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一样,不时在小贩的摊子前停下来,饶有兴致地挑着小孩子玩的东西,最后选了个拨浪鼓。
凌青在递给小贩铜钱的时候,目光向后面不远处的一个拐角扫了一下。
从天绝山下来之后就一直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不远不近地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其实不用猜都已经能想到这个人是谁,尤其刚才那一瞥,对方匆忙隐进角落的那一片黑色的衣角就已经出卖了他。
凌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拨浪鼓,拨浪鼓发出「咚咙」、「咚咙」的声响,凌青下巴微微一抬。
喜欢跟着是吗?那好,就看看你有没有胆子继续跟着!
燕云烈以为自己这下肯定是暴露了,就算之前两人因为那个该死的蛊才闹得不愉快,但不代表他就因此不去管凌青的
安危了,事实上他很不放心,甚至跟着他下山一路尾随。
他知道凭凌青的功夫,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他也不打算隐瞒踪迹一直到雍州,只是现在这里离天绝山还很近,要是被
发现了,凌青一只脚就能把他踹回去,如此这般就少不得要花些工夫和他磨缠一番了。
燕云烈从小巷子里探出头去看,发现凌青手里拿着刚买的那个拨浪鼓,牵着马继续往前走,看样子应该是没有注意到
自己。
凌青身上独有一股如江南山清水秀的俊雅气质,哪怕手里拿着剑,若不是真的触怒他,便绝少感受到一般江湖人身上
会有的戾气和杀气。此刻他手里还拿着个拨浪鼓玩,东张西望到处看的样子,亲和而可爱。
其实一直以来他们两个之间就没有怎么平和的相处过,之前相爱相杀,每回见面总要有人受伤,后来虽然是在一起了
,但多少还是带着点隔阂,就算最近这段日子两人的关系又稍微进步了些,但真正和凌青携手江湖也就只在他还是秦
林的那个时候。
燕云烈很怀念那段和他一起肆意不羁的日子,不由在心里念叨……
凌青,我何时才有机会能再与你月下当歌,醉酒飞觞?何时才有机会能与你再柳月飞花,并辔同行?
凌青自然是听不见燕云烈心里在想什么,牵着马走到一座门口挂着很多大红灯笼的小楼前,抬头看看招牌,嘴角勾笑
,走了进去。
远处燕云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楼前门上的红灯笼,那光华灿灿的金字招牌,那些簇拥上来将凌青迎进去的涂脂
抹粉酥胸半露巧笑倩兮的妩媚女子们,都好像在向他挑衅一样。
冬日刺骨的寒风呼呼刮过,女子们清亮娇甜的笑声隐隐传来,伴着凌青清雅的嗓音:「这些赏你们的,挑几个能歌擅
舞的送我房里。」
这话落在燕大教主的耳中,最后全化为了他心里的咆哮。
凌青居然逛窑子!不让自己跟着原来是为了逛窑子!还要能歌擅舞的,还不止一个!
最重要的是,凌青下山前在他自己的包袱里塞了不少银票……所以凌青不仅背着他逛窑子,还是花着他燕云烈的银两
去逛窑子。
燕大教主此生从未像现在这般,心中如被无数野兽纷乱践踏过。
路人看到这人杵在大街中央,身上似有无形的火焰冉冉腾烧,纷纷绕过他才继续往前走。
凌青在花楼厢房的屏风后面解开腰带,隔壁悦耳动人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掺杂着莺莺燕燕的笑语。
他要了两间厢房,老鸨挑来的姑娘都在隔壁玩闹,凌青让她们待足两个时辰就各自散了,自己这间则让人送来饭食和
热水。
凌青脱了身上的袍子进到浴桶内,温度适宜的热水浸没全身,舒缓了一身的疲劳。
因为是花楼,浴桶旁的架子上还搁着花瓣、精油和香料。
凌青有些好奇地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拿起来看,又打开来闻闻,因为嗅得太用力被香气冲了鼻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
嚏。
收住自己的好奇心,将手里的瓶子放回原位,又往下坐了些,一直让水没到下巴。
隔壁花娘们的笑声还在不断地传过来,凌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底下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另一个生命的脉动,
脑海中突然间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没有遇到燕云烈,自己现在该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可能依然仗剑江湖四处游走……交几个酒肉知己,闲来研习武学,力求突破更高的境界,然后……也许会遇到一个令
自己心动的女子,最好能像阮素雪那样,有侠气有担当,巾帼不让须眉,门当户对共结连理,成为江湖上又一对令人
羡慕的佳偶绝配。
想到这里,凌青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低头,手在已有些略微鼓起的腹部上来回抚摸,「只可惜……谁叫我先
遇到了你们另一个爹?」
也许这些都是上天注定好的,藏在心底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暗恋,患得患失不敢接受的思慕,纠结残忍的爱恨,伤痕累
累的情怨,以及那些羁绊,那些血脉,让他们两人走到今天这样的关系。
他有时候还是会有些不敢相信,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温柔与恋慕,如今不仅唾手可得,甚至可谓是被他捧在手里那样宠
着,不是因为孩子而勉强在一起,是真真切切的爱,炽热的,带着那人特有的霸道与占有欲,在他身上各处烙下属于
他的印记……
但有时,凌青依然痛恨自己,因为这份感情,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就算现在已经有了思秦,马上又会有一个融了彼
此骨血的小生命诞生,但是谁也没有办法替代失去的那一个……再不会回来了……恐怕这是他心里永远也抹消不了的
痛与自责……
水有些凉了,凌青挥去脑中的胡思乱想,从浴桶里起身,穿上中衣后打开随身的包袱,从里面拣了个小瓷瓶出来,拔
开木塞倒了一粒药丸在掌心里。
这是袁不归帮他调配的专门调理身体的药,但因为时间太赶,只有这样一瓶,大约只有一个月的量。
凌青将药丸塞到嘴里吞了下去,心里忖着,既然连谢天机都出现了,这件事就没有原先想的这么简单了,而他现在只
有两个月的时间,超过那个时候,不仅肚子大起来行动不便,内息也不稳,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带着孩子涉险。
包袱里还有一枝拇指长短的短笛,样子朴素很不起眼,凌青放下药瓶,将这枝短笛拿了起来,这是燕云烈给他的,也
教了他吹响的方法。燕云烈说,只要听到这笛子的声音,在附近的天绝教教众都会赶过来,并且会听命于他,视他如
教主一般。
凌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然后将短笛递到唇边亲了一下,这才小心收了起来。
看看时辰还早,隔壁的声音倒是静了下来,凌青不急于休息,而是在榻上盘膝而坐,静气凝神调理内息,运功行过两
个周天后才睁开眼来,手指一弹,「啵」的一声,烛火应声而灭,这才扯过被褥躺下。
燕云烈在青楼庭院里站了很久,他看着凌青被那些女子簇拥进厢房,然后自那里传来的丝竹声鼓乐声以及清脆如银铃
的笑声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他一开始是有闯进去的冲动,但是在庭院里冷风一吹,蓦地冷静了许多。
听着房间里笑闹的声音,燕云烈突然意识到,凌青也是男子啊……
他和自己一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凌青似乎除了自己以外,并未对其他男子有过兴趣。
一直以来在情事上都是自己在主导,而且自己从来都是上方的那一个,所以几乎忽略了凌青的需求……
这样一想,燕云烈的怒气没了,转而生出一些愧疚来。
约莫三更的时候,房里的灯熄了,燕云烈提起轻功纵身跃上那间厢房的窗户,翻身钻了进去。
房里很安静,有若有似无的情事过后留下的味道,隐隐刺痛着燕云烈的心底。
藉着自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他看到床榻上隆起的阴影,只有一个人的样子。
燕云烈稍稍觉得有些安慰,至少凌青没有留那些女子同榻而卧,这样想着便走了过去。
他凝神看着床榻上那团隆起,片刻后才哑声开口,「凌青,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对不起……我对你保证过
以后做事都会考虑到你的心情,但我没有做到……」
燕云烈停了停,似在犹豫,过一会儿才捏紧拳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如果……如果你想在上方,偶而为之也不是不可……」
想到自己做承受的那一方,燕云烈心里就千百个别扭与不愿意,但如果对方是凌青的话……他可以迁就,甚至觉得因
为凌青怀了孩子而不得不采取的禁欲措施,若能以此得以解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就算在下方,也没有什么。
榻上的人没有反应,燕云烈又低声柔情地唤了一声「凌青」,依然得不到反应。想凌青这样警睡的人,恐怕在自己翻
窗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而之所以没有反应……也许是害羞吧?
燕云烈不由笑了起来,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竟然有些紧张和激动。
「凌青……你不出声我就当你是应许了……」说着便脱了靴子摸上了榻……
凌青正在好梦中,被一声犹如杀猪般响彻云霄的惨叫声给惊醒。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把摸过枕边的剑起身,连外袍也没披就走到外头。
嗷嗷的惨烈叫声从他之前让花娘们待的另一间房里传来,凌青走出去后,那间房间的门就突然打开,一个男人「嗷嗷
嗷」地抓着自己的衣服跑出来,站在廊上左右看看,接着一路嚷着「鬼啊,有鬼!」地「嗷嗷嗷」着跑了。
其他房间里探出头来的人都看不懂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凌青也是疑惑,提着剑走到那间厢房的门口,用剑将半开的门
挑开,然后下一刻……
第三章
「你还在笑!」
官道上,一辆马车踏着细雪驶过,马车带起的风,让积在枝头的梨花白簌簌飘落。
说话的人正赶着车,马鞭一下一下地抽在马臀上,「啪啪」的厉响昭显出他此际正心情不佳。
凌青瞪了他一眼,「你哪里看到我在笑?」
赶车的人头也不回地道,「你心里在笑。」
凌青有些受不了地侧首向另一边,手里拿着根已经枯掉发黄的狗尾巴草一晃一晃,想起当时的情况,终是忍不住嘴角
不着痕迹地翘了起来。
「看,你果然觉得这很好笑。」一旁气鼓鼓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凌青又回过头去,「谁叫你认错人爬错床的?」
那人气呼呼地辩驳,「有谁像你去青楼要两间房的?」
「那谁叫你偷偷跟着我的?」
那人不出声了,但还是那张正在闹脾气的孩子脸。
凌青一回想前一晚的情形忍不住又要笑,燕云烈以为隔壁房里的是自己,摸上对方的床,结果「绵意」发作,好巧不
巧偏偏对方在这个时候惊醒过来,突然发现自己被个黑漆漆的影子压着,顿时吓得魂都没了,燕云烈发觉认错人了,
自己都被吓得不轻。
但愿那人以后对青楼不会有阴影……
凌青心里想着又瞥了燕云烈的脸一眼,原来变异的「绵意」发作起来是这样的……难怪他死也不肯告诉自己。
自恃风流潇洒、俊美无俦的燕大教主,不仅整张脸肿得和猪头一样,还出了满身的小小的红色疹子,确实是一件……
满凄惨的事……噗哈哈哈!
凌青不敢大声笑出来,但是憋着又很痛苦,他回去一定要和铃钧说,估计铃钧准笑得打滚。
那边一脸疹子还没褪下去的燕大教主的脸色只能用难看来形容,显然还因为凌青的取笑生着气。
凌青靠着车厢坐了会儿,一路只有马蹄的「笃笃笃」以及车毂辘「吱嘎吱嘎」的声音,也怪无聊的,他便拿着手里的
狗尾巴草伸到燕云烈的鼻子底下挠了挠。
燕云烈皱着眉头甩手将狗尾巴草拨开,一副不理不睬的表情。
凌青不放弃,再挠,燕云烈再拨,如此两、三个来回,燕云烈突然胳膊一伸手一捞更将凌青拖到自己身前按在腿上,
脑袋压下去,用口水给他洗遍了脸才心满意足地松开。
凌青扯过他的袍子恨恨地擦着脸上的口水。
燕云烈抬头正视前方继续赶车,突然语气严肃地开口,「从今往后,有你凌青在的地方就有我燕云烈,我要让全天下
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没我的允许,谁也别想碰你一碰。」
凌青虽然觉得他这话有点过分霸道还带着孩子气,但没有斥责他,依然维持着躺在燕云烈腿上的姿势,反正官道上没
有什么人,他也不怕别人看见。
日头升高,落下来的阳光驱散寒气照在身上,让人暖暖的生了几分懒洋洋的惬意。
凌青觉得眼皮子有点沉,前一晚被燕云烈这么闹了一闹他也没有睡好,这会儿人一惬意就开始犯困。
「怎么?想睡了?」
凌青点点头,伸手在燕云烈还满是小红点的脸上摸了一把,有点轻佻的意味,笑道,「美人,来给爷吹个小曲儿。」
燕云烈磨了磨牙,「我现在不敢动你……」视线落在他肚子上,「等到时候让你哭着求饶都来不及。」
说着腾出左手屈起手指朝身边一划,官道旁树木上凋零剩下的叶子被一阵掌风卷了下来,跟着马车飞旋,最后落进燕
云烈手中。
燕云烈挑了片形状还算完好的,手指夹着递到唇边。
悠扬悦耳的笛音跃上晴空,婉转缭绕,犹如行云流水,随马蹄的奔踏,一路流泄。
出了荆州,一路上便少有驿站,白日里赶着马车行路,晚上则多是露宿野外。一向吃好住好的燕大教主这次倒没有什
么怨言,忙前忙后地只想着那个大的和他肚子里那个小的。
再过几日就进入豫州,那里多山,且人烟稀少,燕云烈不知道凌青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虽然过了豫州就是冀州,但走
水路的话不仅要快上许多,且不用受这颠簸之苦。
肚子里的孩子所带来的反应似乎并没有怀着思秦时那么大,但这几日的路赶下来,凌青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吃
下的东西没多久就会吐掉,故而燕云烈这日才早早找了个地方停下来,好让凌青多休息一下。
架在火堆上烤的肉干飘出焦香的味道来,「滋滋」地冒着油滴落下来,底下的火苗便「嗤」地伸出火舌舔了去,还像
意犹未尽似地在肉干下面流连。
燕云烈将肉干取下来,又往火堆里丢了一些干枯的树枝后这才起身,正要撩开车帘进到马车里,动作却停了下来,似
乎感觉到什么,将手里那些干粮放进车内,然后转身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竹筒。
燕云烈拔掉竹筒封口的布团,片刻后,几朵萤火飘了出来,发着幽幽的蓝光,在半空盘旋回绕了几圈后,「咻」地隐
进四周树丛里。
做完这些,燕云烈将空竹筒收回袖袋内,这才进到马车里。
凌青正盘膝而坐运功调息,虽是天寒地冻的天气,但此刻他额上却沁出点点细小的汗珠,几根黑发湿湿地贴在脸上,
眉峰微蹙,表情并不太轻松。
见状,燕云烈动作很轻地挪过去,伸出一只手将凌青的右手牵了过来……
凌青知道燕云烈上了车,静了片刻,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感觉自己的右手被包进宽大温暖的掌中,紧接着一股强
大的内力被送进自己身体里,有点强势地调动起自己的内息,往丹田汇聚。
真气归元,腹下逐渐升起一股热气,顺着经络将暖意传递至四肢百骸,凌青不由舒服地微微仰首轻哼出声,之前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