不知道楚煌到这里做什么。

崔七见他停下脚步，跟上来道：“颜少大约不知道，这里就是我们忠义堂的总舵。”

一个帮会的总舵居然这么气派！这个保全公司在业界比较有名，没想到竟是忠义堂的总部。颜枫仰头看上去，暗暗腹诽之余，心头却是意外的惊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紧走几步，赶上楚煌，低声求道：“二少，让我见见陈威。”

陈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宽大柔软的紫檀木床上，身上穿着薄薄的丝质睡衣，干净清爽，背后开裂的几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他警觉地四下观察，布置豪阔的卧房里空无一人，却处处透出一股熟悉的压抑的气氛。

他疑惑地爬起来，忽然回想起昨夜昏迷前的情景，心里抖了一下，忙跳下床，谁知脚一沾地，腿脚无力，整个人摔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四肢都使不出什么力道，不觉有些心慌。

他慢慢走过去拉开衣柜，想找身衣服穿上，可看了一眼后立刻甩上门。

妈的，这人还是这么恶趣味！

他恨恨骂了一句，打开窗户向外看去，人如蝼蚁车如蝗，千真万确是仁义大厦顶层。

陈威一只脚踏出了窗户，想了想又收了回来，手上无力，二十八层的高度，怕是一步都下不去，何况大白天的，自己连个内裤都没有。他叹了口气，打开床头柜，在夹层里摸了摸，这人的习惯果然没变，里面藏着一把小巧的近乎玩具的手枪，打开弹匣一看，还好，有一粒子弹。

这时外屋传来门锁转动声，陈威随手把枪塞到枕头下，盘膝坐在床头，冷冷地看着身形魁伟的男人含着淡淡的微笑一步步走近。

“阿威，昨晚睡得还好吧？善后的事情很多，我没顾得亲自送你回来。”

“还好，秦哥辛苦。”

面对着秦川渐渐逼近的威压，陈威有些紧张，刚要起身下床，身体忽然被他从身后抱住，紧紧贴合着身后健硕的躯体，浓厚的烟草味道涌入鼻腔。睡衣的腰带被轻易拉开，粗粝的手掌探入胸口，轻轻抚摸着，小心翼翼，如同把玩着珍爱的器物。

陈威挣了挣，却被抱得更紧，索性不再挣扎，闭上眼，靠入身后的人怀里，低声问：“秦哥，你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打了一针，让你没力气逃跑。”

秦川低沉浑厚的声音含着笑意，低头含住他耳垂，手慢慢向下探去，感觉到身前的人一阵颤栗，满意地笑了，“还是这么敏感啊，韩霖都是怎么弄你的？前头还是后头……”

话没说完，脸上猝不及防挨了一拳，陈威推开他，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秦哥，你留点口德！”

秦川站起来，按了按脸颊，神色阴沉下来。

“对不住，秦哥，我没想伤你。”陈威有些愧疚，伸了伸手，似乎是想摸摸被他打肿的地方。

秦川冷哼，猛然将他推倒，压过去吻住他的唇：“我虽然不愿强迫你，可这是你自己先犯规，就当是惩罚吧！”

陈威手脚无力，一阵气苦，别开脸咬牙道：“当年是你让我去韩霖身边的！”

秦川轻笑，好整似暇地亲吻着他的脖颈，含混道：“我是让你去探听消息，不是让你把自己送给他。”

把他翻了个身，剥下睡衣，动作微微停顿下来，指尖顺着他瘦削狰狞的后背慢慢滑下去，一直到腰间停下，声音阴沉道：“阿威，你执意要留在韩家，就落了这一身的伤？”

陈威紧抿着唇不说话。

“跟了韩霖还不够，韩霖死了你还要再跟着那个毛头小子！”

秦川忽然暴怒起来，手指猛然抠进了裂开的伤口，血瞬间溢出来。感觉到手下的身体轻微的颤了颤，他毫不怜惜地压上去，狠狠咬住了陈威的肩头，分开他的双腿，动作近乎粗野蛮横。

突地，一柄小巧的手枪抵在了头顶上，秦川顿时僵住。

“对不住，秦哥。”陈威伸手推了推他。

秦川耸耸肩，极为不舍地离开他的身体：“说实话，对着你血淋淋的皮肉，我也没什么兴致。”话虽如此，可自己蓄势待发的部分张扬着，到底显得有些尴尬。

突然，外间的房门被重重敲了两下，传来楚煌肆无忌惮的声音：“秦哥，时间到了，该走了。陈威在你这儿吧？”

秦川看了看眼前微微抖动的枪口，唇角似乎向上挑了挑，扬声道：“二少，我有些私事，今天就不去了。”

楚煌盯着禁闭的房门皱了皱眉，秦川从来没有因为什么私事耽误过社团的事务，今天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犹豫着，崔七接了个电话，低声道：“二少，那边催了。”

“走吧，先他妈的去见人，待会儿再来。”回身走了两步，见颜枫还站在门口没过来，不耐烦道，“还不快跟上，陈威在秦老大这里，还能吃了他！”

第19章

楚煌带着十几个手下，前呼后拥乘着专用电梯到了地下车库，他让崔七换了一辆加长林肯，手下纷纷上了宾利，风驰电掣般开了出去。

颜枫看着这位少爷的嚣张招摇心中嗤笑，上了车就静静地倚着一边的座椅扶手闭目养神。陈威在秦川那里，看样子不会有什么危险，暂时不用担心，只是昨夜白启南抢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毒品。如果直接问出来，这位二少会不会对自己心生警惕？可如果不开口，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忠义堂的交易。

“二少……”

他打定主意，刚要开口，唇上忽然一热，被人轻轻吻了一下。他吃了一惊，猛然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黑沉沉的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颜枫一激灵，忙向旁一闪，这才看清是楚煌一脸诡异地盯着自己，不知道已经多长时间了。

楚煌偷了腥，很是得意，慢慢眯起长目，一边嘴角微微翘了翘：“嗯，说。”

颜枫心里暗气，却也不好发作，用手背轻轻拭了拭嘴唇，道：“昨天白启南抢的你们什么货？白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