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连环杀人事件(上册 出书版)BY 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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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着被子的手紧紧地抠着被沿,用力到几乎要将那张带着点怪味的合成纤维制品弄破,其实他恨不得就弄破些东西,他太紧张了,在精神绷到极致的时候,便会产生焦躁进而想要破坏,他一面害怕着、压抑着,一面却又想要将什么东西狠狠毁坏。他在脑子里想象着自己将上铺的胖子狠狠地拽下来扔到地上的样子,他踩踏他肥溜溜的肚子,他挥拳打肿他的脸颊,他将他的脑袋往地上猛磕……

脑袋!只有一个脑袋!

他猛地打了个冷颤,活像被人在寒冬腊月天里往身上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那样,明明不停地有意识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思绪却好像四通八达、阡陌交错的小道,越是想要远离,越是容易兜回那里。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应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视之不见,听之不闻……鬼妖丧胆,精怪忘形。……精怪忘形……金……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他慌里慌张地小声背诵起早已不熟练的《辟邪金光神咒》,不算很长的咒语被他背了个七零八落,乱七八糟。

他的心里更加慌乱起来,不仅慌乱,并且懊恼!早干什么去了!明明从小就接触的东西,为什么就没能好好学,为什么就没能好好记住!厌倦家里的一切,远远地逃开了那些过去自己以为多么烦琐无趣的东西,现在可好,遭报应了,早知道会有今日,他又怎么会亲手将自己逃生的道路生生掐断!

他的一口憎己不争的怨气因此一念在这一瞬悉数淤积在胸口,终于忍不住握拳狠狠地捶了床板一下。「咚」的重重声响将胖子的鼾声猛然切断,车厢里静寂了片刻,跟着便听到对床的女孩子大声咳嗽了一声:「吵死了,有病啊!」她警告似地骂了一声,翻了个身,转向板壁,上铺的胖子也跟在女孩后面翻身,翻过去后,接着打呼。

他疲倦地闭起眼睛,仿佛刚才那一捶,已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和精力都花光,他纷乱的思绪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在那样短暂的安宁里,睡意才终于能够趁机将他包围起来,施展开手段。他不自觉地放松了体态,他的眼皮如此沉重,他的神智如此模糊,完全陷入睡眠前,他只剩下一个反复不停的念头:回家,回崂山,那样,他就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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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像电视剧一样请律师也不用交保释金,从一开始,唐青就知道自己并不会被关很久。他本就没有犯罪,现在也不算被人抓了现行,如果作为刑事拘留,郑枚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对他进行审问,跟着向上级提交申请批捕,而他们俩其实都知道,郑枚并没有逮捕他的证据。所以,与其说郑枚把唐青弄进来是为了审讯,倒不如说郑枚需要借助限制他人身自由的时间调查一些事情,还有,顺便威吓他一下。

老实说,唐青渐渐开始欣赏郑枚。

这个年轻的刑警中队长,撇除过去那些纠葛不谈,从行事风格和手腕来看,绝对不是易与的角色。他的莽莽撞撞,在办案时漏洞百出一样放出来的消息,还有那些没心没肺的样子,都只是他的种种狡猾伪装。他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很纯真地对着你笑,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你打倒在地,不按牌理出牌地对你用尽手段,他有很强的直觉,并且还很细心。唐青想起今天凌晨的事还会有那么点不服,他知道郑枚白天的试探与故意的激将是有目的的,但他却还是因为一个噩梦慌了手脚,在当天晚上就冒冒失失地跑去了现场,让郑枚逮了个正着——国内的刑警除了出任务是不会配枪出街的,所以,谁会相信这个人是半夜出来散步偶遇了自己呢?但要说郑枚是一开始便埋伏在垃圾场守株待兔的话,那么在见到自己与那名青年的一场对决后,他便理应以见了妖怪的态度来对待自己,既然没有,唐青就有理由相信,郑枚只来得及看到了后半场。

带路的警察将他送到了某个门口,让他自己进去便离开了。他推开门,看到一道窈窕而熟悉的身影,胡丽春在里面等他,但是,气鼓鼓的。他扫视了一圈屋内,这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似乎专门用来办理保释等手续,现在时间过了晚上九点,里面冷清清的,只坐了一个办公人员,那个办公人员窝在椅子里,将两条腿翘得高高的搁在台面上,手里端着一本花花绿绿的大开本杂志,看不到脸面。

「唐哥。」胡丽春一看到他进门便激动地站了起来,跑过来想要拉他的手,唐青却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他一向不惯与人太过亲密接触,就算对跟了他多年的朱黄和胡丽春也是一样。

「唐哥,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胡丽春激动地说着,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我们又没犯罪,他们凭什么抓你!唐哥,我们去告他们,不能让他们这么无法无天!他们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唐青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胡丽春发泄,等他说完才问:「朱黄呢?」

胡丽春擦着眼角低声道:「他有演出任务,出国去了,我给他打过电话,明天就能赶回来!他不在,你又忽然不见了,我还以为……后来我才听说你是被抓了,被那种人抓了,我当时真是……真是慌得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

「喂,先说清楚,你要不满可以,但请不要人身攻击,什么叫那种人!」一直在看疑似不正经杂志的那名办公人员将杂志慢条斯理地往桌上一扔,懒洋洋道,原来一直坐在旁边不声不响的人就是郑枚。

唐青一看到他便不由得眼睛一亮。

郑枚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慵懒猫儿一样的表情,但唐青却不会忽略他眼神中锐利的部分。他打着哈欠,单手托腮,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将唐青打量了几遍,方才闲闲开口道:「唐大哥,你是真有能耐啊!」

唐青挑起眉峰:「哦?」

「又有财又能打之外,竟然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名模媳妇!啧啧!我建议你好好做人,千万,别亏待人家!」

「谁是唐哥的媳妇!我才不是!不是……唐哥,我不是说做你媳妇不好,我是说……你……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你那么厉害,我只是个……是个……而且我……我……对不起,我……我的意思是……」胡丽春慌乱无措地辩解着,越是辩解,越是无措,唐青看到郑枚恶质地慢慢弯起了一边的嘴角。

郑枚在欺负胡丽春,显而易见,而且,想必在刚才就已经好好欺负过了,不然他进来的时候,胡丽春怎么会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真是的,看到那样的表情,不知怎么就会让人有想要做些什么事的冲动!

唐青丝毫没有迟疑地拉起胡丽春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唐哥……」胡丽春毫无意外地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情。

「别紧张,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他说着,忽然一用力,将胡丽春整个人轻松地拉入了自己的怀抱,「傻瓜,我回来了,不用怕,没事了。」他轻声而温柔地说着,伸手轻柔地抚摸着胡丽春的长发,感觉到怀中的身体从不正常的紧绷慢慢地放松下来。

『一、二、三……』他在心里默数。

郑枚在一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喂,干什么呢!」他恶狠狠地用指关节敲着桌面,「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要温存回家温存去!」

唐青稍稍松开胡丽春:「郑警官,是你说的,我不该亏待小春,现在我让他担心了那么久,我心里内疚啊!我恨不得现在就补偿他!」说着,好像就要把脸凑到胡丽春的脸上去。

「嗙!」郑枚重重地将一支笔和一张纸拍到桌子上:「过来签字,签完了就快滚,要干嘛都回家关门做去!把警察局当什么地方了!妈的!」

唐青忍住笑,对自己的实验结果感到很满意。他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在那张文书上慢条斯理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完了抬起头,对近在咫尺的人问:「怎样,舒老那边的情况调查清楚了吧。」

「警方查案用不着你操心。」郑枚态度极其恶劣。

「那么大哥我现在还有嫌疑吗?」

「废话。我告诉你,我很快就能把你再逮回来,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唐青笑笑:「哦。」

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后,他忽而趔趄了一下,似乎不经意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前送了送,与郑枚的脸的距离便在刹那缩短到只剩下零点几公分的距离,近得仿佛彼此在互换胸腔中的氧气,近得连对方脸上的汗毛似乎都能搔得自己的脸痒痒。

郑枚大概是完全惊住了,以致于根本忘了动作。

「那挺好。」唐青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喜欢见你,也喜欢……嗯,那天的事。所以,你就继续追着我跑吧。」

他说完这句话,直起身,绅士地拍了拍郑枚的肩膀,大摇大摆地扔下胡丽春,出了门口。

第六章

光用想象的,就能知道在合拢的警察局大门背后,年轻的刑警中队长一贯嬉皮笑脸的脸上此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的,光用想象的,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所以,就算心里觉得痒痒的,也暂时可以忍耐下想要转身去看一眼,或者干脆直接跑回去更加倍逗弄对方的冲动!郑枚不是只家猫,相反,那是只猛兽,只是平时,他总将爪子收得很好而已,所以,千万要小心,驯服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

「唐哥……」胡丽春显而易见的不安。唐青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不像平时那个波澜不惊的自己。现在的他,浑身上下所漫溢出的生气与锋芒即使是在年轻时候的自己身上,也是在重重的压抑之下被淡化而绝少露痕迹的,这样的自己,是内心另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影子,是危险的,是张狂的,是历来被好好修饰并伪装完全的,却也是现在的他忽而有了冲动想将之释放出来遛弯的。

但是,唐青并不是个冲动行事的人。哪怕他的心情此刻再怎么不同寻常,他依然清醒地记得目前他所面临的状况,他记得那片垃圾堆中的人头,那面褐色的旗帜,还有二十年前的往事……危险,在无声无息地逼近!

「小白,你先回家去吧。」唐青对一旁的胡丽春和颜悦色道,那种疏离的礼貌,才是胡丽春所习惯的,唐青知道,这样,反而能使胡丽春平静下来。

果然,胡丽春只是略感疑惑地望了他几眼,便说了声「唐哥你多加小心」后就乖乖地独自走了。

唐青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后才偏离大道,捡了一条小路,往居民区中横穿过去。

此刻接近晚上十点,闹市区或者还在灯红酒绿之中,但是越往城北走,便越显得安静。与酒吧街苟延残喘般的民房不同,S市的城北作为一片老城区,拥有着比之澧水街更为寒酸的外表但却显得怡然自得。正是在这样一片破破烂烂的城区中,零星留下了过去历史的残章片段,往往只是转个弯或者抬下头,便能见到那些遥远的记忆在对你招手微笑。

唐青喜欢那些古早的记忆,哪怕他们就跟年华不再的老人一般,皱皮皱脸,却有着一种年轻人所没有的精气神,他自己将之定性为老年人才会有的心境与感慨。

才走没多久,唐青就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追踪者从他进入城北区范围出现,但却并不贸然逼近,也不有所行动,只是随他停停走走,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唐青察觉对方的存在,并且也觉得对方是知道自己察觉了这一点的,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也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反而只是毫无技术含量地继续跟着他不放。一前一后回响在小巷中的仅有的两种脚步声几乎让人失笑,没见过跟踪人跟踪得这么明目张胆又无赖的。

唐青最初也疑心是郑枚派出的手下,后来又怀疑是什么过路的抢匪,现在只觉得对方是在恶作剧,但是,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

眼看着前面又是一条小巷的转弯处,唐青忽而紧走几步,迅速转过弯去,同时敛去呼吸,备好拳头,静静等待。身后的脚步身果然跟着他转急,并且显然也往转角处跟过来,唐青听音计算距离,等到脚步声近在眼前,忽而从暗处闪身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对方挥出一拳。不必计算对方的高度,唐青选择的是痛击对手的腹部,然而这一拳挥出去却只迎来扑在面上的一阵穿堂风。

被躲过去了?

唐青利落向后跳出两步,定睛看去,眼前连个影子都没有。他瞬时警觉起来,右手骨节处隐而不露化出五根妖镰刃尖,双眼变作血红,向四周各处打量。这一打量,却不免心里「咦」了一声。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唐青来城北多次,熟门熟路,但却隐约有些什么地方已经发生了变化,但真要说哪里产生了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唐青的神经迅速绷紧,虽然外在表现不同,他已开始比较这次袭击与二十年前对手的相关性。脑内盘算,动作也不停下,他一面向各处警戒查看,一面重新走回那个转角,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去,已经察觉到异样。他伸手向刚才转过弯来的地方摸去,透明的空气中触手可及却是一片冰冷坚硬的墙。唐青用化出妖镰的右手轻轻一划,只觉得入手一片冷凝胶着,至坚至硬的妖镰所碰上的却是一个软绵绵的对手,尽管软,但却不容易征服。

唐青收回手,转过身去。对手显然希望他走另一条道路。

两边都是高耸的白泥院墙,两边都没有民户的大门,因为这条小巷刚好就是在两边民居的后院夹峙中,民间传说,这样的巷子就是另一种版本的阴阳路。唐青一个人在巷子中前进,这个时候,周围似乎又不寂静了。从高耸的院墙后,隐隐就传来了电视里喧闹的节目声音,间或还夹杂着一些人的窃窃私语,声音鬼祟,语调怪异地上扬着。

「看啊,看他……」

「快看啊,看他……」

「嘻嘻,快看快看……」

唐青的眉头微微地皱起来。他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向包围自己的两处院墙。白泥糊的墙面上留着种种印迹,球印、脚印、自行车经过摩擦留下的黑痕等等,暗夜中看过去倒像是一幅幅奇特的画卷,像是一张一张的人脸,男女老少,各种模样,瞪着眼睛,眯着眼睛,竖着眼睛,都尽是戏谑的表情。

唐青蹲下身,仔细地看那些脸面一阵。被他盯上的人脸,初时只是保持着不动,等到他轻笑一声,手上跳出一蓬明黄火焰的时候,却猛然间如同活了一般,扭曲了整张脸。本来眯着的眼睛瞬时睁大,樱桃小口惊悚地变作了四方大口,露出了黑色的长舌。

初时只有直面唐青的那张脸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紧接着却像是多米诺骨牌被他一指推翻那样,从这张脸开始,变化顷刻向两面伸展,不安与扭曲迅速波动开去,一张叠一张的脸被惊恐所扭曲,那些本应该是死的印记墨痕此刻拼命挣扎扭动,如同被人在背后驱赶一般,要从这头逃到远离唐青的那头去,惊恐的骚动声像是被人摁在水槽里的声波带,闷闷地交叠干涉,在巷子里跟风声一样大盛。脸们拼命地要逃开,推搡着,翻滚着,你的眼珠跑到了我的鼻梁上,他的嘴巴落到了她的下巴上,只有被唐青盯上的那张脸此刻冒着冷汗一般的墨迹,半点动弹不得,只在两只眼中露出求饶的表情。

唐青伸出一根手指,掌心中火焰蹦出一点火星,调皮跃到他的指尖。

「燃。」

唐青的声音低沉而厚实,待人态度又往往和悦,以致于他的声音总带着点暖暖的慈父长兄意味,过去还有客人开玩笑建议他去做配音演员,但此刻这一声,于对手而言,恐怕只觉森冷。

一声十里明火!半爿墙面刹那化作冲天火海,火舌中只听到尖锐而细碎的惨叫声连绵不绝,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凄厉难听,声嘶力竭,几尽惨烈之极致,然而也只存活了一瞬,顷刻便被抹得一干二净,云淡风轻。

推书 20234-10-21 :情人进行式——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