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都死了。是我害死了宝宝,我不该将丙硫铅酸带回家的,不带回家宝宝就不会碰,不会碰也就不会发生……
”
仿佛回忆起什么可怕的情景,赵远双手纠缠在一起,久未修理的指甲将皮肤挖出一块一块的血渍,泣不成声。
赵远压抑的痛苦被子奚全部印入眼中,仿佛在黑暗的角落大声呼喊着救命,子奚可以体会这种迷茫无助的痛苦:
“不是你的错,看见你这样,他们会伤心的。”
"……骗人,骗人,是我害死她们的,我要赎罪,赎罪……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原谅我。"红着眼的男人,嗓音中的仿佛
泣血的呐喊,"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原谅我!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原谅我……"
“你的妻子在生前爱你吗?”子奚问着,浅浅的笑着。
“……爱”良久,赵远轻声回答。
“你爱她吗?”子奚又问着,笑意加深。
“爱……”赵远微微恢复点冷静,抬起头,看着子奚,眼中闪着不解的光芒。
“那么,你怎么可以忘记爱一个人的感觉。”毫不迟疑的,子奚将想说的话说出来,专注的看着赵远。
你怎么可以忘记爱一个人的感觉……你怎么可以忘记爱一个人的感觉……
赵远呆滞在原地,懵懵懂懂中,他似乎明白了子奚想要表达的意思。
沉默又在两人之间蔓延,子奚静静的等待着赵远,自己想通。
“你知道,为什么作为实验体,你没有被销毁,而是更好的活着吗?”
赵远突来的一句话,如同重锤敲打着子奚的心脏。
看着那双抬起的,原本死气沉沉的黑色眼中,孕育出了生命的气息,子奚收回自己的视线。
“知道,因为有人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淡淡的说着,眺望着远方,子奚实话实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那你为什么……”赵远目瞪口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那么听话的接受你们的安排吗?我别无选择,因为想要活下去,想活,并不是畏惧死亡,而是
明明还有余地,还有退路,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走上死路呢?我没那么笨,而且在迦蒂,我很开心。”
柔柔的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子奚的脸上泛出幸福的涟漪:
“其实我更该谢谢你们,如果不是这样的安排,我遇不到他们。”
“其实有一点你错了,为你安排一切的人,对你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太过重视自己的家族,实验室所有的一切,都是
为了他的儿子,他的家族。”
“你是指苑吗?这身体某部分细胞的主人?”子奚疑惑的问着。
“不是他,是另一个,既然你知道乐苑,那么一定认识乐响吧。”赵远肯定的说着。
“响?”
“嗯,你知道乐响的全名吗?乐只是他母亲的姓氏。
多斯坦特·安东尼(Anthony)·响,他真正的名字,他所在的多斯坦特家族,无论是权势还是财富都是我们无法想象
的庞大,而他是里面的掌权人。
虽然多斯坦特的财富没有在世界排行榜上出现过,那是他们为了避免麻烦,刻意隐藏的结果,真正的实力从没有人能
真正窥探清楚。(这也就是为什么柳悬只能在中国找乐响麻烦的原因。)
但是,这个优秀的男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的哥哥,多斯坦特·玖可·苑。
他们的父亲太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挽救不了乐苑生命的时候,秘密成立了你那时候所看到的实验室。
因为乐苑细胞的侵蚀性太强,用了很长的时间我们才完成这项工程,慢慢将这拥有乐苑外表的身体培养长大,可是,
他依旧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或者思考,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只剩下肉体。
所谓灵魂,其实就是意识,后来我们找了各种各样的人来做测验,可是都不成功,直到一年前找到你,可以说,你的
脑波与那具身体自有的意识,也就是磁场是我们见过最完美的比例,正当我们兴奋时,太多次的灵魂转换导致这具身
体的这里落下了后遗症,差点将辛苦了十多年的结晶毁掉。”
赵远指指自己的脑袋,看着子奚,子奚单手撑着下巴,优美的颈项微微侧着,抬起眼睑与赵远对视一眼,又垂下去,
“你们的实验对象中,有没有人的语言知识很丰富,我的意思是说,同时懂多种国家的语言。”
“为什么这么问?有啊,在你之前拿来试验的是一个出了车祸的少年,他的脑部受到重创,成了植物人,不过在没出
车祸前,据说是世界级语言天才。”
赵远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开始慢慢的咀嚼着。
“没什么。只是我的这里貌似受到了影响。”
子奚学着赵远的动作也指指自己的头,样子极其可爱纯良,看着啃馒头的赵远,很不客气的将手伸过去,“我也饿了
,还有没有?”
赵远的头上出现了一排黑线,这脏馒头也成香饽饽了?让他怎么给的出手?
子奚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跟你开玩笑的,刚才的气氛太沉重了啦,继续……继续……”
⊙﹏⊙b汗,赵远斜睨一眼子奚,“从没发现你这么恶劣。我们将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了你的身上,就如你后来所知道的
,我们为你转换了灵魂,你活着,拿着我们预先为你准备的生活费,进入迦蒂。
其实,这些都是多斯坦特·弗垠为了让乐响有活下去的动力,为了多斯坦特家族不被其他家族吞掉。所以,他设计了
乐响,让他恨着一些人,然后强大,回来报仇,遇见你。”
赵远一口气将自己知道全部告诉子奚,忍不住叹口气:“多么深沉可怕的人。”
“谁说不是呢?”子奚依旧看着蓝天,琉璃色的眸子充满了希望,即使这样毫无形象的坐着,干净清晰的味道也在周
围散发着,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我说的可怕,是指,纵使这个男人死了,事情依旧如他所预计般发展着。”
赵远望着子奚所看的方向,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细纹。
“……”默。
死了!!!死人还能做这么多!!!子奚无语半饷,真的很可怕呢,多斯坦特的男人。
“子奚,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远小心翼翼的看着子奚,仿佛怕撕裂他的伤口。
“嗯,问吧。”
子奚歪着头,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已经知道赵远想问什么。
“从那天后,你见过你的父母吗?”
“没有。”
声音轻柔的听不出丝毫情绪,子奚无所谓的耸耸肩。
“这样啊,这样也好,反正你跟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赵远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聪明如子奚,应该早已经知道了吧。
摸摸头恢复平时纯良无害的模样,子奚将胳膊伸出来,看着上面青紫的血块,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赵远:“所长,我的
身体,出现了异变。”
这声‘所长’,意味深长……
一年后
一直以为习惯了黑暗,可当黑暗真正降临的时候,却不能压抑内心的恐惧。
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世界就像失去了白昼和黑夜,就像失去了空间和时间,而我们拥有的,只有声音而已,孤寂的
仿佛明天就会死去。
子奚坐在病床上,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相框,他知道,里面是曾经的一年A班在去野外测试的路上全班一起拍的合照,是
唯一一张能同时看到他们三人的照片,里面有他,有他,有他!
“子奚,吃药了。”
随着敲门声,响起的是这一年来照顾着他的看护的声音,“今天还好吧?”
“嗯,好很多了。”子奚淡淡的笑着,因为他知道对方看得到。
“不用担心,所长他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看护轻摸着子奚的额头,将体温计放进子奚的胳肢窝内。
“嗯,我知道。”
子奚将相框抱在怀中,曾经美丽的琉璃色眸子无神的望着前方,喃喃的重复:“我知道的。”
“嗯,来,先把药吃了,慢点,小心烫。”
将相框放在旁边,接过递上来的药含在口中,混着水,吞咽进去,笑的灿烂:
“米姐,你忘记啦,我的味觉还有部分触感已经没有了,所以,不怕烫的。”
“哎,这孩子。”
被子奚称为米姐的看护,看着这间为了控制子奚的病情,专门设计的隔离病房,无奈的叹息一声:“也只有你能这么
坚强。”
“米姐,所长他们的研究费够吗?”
子奚抬头望着天花板,淡淡的笑着转移话题,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放心,你出资买下的几家公司还有这间医院,足够支付你现在的费用,除去其他研究员的薪水,剩下的,所长都存
进你的账户了。”
米姐站在子奚的身边将温度计拿出来,看着上面的数字,忍不住皱起眉头,39.5℃,不但没有降低,热度反而增高了,
这种新开发的药才抑制了病情几天,又没用了吗?
“怎么了?”子奚将头扭过来。
“没事。”米姐将由防辐射的无菌防护膜包着的,放在最边缘角落的无线收音机,按到子奚最长听的频台,犹豫了下
,还是将心中疑惑了很久的问题问出:
“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做?”
子奚歪头想了一下,问着:“米姐,你玩过象棋吗?”
“……没有。”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是米姐还是摸了摸脸回答道,“我只在小时候玩过军棋。”
“啊,那个规则也一样。那么,你应该知道,当‘王遇上王’,‘强者遇上强者’的时候,应该只有两种情况吧。”
“啊,不是死局就是两败俱伤……啊。”
说完了这句话的米姐身体一僵,回头看着子奚,他那一双琉璃色,看不见东西的眼睛中,不知道在看什么……
……死局……或者两败俱伤吗……
似乎明白了什么,米姐只是叹息着问:“一个人,很辛苦吧。”
承受了那么多的痛,那么重的伤,那么浓的爱,那么沉的内疚,那么痴的无悔。
“不会呀,我有它。”
举起手上的相框,子奚温温的笑着,无神的双眼望着米姐发出声音的方向,满脸的满足。
如果当你知道自己无药可医,随时得面对死亡,你是希望你在乎的人跟着你一起痛苦,还是希望他们能重新得到幸福
?如同苑曾经对柳悬说的话,曾经束缚了他们,让他们一味痛苦的自己,想放飞他们去寻找真正的幸福。
“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带着鼻音,关门,落锁。
直到走出沉闷的房间,米姐才让眼中的泪落下来,透过隔离窗看着坐在床上单薄的身影,在苍白冰冷的病房内更显孤
寂落寞。
真是,可怜的孩子啊,那张照片是他现在所处的世界的全部阳光了吧。
收音机里,女播音员的声音,用着最动听的语言,正在诉说着一个又一个爱恨缠绵,生离死别的故事。
子奚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手中的相框紧紧的握着,紧紧的……紧紧的……
他……想念他们了。
很久没有那样安静的,明确的知道自己是在想念一个人了,选择把自己冷落,将对他们的伤害降到最低时,从那一刻
起,他就只拥有思念他们的权利了。
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已经不再追求一个结果,他能追求的只是可以拥有更长的时间来获知他们过的幸不幸
福,只是这样,就好了……只是这样……
屹,你知道吗?我看不见了,半年前就看不见了,你最喜欢的那双眼睛,也许再也亮不起来了。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哭,明明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为什么眼泪又掉下来了呢?
泪水,溢满了那曾经清澈的如同水晶一般的双眼,然后,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啊,所以,哭,只
是发泄的一种方式……
“下面放的这首歌,是我市某名校的校歌,有一位姓闻的听众说,这首歌是为他在天国的朋友点的,他说,去年的今
天,他一直喜欢着的人去世了。
而今天,他最好的朋友也要离开了。
他说,兄弟,如果哪天觉得不痛了,就回来吧。
都走了,在那个世界的人会寂寞的。”
收音机里响起了熟悉的音乐,优美而动人的旋律,励志而充满朝气的歌声在病房内扩散,这是迦蒂的校歌啊,子奚举
起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又再度放开,不是不想听,只是不敢听,因为听到,心就会疼。
可是,宁愿心疼着,也还是要听。
下一瞬,撕心裂肺的痛传来……
痛,不止是心里的,还有身体的,血腥味充斥在咽喉中,吐出口中粘稠的液体,子奚知道那一定是极其艳丽的颜色。
熟稔的按下床头的警铃,在痛晕过去时,子奚闭着眼睛淡笑着,那个世界的人,真的会懂得什么叫寂寞吗?
阴霾的天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濛濛细雨,缠绵的雨丝洒落在道路上,打在舒禾的脸上,同样的旋律在他旁边飞
舞着,他站在子奚的墓边,眼中无悲无喜,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墓碑上那微笑着的美丽少年,
安静的看着他的笑容。
泪,没有预警的就这样从那没有波澜的眼中掉了下来,慢慢的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随着尾曲的结束,滴落在放在墓
碑前的手机上,一滴……两滴……
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吐露出来……
子奚,我走了,你在那边要学会照顾自己哦,一直以为我比兆屹能忍,没想到,最后却要学他一样,离开了呢。因为
,太痛了,痛的没法呼吸了,所以,不得不逃……
曾经急切地想要忘记了这个空间的存在,忘记这个空间内曾经有你的存在,可是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已经不再愿意靠
些什么来安慰自己的心灵,我明白,你真的离开了。
日复一日心情依旧疼痛的想要忘记明天,直到兆屹离开,我才明白,这样活着只不过是时间的号码牌在不断的翻阅和
推移罢了,这并不是你想看到的我。
那天,你的笑容,是在告诉我,不要为你的远去而难过吧,那么,为了你的笑容,我会努力装作我并不难过。
我一定会收起我的伤感,用微笑尽量给我们曾经故事的结尾添加点欢快的气氛,也笑着把句号画圆。
让你离去的背影,再也没有遗憾。
天空又下雨了吗?难怪,那么模糊……
舒禾抬起头看着头顶,为什么这些点滴,钻入眼里就会融化,变成水落下呢……
滴滴晶莹,剥落着他冰冷的思绪,让舒禾仿佛又听见,那柔柔熟悉的嗓音在轻轻的唤着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