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靠——霂林

第五十章

他挣扎着残喘之躯，握起利刃，毫不犹豫的狠狠划向手腕。

郭栗洗澡的时候在愧疚，他的行为不仅没有缓解焦虑的心情，反而变得更糟。他后悔对王缅的伤害，这行为所带来的罪恶感终于让他略微冷静下来，王缅恐惧的抗拒与害怕的眼神也终于有所感受。

郭栗非常痛心的开始接受这一事实：他跟王缅不可能了。所有的任性挣扎坚持最后都是徒劳，残酷的事实像一块厚重的不透风的铁板竖在两人中间，没有尽头也绕不过去，终究让两人形同陌路。不管再不舍，再难受，他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他真不想对王缅说出残忍的话，可是是时候谈谈了。再呆在一起，郭栗不能控制自己不停的伤害他，也再也不能爱他了。已经无力担负这份爱，这份爱所带来的沉重，伤害，付出，早已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受。想到不久前自己还信誓旦旦的对王缅说，要永远在一起，现在想起来，不觉得阵阵心酸与难过的好笑。

生活永远都会狠狠的打击自认为成熟冷静无往不利的人，让他们摔得体无完肤，幡然醒悟，然后再次重新开始。郭栗开始觉得，郭振雄说的不无道理，他做的对，如果不是这么幼稚，如果不是非要做到不撞南墙不回头，没准两人还能平静的分开，有个还算美好的回忆。现在终究还是把事情做绝，毫无余地，自己丑态毕现，就像个自私的不懂事的小丑。

郭栗给自己暗示了无数次，终于鼓足勇气走出浴室面对一切。惊讶的是王缅并不在屋里。郭栗第一反应是王缅走了，再次不辞而别。郭栗不希望这是最终结局，至少让自己好好坐下来跟他说说话，希望能弥补，也希望能稍稍平复自己的愧疚之心。

郭栗突然发现王缅的外套还在，不好的预感强烈的袭上心头。郭栗挨个房间找，终于发现锁着的厨房。

“王缅？”郭栗敲门，然后再次推门，还是锁着。

“你在干吗？”郭栗更大力的敲门，可是里面还是没有回应。郭栗几乎立刻就确定事情一定很糟糕。找到厨房的钥匙是不太可能了，还好厨房的门是玻璃的，郭栗想也没想就举起凳子狠狠的砸向厨房门。第一下不知道是自己太紧张还是什么，竟然没砸开，郭栗再次使尽全力狠狠的砸上去。闭上眼睛的瞬间，玻璃如水般倾泻一地，巨大的声响让郭栗心里也是一惊。

王缅木然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赤裸，两只手都放在水盆里，水早已血红。他几乎赤裸，显得比以前更加苍白。

第五十一章

王缅木然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赤裸，两只手都放在水盆里，水早已血红。他几乎赤裸，显得比以前更加苍白。

郭栗就像被大铁锤击中！一瞬间眼前炫白一片，不能思考，不能动，仿佛大脑失去了全部的血液，恐惧占据着他的思维。王缅还活着吗？他还活着吗？郭栗害怕极了，甚至不敢走上前去查看。郭栗就站在这里，努力的分辨着。王缅在呼吸，他睁着无神的眼睛，他没有在看我。郭栗慢慢的走上前，可怕的寂静包围着他，空气仿佛凝固，狠狠的拉扯着，挤压着，感觉就像窒息。郭栗甚至没有勇气再说一句话，打破这该死的寂静。

郭栗蹲在王缅旁边，深呼吸，深呼吸，强忍着心脏狂跳带来的不适，拉出王缅的手。血还在涓涓流下，滴在地板上。此刻郭栗才真正恢复了些许的理智，迅速的脱下身上的衣服裹住伤口，同时抚摸王缅，轻轻的叫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有些反应。他不能确定王缅现在是否还存有理智。王缅对郭栗所有的行为毫无反应。

“王缅。王缅。”郭栗依然在轻声的呼唤着。郭栗知道割腕没有那么容易死，因为根本割不到动脉。以王缅现在的状况，他的心理问题更值得担心。郭栗重复着，想通过温柔的行为唤醒他。

王缅惊跳起来，狠狠拍开郭栗的手，站在厨房的墙角里。

“王缅。”郭栗试着慢慢走近他，可是王缅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明显。郭栗只好停下来，尝试跟王缅说话，确定他是否有事。

“王缅，”郭栗慢慢的叫著名字，“手腕疼吗？你能感觉到疼吗？”郭栗看到王缅咽了口水。他确定王缅能听到他说话，应该没有问题。

事实上，王缅割破手腕又放到水里之后，脑袋里千回百转。死亡的威胁就在面前，可是他一点都不后悔，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了所有的生活力量，不想再勉励支撑。郭栗冲进来的时候王缅正深深的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有那么一刻他好像真的疯了，或者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了反应力，身体在帮他阻隔着外界的刺激，听不到，也看不到，就像在梦境中，切断了与现实世界的桥梁。

而郭栗一再的轻声呼唤终于让他回到了现实，生活还是在无情的继续。

“我知道可能咱俩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估计连基本的交流都不会有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说。”郭栗苦涩的笑了一下，是他一手摧毁了两人间原本的信赖。此刻，曾经的记忆深刻的涌回脑海。曾经有一次他想把王缅绑在床上，王缅像疯了一样反抗。他应该记得的，应该克制的，可是他没有，他把王缅毁了。他只希望还能尽力挽回一些，至少不要让王缅带着对自己这样的记忆。

郭栗慢慢跪下来：“我不该这样对你，我知道再怎么道歉都没法弥补。”郭栗抬头，密切注视着王缅的反应，一个微笑的肢体动作都不放过。可是王缅仿佛变成了木偶。

“我知道不应该为自己辩解，希望你不要把他当做辩解。我爸今天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我还看了你的照片。”那些照片对郭栗的伤害太大了，就像是赤裸裸的罪证被摆在了面前，让他嫉妒，也让他羞耻，为自己羞耻，为王缅羞耻，为郭振雄羞耻。

“我失控了，我不该这么做。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我想它曾伤害过你，而卧又让它伤害你。你肯定恨死我了。”郭栗绝望的说着最后一句话，声音颤抖着。

“我想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本来我们可以好好分开的，都被我毁了。我真的好后悔，老想如果能给你留一个还算美好的回忆该多好，可是我知道不可能了，我已经把事情做绝了。我想如果你能不恨我就好了。”

说完这番话，郭栗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他呆呆的瘫坐在地下，安静的坐着。

第五十二章

说完这番话，郭栗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他呆呆的瘫坐在地下，安静的坐着。

王缅哭了。或许他等待的就是这些话。他突然发现，他不再坚持，不再不甘心，不再觉得患得患失，而是觉得很平静，仿佛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那就是他等待的结局。原来这个结果来的并不是那么伤心，王缅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把长相厮守当做奇迹，而随时准备好要分离。

终于结束了。王缅想，或许今天是他最后一次为这段感情流泪，他会流干所有的眼泪。如释重负的感觉，王缅觉得好累，所有的紧紧对抗的精神与身体终于松弛下来。原来等待的就是一个结局。

王缅哭着，又笑了，觉得没有任何遗憾。所有的纠缠痛苦最后终于化为一句话，就像交响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久久不消，回畔耳际，但它终究是结束了，不会再次袅袅开启。

王缅走过去，向坐在地下发呆的郭栗伸出手，郭栗抬头，看着王缅受伤的手，又看着王缅满是眼泪却带着笑意的脸，温柔的眼神，心脏仿佛被狠狠扎穿。王缅还是那个温柔的王缅，依然不变的让他充满疼爱。只不过回不去了，现实总是残忍。

郭栗自己站起来：“去医院处理下伤吧。”

“不去。”王缅不想被别人死死的盯着看，猜测，“你帮我处理处理吧。”

郭栗想了想，叹了口气。坐在厨房的客厅，郭栗找出家里的纱布，红药水，棉球，小心的擦拭着伤口。怕王缅疼，郭栗不时的抬头看看王缅，也猜测着他的心情。王缅一直柔顺的注视着郭栗的动作，平静，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仿佛他俩不是刚刚决定分手。

郭栗认真的给王缅包扎好，还是不放心：“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我怕感染。”

“不会的。”王缅完全不当一回事。

两人沉默的对坐着，对现在的状况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郭栗想问问王缅，以后他怎么办，可是问不出口。所有的关心都像是虚假的客套，又像是不安好心，最终还是问不出口。

“明天我就搬回学校。”

“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收拾。”

再次沉默。

“你以后生活注意一些。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嗯，放心吧。”王缅顿了顿，“我都这么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嗯。”

王缅站起来去收拾厨房，郭栗跟过来去帮他。

“其实没事，别收拾了。”郭栗拿着个簸箕，王缅正在扫碎玻璃。

“别啊，回头都留给你了。”王缅看着那个盆，郭栗抢过去倒了。

两人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好像看着空空如也的未来。

王缅觉得心里终于有点难过，没有郭栗的未来应该会少了那么些美好。不过对于现实，只能接受。他已经无力跳起来反抗未来。

这种时候，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说。或许想说，可是又都没法说出口。

第五十三章

这种时候，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说。或许想说，可是又都没法说出口。

睡觉的时候，两人又遭遇了新的尴尬。王缅看着那张两人不知道一起睡过多少次的大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郭栗刷完牙回来看到王缅穿的整整齐齐坐在床边。

“怎么不睡？”郭栗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睡吧。”

王缅缓慢的脱掉衣服，钻进被子里，浑身僵硬的背对着郭栗躺着。郭栗躺了一会，转过来把王缅搂在怀里。

王缅一阵心跳，伴随而来的是深刻的痛苦。最后一次了，今天做的所有事都是最后一次。郭栗把脸贴在王缅的背上，很久都没有动。两人安静的体会着这刻，对方的体温，熟悉的一切明天就要失去。

王缅闭上眼睛，很安心。有种哀伤的平静展开在心里，他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郭栗照例早早起床上班，王缅没有课，也很早的起来，准备好早餐，看着郭栗洗漱，穿好西装，两人对坐吃早饭。

王缅跟郭栗最后拥抱，把郭栗送到门口。

“什么时候走？”

“早上没课，一会收拾收拾就走。”

“小心，以后多联系。”

“恩，你快走吧，要迟到了。”

郭栗又深深的看了王缅一眼，终于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缅慢慢关上门，站在那里好久，然后开始收拾东西。箱子还摆在那里，郭栗说回头放到柜子上去，结果要走了，箱子还在那里放着没有动过。这回收拾东西快多了，很快就全部整理完。这回，王缅想留点东西给郭栗，挑了半天，留了张画。是去杭州的写生，在路边看到的两个下棋的老爷爷。要不要留封信呢？作为最后的告别。后来决定还是作罢。这样依依不舍，终究要分离。

跟上次一样，留下钥匙，关上门。王缅知道，这次自己不会再回来。

说过常联系的话，也不过是客套。谁都不想再揭起这层疤，恨不得失去记忆，不要再痛苦。有时候，王缅醒来，看着天花板，突然意识到过去美好的时光像流过的洪水一般不会再来。他需要花好长时间才能适应，平复心情，然后再开始新一天的生活。每一天都告诉自己，时间久了就会好了，每天都会告诉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王缅吃饭，上课，画画，睡觉，吃饭，上课，画画，睡觉。生活变得无比单纯坚定，目的明确，只是少了些感情。

一定会好的。

第五十四章

郭栗觉得，自己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比那以前的以前更加规矩的路。好像突然丧失了欲望，不再想找男孩，不再想爱，不再想性。郭栗就想规规矩矩的生活，工作，接班，变成继承人，结婚，生子，过下去。他前所未有的乖顺努力，听从郭振雄的意愿，努力工作，出差，开会，饭局，酒会。生平从没有这么努力做过正经事，这回全身心扑在了上面，感觉也没有那么糟糕。

家里开始变得其乐融融起来，好像随着郭振雄愉悦的心情，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按照正常的轨道进展着。郭栗终于顺了他的心意，出乎他意料的配合。郭振雄感到自己已经卸下了人生的大任，终于把这担子交给了郭栗，而郭栗也终于有能力接了下来。所有的事情都这么顺遂，出乎他意料的轻松。郭振雄本来以为郭栗会消沉一段时间，没想到他回到家，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简直就像生活的一段被抹去，完全重新开始了一般。郭振雄怕郭栗情绪不稳定，但怎么也看不出问题。

郭栗觉得自己很理智，很坚定，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并没有刻意压制感情，没有假装，而是真的接受了，接受这个事实，也相信他不再可能。他想，或许王缅是这一生唯一的奇迹，只不过燃烧的太迅疾，注定要早早熄灭消退，不见踪影。他想他是真的放下了。

郭振雄放心的把公司交给郭栗，自己卸甲归田。他心满意足的呆在家里，享受着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的，极致的满足感。他暗自盘算着郭栗结婚的事，不管怎么样总得结婚的，总得有个人再继承下去。问郭栗的时候，郭栗坚决反对甜甜，说甜甜知道他是GAY的事，这么做怎么样都不行，要不就坚决不结婚。郭振雄只好作罢，另外再物色姑娘。郭栗真不想染指甜甜，她是唯一一个郭栗的至交，王缅的事，郭栗也只主动告诉了她，又得到了她的支持。他很珍惜这唯一一个可以尽情说真话的人，不想毁掉这难得的友谊。

甜甜听他说了分手的事，是在很久以后了。郭栗其实跟甜甜一起吃了很多顿饭，逛了很多次街，看了很多次电影，可是这事就是花了很久才说出口。

甜甜听了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说了句：“可惜了。”就再也没有别的话。就这三个字真是狠狠的敲在了郭栗心上，把那些藏在角角落落的情绪全部拉回来了。郭栗好久没说话，努力平复着心情。甜甜自此以后再也没提过王缅的事。有时候郭栗真想再听甜甜说说，能够名正言顺的再想起他，再谈论他，可是没有这个机会。

王缅变成了永远的过去式。

郭栗有时候还会想想他，不过想想也就过去了，没有太特殊的感觉，就是有点怀念。

第五十五章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郭栗的工作磕磕绊绊，终于慢慢做出些成绩，而郭振雄也彻底让贤了，不再参与任何工作的事。这个过程很艰难，不管对于年纪轻轻就上了高位的郭栗，还是对工作了一辈子的郭振雄，都很不容易。其实要不是郭振雄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会这么不合规矩的把位置让给年纪轻轻的他。

突然赋闲在家让郭振雄很不习惯，突然失去了生活重心，每天就是吃喝睡觉。所谓的退休享受生活完全没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也没有好到可以让他带着妻子出去游玩的地步，所以，郭振雄就只能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自己看看报看看书，打发无聊的时光。郭栗越来越意气风发，在公司干的风声水起的。郭振雄专门又给郭栗弄了个书房，让他能好好干活。每天下班回来吃晚饭，郭栗就一头扎进去，到郭振雄去睡觉他都不出来。郭振雄没怎么进过那书房，总觉得那是属于郭栗的地方。

郭栗在工作上努力站稳了脚，之前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终于算是基本稳定了。巨大的满足感过后，空虚紧紧跟随而来。工作还是一样的忙，但是当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便不再那么劳心劳力。拿了钱，都不知道该干什么。爸妈都很有钱，根本不需要他孝敬，他也是在没心思陪着他们玩，关系太疏远。平常也就没事能找甜甜吃吃饭。好无聊。郭栗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赚钱不是他的梦想，他没有梦想，没有想干的事。郭振雄开始给他张罗婚事，挺普通的姑娘，家里也比较宽裕，低眉顺眼的，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