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怎么,没吃饱?不然看你再买什么回家吃。”
季扬顺忍不住磨牙,盯着季扬和讲:“我是没吃饱,回家再吃。”
季扬和莫名头皮发麻,季扬顺在心里发愁,已经答应哥什么都不做,可是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想吐口水鄙视。
不行,得想别的办法。
不行,得想别的办法。
季扬和脑子里也同样冒出这一句。看弟弟的眼神更像是要吃自己的肉,就算他答应什么都不做。要是真做了,自己能……能不接受吗?
此时两人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单纯烦恼的日子,已经不再。
现实的残酷,即将强硬地推着他们上断头台。
措手不及。
第十八章:事变(上)
兄弟俩回到家里,门锁一开真吓一大跳。客厅里,不仅父母提早回家,居然连季扬顺口中的小阿姨也在。而且很明显,上空有一股低气压笼罩。
“回来啦,扬顺你看,我是货真价实的小阿姨吧?”妇人笑眯眯的样子,可惜季扬顺不领情,光站着不回话。季扬和看看爸妈表情,好像各有说不出的难处,便率先开口叫人。
“爸、妈,小阿姨好。”
“吃过饭没有?我买了好多卤味,电锅里面有白饭,拿碗来吃啊。”
季扬和一愣,这俨然家中女主人的姿态是怎么回事?再看母亲脸色更黑一层。
“谢谢阿姨,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季母这时候才发号施令,“扬和去把冰箱里水果切出来给阿姨吃。”
“好。”
两个大男生站在客厅里,一下子空间变得窄又矮小。季扬和往屋子里走打算进厨房,季扬顺则是跟在后面。没想妇人喊:“叫扬和去你跟着干什么?来,坐这里陪阿姨聊天,下午我们不是说的很开心吗?”
季扬和转身一看,就听季扬顺讲:“我帮哥忙。”连头都不回,当场给妇人难堪。
踏进厨房,季扬顺将防油烟的拉门关上,整片马赛克玻璃从里从外边都看不清。季扬和转开水龙头先洗手,边洗边说:“你怎么连人都不叫,没礼貌。”
季扬顺不讲话,凑着和他哥一块洗手,水槽边挤得要命。季扬和退后,找一条擦手巾把手擦乾,再扔给季扬顺。
打开冰箱,季扬和弯下腰看见半颗小玉西瓜和一袋爱文芒果。
“弟,小玉和芒果你要吃哪个?”
“不是要切给客人吃,怎么问我。”
季扬和想想,拿了爱文芒果出来。关冰箱,转身将袋子摆流理台上,理所当然的样子讲:“既然要切,当然是切你要吃的。”
季扬顺闻言一滞,胸口发闷着一阵钝痛,可恨肇事的人浑然不觉。
“怎么,芒果不要?可是冰箱里只有小玉,你不是只挑吃红西瓜吗?”
“……芒果好。”憋出来几个字,换得季扬和奇怪地多看他几眼。
除了母亲,芒果一向都是季扬和来削。季扬顺不是不会,就是削出来歪七扭八,一颗芒果被他捏的烂出汁不停往下滴,好不容易削下果肉被手捂的热热,谁还敢吃。
季扬和一手拿水果刀一手托住色泽红艳的芒果,灵活地先去掉上半部分的皮,切下黄澄澄饱满香气的果肉。一块块掉进白瓷盘子里,光看就勾得人牙槽发酸。等一面削完,季扬和手腕轻轻一转,果实便恰好滚了半圈趴在他掌心里,再接着削剩下这一半。
果肉全部去干净以后,最后会剩下中央一个椭圆形状的籽。那里下不了刀,得用嘴啃,却是最甜的部分。季扬和找来汤匙往籽上头刮果肉,橘黄色香甜顿时成果泥。
他专注地做,等弄好了不自觉满意的弯起嘴角,才转头对待在旁边的季扬顺递过去汤匙,说:“来,这个甜。”
季扬顺不接,反而低下大半个身体,嘴一张含住金属冰凉的汤匙。季扬和愣住,这姿势高低不跟喂小狗一样吗?
就在季扬和呆愣当下,季扬顺抬起头,顺势凑上去堵住对方的嘴,将黄澄果泥用舌尖推进去。半温半凉的甜味立刻在口腔里化开,季扬和回过神想躲,却苦于两手湿黏还握着刀子不敢动。被动与主动,两条舌肉腻腻地卷一会,幸好季扬顺懂得见好就收,‘滋啾’一声清响,四片唇瓣分离。那蜜汁仍然回味无穷,丝丝缕缕渗透入心底。
“你……人都在外面!”季扬和脸涨红得要冒烟,心中却舍不得把嘴边沾着的果汁擦掉。季扬和盯着他,说:“很多年没有吃芒果。我以为,再也吃不到甜的。”
一滞,季扬和知道弟弟指得是自己不理他这几年,一时无法回话。两人之间的空气下沉,却不死僵,更像是一种难得拉扯的短暂平衡。
口水咽下,季扬和找回自己声音,“你先端出去,我收拾这里。”
不是没看见弟弟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只因为无法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季扬顺默默端起盘子转身离开,季扬和听见拉门开启又关上的声响,双肩颓唐地下垂。
这一头,季扬顺端着水果盘穿过饭厅,突然感觉背后有人。
“扬顺。”
妇人一身套装打扮时尚,但看起来总觉得虚假。她一出声,季扬顺立即有警戒。
“明天星期六放假吧?陪阿姨出去逛街好不好?”
“我学校有事。”
“我等你事情办完啊。”
“我妈应该有空陪你去。”
妇人脸上的笑容龟裂开,越来越撑不住。她恶意打量的视线逼近,大红色的嘴唇随讲话张合,季扬顺看了就想吐。
“你和你哥哥感情还是那么好。不过小时候玩在一起无所谓,现在长大了又都是男孩子,再怎么开玩笑也该有个分寸。”
季扬顺捧着瓷盘的手指一紧,再用力就要掰成两半一样。他面上无表情,冷硬地回答:“不关你的事。”刚才走出厨房的时候就有发觉,明明记得关紧的拉门漏了一道缝隙。他还以为是自己太粗心。
妇人得寸进尺,擦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摸上季扬顺手臂,宛如毒蛇缠绕。
“阿姨真是吓死了。那是亲哥哥啊……”意有所指的残句,留下耐人寻味语调,然而妇人的五指却掐得更使劲,利爪般插入自己的猎物不放。
果然被她看见。季扬顺自己什么都不怕,只怕最重要的哥哥受不了打击。如今,好不容易让季扬和开始接受他,正是要花时间一步步软硬兼施。绝对不能被这个该死的老女人破坏!
深呼吸一口气,学着他哥稳定情绪的方法。季扬顺手掌托住盘底,试图以冰凉镇住自己,想抓住对方的头往墙壁上撞的冲动。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你看得懂吧?”似乎预料到季扬顺的反应,妇人亮出她手机里拍摄下的画面。虽然模糊,却足以让认识这兄弟俩的人分辨得清清楚楚。
季扬顺看了脸色差到极点,他脑中已经开始思考一项项禁药品名,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
“你想怎么样?”
妇人诡异一笑,终于吐露出条件。
“我想要你给我收养,做我的养子。”
季扬顺一震,根本没可能想到会是这样。他马上讲:“我妈不可能答应。”
“你妈不答应,你答应就可以。我问过了,等你年满二十岁就可以自己同意。在这之前,你先和我回美国住。”
就在这时候,季扬和整理好厨房拉开门走出来,声响惊动到季扬顺,便立刻终止对话。
季扬和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一脸疑惑地问:“阿姨……你们怎么不去客厅吃水果?”
“我在和扬顺聊天,我们说好明天他要陪我出去逛街呢。”
看季扬顺一眼,季扬和没多问什么,过去端走季扬顺手中的盘子迳自朝客厅去。
客厅里,季母奇怪怎么切半天水果不见人影,季扬和便出现,端着盘子放在茶几上。
“你是切水果切到哪一国去,弄这么久。”
季扬和先往身后瞄,才小声对他妈讲:“我早就切好给弟拿出来,结果被阿姨叫住不知道讲什么走不开。”季扬和的个性,除非是他弟弟闯的祸,否则绝不背黑锅,就算只是一件随口说说的事情。
季母一听大儿子讲,便大声喊:“扬顺,叫你帮哥哥的忙是不是又偷懒了?”
话音一落,季扬顺便快步现身走进客厅里。他知道,大概是哥帮他脱身的,就看向季扬和。后者伸手往电视柜旁边一指,讲:“弟,拿牙签来。”
季扬顺乖乖照做把牙签罐子递给他哥,季扬和接过倒出来几根,先戳一块颜色最黄的给母亲。
“妈。”
知子莫若母,季母本想再念小儿子几句,被大儿子这么一殷勤,气消了大半。她拿着牙签咬下一口果肉,“嗯,有甜。”又看见自己妹妹,话锋一转便讲:“就知道护着你弟弟。别人家兄弟姊妹一天到晚打架,我倒还忌妒你们感情太好,都忘记妈妈了。不过呢,毕竟是亲手足,总是希望对方过得好,没有故意破坏的,对不对?”
妇人亦非省油的灯,当场即回:“当然没有故意破坏。只不过,如果有更好、更适合的人选出现,那就不能说是破坏了。”
暗潮汹涌,季扬和听着头疼起来。偷偷瞄爸爸,后者不动如山,坚持脖子不转专心看电视,纵使广告时间也不眨眼睛。季扬和心想也对,女人的战争还是高高挂起无事牌最好。
“对啦,我明天要和你借儿子。扬顺答应陪我逛街吃饭。”
季母脸一黑,季扬和赶紧说:“阿姨,明天我们学校有事,恐怕不行。”
妇人从头到尾不曾给季扬和一个正眼,莫名憎恨。
“我要扬顺陪我去,又不是找你。你尽管忙你的。”
季母没办法说不准,那显得多没度量,可是又不甘心小儿子被拐走,大儿子遭嫌弃,气得脸都发赤。这时候季扬顺总算开口:“明天我和哥约好有事,下午才有空。”
“也好,那么你剩下来的时间都给阿姨喽。”
这说法十分暧昧,季母铁青着面色讲:“怎么说是我生的儿子,没有陪外人不陪自己妈妈的道理。明天我也一起去,很久没让两个儿子陪我逛街,顺便帮他们买几件新衣服。时间很晚了,你赶快回饭店睡觉吧,我们家也要休息了。”
再讲下去话就要难听了,妇人见状,便装模作样地告辞。“大姊不用送我,让扬顺送我就好。我车子停在停车场,太暗了我一个人走不安全。”
季扬和扔给弟弟一个眼神阻止,站起来自告奋勇。
“我来送。都是弟弟跟阿姨聊天,我今天还没机会和阿姨说到话。阿姨不会这么偏心吧?”
妇人不好拒绝,只得点点头,末了又轻声说:“大哥,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季父沉沉‘嗯’一声,表示有听见。妇人顿了顿,等不到下一句,便拿着她的包包,低头走过电视机前面。
季扬和与妇人走出家门,才刚进巷子里没几步路,妇人就回头讲:“回去吧,前面路我自己会走。”
“可是,晚上比较不安全,我还是送你过去。”
“不必了。”妇人抬手拨弄下烫卷的头发,一副高姿态的模样。“快回去救扬顺,不要害他被你妈骂死。”
季扬和心中了然,“好,阿姨再见。”
妇人冷冷盯着季扬和一会,说:“你和你妈妈一样,都很会说好听话。”然后便踩着高跟鞋走了。
叹气,但季扬和没多少时间感叹,他真得像阿姨说的,要赶快回家拯救那个笨弟弟。
第十九章:事变(中)
季扬和没带钥匙,本想按门铃的,结果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站在大楼底下。他心想弟弟终于学聪明了,晓得找藉口逃出来避难。摆在以前,季扬顺可以被妈连续念好几个小时还不认错,直挺挺站着赌气。
“被骂了?”
不问还好,一问就露底。季扬顺点头后讲:“妈跟爸回他们房间吵架。”
季家父母不可能没有争吵斗嘴,只是顾虑着孩子影响不好,都尽可能窝在房间里吵。但大吵大闹的声音却不是一片薄薄门板挡得住,这个时候小季扬顺就会躲在哥哥怀抱里。再大一点,季扬和会写张纸条放桌上,牵弟弟的小手去巷子口杂货店买糖果吃。
“那是爸牺牲小我救你。”季扬和在心里叹气,自己弟弟的暴脾气总学不会服软妥协。“走吧,回家再说,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回到家,季扬和先到父母房门外敲门打声招呼,结果是爸爸开了门,神色有些说不上来的疲倦。
“这几天你在家住。”然后看一眼站在季扬和旁边的季扬顺,讲:“有什么事都要先问过你哥才能做。”
季扬顺没有抗议,堪称老实的点一下头,纵使都已经上大学了。季父如此说,便是暗示性地将家中大权交代给季扬和。看在做父亲眼里,大儿子一向让他放心。
“好了,都休息去吧。”
“爸晚安。”
这话当然是季扬和说,季扬顺跟着顿脑袋便成。
房门再度阖上,季扬和原地站了一会,季扬顺不催也不问,直到听见门后传出来一阵阵啜泣声。
季扬和转身回自己房间,一屁股坐在床垫上,手掌摸了摸床铺,又叹一声气。季母买的是两用床垫,一面铺棉另一面编藤,所以夏天只需要盖一件薄被便成,照样睡得凉快。他突然天外飞来一句,问:“床是你翻的?”
季扬顺关起门还压下喇叭锁头按钮,才回答:“妈叫我翻的。”
一直不高兴季扬和住宿舍的季母,仍然连同大儿子的份一起迎接春夏秋冬的改变。
“你关门干嘛?很热。”
季扬和一发话,季扬顺就把挂在墙壁上的电风扇打开,很久没上油,正别扭而努力地转着它的脑袋。季扬顺往他哥旁边坐下,他知道季扬和有事情要讲,并且难以启齿。
季扬和也同样知道弟弟在等自己开口,这就是兄弟之间谁都培养不来的默契。
这么想着,突然一张脸放大在眼前,季扬和微微收起下巴想退后,却又不想退。对上从没有犹豫的一方,只能沦陷。
热度来自于左手,大掌覆盖在他的手背。季扬和垂下目光,看见对方舌头伸出来勾弄自己,一想到那是弟弟,浓重的罪恶感立即煽动羞耻发热。视线逐渐狭窄,挤压着歪了型状的嘴唇看不见,却切实感觉得到。
然后,两个人像小电影演的那样,慢动作地一齐向后倒下。季扬顺侧过身半跪在床铺,一脚膝盖正好顶着季扬和两腿中央。季扬和仰躺着,牙关叩上牙关,却不觉得痛。直到某人的手掌探入衣服底,指腹捻住胸前颗粒,季扬和才惊醒,握住那只作乱的手。头一偏,相连的银丝便断开在半空中。
喘着气,贴着对方同样急促起伏的胸膛,硬将暴起的情欲压在身体里,彷佛是这世上最艰钜的任务。
“……别乱动,爸妈在。”
“对不起。”
季扬顺低下脸埋进季扬和颈侧,看不见表情,却足以让季扬和推拒的手失去方向,改落在身上人的后脑杓,掌心揉着他粗粗的头发。
叹息,无奈。
“笨啊,不关你的事,你倒霉扫到台风尾而已。”略含沙哑的男中音一如往常,给渴求者一份安稳的力量。季扬和晓得弟弟是为惹母亲难过的事而自责,更忍不住心疼。不过,这句“对不起”算给错对象了吧?回忆从前季扬顺做错事老被自己骂,骂完了以后乖乖道歉,但却怎样都不肯向正主说,害得自己必须代替他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