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韩枫

"你在做什么？"亦扬没好气地看着那个站在椅子上的美女。
"你说呢。"叶欣继续抬高头伸高手，在台灯昏暗的光线下试着将日光灯管安上去，不过似乎不大顺利。
我就是想问你没事不去写书跑到我家来换灯管做什么，瞧你那动作姿势，换灯管是这个样子的吗，笨死了。
"下来吧，女人，这不是你们该做的，我家还有我。"
"这可是男女平等的年代了，小兄弟，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不要小看我们。"
"问题是你现在穿着短裙，你不觉得女生穿成这样站在椅子上不大好吗？"
"不会啊，我觉得我的腿还挺好看的。"
呕！亦扬几乎想送她几个白眼。
然后，劈里啪啦几声后，竟还真让她给安上了。
"试试看。"叶欣转头看向亦扬。
亦扬耸耸肩，走向电灯开关。
"等等。"叶欣却又阻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站远一点你再开。"
亦扬甩了她一个白眼：怕死就不要逞英雄，乖乖回自己家里当个bear-bear熊吧。
然后。
伸手。
啪嗒一声。
灯亮了。
屋里一片光明。
"Yeah！成功了，万岁！"叶欣看到自己的战绩，骄傲地欢叫起来。
亦言看她这小孩子般的夸张行为，也不禁失笑一声。
亦扬见这情形，却是实在不爽得很，也不看看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学人家扮天真！
呕！
我再呕！
哼，懒得再理你。
"大哥，好饿，可以吃饭了吗？"
"还要蒸条鱼，很快的，你再等一下。"亦言笑了笑，带着歉意说，"都怪这灯坏得不是时候，耽搁了时间。"然后他拄着拐

杖走向厨房。
"没事，我看会儿电视。"亦扬应道，然后一转头，冲着美女开口，"至于你，女人，你是不是也该回家吃饭了？"
美女笑而不答。
"叶欣也留下来吃饭吧。"亦言只得从厨房探出头来，开口说道，便又朝着弟弟晃了晃手指摇了摇头。
"See？"美女得意洋洋，你不留自然有人留，嘿嘿。
哼，亦扬泄气地盯了眼前这个不知是看不懂还是故意不看懂人家脸色的美女一眼。
"喂，凭什么老要我大哥做饭给你吃，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会啊，所以我会做其它事情来答谢嘛。"美女笑得很是单纯而无辜。
"少来，真要答谢就不该让我哥辛辛苦苦地在厨房里做饭，你要想在这里吃饭就该你做，让我哥在厅里好好休息。"
"我也想，可惜我不会做。"
"你这女人未免也太差劲了吧。"
"喂！"这样跟女士说话也太没礼貌了吧！
"我说的是事实，别不承认。"
"你也不会做饭。"
"我是男人，跟你不同，女人不会做饭，小心嫁不出去。"
"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这个年代，女生不会做饭很正常，现在都流行找个会做饭的老公了，你还不知道啊？太落后了吧

？"
......
会做饭的老公......
"以后找个会做饭的老公不就行了吗？"
......
唉，亦扬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总要让我想起以前的事，你这个女人果然很不祥。
"嗯？怎么不说话了？你叹什么气啊？"叶欣看着突然静下来的亦扬，却不明所以然。
"......"唉，"没事。"
这个时候，亦言将一盘热腾腾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蒸鱼端出了微波炉。
会做饭的老公么......
但其实......却不是什么人都喜欢啊......
饭后，叶欣依然坚持洗碗，她说没关系啦这种事让我来做好了这是应该的嘛。
亦扬一脸的理所当然，心里却颇有些失落，以前这只会是他的工作；虽然他确实很不喜欢洗碗这种油腻腻的活儿，每次都

是大哥三催四催才肯慢吞吞地蹭到厨房，一边洗还会一边跟大哥抱怨，但是那时，心里其实仍是开心而温暖的。
然而现在，却已不同。
有一个人突然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和大哥的世界中，他甚至连问为什么都不可以，因为她是由他亲自带来，这样想来，

实在可笑得很。
可以预见，时间自由的叶欣自此便会是家里的常客，以帮忙照顾大哥为名，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出入于他们家，反正热

情好客的大哥必定会让她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而在自己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叶欣却可以随时地和大哥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谈古论今，谈笑风生，谈......反正能

谈什么谈什么。
每每想到这里，亦扬心中便会觉得难受万分，明知自己不该为此难受，也没有为此难受的资格，只是，若心情与感觉是自

己所能控制的，这世上又怎会有伤心这个词？

某晚晚餐过后，叶欣兴冲冲地跑上楼去拿了一张光碟下来，说是一部挺有名的电影，要不要一起看看。当时亦言正在浴室

洗澡，厅里只剩亦扬一人。
"是什么片子？"亦扬兴致不大地问了一句，然后准备在叶欣说出片名的时候狠狠损她一记，给她点颜色look look。
叶欣晃了晃手中的光碟："《蓝宇》，看过吗？"
《蓝宇》？！亦扬的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不过转瞬即逝。
"没看过。"他面不改色，淡淡回答。
"要一起看吗？"
"没兴趣。"
叶欣耸了耸肩。
亦扬沉默了一小会儿，看向叶欣：
"你要和大哥一起看吗？"
叶欣扬眉一笑："嗯。你哥应该没看过。"
"他是没有看过，"亦扬心里不由地涌起一阵烦躁与不快，"而且他不会喜欢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我就是知道。"而我不需要告诉你原因。
"要不要打赌？"
"没这个必要。"
叶欣又是耸了耸肩。
亦扬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看向叶欣：
"你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
叶欣对这样的问题倒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她很快回答：
"只要是真爱，便会支持。"
"你倒是挺开通的嘛。"
叶美女微微一笑：
"倒也不是什么开不开通的，只是觉得真情是不会有罪的，所以应该得到尊重，而且真爱原就是很美好的事物啊。"
是么......我却觉得自己是个千古罪人，只会给家人带来烦恼和痛苦。
"那么，你对近亲相爱又是怎么看的？"
叶欣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话题，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开口回应：
"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话，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我会支持他们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当然，前提

是不伤害他人。"
亦扬内心苦笑一声，自己果然是罪人，总是在伤害自己最亲的亲人，真是该死，该死。
叶欣却仍在表达她的爱情观：
"我一直认为，如果爱上一个人，就应该努力去争取，至少应该试着去争取，就算失败也没有关系，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

，一定会责怪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试一下，说不定会有不同的结果呢。所以如果我爱上一个人，我会去倒追他的。"
"你真厉害，女人。"
"我只是觉得幸福是要靠自己去把握的，该是自己的，就不应白白放弃。"叶美女仍是微笑着，很是自信而爽朗，"你也要

懂得如何去把握自己的幸福哦，小兄弟。"
我？......我么？......可是，你倒是告诉我我该如何去把握？！
现在的我，只是一只在火苗下逃生却迟迟无法脱离险境的飞蛾......
亦扬颇为落寞地看了叶欣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我回房打游戏了，你和大哥慢慢看吧。"
说完，他走回自己的房间。
叶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光碟。
光碟封面上，是两个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男人，旁边的小剧照中，有一个美丽的短发女人。
叶欣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叶欣扶着亦言到附近的公园散步。
落日远远挂在天边，仿佛给大地万物洒上一层薄薄的金沙。散步的路人缓缓走在小道上，吹着凉风，享受着这祥和而宁静

的美好时刻；活泼的小孩们跟着年轻的爸爸妈妈来到这里，在草坪上玩成一片，欢声笑语连续不断。
叶欣扶着亦言也走上草坪，一些小孩看到拄着拐杖的亦言，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不时地转头望来。亦言对着他们微笑着

，并不介意他们那种参观性的眼光，毕竟是小孩子，不过就是好奇，除此之外，其实并没有恶意。
"你们在演八仙过海吗？"一个小男孩冲着亦言和叶欣叫了起来。
"咦？"叶欣看向那个圆头圆脑的小鬼头。
"铁拐李和荷仙姑啊！"小男孩又大叫着。
"才不像呢！"旁边的小女孩马上反驳，"铁拐李哪有大哥哥这么好看，是受伤的韩湘子和荷仙姑啦！"
"你又没真的见过他们，怎么知道铁拐李不好看！"
"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
"哼！"
"......"
听着这充满童真的对话，亦言叶欣相视一笑，便由得他们争吵，两人继续慢慢前走。
"以后可以多出来走走，运动有助于你腿部的康复的，我也正好可以一起出来散散步。"
"嗯，谢谢你了，一直麻烦你还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啦，我也高兴有人做伴啊，就当是互相利用好了。"
亦言失笑："怎么变得做黑市交易了？"
"也没什么不好啊，"叶欣自有她的见解，"能互相利用说明彼此都有价值，最怕的是连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那倒是，就比如企业在利用职员的能力，同时支付给他们使用费，生活工作中很多事情大概都可以这样说吧。"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啦。"叶欣点点头，"......啊，等等！"
"怎么？"
"你站定哦。"
"嗯？"
叶欣眼珠一转，狡猾一笑，然后一把抢过正支撑着亦言身子的拐杖，亦言一时不备，吓了一跳，差点跌倒，但摇晃了几下

后，终于还是勉强站定了。
"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来，再试试往前走几步。"叶欣将拐杖扔到一旁，又走开了好几步，对着亦言笑道。
"啊？现在还做不到，双腿用不了力，啊......"亦言话还没说完，人已支撑不住，一下子往前扑去，叶欣急冲上前抱住亦

言的身体，可惜抵不住这个大男人的身体重量，于是两人一齐重重跌倒在地上，互相看了一眼后，便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

起来。
"萧大哥，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看着小婴儿学步的长辈呢。"
"有这么高这么重的小婴儿吗，那可真是恐怖啊！"
"萧大哥你看，好漂亮的夕阳......"
橙黄而明亮却绝不刺眼的夕阳悬挂在遥远的天际，与橙红一片的晚霞互相辉映，更具别样风情。
叶欣发现这奇丽的美景，也懒得起身了，于是干脆坐在草坪上，指着远远的落日说着；亦言也以手撑起身子，看向落日的

方向。
"是啊......这样静静看着，什么都不用想，然后好像什么烦恼都可以忘掉......"
烦恼？叶欣看着亦言的侧脸，笑了起来。
"你平时的样子，倒看不出是有多少烦恼呢，你总是很温和很开心的样子，跟你在一起，别人也会跟着开心起来。"
"是么，谢谢，"亦言温和一笑，"不过人嘛，总会有些烦恼的，或多或少，或许这样，又或许那样。"
"别人帮得了么？"
"有些帮得了，有些帮不了......"
"萧大哥......"
"嗯？"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的话，我希望多少能帮得上忙......"
"谢谢，如果需要你帮忙的话，我也一定不会客气的。"
"那么，我们说定了！？"叶欣看着亦言。
"好，说定了。"亦言也看向叶欣。
"要不要勾手指？"叶欣伸出右手小指晃了晃。
亦言失笑："也好。"
......

而此时，回到家的亦扬的心情已是差到极点。
一进家门他就发现家里与往常不同，是的，家里太静了。
然后他叫了大哥好几声，却没人回应，又将每个房间看了一遍，仍是没有大哥的影子，于是跑到楼上敲门，发现楼上那家

伙也不在，答案何其明显！
可恶的女人，明知我大哥行动不方便，居然还带着他乱跑！
混账！
混球！
混蛋！
混......
罢罢罢，我是斯文人，不说粗口，前面的话，我收回。
亦扬无力地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后悔！......
现在在他的心里，唯有一个感觉，那就是，
后悔！......
他后悔为什么那时要把叶欣带到家里来，以致现在这样来扰乱他们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可悲的是，这样想的肯定只有自

己一人，大哥该是开心有这样一个新邻居吧，至少他会觉得无所谓，所以痛苦烦恼的，便是只有自己一人。
早已告诉自己要学会释怀，学会不再介意，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于是唯有苦笑着，听着，看着，然后咽下苦涩的泪水。
只不知如果能够重来，是否就可以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叶欣，叶欣是否也会在偶然的时间里，走进楼下这户人家的生活？
但至少那样，便不用亲尝这后悔的滋味。
这是一种可怕的味道。
所以，女人，是否可以请你离开？！
墙上的时钟在这时发出"嗒"的一声，意味着分针又转到了"12"的位置，而时针又转到了一个新数字。
亦扬握紧了拳头，只觉心里憋闷非常，几乎无法忍受，他猛地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扔到地上。
"可恶！"他咬着牙哼了一声。
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是谁回来，不猜也能知道，亦扬的心不由地又沉了几分。
门被推开，进来的自然是两个人。
见到弟弟，亦言一脸的歉意："小扬对不起，刚刚到公园走了走，也没注意到时间，不知不觉就已经这么晚了，我们顺便

买了外卖，今晚就将就一下吧。"
将就？是的，你们在外面逍遥快乐，然后让我来将就。
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讨厌！
"大哥！"亦扬依旧坐在沙发上，冷冷看着进来的两人，用很大的声音，开了口，"你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你这

样什么也没说就不见人影，知不知道我会很担心！？"
"对不起，小扬，我......"见弟弟满脸怒意的样子，亦言连忙好声道歉。
这样的事情，亦扬又怎会轻易释怀，他矛头一转，便直直指向另外那人。
"还有你，女人，"他冷冷开口，"你到底清不清楚状况？！明知我哥行动不方便，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乱跑？要是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