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燕云烈伸手在他肉实的屁股上掐了一把,「你爹亲才不会帮你。」
「呜……」思秦开始眼泪汪汪了。
「别闹了……」凌青轻笑着将思秦抱高高举了两下,思秦这才收住正在眼眶里滚滚的水珠,「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平和,仿佛那些江湖血腥恩怨情仇都被隔绝在世外。
凌青一手抱着思秦一手拿着汤匙搅动面前的那碗薄粥,一碗刚舀好的热粥在他面前搁下,男人醇厚的声音落在耳边。
「我来喂思秦好了。」
凌青抬头,便正对上燕云烈一脸的柔情,眉目俊朗五官英挺的男人,微敛下眼眸,邃深的瞳仁如墨夜一样深沉。
凌青看得愣住,他从没有想过两人到最后会走到这一步、变成这样的关系,以前是不敢想,而现在……很多东西一下
子来得太快,让他连考虑和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乖乖地全都接受下来。
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好,也不知道除了接受之外,自己是否应该去做些什么。
从他情窦初开起,心里就藏着这么一个人,一藏六年,等到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已经和这个人有了纠缠不清的关
系。
情仇激烈的时候彼此几乎生死相对,然那些刻在心头的东西却没有被历经的那些岁月磨灭掉。
他这辈子只爱过这样一个人,以前只懂得藏在心里,以为这样就是最好,但如今两人情意互通,他却不知道要如何才
好。
「怎么了?」见他看着自己发愣,燕云烈放下碗,将手伸过去摸他的脸,「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叫不归?」
凌青回过神来,摇摇头。之前身体上一有个不适,袁不归就被燕云烈提着领子给拽过来,也不管人家是在睡觉还是在
蹲茅房,结果发现不过都是燕大教主紧张过头。于是袁不归撂下狠话,要是再这样大惊小怪,他马上就下山!立刻!
绝对!
「没……」低下头要喂思秦喝粥,却发现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思秦已经半个身子扑在桌子上,双手抓着碗,脸都埋了
进去,还发出「咂咂」的声响。
燕云烈不仅不帮着教训自己的儿子,反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凝滞在心头的疑虑被一扫而空,凌青狠狠瞪燕云烈一眼,将沾了一脸黏糊糊米粥的思秦给抱起来,接过燕云烈递来的
帕子给他擦脸。
擦了两下,他停下动作,凝神静听起来。
「燕云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燕云烈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皱起眉头侧首去听,然后回过头来,想让凌青放下心地笑笑,「应该是铃钧身上那串东西
的声音吧?」
凌青摇摇头,「你再仔细听一下,我觉得不太像……」
之前住在雾幽听雪阁里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几次上山住到惊风细雨楼来,四下安静的时候,凌青就时常听到「叮钤」
、「叮铃」的声响,起初他也以为是铃钧腰里那些小银铃发出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但是仔细听听又不太相同。
在惊风细雨楼里听到的「叮铃」声,要比铃钧身上的小银铃要来的低沉一些,还掺着「嗡嗡」的杂音。
燕云烈听到他这么说,又仔细听了听,确实也听出些不同来,他想了想,突然挑眉,「我想起来了,这声音应该是从
后山禁地传来的。」
「后山禁地?」凌青不由疑惑,自己从来没有听燕云烈提起过。
思秦听不懂他们两人在说什么,立在凌青腿上,自己用小手抓着汤勺舀了粥往嘴里送。
「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听我爹说给我听的,天绝山后山有一处禁地,那里好像放着什么东西,不让人随便靠近,但因为
本身那里就在山的深处,所以就算不说也没有人会去的。」
「那里面是什么?」凌青将思秦手里的勺子拿下来,舀了一勺粥递到他的嘴边。
「我爹进去看过,是一口很大很大的铜钟,非常巨大,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似乎从很早之前就在那里了,钟因为
太大太沉了,有一部分陷在地里,露在外面的部分被很粗的藤蔓缠绕覆盖着,风吹雨淋使钟上的图形和文字都已经模
糊不清了,隐约辨认出来后,发现不像是中土的文字。
「一旁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铜钟,大的如碗口,小的就和铃钧身上的银铃一样,风吹过,还能发出声响。」
凌青听了燕云烈的描述倒也觉得新鲜,不知道那么大的铜钟是要做什么用的,想来铸造的时候也该花了不少人力物力
了,但是铸造完毕后又丢在那里不用,实在太过奇怪了……
不过天绝教本身就有很多鲜为人知的地方,不与正道为伍,又行事诡秘,回想刚认识的时候,燕云烈就赌钱偷地薯,
还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地闹脾气,实在让人无语。先代教主神神秘秘地在那种地方放个大铜钟貌似也不稀奇了。
第二章
思秦打了个饱嗝,不肯再吃了,燕云烈伸手将他抱走,好让凌青自己吃饭。
「凌青,你真的要去雍州?」燕云烈拍着思秦的背问他。
凌青的筷子停了停,「姐怎么说都是个弱质女流,昭儿还在襁褓中,你让他们怎么带领祈家军去应敌?」
「但是你肚里有孩子,阮素雪又不是不知道。」
提到这个燕云烈就来气,自己和凌青上辈子是欠了祈家的吗?之前阮素雪还责备自己罔顾凌青的意愿让他再次怀孕,
结果一转身却要凌青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他们两个,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孩子的那种噬心剜骨、仿佛天地俱灭的痛苦,凌青始终没有完全从失去
孩子的阴影里走出来,而自己……也没有原谅过自己。
「姐姐自然不会让我去,但我又怎么放心得下?而且东离大哥好端端的,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出门,又在冀州失去音讯
,我担心他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你放心,姐姐的医术不在袁不归之下,她会顾着孩子周全的。」
燕云烈心里有话但不敢说,他相信阮素雪会照顾好他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凌青怀那个孩子的时候就是阮素雪在他身边
的,并且也教了凌青很多事。但燕云烈怕的是……凌青拼起来就完全不顾自己。
「我和你一起去。」燕云烈对他道,在收到凌青不敢置信的目光后,他又语气坚定地道了一遍,「你让我跟着去,不
然你说什么我都不放心。」
东离暮云的死活他才不想管,当初他对凌青下蛊导致后来一连串变故,这笔帐自己还没和他算。在听到东离暮云失踪
的消息后,他还巴不得他是死翘翘才没了下落,但自己又怎么能放任让凌青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冒险?
见凌青沉默,脸上露出犹豫,燕云烈伸手将凌青的手握进掌心里,沉着声音道,「凌青……我想要你知道,雍州如何
,赵国如何,乃至这天下归谁所有将来如何……我都不在乎,我只关心我的凌青此刻是否安好,再无别他……」
凌青觉得心里有股热潮澎湃,他知道燕云烈这人最不缺的就是甜言蜜语满腹情话。
他可以在拾君山下对自己说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了,他也会一片骨一片骨一根发丝一根发丝地将自己拾回来;会拿归梦
架在脖子上拿命换秦林的下落;会告诉自己,如果自己恨他入骨,他可以去死……
当年为了心爱的人可以不顾天下背信弃义,如今,似乎仍旧如此,自私且一意孤行,但恰恰就是这样最容易让人沉溺
。
凌青伸手,手指捋了捋他的鬓发,语重心长地告诫,「别再做傻事……」
其实要说傻事,自己也做了不少。
燕云烈抓着凌青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下,「我有分寸,你同意让我一起去了?」
凌青轻笑,「那你让我看看『绵意』发作起来是怎样的?」
说到这个,燕云烈立刻垮下脸来。
凌青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会在自己身上种蛊,但因为自己身中「及第」所造成的一连串无法挽回的事,自己对
蛊有着莫名的抵触,虽然如此,却又禁不住地好奇这个只要是自己之外的人,让他情动起来就会发作的蛊到底会有什
么反应。
但燕云烈死活不肯告诉自己,原先在阮素雪那里还问自己想不想知道的,结果一转身就出尔反尔。
用了各种方法「刑讯逼问」,燕云烈这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他,蛊师发现「绵意」产生了异变,至于发作起来的反应,
他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凌青不甘心,去问了铃钧,结果他也回答说,就算是同样的蛊,按照使用者不同的意愿也可以有不同的效果。只要蛊
师愿意,「及第」变成保命养生的蛊也未尝不可,所以他也不知道燕云烈身上变异了的「绵意」会怎样。
但是这同样勾起了铃钧的兴趣,两人正商量着要如何才能让燕云烈身上的蛊发作,不小心被燕云烈听到,为此燕云烈
还和凌青赌了好几天的气,现在一提这个,燕云烈的脸又臭了。
「你这么希望看到我对别人情动?」燕云烈脸色有点难看地问他。
凌青一时哑口无言。
想想燕云烈被别人挑逗到起了情欲,他胸口就像堵了什么那样呼吸不顺畅,之前一直在臆想着这蛊到底会起什么反应
,为什么燕云烈死也不肯告诉自己?却完全忘记了能让这蛊起效用是因为什么……
凌青觉得这次是自己过分了一些,想和燕云烈道歉,抬头却看见燕云烈阴沉着脸,抱着思秦走到外面去。思秦瘪着嘴
抓着燕云烈的衣服巴巴地看着自己,大约他也感受到两人间这突然而来的压抑气氛。
次日,凌青一个人上路,他没有直接去雍州,而是先去东离暮云那里。
据传来的消息,东离暮云只带了为数不多的亲信,走时也很匆忙。
凌青感觉这一点都不像是东离暮云的作风,而且他失去音讯的地方是冀州和雍州的交界,这个时候又恰逢辽兵来犯,
两者间隐隐似有关联。
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凌青不敢行进得太快,故而花了几日才到达位于荆州的东周王府,老总管似已候了很久的样子
,一见他来便迎上前。
「凌公子,您可来了。」
凌青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下人,也不顾一身风尘,便跟着老总管往里走,「你们怎么会想到要找我的?」
老总管跟在他身侧,态度很是恭敬,垂着头回道,「侯爷走的时候吩咐,一旦他有什么事,就马上通知凌公子您。」
凌青在走进大门的时候停了停,略微回首往身后的方向瞟了一眼,才捋起衣摆抬脚跨过门槛。
沉重的漆红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发出喑哑的吱嘎声响。
老总管做了个请的动作,凌青点了下头,手里拿着归梦和太上忘情跟着他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看方向应该是东离
暮云在翰苑的书房。
老总管的步子又急又小,一边走一边用沙哑苍老的声音向凌青讲述之前发生的事。
「新帝登基,各地都觐见献上贺礼,侯爷这几个月就一直在忙贡品的事。那日他也同往常一样在书房核对清点贡品的
单子,突然有个老人登门来访……」
凌青打断了他,「怎样的老人?」
「那老人的年纪看起来比我还大很多,眉发须皆白,老态龙钟,拄着一根木拐,衣衫褴褛,像是个讨饭的,而且眼睛
也看不见,稀奇的是他的木拐上挂着十二个葫芦……」
凌青听到这里,眼神一凛,低喃了一句,「十二个葫芦……难道是他?」
老总管接着说了下去,「问他做什么来的,他口口声声说是有东西要献给侯爷,问他是什么,他笑得十分诡秘,说『
天机不可泄漏』。我以为他就是个讨饭的,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快走,但怎么撵也撵不走,非要见侯爷不可。
「我没办法只能来请示侯爷,侯爷听了我的描述,又听说他要献的东西是『天机不可泄漏』,侯爷有点激动地一下从
椅子上站起来,让我们快点把他迎进来,奉上座,沏好茶……」
说到这里,他们已经走到东离暮云的书房前,老总管推开书房的门,里面被光线一点充盈,最后亮堂起来。
「那天侯爷就是在这个书房见这个人,所有人都被驱离了翰苑,我们连那个老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次日清早
,侯爷就带着人走了。临走时吩咐我,要是他出事了,就来找您……」
凌青走进书房,环顾了一圈,然后转身面向站在门口的老管家,「他还说了什么?」
老总管走到他身边,将声音压得极低,「侯爷说,天机在此,不可泄漏。」执起凌青的手,用手指在凌青掌心写了几
个字。
凌青愣了一下,微微蜷起手掌,「我知道了……我想在这里看看东离大哥还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给我。」
「您请便,老身去给您准备房间和热水。」说完,老管家便退了出去。
凌青一个人留在东离暮云的书房里,听到老管家走远的脚步声,他将蜷起的手掌再次摊开,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但他
却看得有些出神。
「十二个葫芦……难道真的是他?」
谢天机,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谢字同泄音,指的是他能泄漏天机,也有人说,这是他自己改的名,
感谢那些天机让他有了这一生的变故。
传闻他十岁时遭天雷而双目失明,却通了天眼,从此得了窥探天机未卜先知的本事,他所言之事例例成真。也因为这
个本事,很多达官贵人都来找他,将他奉为神明,为他修建庙堂,将稀世奇珍贡献给他,只为得一句天机。
因而他前半生过得富足奢侈,所行之处一路有人尾随膜拜,无不风光。但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泄漏太多天机的关系,他
所有的家人一夜间死于非命,供奉他神像的庙宇也皆被天火所焚。
他明白自己是得罪了神明,此生定当孤独无依,死后也难逃天谴,于是舍弃了所有的家财,不再给人透露天机,并且
到处游历让人无从找起。
据说谢天机决定舍家出走流浪后,他便拄了根木拐,木拐上挂了十二个葫芦。
谢天机曾和人说起,这十二个葫芦是他这辈子最后会透露的十二个天机,这十二个天机只和江山社稷有关,等十二个
葫芦都被打开时,便是他命归黄泉堕阿鼻地狱的那天。
传说很久远,凌青听过,但没想到真的有这个人存在,这样算下来,谢天机该有一百多岁的样子。
自后半生,天机不可泄,除非江山移主天下变。
凌青心想,如果来找东离暮云的真的是谢天机,那么他说的一定是和这天下有关的大事,这样东离暮云连人都没带几
个就匆匆离开的举动,便说得过去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
凌青的视线落在东离暮云的书桌上,上面有些凌乱。
凌青走过去翻看书桌上堆着的那些东西,在那些礼单册子的最底下,他发现一张画了圈和直线的纸,看起来像小孩子
随便乱画的涂鸦,但是在左上角有个雍字,并且还圈了出来。
凌青认得东离暮云的笔迹,显然这张东西是他画的,因为东离暮云失去下落的地方就是雍州和冀州的交界,所以这张
东西似乎并不是涂涂画画这么简单……
凌青将这张纸叠了叠收进袖袋里,又翻看了两眼那些清点列好并带有详细注明的要送进京城的贡品清单,但是看不出
什么异样来。
在书房里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凌青正打算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回头看向书房的屋顶,视线在那
里停留片刻才转身走出去。
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也觉得有些疲累,但凌青并没有选择在东离暮云这里住下,反而牵着马缓缓在城里走着,像是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