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韩枫

然后她不愿再面对这一切，猛地转过身，发了疯似的跑出门去。
"小晴！"没想到小妹会在现场的亦言已无力再想，他追了出去，什么也不理，什么也不想。
"小晴......"亦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已不能再想，也拼命追了出去。
神啊，请你不要这么残忍！
命运之神苦笑着看着他失误的作品，却已无法改变命运之轮的轨迹，所以，可怜的人们啊，让我们一起祈祷吧。

亦晴不停地跑着，她要把所听到的所看到的全部忘掉。
是的，这一定不是事实，它只是一个梦，那么，如果只是梦境，就让我跑到梦醒的一刻......
夜幕已经悄悄降临，一路上，多彩的霓虹灯富有节奏地闪烁着，仿佛在嘲笑着什么；白色的街灯也已亮起，却没有照亮这

奔跑着的三个人的心。
亦晴毫无目的地跑着，即使已经没有力气，即使几乎无法喘息，她仍然跑着，跑着，只求到那倒下的一刻。
就这样，她跑过小巷，飞过大街，横过马路......
亦言已无法再想，只是紧追着她，而他的后面，是急奔而来的亦扬。
突然间，一道强光快速飞过，亦扬大惊。
"大哥，小心......"
然而话音刚出，却已经太迟。
亦言下意识地转过头，便只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向他冲来，只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
"小晴，回来......"亦言的意识已经模糊，晃忽之间，他只在心里本能地呼唤着，隐约之间，他仿佛听到那两个声

音......
"大哥！......"
"大哥！......"

手术室门口，亦扬亦晴并肩呆坐在长椅上，几乎仿如失去灵魂的躯壳，任何声音，任何动荡都不能吸引他们的神思，这个

时候，唯一牵引着他们的心的，只是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人。
亦扬紧紧握着拳头，握得手指的骨头隐隐作痛，他只希望这一切从没发生过，如果他们之中一定得有人为这个可笑的错误

接受惩罚的话，就该让他来承受，因为他才是罪魁祸首。
神哪，求你将大哥完璧归赵，还给我们，我愿意独自接受任何责罚！
所以，请看准靶心，不要再让惩罚之箭错了方向！
不知多久之后，红灯熄灭，医生们陆续走了出来，主医师带给这兄妹俩一个不是最好但至少不至于太坏的消息。
他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他的腿部受创太重，要真正康复还需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或许几年，也或许更长，在此期间只

能靠轮椅或拐杖，建议多用拐杖，让腿部有足够的运动，以便有助于腿部康复......
也许是精神太过紧张，一听完这话，亦扬腿一软，几乎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差点跌倒在地。
但至少，总算平安了不是吗，谢天谢地，没让我们失去他，只要他仍留在我们身边，几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是的，一

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大哥......大哥......

亦言住院的这段时间，亦晴整天呆在医院照顾他，但却一直没见亦扬的影子，亦言心里明白，便也没有问起。无论如何，

现在小扬不愿见他，说明他心里的结还没解开，所以就先让他安静一下吧。
静静躺在病床上，看着忙上忙下已有些消瘦的妹妹，亦言不禁百感交集，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他握着妹妹的手，放在心口上，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大哥不需要同情，知道吗？
他知道，她能听得懂。
亦晴含泪看着大哥，咬着嘴唇，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她倾尽了全副心思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大哥，不再提起任何有关的事情，包括小哥的；她只希望大哥快些好起来，然后全家

人一起，忘掉曾经有过的不快，继续开心幸福地生活着，也唯有这样才是最好的；曾经有过的感情羁绊，就让它随着时光

流过，慢慢地烟消云散吧，虽然这可能很难。
在接下来的暑假里，亦扬没再去过医院，并非他不关心大哥，他又怎么可能不关心大哥，他也想像小晴一样，陪在他的身

边，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慢慢康复。
可是他不行，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他，不是尴尬，也不是内疚，而是因为，他根本放不下这份感情；他甚至无法像大哥和

小妹那样内敛，可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装作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一切，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不洒脱

。
然后他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第一志愿，本市的K大。拿着录取通知书，亦扬仿佛抓到一根救命浮木，令他在这无

尽的汪洋里得以浮出水面喘一口气。
亦扬对亦晴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说开学之后就要到学校住宿，而且周末可能也不回来了，因为他想趁空闲时间多找一些兼

职做，多赚些钱，也可以为家里减轻一些负担，至于大哥就要靠小晴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亦晴明白小哥的想法，虽然不舍得，却也没再强求，她相信所有这些只是时间问题，只要过了这个坎，便会雨过天青，所

以她和大哥会慢慢等着这一天。
而这时她也开始在本市的一所小学任教，全新的工作环境和生活体验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开始，她开始独自去面对社会，面

对她的人生。
不久之后亦言出院了，回到了家里。他腿部的康复状况还算正常，已能使用拐杖行走，而且健康状况一直在改善；工作方

面公司给了他最大的支持和帮助，让他能在家里通过计算机网络继续进行广告策划和广告创意。
生活，仍在继续。

（4）
K大是个综合性的名校，文理兼收，每年九月，便会迎来一批又一批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们。
亦扬报的是经济学院金融、贸易、财税、经济四个专业中的财税专业，倒不是对这个专业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实际上高中

时他对物理化学更有兴趣，不过听说读财税专业的毕业后有机会进税局，而且以K大的名气，更有优势。在本市，进税局

意味着工作稳定，工资福利相当好，尤其那些所谓的"油水"，更是令他人羡慕，这也是亦扬报考这个专业的最大原因。大

哥为了他们两个弟妹辛苦了这么久，无论如何，他希望毕业之后能有一份好工作，至少能让大哥安心，不再操劳。
K大校区的西区是教工宿舍，东区是学生宿舍，中区则是风景美丽的教学区。东区的学生宿舍是连成一排的，依次是新女

生宿舍、旧女生宿舍、旧男生宿舍、新男生宿舍，新宿舍六人一间房，而旧宿舍则是十人一间房；所以，分到新宿舍的男

生们一边感叹住宿环境真不错却又一边哀叹不能对着女生宿舍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分到旧宿舍的男生则相反。
亦扬倒是没有这个烦恼，所以对于被分到新宿舍，他相当满意。
新的男生宿舍有两幢，而且正面相对，按编号，靠近旧宿舍的那幢为180，另一幢为181，其中180为经济学院和管理学院

大一大二的男生宿舍，181则分给了这两个学院大三大四的男生，而亦扬和他的五个新同学分到了180幢的402室。
宿舍楼的每一层，共有十个宿舍，两侧分别有公用的浴室和厕所，楼梯也是位于两侧，所以，一般情况下，每一侧的五个

宿舍会使用那一侧的洗手间和楼梯，毕竟没人愿意走远路。
就这样，亦扬开始融入了他的校园生活。
学习之余，亦扬利用周末的时间找了好几份兼职，上午家教，下午为一家化妆品店做宣传，主要是在他们的店口门派传单

和礼品，以吸引女士进去，晚上，则是在一家酒吧做侍应生，当然，还有其它。这样下来，他每月的生活费已经没有问题

，继续做下去的话，相信明年的学费也不在话下了。
无论如何，亦扬决定自力更生。出事之后，家里的经济已经不是太好，他决不能成为家里的负担。大哥的伤还要继续治疗

，总不能只依靠大哥和小妹的工作，自己却什么也做不来，所以至少，要解决掉自己这个大负累。
紧张的学习，忙碌的兼职，占据了亦扬几乎所有的时间，让他暂时无暇顾及其它，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忘了那曾经有过的

伤痛。
然而，偶尔地，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之际，他会想起家里的那个人，想起他的声音，想起他的笑容，想起他那温柔似水的

眼神，然后，他的脑海里会浮现出他拄着拐杖走路的样子，于是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久久无法平复。这个时候，他会轻轻

抚摸那个放在他枕头边的墨蓝色眼镜盒，那盒子里，是一个平光眼镜，眼镜上，依附着他几乎所有的感情。
亦扬已经越来越厌恶这样的自己。

放寒假的时候，亦扬继续留校没有回家，因为踏出家门走进校园的一刻，他就对自己说过，只要一天没能放下那份感情，

就不准回家，你若想重新拥抱你的家人，就该尽早停止这可悲的荒唐和错误，否则就一个人去忍受孤独吧！
而，当亦言听亦扬说过年不回家时，失望之情可想而知，一家人同在一个城市之中，却已有数月不曾见过一面，这实在不

是所他愿意看到的。他想念他的弟弟，也很想见他，至少他想看看他过得可好，看看他是胖了，还是瘦了。
然而他也知道亦扬在避着他，他知道有些事情亦扬仍然放不下，便也不想去为难他。若他需要一个空间去淡化一切，那么

他不会阻拦，他会慢慢等着，等着弟弟回家的一天。
无论如何，小扬，即使家里曾有过滔滔风浪，但风平浪静之后，它仍会是你的港湾，别忘了，这里有两个永远爱着你的人

在等着你回来，所以，请早日扬起归程的风帆。

寒假过后，便迎来了亦扬大一的下半学期，一切依然如是，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其间并没发生多大的变化。亦言依旧在

家里完成他的工作，亦晴依旧在小学里当一个教师，亦扬也依旧在学习与兼职间忙碌。
很快地，一年的时间便这样转眼而过，只留下一些淡淡的回忆。

亦晴现在的情绪很是低落，她走到操场的一角，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神色黯然。
她刚刚上完一节课，是属于考核部分的，好几个领导来听了课。因为是第一次有领导听课，亦晴太过紧张，以致发挥失常

，甚至还犯了两个实在不该犯的错误，若是平时根本就不会这样的啊。
亦晴的心里实在很难受，她坐在长椅上，看着地面上的落叶，不停地想着刚才在课堂上所犯的错误，那真的是很没水平的

错误，明明不该发生的啊，为什么会这样？
"萧老师。"一个年轻而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亦晴连忙回头。
"周老师。"周老师比亦晴早来好几年，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是经验丰富，也有了高级教师的职称。
周老师在亦晴身边坐下，微笑着看着她。
"怎么？不开心？是因为刚才的课吗？"
"对不起，这一年来周老师你一直在帮我教我，我却太不争气了......"
"傻瓜，凡事总有第一次，犯点小错受点挫折有什么大不了的，谁都会有这样的时候。"
"可是那真的可以轻易避免的啊。"
"呵呵，那我跟你说说第一次有领导听我的课的情形吧。那时我也跟你一样，紧张得不得了，头一天晚上几乎没睡着过，

上课的时候，神经绷得紧紧的，整个课堂由始至终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差错。终于，谢天谢地，接近尾声了，一切还

好，发挥正常，就在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亦晴确实十分好奇。
"那时我看着讲台前的同学，走了几步，正想说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谁知由于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竟没看到讲台前的台

阶，一不留神，一脚踩空，便毫无姿态地摔到了地上，全班的同学顿时哄堂大笑，那可真是名符其实的哄堂大笑啊，甚至

连坐在最后面的领导也在忍着笑，那场面真是糗极了，呵呵，你想象得出那时的情形吗？"
亦晴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一下子轻松明快了许多。
"笑一笑是不是开心很多？生活中总会遇到很多事，如果事事放在心上会很辛苦的，所以已经过去了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看向未来才是最重要的，该放下的事情，就放下吧，这样会轻松很多，也才能令关心你的人放心。"周老师说着，他的

声音总是这么温和而平稳。
亦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发现他也正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亦晴的心中涌过一阵暖意，她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几个月后，亦晴结婚了，和那个一直默默爱着她关心着她的同事。
亦扬参加了妹妹的婚礼，他和大哥站在一起，看着一身白色婚纱眼中含泪的妹妹，给了她一个真情的拥抱，也给了她永远

的、最真的祝福，然后将她交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手中。从此以后，那个男人会用他的爱带给小妹温馨的家庭和永远的幸福

，那将会是小妹甜蜜的归宿。
再然后，亦扬回到了家里，他知道他其实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因为他......但至少，他会掩饰，也会忍受，他已经能以一

脸坦然的样子和大哥相处，这样便够了。现在妹妹有了新家，所以他要亲自照顾大哥，因为他不放心让外人照顾大哥，而

请佣人的费用对他们来说，还是能免就免吧。
亦言很开心看到弟弟回家，弟弟高了，瘦了，也比以前更多了几分青年的俊秀，无论何时，他都是这样引人注目，而且，

越发耀眼。
学校其实离家不近，每天回家会较花时间，却也并非不可能，于是亦扬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家里之间。亦言心疼弟弟，虽然

希望多看看他，但也多次叫他回学校住宿，等周末再回家，免得太累。亦扬没有点头，依然如故，也没有放弃周末的兼职

工作。
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却令亦扬觉得心满意足，因为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如果可以，亦扬

愿意一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不要再有任何变动，他只望能好好地守护着他，哪怕不能够拥有他。

下午上完课后，亦扬坐着公车回家，顺便到市场买了些菜和肉。
现在在家里仍然是亦言做饭，亦扬将炉子放到较低的位置，又把油盐酱醋放在最方便拿到的地方，让大哥可以坐在椅子上

做饭。而亦扬每天回家时，就会顺路到市场买好明天的肉菜，回到家后放进冰箱，也正好赶上吃大哥做好的饭菜，这样的

生活实在安宁而愉快，令亦扬沉醉其中。
亦扬仍然会偷偷看着他的大哥，在他不会觉察的时候。实际上他并不确定大哥是否真的毫无觉察，还是说大哥也和他一样

，只是在努力地掩饰着。这个问题亦扬不敢去深究，有时候某些事情一旦点破，徒增尴尬而已，既然如此，何不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大家轻松自在，不是么，不好么。
亦扬几乎有了学习古人，与爱人退出江湖隐居避世的冲动，当然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自然明白，于是只是看着那个

人，沉浸在自己的甜蜜美梦中。

"啊......"
"......"
"好痛......"
"......"
"不要......"
"......"
"......太用力了......"
"......"
"哇哇......"
"......"
"现在这样好多了......"
"......"
"嗯......"
"......"
萧家的大厅里，亦言坐在沙发的一端，将亦扬的脚抱在膝上，轻轻揉着，亦扬整个人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哇哇叫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