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衡君传(FZ)上——花青一品

作者:花青一品  录入:12-20

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兰澧和迎山,兰泙不由开口问道:“此处都是眉山布下的机关阵法么?”

“正是。”

迎山在前并未停步,只向后回望了一眼笑道:“其实此处阵法并无碍人兽性命,只要不触动机关,不小心闯入此处,上山虽然不可能,下山却是无碍的。一般误入此阵的行人或者野兽,大部都在山腰温泉之所便被此阵阻挡,不能继续上山。”顿了顿又笑道:“听先生说,近十年来,只有兰衡君通过群泉连星阵,进入此处四季花阵……”

“只可惜澧才疏学浅,虽侥幸过了连星阵,却在四季花阵中误触机关,被困于此阵中一日一夜。哈哈哈哈……”兰澧毫不在意地接过话头,朗声大笑道:“不过若不是此等机缘,也不会与眉山老先生有这一面之缘。”

迎山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口中连道:“兰衡君过谦了。”

原来澧也通晓机关阵法之学。兰泙望向兰澧微笑着的侧脸,心中暗道,还有什么关于你而我却不知道的呢?一瞬只感觉心中爱意翻涌,不可遏止。越是与他相处,越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察觉到投向自己的灼热目光,兰澧回过头来,触到兰泙的眼神,不由温柔一笑,兰泙顿觉心中柔软,也回之一笑。

自己当初的选择,果然并没有错。待到兰澧回过头去,兰泙不由再次微微地笑了起来。

一行人又走了大约一顿饭的时辰,迎山放缓了步子,转身朝着身后三人笑道:“累各位贵客久步了,我山门就在前面。”

几人闻言,不由齐齐抬头向前望去。

视线所及之处乃是几座木屋竹舍,依地势而筑,呈递进状向山顶层层递高。除了有三四排木屋聚于一处,坐落于格局正中之外,其余小屋竹舍均各各为立,独独居于一处,同时呈环状拱卫居中主屋。或是门前几株芭蕉,或是屋后几杆修竹,或有怪石置于门侧,或是奇巧藤萝饰于屋墙,各有千秋,综看又十分相宜。

在东边还设有一个小巧鼓楼,上有一座铜钟,呈圆锥状,上小下大,中空无舌,大约有一米见高,所谓暮鼓晨钟,大约是为了督促眉山弟子学习课业之用。木屋附近还有几块零星田地,有穿着藕色衣衫的小童子在其中忙碌,似乎在采摘蔬果之类。一切看起来十分祥和宁静,与外界的熙攘嘈杂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看到几人身影,一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小童迎上前来,笑着向迎山道:“可是几位贵客到了?”

“正是。”迎山点头,随即道:“绛泉,你且带几位贵客到悦宾亭稍事休息,我去请先生过来。”

“好。”绛泉应声,随即对兰澧等人笑道:“请三位贵客随我来。”见兰澧几人跟在绛泉身后自去了,迎山这才向着居中主屋快步而去。

悦宾亭是个居于北面的小凉亭,地势较高,木质构,黛瓦顶,典雅清逸,居中有一高台,铺有厚厚的草编地席和坐垫,上有一小几,极为精巧。

绛泉便引兰澧和兰泙入座,笑着让他们稍待片刻,便施了一礼之后,退下去了。

盖力被绛泉在途中唤了另外一个小童,带着他牵引马匹自去安置了,此时还未回来。盖力这一路行来,一路看来,只觉目不暇接,又逢知悉兰澧真面貌之后的震惊还未褪去,只觉一颗脑袋不能完全接受,迷迷登登,被人引着去安置马匹,居然忘记跟兰澧知会一下便答应一声跟着走了,让兰澧颇有些啼笑皆非。

肩上猴儿老实了半天早就耐不住了,见兰泙入座,猴儿眼滴溜溜转了两轮,早跳下主人肩膀,在周围蹿树上屋,不肯消停,只是没有跑远。

兰泙皱眉,正待呵斥,却见自南面远远走来一众人,为首是一名老人,身后跟着几个白衣童子。

唤回猴儿,兰泙便与急急起身的兰澧一同迎上前去。

这便是眉山老人罢?兰泙心里暗暗想道,不由细细打量这位渐行渐近的老者。

老人身着一件浅灰色深衣,身量中等,略显清瘦,额头稍稍突出,头发须眉皆白,脸容虽普通,却十分随和淡然,一双眼睛透着洞察世事的睿智。一身淡泊宁静的气质,让人见了便不由心生敬意。

兰泙此刻却除了油然而生的敬意之外,还多了丝意外的亲近之感。不知为何,见到这个之前素未谋面的老人,居然会想起前世一向亲厚的老爷子,虽然心中惊讶于自己的反应,但看向老者的眼神自然也变得与之前不同。

“老先生,八年未见,别来无恙否。”兰澧面带微笑,口中问候着,已经躬身一揖,拜下身去,显得十分恭敬。

老人此刻已到得近前,便立即托住兰澧的手微笑道:“兰衡君不必多礼,老夫自是一如故往。倒是兰衡君八年未见,依然如此丰神俊朗,风采出众,呵呵呵……”声音宽厚亲和,令人心生亲切。随即转头向旁边小童道:“甄茗,去将我的纭芽取来,款待贵客。”

“是,先生。”小童答应一声,径自去了。

兰泙在旁听闻,只觉心中亲厚感更浓。这眉山老人态度自然可亲,不卑不亢,并无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或故作高深,所言所行皆恰到好处,让人十分舒服。

察觉到投视于自己身上的视线,眉山老人转过头,便看到立于兰澧身侧的兰泙,又瞧了瞧蹲在他肩上骨碌转着眼珠儿的猴儿,不由捻须微笑道:“这位是……”

37.得偿夙愿

“哦,老先生,这位是……”

“我叫蔺泙。老先生,您今年高寿?”出乎兰澧的意料,兰泙居然接过话头,自己率先出声。这让兰澧感觉十分诧异,泙儿何时对人如此热心过?况且这样贸然问话,不知是否会惹恼老先生,这样想着,兰澧不由看向身前老者。

哪知眉山老人居然白眉一挑,反问道:“小兄弟为何问及老夫年龄?”

“因为你很像我爷爷。”兰泙脱口而出之后,又不由皱了皱眉头:“面容却是不像的,是感觉极像。”

“原来如此。”老人似乎并未察觉身后投来的各色目光,只颔首微笑道:“说起年龄,老夫今年已是百岁又三了。”

“唔……”果然是过了百岁的,只是是面貌体格上却是看不出。兰泙点头道:“我爷爷刚届古稀之年,却比老先生年级小一些。”复又道:“我是晚辈,老先生直接以名字称呼我吧。“

老人含笑点头。

兰澧在旁边听了心中不由暗暗称奇,几名小童也眼露诧异之色。想这眉山老人地位出尘,世上何人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而兰泙对眉山老人与其说是尊敬,倒不如说是自来亲近之意更重,而老者也似乎全无不悦滞涩之感,也就无怪乎众人心中讶异了。

耳边却听得老人笑道:“且不要立于此处了,二位请入席吧。”

两人点头,便随眉山老人入亭,分宾主坐下,几名小童侍立在亭外。说话间名唤甄茗的小童已搬来红泥小炉,在亭外不远拿了小蒲扇煽火烧水。

“说来凑巧,今年的纭芽刚刚制好,恰好可以待客。”老人望了亭外一眼,捋须微笑道。

“便是我们有口福了。”兰澧笑着接言,随即转头向兰泙解释道:“纭芽乃是以眉山特有的纭叶之嫩芽,经采摘、摊放、炒制、揉捻、干燥种种繁复之后制成。纭芽入沸水烹制,如同细云翻卷,汤色润泽明亮,入口味醇回甘,滋味极好,且清肝明目,还有降毒之功效,对人体是好的。只是纭叶稀有,仅几株长于眉山后山山崖,且只在初秋抽芽,两个月后便叶尽凋零,因而此物十分难得。”

上次兰澧得见眉山老人,便是在这个时节,老人也是以纭芽款待他,当时兰澧品后赞不绝口,以至于八年之后依然记忆犹新。

兰泙听罢点头,心道是了,这纭芽大约便是类似于前世世界里的茶了,只不过显然比普通意义上的茗茶难得得多,如此罕有。

细细听兰澧解释之时,兰泙肩上的猴儿不知被什么吸引住了,早耐不住性子,在主人肩上动来动去,猴儿屁股乱转,没个消停。兰泙眉头一皱,转头看了那小猴儿一眼,小东西立刻恹儿了,只拿一双猴儿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这猴儿可是你养的?”

耳边听得这句,兰泙回过头来,略一点头:“正是。”顿了一顿又道:“是我从一个耍猴儿人手中买来的。”

“哦?”老者看起来似乎颇有兴趣。兰泙便简单几句将那日得到这猴儿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眉山老人细细瞧了那小猴儿一会儿,眼中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抬手捻须微笑道:“二位大约并不知晓,这猴儿可不是只普通的猴子。”

“哦?”兰澧一挑眉,也抬头去瞧蹲在兰泙肩上的小黑猴儿。这样一只几乎成了精的猴子,难道还真有什么名堂不成?

“这猴儿年岁尚小,确实不容易辨识,但若仔细查看,会发现在猴儿头的眉心,以及猴儿四脚,皆有细小的白点,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些白点会越来越明显……”

兰泙闻言,将猴儿从肩上捉下来,不理它的挣扎,捉住四爪儿细细查看,果然如老人所说,分毫不差。

“这猴儿因为十分聪明,极通人性,因而被称作灵猴儿。可数量却非常稀少,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甘愿为人所豢养的灵猴儿。”眉山老人目有深意地看了兰泙一眼,笑道:“猴儿性子活泼,你便不要拘着它了,让它自去玩耍罢。”

兰泙捏捏猴爪儿,点了点头。一展开右臂,这猴儿就如同射出的箭矢一般,瞬间蹿了出去,几个起落间便在几十丈开外了。

“原来这猴儿还真有些名堂。”兰澧笑着摇头叹息。

眉山老人微笑点头。此刻水已烧开,便有小童取了三个极小的木质小杯,分别摆放在三人面前。小杯底有杯托,雕刻极其精美,分别被雕成兰、菊、梅三种花儿形状,木纹细腻自然,入手沉重,细嗅之毫无杂味,却不知是何木雕成。

第一道纭芽上来,兰泙瞧了瞧,却是见不到叶片,大约是被过滤掉了吧,入口果然味极醇厚,回甘绵久,竟是不输于前世所试过的极品茗茶。

待到二人放下手中小杯,不仅是兰澧,便是兰泙也忍不住道了一句:“滋味果然极好。”

眉山老人听罢,不由朗笑出声。喝完第二道纭芽,老者突然开口道:“兰衡君此次造访,可是为了那个八年之约?”

兰澧眼光一闪,立即道:“正是。”心内正暗暗思忖此事,没想到眉山老人竟先提及此,既然这样,兰澧也不打算再绕弯子,直言道:“只是不知兰澧此次成行是否可以达成所愿。”

“那是自然!呵呵……”老人微笑着望向兰澧:“我料你这几日便该到了,所以才遣人每日到岔口处查看是否有你来访的消息。既然当日答应了你,老夫自然不会食言。”

听及此,兰澧已经目光灼灼,心内大喜过望,立即起身,整衣理冠,郑重敛容,深深一揖道:“谢老先生。”

“兰衡君不必多礼。”老人略略摆手,已然全白的眉毛下,一双迥然有神的眼睛闪着深邃的光芒:“老夫只是顺应世势天意,践行诺言而已。”说罢转头向侍立在侧的小童道:“去将你荀师兄请过来。”

“是,先生。”小童规矩地躬身,领命而去。

兰澧再次入座,一双丹凤眼中流动着掩不住的笑意,下意识地望向旁边的兰泙,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兰泙乌亮的眸子里满是为爱人得偿夙愿而欢喜的笑意。

还未及喝第三道纭芽,许久未回的盖力终于得见身影。原来带他去安置马匹的小童在引他来悦宾亭时,临时被人喊了去。小童本是让盖力在原地稍待片刻,只是他耐不住,四处略略看了一下居然发现迷了路。原来后山亦设有防止野兽误上山来的阵法,盖力既然入了阵,又如何走得出来?若不是后来几名小童漫山地找他,大约现在还在阵中转圈哩。

待到盖力入座,几人便继续之前的话题。盖力不知前因后果,便只低头在旁边一杯接一杯地喝面前的“水”。小童为他续添的时候几乎要翻白眼了,这样的极品被他如此牛饮,真真白白被糟践了。只是先生没有开言,他也不能唐突出声。

兰澧碍于对面的眉山老人,也不好出言提点,只以目示意盖力。哪知盖力完全不解,只顾闷头喝水,还心道这水挺香,也挺好喝,就是杯子太小,虽然怪漂亮的却不够解渴,若是换成大海碗,嘿,那才够劲儿哩。

“老夫冒昧问一句,这近两个月以来,可是谁一直长伴兰衡君左右?”

兰澧一怔,不明白眉山老人为何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却也没有隐瞒,视线转向兰泙,眼中流露出自然的温情:“是泙儿一直在我身侧左右。”

“唔,果然如此。”老者点头,视线随之移到兰泙面上,定了一定之后突然开口道:“我为你卜算一卦可好?”

兰泙一呆,不由看向老者自然亲切的面孔。山风正好掠过,老人的须发衣襟皆随风拂动,加上他面上所带的淡然微笑,整个人的气度愈发显得超然起来。

如果这是在前世,有人要给他卜卦算命,兰泙定然会嗤之以鼻,而后毫不犹豫地拔腿走开。即使是在未见到眉山老人之前,兰泙心中对他的影像也多是故作高深、装模作样而已。只是真的见到面之后,兰泙却对眼前的老者生了莫名的亲近和信赖感,因此虽然心中仍然对卜卦一说存有疑虑,但还是无法摇头拒绝。

兰澧却深知眉山老人亲自开口要为人卜卦有多么难得,立即在旁边微微点头示意兰泙快快答应。

“先生,荀师兄来了。”正待兰泙点下头去,旁边却响起小童的声音,众人闻言,不由齐齐抬头向出声的方向望去。

“老师,您唤学生么?”来人一袭白色深衣,头戴纶巾,身量极高,却极瘦削,衣衫穿在身上宛若挂在一根竹竿上之上,随山风飘荡拂动,乍然看上去,颇有一丝仙风道骨的意味。此刻正规规矩矩地弯下腰去,恭敬地向眉山老人行礼。

“嗯。良玉,你且起来入席罢。”

“是,先生。”

待到此人答应一声,抬起头来,座上众人不由一怔,齐齐愕然出声。

“是你!”

“啊,是你!”

“荀先生……恩人!!”

来人四十许年纪,面上三缕美髯,却颧骨突出,面颊深陷,似乎多日未曾饱腹的模样,不是兰澧兰泙二人在东佃关外遇到的骑瘦马的瘦人荀良玉却是谁?

 

38.为君卜卦

对于今日得见兰衡君一事,荀良玉显然已经知晓,所以见到兰澧兰泙二人之时并无讶异之色。他本就是眉山门下,只是多年来一直未曾出山,至于为何今日他会出现在这里,还要从当日荀良玉自东佃关外回到眉山时,与眉山老人在占星台那一番谈话说起——

“良玉。”

“老师。”

“你所等到的那人,样貌如何?”

荀良玉回想了一下,便将自己所见仔细描述了一番。老人却摇头连连:“非也非也,那人姿容冠绝天下,应是易了容。”

“姿容冠绝天下……”荀良玉一呆,失声道:“您是说兰衡君兰澧?”

“正是他。”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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