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衡君传(FZ)上——花青一品

作者:花青一品  录入:12-20

“是啊。”老者长叹一声,回过头来:“这确实是始料未及之事,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良玉,你命格奇特,在我眉山门下三十二年,为师却一直不肯让你出山,原因也一直没有告诉你……”

“当年你及冠之时,为师曾为你卜过一卦。你天资聪颖,是我近三十年来最为得意的弟子,身负大才,胸有大志,可却不可轻易出山。如若择主不善,将会给你和你所事之主带来灭顶灾厄……”

“这……”荀良玉一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老师一直不肯让自己出山。

“一个月之前,为师无意中得了一卦,卜算到你可事之主会于近日出现在襄衡边界,卦象清晰,连同方位也一起得了,只是却无法测算出究竟是何人。”

“为师今日为你卜卦,枯木逢春,吉凶方位,细细推演之后,虽然……为师也觉有些不可置信,但卦象所指,你所事之主,乃是衡国的兰衡君,兰澧。”

“可是,老师您曾说过,兰衡君并非学生可事之主。”

“这……此事确实稀罕,究竟为何,为师已大略心中有数。只是此间事由非同小可,为师这些时日需要好好卜算一番……你且好生记了,此人身份高贵,又久负盛名,将来好好辅佐于他,定可完成你胸中大愿。”

“是,学生记下了。”

——既是如此,而兰澧又与眉山老人有这八年之约,荀良玉便耐心等待自己可事之主造访眉山,伺机出山。

这一切本是在意料之中的,甚至兰澧与兰泙的反应荀良玉也大略有数,只是那一句“恩人”却让他生生怔了一下,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早有一个身影抢上前去,扑倒在他脚下,大哭出声。

变生一瞬,众人皆愣怔。

“你是……小力?”荀良玉略略打量了一下,扶住伏于自己脚边的矮壮男子,试探出声。虽然多年未见,但面目大段未改,倒是看得出昔年样貌的影子。

“是……荀先生,是我,我是小力……”盖力涕泗皆下,语声哽咽。他本是个鲁汉,此刻真情流露,大哭之下如同孩童乍见失散已久的亲人一般,拉住恩人的衣襟不肯撒手。

“小力,你如何会在这里……十年未见,如今竟长这么大了啊……”荀良玉似感慨似欣慰,将他拉起身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出言安慰,如同当年刚将他救起之时一般,细致而耐心。

兰澧见此情形早已明白过来,原来盖力的恩人就是自己当日在东佃关外所见的这位荀良玉。当日得盖力追随,兰澧曾细细问过他口中的恩人是何样貌,只是盖力口拙,只道恩人姓荀,自己称之为荀先生,身量高瘦,其余的却是表述不清。兰澧便也罢了,思忖着回到衡国之后再做打算。只是没想到救起盖力的居然是眉山门下,而且还是自己的“旧识”。当时还悔及没有与此人结纳,如此却是了了自己的遗憾。思及此,兰澧只能在心中感慨所谓无巧不成书,世事果然变幻无常。

而兰泙在旁先是讶异,继而是怪异,听着二人的对话,嘴角不由一抽,心道与其称之为“小力”,是否该唤作“大力”更妥当一些?

而眉山老人只在旁边抬手捻须,微笑不语。

“老师,学生失礼了。”待到终于入席,荀良玉立刻向老者告罪。

老人略略点头,随即对兰澧二人笑道:“老夫为二位引见一下。这位,乃是我门下学生,名曰荀良玉。”又转头对自己的学生道:“良玉,这位盖壮士你是认识的,而这两位,乃是衡国来的贵客,兰衡君与蔺泙。”

荀良玉听闻,便转向兰澧二人的方向,略一打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继而拱手笑道:“良玉见过兰衡君、蔺兄弟。没想到小力竟然与二位一同前来,此刻相认,却是让两位见笑了。”

兰澧连忙还礼,口中连道“哪里”。随即笑道:“澧今日能与荀先生得见,实在是深感荣幸。”

兰泙也在旁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这时荀良玉面前的几上也被白衣小童摆上一套木质小杯,却是寻常的杯子模样,并无出彩之处。

瞧了一眼满面淡然的兰泙,荀良玉顿了一顿,面上浮起笑意道:“呵呵……这应算是第二次与两位见面了罢。”

兰澧听他口称“两位”,不由奇道:“荀先生知那日的人便是我?”显然荀良玉已认出泙儿来。

可是当日在东佃关外,自己是易容之后的面孔,荀良玉理应并不知晓自己便是兰衡君。难道是因为自己与泙儿一道,他便猜到那是自己了么?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见到泙儿,眼前这人也并无任何诧异之色,难道他早就知晓自己二人的身份了么?

听得兰澧问询出声,荀良玉只以手捋须笑道:“当日确实是不知的,只是后来却知晓了。”

此话十分含糊。兰澧却也知道眉山学问繁复如星海,而眉山老人听闻荀良玉如此说也没有任何讶异之色,大约是有些自己并不了解的方式知晓的罢,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在座众人于是品茗畅谈,气氛十分融洽。与荀良玉交谈之中,兰澧方才得知,原来眉山门下所有成年学生,只要未出山,均会外出游历。因而眉山门下,无论文武,皆眼界开阔,见闻广博。十年前,荀良玉在游历之时,碰巧救了陷入绝境中的盖力,怜悯此人小小年纪命途多舛,便留下来教会他生活之道后,方才飘然离去。

席间,兰澧与荀良玉相谈甚欢,眉山老人只在旁微笑静听,而兰泙更是没有言语,只静静坐于席上,偶尔品一杯纭芽。只有盖力满心欢喜,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恩人,虽然插不上什么话,却心中畅快,憨笑满面,喝“水”喝得更起劲了,只让旁边续添的小童愈加气闷不已。

起先盖力一心要跟着兰澧,不肯稍离半步,就是记挂着寻恩人这事,生怕兰澧忘到脑后。现在夙愿得偿,心中欢喜不说,更是对兰澧死心塌地。

而兰澧此刻也是心内大快。荀良玉此人胸有沟壑,见识不凡,果然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怕是比当年父亲身边第一谋臣田采子还要出众。荀良玉亦感兰衡君果然不负盛名,不仅风姿翩然,雅量豁然,而且心胸开阔,心存大志且立于足下,少了地位高崇之人大多会有的好高骛远,好大喜功。

以往在外游历之时,曾听闻有人评价兰衡君,称之为“不仅有识人之目力,也有容人之雅量,亦有用人之魄力”,辅佐这样的人,亦是我之幸事罢。荀良玉心内暗道。

“你且随我来一下可好?”

兰泙正将小杯送到唇边,听得耳旁传来的这句话,怔了一下,随即放下杯子,轻轻点了点头。

与兰澧几人稍稍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继续,兰泙便起身离席,跟在眉山老人身后,向着格局正中的木屋走去。

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兰泙方与老者一道施施然而回。还未到亭外,便听到兰澧大声道:“……若非诸葛苌迂腐,如何会贻误战机,致使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即使他战至力竭身亡,亦不改如是。至于冯邦园,虽然可称之为天才,未及及冠便被拜为左将军,却年少轻狂,以至于误中圈套,二十万大军皆被坑杀,自己也落于敌手。即使最终不屈而死,亦不改如是。故在澧看来,此二人均非英雄也。”

“既如此,兰衡君以为如何方堪称英雄乎?”

兰澧朗声大笑:“世间所谓英雄者,大多意志坚,胆气足,但仅此不足以称之为英雄。在澧看来,扶大厦之将倾者,可谓之英雄;救黎民于水火者,可谓之英雄,泽备天下苍生者,可谓之英雄……如一言蔽之,放眼天下,心怀苍生,胸存黎民者,方可称之为真英雄也!”

“说得好!呵呵呵……”一把浑厚沧桑的声音响起,正缓步步入亭内的眉山老人抚掌大笑,说话间已到近前。

兰澧等人急忙起身。老者眼望荀良玉道:“兰衡君如此志向,良玉你可愿助他一臂之力?”

39.风雨欲来

“学生愿意。”荀良玉立刻躬身,恭敬道。

“既如此,你明日便随兰衡君下山罢。”

“是,老师。”

兰澧闻言大喜过望,立即拱手称谢。抬起头来,眼睛不由望向立于眉山老人身后的兰泙。兰泙嘴角上挑,微微颔首,淡然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笑意。

盖力更是欣喜若狂,一张平庸的面上满是兴奋的红色。从此以后可以与恩人一同效力于兰澧,这对他而言简直是意外的收获。

当夜几人便留宿于眉山。日间所食蔬果菜肴皆是眉山门下弟子所植,滋味极好,且十分新鲜。山间的水尤其清甜,景色优美,令人心旷神怡。

很快夜幕新垂,山高,星子看起来尤其闪亮。兰澧抬头看了看夜空,理理被山风吹乱的衣襟,走到隔壁木屋门前,轻敲了敲门:“泙儿,你睡下了么?”

此地毕竟是眉山,见三人俱被安排各居一屋,兰澧便也罢了。泙儿应是没睡下吧,见他房内仍有橙黄灯光模糊在窗格间。

果然,须臾屋门便开了,兰泙乌黑的眼眸见到兰澧的时候明显染上了一层笑意:“没睡,你进来罢。”

兰澧笑笑,提步步入屋内。

木屋并不大,却十分干净精巧,家什器物摆放整齐,井井有条。兰澧携了兰泙的手,一同坐到几前的席上。

兰泙侧过头,还未及开口,已经被兰澧一探身摁住后颈,滚烫的唇便印了上去。兰泙被吻得情动,反手抱住兰澧,轻喘着回吻过去。

山风在窗棂间呼啸而过,在门缝前逗留了一下,见无法窥视到什么,又打着唿哨飞走了。

良久,交缠粘合的四片唇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兰澧抵着兰泙的额头,盯视着怀中人在灯光下显得愈加水润亮泽的双唇,重喘一记,又忍不住吻了上去。好一会儿,兰澧方才放开他,以唇轻触他的耳珠,低笑一声道:“我今日十分欢喜。只可惜美中不足……”无法在此与你共度良宵。

兰泙薄面一红,顿了一会儿方一本正经道:“此地确实不宜,待离开眉山之后罢。”

兰澧忍住笑,搂紧兰泙轻道:“好。“

榻上的猴儿这时翻了个身,抬起眼皮瞅了瞅兰澧,继续呼呼大睡。

“白日里,眉山老人唤你出去,可是要为你卜卦?”一会儿,兰澧放开兰泙,摸摸他的乌发柔声道。

“嗯。”兰泙敛了敛神,点点头。

兰澧微笑起来,微微上翘的眼角似乎有温柔的流光闪过:“那他是如何说的?”

兰泙皱了皱眉头:“他卜算到了,然后我便都说了。”

“唔,他算到你的来历了么?”果然如此么?兰澧望着兰泙,挑眉问道。

“嗯。”虽然自己是重生而来,经历奇特,但若不是亲眼见到,兰泙还是无法相信世间居然真有能卜算出自身来历之人。兰泙点点头,慢慢道:“我随他进了木屋之后,先是给了我一个木筒。里面放着几块类似龟盖一般的东西……”

“那是卜卦用的器具。”兰澧点头,上一次拜会眉山老人之时,老人也曾为他以此卜卦。

“唔。”兰泙点头,继续道:“我摇了几下之后,将木筒反扣于几上,随后拿开。老人看了一看之后,似乎有些吃惊,便又让我重摇一次,唔,一连重摇三次……”

“后来他便一直沉默,很久之后才开口,说我的命格呈断裂状,卦上显示我乃是死而复生之象……”

“我便没有再隐瞒他,将自己来自异世的经历告诉了他。”

“后来呢?还有说到其他的么?”

“唔……老人听完之后摇了摇头,又开口询问我何时来到这个世界的。”说到这里兰泙有些奇怪,眉山老人当时听完自己的讲述之后似乎不太相信一般,继而继续说道:“老人后来又问我是否有身体本身的记忆,还曾细细询问过我前世的世界是何等境况。”

“之后,就是一些零散的问话……”兰泙细想了想,又道:“对了,眉山老人还曾问及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身是否有些什么变化……”

兰泙讲到此处似乎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与以前相比,我的变化自然是有许多,不过有一处老人曾仔细询问过。”

“哦,是何事?”

“前世我自记事起,便一直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大了之后,梦境有所变化,好似我丢了什么的钥匙,便一直在寻找。有时,还会梦到自己在墙壁上摸索寻找可以开启的门。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个梦便突兀地消失了。”

兰泙对此一直有些不解,不过既然想不通,便也撂开了。反是兰澧一直在细细思索,又问了几句,却也想不明白,索性也罢了,又转了话题问道:“对了泙儿,你告诉他你的身份了么?还有……唔……我们的关系。”

兰泙摇了摇头:“既已告诉眉山老人我是自异世而来,他便也知晓了我所借用的身体原是何人所有,现今的样貌也是易容之后的面目。只是我们俩的关系,还有此间具体经过,却是未透露的。”

“嗯。”兰澧听罢眼光闪了闪,垂下了视线。一会儿复又抬起,微笑道:“除此之外,老人还有提及其他卦象内容么?”

兰泙侧头细想了一番之后,慢慢摇了摇头,只道:“老人大略只说了这些,其余却是没有提及。”

见兰澧垂头陷入沉思,兰泙伸手握住他的腕子,轻声道:“眉山老人也曾为你卜算过么?”

兰澧回过神来,笑了一笑点点头,复又自嘲一笑,摇了摇头道:“八年前,老人曾为我卜算过一卦,之后却几乎未曾提及卦象内容,只叮嘱我而立之年后须特别小心。待我提到想要结纳眉山门下弟子之时,老人也只说时机未到,八年之后我再次造访,再议此事。”

时间如水过,如白驹过隙,倒是无不应验了眉山老人之言,兰澧思及此,不由感慨万千。

肩背突然被抱住,兰澧抬起头,便看到垂着眉眼的兰泙将自己紧拥入怀,力度之大几乎令人感到疼痛。兰澧知他心中所想,不由轻叹一声反手抱住他。两人相拥无语,屋内一时十分安静,只听到山风在外盘旋呼啸的声音。

夜,慢慢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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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兰澧一行便拜别眉山老人,下山去了。荀良玉知晓此次下山,便意味着从此再不能回到此处,不由泪洒沾襟,在老师面前跪下,郑重行了出山大礼,方与老人和同门兄弟挥泪拜别。

眉山老人依然一身浅灰色深衣,立于山门目送几人离开,沉默不语。

身后白衣小童抹着眼泪道:“先生,我们真舍不得荀师兄哩。”顿了一顿又微嘟着嘴道:“倒是那个鲁汉赶紧走了才好,纭芽被糟蹋了多少哩。”原来这小童正是那日侍立在侧,不停为盖力续添的孩童。

眉山老人白色的眉毛略动了动,面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摇头道:“纭芽倒也罢了……”顿了一顿,老人复抬起头,眼神投向苍茫远方,叹道:“……却是这几人一旦下山,从此世间要大起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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