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连环杀人事件(上册 出书版)BY 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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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郑枚的哀嚎打断。

「于法医,下次冰箱里有解剖标本能不能先提醒我一声!」

于晓乐耸耸肩:「我正要说。」

郑枚有些恶心地咽了几口口水,一手抓着冰箱的门,考虑着要不要再打开。思想斗争了很久,终于还是放弃。

「我还是喝茶好了,喝茶对身体好!」他很没骨气地软绵绵说道,听起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于晓乐的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

『对他人他事漠不关心的于法医也只有在面对郑中队长的时候能有那么一丝人味。』

在天水区警察局第四分队中流传有这样的传言,更有一些好事者进一步提出了「于法医该不是喜欢郑队吧!」这样惊天动地的看法。当风言风语传开来,就连郑枚自己也忍不住好奇起来,有次他终于按捺不住犯贱的心理不怕死地问于晓乐:「嘿,晓乐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于晓乐当场回答:「喜欢。你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很有意思,我一直都很想解剖你看看。」

自此郑枚终于了悟:『原来在于晓乐眼里,我跟尸体是一个等级的。TT』

机器高速运转的声音终于停下来,于晓乐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小心地取下机器中装置的试管,对着灯光初步看了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怎样?」

「什么?」郑枚瘫在椅子上,绝无形象可言地懒懒喝着热茶。

「『2.20』。看完了有什么感想?」

「很劲爆,很离奇,足够当一部畅销小说来看。」

「他呢?」

「谁?」

「唐青。你看完了我师父的记录后,对他的印象有没有改观?」

郑枚撇了撇嘴:「有。我现在觉得这小子真帅啊,妈的帅得我都快迷上他了!」

于晓乐拿起桌上的滴管吸取了试管中的几滴液体,跟着仔细地滴在了一旁的载玻片上,动作熟练而稳定,完全没有一点动摇。

郑枚等了一阵,才无趣地道:「喂,给点反应好不好?你可算我绯闻男友。」

于晓乐将玻璃片放到显微镜下,夹好后,开始调节。眼睛盯着镜片下的细胞体,他依然用那种冷静的口气回答:「好好,我很嫉妒,嫉妒得快死了。」

「哟,这世上还能有人让咱们年轻有为,英俊多金的于法医嫉妒啊?」门口忽而响起一把洪亮的中年男人声音。

于晓乐抬起头:「黄队。」

天水区警察局刑侦大队第四中队缉毒侦查队的中队长黄复新推开门走进来。

「哟,郑队,你也在呐?」

郑枚很难得地站起来,认真地打了个招呼:「黄队,你好。」

对于这名在缉毒前线工作了几十年,多次出生入死并且屡获嘉奖的前辈,郑枚打心底里尊敬,就算平时再怎么没心没肺,在黄复新面前,他的态度也总是端正的。

「打扰你们了吗?」黄复新笑问,黧黑的脸膛上两道剑眉凛然,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明明已经是深夜了,比郑枚两个足足大了十多岁的他却丝毫没有倦怠的意思,比起年轻人们反而还更显得干劲十足。

「没事,我跟晓乐闲聊今天酒吧街的事呢。」

「哦,那件分尸案?」黄复新微微皱了皱眉头,「你们凶杀科日子也不好过啊,现在的犯罪分子可比从前狡猾残忍得多了。」

「是啊。」郑枚感叹,「黄队你找晓乐有事吧,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哎,晓乐,资料借我几天没关系吧。」

于晓乐摆摆手,他才带上门离去。离去前,隐约听到于晓乐的声音:「黄队,老崔那件案子,有点蹊跷……」

******

耳中充斥着毫无间断的雨声,淅淅沥沥,嘈杂混沌。

是下大雨了吗?他费力地想,脑袋「嗡嗡」作响,四肢身体没有一处不传来疼痛的感觉。

淅淅沥沥,淅沥淅沥。

他费劲地睁开一只眼睛,随着眼帘的开合,映入视界中的是一片浓重的红。那些赤红色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正从空中不规则地洒下来,掉落到他的脸上、身上,掉落到周围的泥土上,行道树的叶片上,正是因为它们才形成了那些淅淅沥沥的声响。

是雨。但是血雨!

是……是谁的血?

「喂,你要死了吗?」

我……我要死了吗……

有人走过来,蹲下身,看着他。鼻尖忽然就扑入了那种香气,他破败的身体跟着忍不住一颤,尖牙露出来,他的身体在为了那种香气嚣叫。

对方笑了。

「想要吗?」

不……

「好啦,你想要的吧。」

不……我不想……他拼命地控制身体的原初悸动。

「想要就来吧。」

不……不想……我明明说了不想了……

「咦?你明明不是想要吗?你看,你的全身都在发抖哦。」

我……我没有……他吓了一跳,因为对方竟然自己俯下了身子,将柔软的颈项靠到了他的嘴边。现在他的视界中已全然充斥着健康的麦色,那麦色的肌肤,肌肤下潜藏着的柔软的血管,细细的绒毛,还有从来人身上散发出的好闻香气无一不在呼唤他心底最原始的凶暴。

「来呀。」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我可是难得发善心的哦。」

「怕什么?我答应你不会吃了你的,而且,现在是我给你吃哦。」

「怎样,很美味吧,我可没骗你哦,来,一点一点,好好地把我吃干净哦!」

「乖孩子……」

发出如同临终倒气一般的剧烈喘息声后,唐青从黑暗中猛然坐了起来。卧室的厚重窗帘阻隔了外界一切的光线,将整间屋子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但他的妖眼却在此片浓重的黑色中闪烁着夺目的猩红光彩。唐青捂着脸孔,急剧喘息,仿佛刚刚从谁的凶狠追赶中勉强逃脱。

『乖孩子。』声音就像在耳边被人呢喃出来,他一下子惊跳起来,双手瞬间化出妖镰,赤红色的妖眼警惕地四处张望,满身杀气喷薄而出,冲撞得屋角悬挂的八卦铃当当乱响,那铃声清脆而具穿透力,终于将他唤醒,渐渐找回了清醒的意识。

怎么会这样?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被一个噩梦吓到!

唐青在厨房找到水瓶,猛灌了一阵子冰水,方才让自己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已经有多久没有作过那个梦了?他忆起梦里那种彻骨的绝望,满天的血污,自己被撕裂的手臂和腿,疼痛都仿佛在瞬间复苏了一般,他控制不住地嘴里抽气。然而,不仅如此,跟着那些绝望一起复苏的还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梦中少年那柔软的身体,他细长的手臂和双腿,他麦色的皮肤,汨汨流动着血液的柔软血管,还有他芳香的肉体,一切都仿佛刚刚才发生过一般,他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明明已事隔二十年,却仿佛时光倒转,当日主角悉数到齐,这个疯狂的走向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放下水瓶,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时间是凌晨两点,他要到酒吧街后巷的案发现场去走一趟!

******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夜晚,却因为昨日发生的惊悚至极的杀人案使得这条往日本该在此时热闹非凡的酒吧街变作了一条僻静死街。街道上看不到几个人影,就连几家胆大还敢开业的酒吧此刻也已经关了灯,准备提早打烊。

唐青沿着澧水街南北向的道路往前,在即将右拐进入酒吧街「后院」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来,望向上方。一如既往的,这片都市的天空在夜间都仿佛不能求得安眠似的带着深深浅浅的各式颜色,在那重重帐幕之下,一盏闪烁着银色冷光的老式路灯无声地伫立在巷口,行使着自己的职责。

唐青看了那灯一阵,方才状似随意地伸出一条腿去,迈入了狭窄巷道之中。静谧的环境仿佛就是一瞬间来到。虽然刚刚经过的酒吧街已经形如一条死街,但那里到底还能让人感觉到几分活人的气息,等到进了这条巷中,却就连那一点烟火气也感觉不到了。

唐青缓步向前,软底面的鞋子在地上摩擦只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条巷子贯穿了整片拆迁区,在中途折向的那个垃圾场,便是昨天的案发现场。唐青只向前走了一阵,便又停下了脚步。在他的面前,被两栋破烂的民房包围着的赫然是一个出口,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只这一步,耳边却忽然仿似灌入了大量的尘世之声,汽车喇叭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及人的小声耳语,在一瞬间仿佛都倒了进来,但当他缩回那条迈出去的腿,却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唐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腕表,出门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到达酒吧街的时候是凌晨两点二十分,现在则是凌晨两点三十分,在平时,穿越整条酒吧街就需要十分钟,而现在,他却已经连整条巷子都通过了——就像是有人,恶作剧地将那中间的路程全数偷去了。

唐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在空中点起来。不知是什么味道的香味顺着那烟忽而就溢了出来。青烟在黑色的巷道里本该看不到,唐青手中的这根香烟所冒出的烟却如同带着什么光源一般,可以清晰地看到烟雾飘散的形状。在那烟雾后面,隐约一片迷蒙而扭曲的场景,唐青顺着那片烟雾看过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事物。他向着那片烟雾中某点暗淡的亮光迈出步子去,进四退三,左二右四,跟着一个回身,像有人在身边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他重又回到了「后院」的巷口,但这次再抬起头来看到的却已经是一盏散发着昏黄灯光,仿佛随时就要熄灭的老旧路灯。

唐青蹲下身去,很快就在路灯旁的地上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小小字符,他伸出手指摸上去,先是感到一点点的刺痛,跟着便是一种黏腻的感觉沾到了指头上。是朱砂。

他立起身来,将烟蒂踩熄在地上,随后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入了暗巷之中。很快,唐青在自己的目的地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一名长相极美的青年,美到乍一眼看去会以为是个女人,但如果仔细端详,便会发现无论是他脸上那副俊秀的眉还是那双冷冷的眼,又或是那身凛然的风骨,都必然是一名女人所不该有的,虽然这份美貌对于男人而言几近豪奢突兀,但因为他无形的气度,又让人觉得他美得理所应当。

唐青皱起眉头,他历来见多了幻化成人形的妖之冶艳风致,但眼前这个陌生人的风骨依旧令他吃惊。那人的丰神仿佛与这世间谁都不同,他独个站在那里就是独个站着,因为谁都配不上与他站在一起,而他的眼神在冷厉之外,又仿佛有着那么深的忧伤,让人一眼看去就连魂魄都跟着一起凉透。

他是谁?他与这起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在唐青凝神思考之时,他的身体却先于他的意识觉察到了逼近自己的危险。整个脊背之上,每一寸每一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嚣叫危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前一跃而出,仅靠单手在地上略一撑,人便跳开到几尺之外,然而,很不幸地,听到了腰间清脆的「呱达」一声。

唐青叹了口气,太久没有活动身体,骨胳与肌肉之间的协调性已经有些差了,他一时后悔起自己这些年来太过安逸的生活方式。然而还未等他完全站定,适才攻击他的杀意已经再次袭至他的身前,这一次却是对着他的头面而来。他想也不想,抬手阻挡,两相兵刃相交,只听得「当」的一声,漫天里火花一带,彼此皆是退后几步。

唐青两手化出妖镰,横在身前,这一次,他有机会将对方好好看清。

这一眼看去,却连唐青都感到疑惑起来。对手的身高与自己相仿,因为从头到脚罩在一袭黑色的斗篷里,因此看不清相貌,但凭身量来判断,该是名年轻男子,只是……他到底是鬼还是人?

虽然是有实体存在,而且那具实体刚刚才攻击过自己,但是唐青却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的人气,不仅没有人气……唐青竖起耳朵,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莫非是湘西控尸术?那么,除非斩杀控尸人,否则这场战断难完结。

唐青用眼角余光向先前那名美青年看去,却见他那适才还平静无波的眼中却有了显而易见的动摇,而那种感情似乎叫做……担忧!控尸人会担忧自己所控之尸?这是全天下都未曾听闻的笑话。

唐青只以为自己看错,却知道应该抓住那青年分神的机会。他左脚就地一蹬,挟带虎虎风声,猛然向那黑衣人攻去,对方立时迎上前来,眼看兵刃即将相交,唐青却蓦然一猫腰,从黑衣人身傍滚过,甫一落地又是几个大跳,转眼就至那青年面前,毫不容情便是一刀从上劈下。

妖镰斩杀妖物尚且如斫菜切豆腐,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区区人类。唐青心道此招必着了,却猛然只觉得本该撕裂骨胳肌肉的妖镰仿佛硬生生撞到了什么无比坚硬之物,虎口登时一麻,向后直摔开去,被那势头一连带得翻了好几翻,方才止住退势。

他抬起头来,不看则已,一看却只觉心内一惊。原来那黑衣人竟以极快的速度挡到了那青年的身前,唐青一刀便劈在他手上一柄桃木剑上,那剑身虽未断,却因为唐青那下力大且沉,因而砍出一条深深印子来,也因此力道走偏,划开那人身上一条长至数寸的伤口。

黑衣人的斗篷帽子因为碰撞而被掀下,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来。这张脸不仅年轻,想必活着的时候还算得上帅气,哪怕此刻面上全无血色,却也让人依稀可以想到他尚在世之时的青春与活力!他的身上被妖镰砍出那么一道伤口,面上却全无痛楚神色,这让唐青愈发笃定与自己交战的乃是一具尸体。他正待再要上前攻击,脚步却忽而滞了一滞,多年生死拼杀的记忆在这一刻苏醒过来,在他身体里疯狂嚣叫。

他只觉得一时四面俱是无声,在那无声之中却隐着重重危机。忽而,在一片肃静之中,却听到清晰可闻的一声「滴答」。

「滴答」。

他猛然一震,跟着耳中传来持续不断的「滴答」声音,他眼睁睁看着在那黑衣人脚下随着「滴答」声迅速聚起一滩血来,就着昏昧的光线也能看到,那血的颜色是鲜红的,既不是黏稠的样子,颜色也自洋溢着生气,那只能说明,刚才被他斩伤的乃是一个活人。但,如果对方是一个活人,又怎么能接下他的一刀,如果对方是一个活人,又为什么就连一点生人的气息都没有?

唐青尚未明白过来,却已然感觉到身周的变化。深夜的空气原本并不滚烫,此刻却仿佛每一颗空气粒子都烧灼了起来一般,他抬眼望去,只惊见那美丽青年的身周逼出层层杀气,如果不是前一刻还见过他独自站立之时的出世姿态,此刻必然断难想到这样一个活像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会有平静的时刻。

唐青纵是再不明白前因后果,也知自己刚才那一斩已然触犯了对方的禁忌。他自千年前修炼成妖,间中不知遇过多少凶险,二十年前一役,他九死一生,侥幸重新为人,却自此消磨了他一身斗志,不再似过去锋芒毕露,反敛了性情,平淡度日,如今重临凶境,明白处境艰险之外,胸中却别有一种滋味激荡开来,仿佛那时的唐青又回来了一般。

妖镰随主心而化,唐青一身妖气本来被他收敛入人身之中,平时压抑得紧实,此刻却被心境变化带动,一时气走全身,满身妖力大炽,就连那副半截手臂长短的妖刃也发出青绿光华,登时暴涨成一截手臂长度,刃上满布细细锯齿,暗夜中散发点点寒芒。

对方不动,唐青也不动。这一场打斗,如果谁先耐不住气,便是输。

「你是谁?为什么要伤阿柏?」

「回答我!」

对方动作了,仿佛是一瞬之间,唐青只觉得身周四方卷起四股劲风,那风带着罡烈之气,金戈之声,在他身周团团围绕,将他困在其中,风中似有无数人举着兵刃向他攻击,在他手腕脖颈等裸露肌肤处划出道道血痕。

「先出手的可是你们。」饶是这样,唐青却依然力持镇定,「你们又是谁,你们与他是什么关系?昨天的案子是你们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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