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一样便是他随身携带的护体之玉狻猊。皇爷爷早年受过很重的内伤,师父便将祖传之玉狻猊送了他,后遗
头风痹症之苦全靠着狻猊神玉压制,一时也离不了的。如今他要我千里带了来,若师父还念着他,就接了玉同我回京
,若是不接,皇爷爷叫我也不用回京了。”
“还拿你做要挟,这可是三重法宝了。”
“可不是么,”轩辕熙笑道,“就算师父不认义母、不念旧情,也是要为我出山了。”
老皇帝保养得再好,算来今年也六十耳顺了,苏水纹想来唏嘘,不禁讽道,“都年纪一把、子孙成堆了才想起来,不
会太迟了么?”
“额,皇爷爷精神还算好。”苏水纹的话轩辕熙听在耳里只觉有趣,也不置可否,师父和皇爷爷之间纠葛却不是三言
两语能够辩明白的。
“我看是他自己惯了权倾天下欲罢不能,早些由你父王来做皇帝,不是一样好么?”
“我父王他刚愎自用了点,与叔王们不好相处,若是处于上位,萧墙之内必见血光。”
“落到你身上,却不怕血溅萧墙了?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可是已经下狠手了。”
“我自是答应了皇爷爷要尽力周全的,你,要帮我。”
“那是自然……咳……”苏水纹方想起老头子发遍天下的无情铁令,尴尬低头道,“额……我爹他……”
“你不是要去寻那广寒宫少主么,若能与广寒宫结盟,稳定西疆,南蕃必不敢再乱,于收拾内政亦大有助力,到时老
爷子也应不会再苛责于你,”轩辕熙也不点破两人私情,只从容道来,“我们先去天山请我师傅,再去寻广寒宫。”
“如此甚好。”
17.天池雪海
闹翻了,怎么着少堂主的位子也是不变的。一路暗杀不断,好在有惊无险,过了酒泉便都清净了。路过芳草连天、牛
羊成群、长河落日、大漠孤烟,两人赶到天山脚下已是八月。
八月的西疆,昼夜温差极大,夜里赶不上绿洲客栈,围着篝火还嫌冷,两人只想往一处窝,白日酷热非常,恨不得扒
了皮整日泡水里。轩辕熙只穿了最轻薄的广袖层纱,苏水纹索性撩起衣袖、卷了裤脚做短装打扮,骑在马上久了,一
只裤腿高一只裤腿低,便似农夫乞丐也风流。
日中休息时,正经过一条小溪,溪边有饮水的羊群,面红的牧羊女羞涩地抬眼偷看英俊的异乡来客。苏水纹甩了鞋子
便跳下去凉快,回头见轩辕熙只在溪边树下坐着,唇角微微翘着,似笑非笑地远远望过来。
苏水纹有些发窘,难道叫他认出来天水湖畔是自己撞见他沐浴了。心中又自我安慰道,认出也没什么,反正没做成情
人做兄弟,自己身材也不差,爱看便让他看回去。如此想着便放开来,往他方向泼水过去,大方招呼他下水。
轩辕熙抬袖挡住飞溅过来的水滴,抿了嘴笑着摇了摇头。
“你莫不是天山上下来的仙人,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真真羡煞我一介凡夫也。”
轩辕熙凭他油嘴滑舌,只笑而不答,径去向那牧羊女买了些马奶酒和干粮。
日头稍偏,两人便骑马上天山,堪堪在日落之前到达雪海边缘、天池湖畔。距上次来此已过了十年,苍蓝的天空下一
池碧色,皑皑雪原上冰峰在望,不及感叹天山媲美昆仑之天地造化、鬼斧神工,如刀的凛冽寒风便裹挟着冰凌雪片漫
天席卷而来,模糊了视线。
马匹已于先前半山腰时弃了,轩辕熙在前头领路,带苏水纹绕过天池往南边一处猎户山洞里躲避。才进山洞,崩落的
雪堆就埋住了半个洞口,洞中顿时昏暗一片。轩辕熙径自往洞里走,一边道:“八月难得风雪天气,却叫我们给赶上
了,恐怕要在这洞里呆上几天才能上去。”
果然风雪一起不停,好在干粮和酒水带得充足,洞里也有猎户剩下的柴火,两人升了火取暖,一边闲话古今或是商讨
时局。倦了或冥思打坐或斜倚洞壁沉沉睡去。洞外天远,洞里自成一方天地,不闻洞外风啸雪狂、不知山中日月偷换
。
一觉醒来,不知几日也,火堆燃罄只余灰烬中炭火明明灭灭。伸个懒腰,听得洞外鸠声咕咕,一掌推开洞口积雪,冷
气扑面而来,走出温暖的山洞,洞外圆月高悬、碧空如洗、天池如墨,竟是夜半。
回头轩辕熙也出了洞来,一手握着自己的佩剑驰景,还带出了苏水纹的长剑流光,长臂一送,飞掷过来。接过流光,
只听轩辕熙道:“相逢以来,还未曾与你比试过,今夜天朗月明,你我好好比试一场。
“也好,困在洞里多天,舒活舒活筋骨。”苏水纹欣然应下,拔剑挽了个剑花,便笑吟吟向轩辕熙攻去。你攻我守、
你来我往,正正经经地过了数招。流光如影,轩辕沉着应付,剑锋相交、清灵有声,偏走斜带、变化多端。两人皆尽
了全力,激烈非常却毫并不凶险。
一路追打,十丈之内,朔气如霜、散雪如霰。从洞口辗转腾挪飞上湖面,凌万顷碧波、渺千重雪原,金声震天动地,
剑气直上玉清。窜至对岸,指掌牵玉带、卷银帘、遏飞瀑,激流凝滞成冰。斜眼相望,心有灵犀,声势渐缓,驰景轻
引而流光随,涟漪轻荡而和风扬,蕙带翻飞、衣袂翩然,却哪里还有一较高下的意思,兴之所至,剑招之所至,青锋
即离、剑舞和谐,其尽在不言。
逆飞瀑风旋而上,崖顶涧边神木有华。红粉如人面,摇落纷纷如雪,拂了一身还满。释剑气,散飞花,千片万瓣逐流
光。惟余一瓣面前悠悠然,剑尖挑还来看。
对练间轩辕熙突然撤了剑招,对剑尖上一瓣落英凝神。苏水纹也停了身法疾步,抬头望去,漫天夭红、满目芳华。
“乱红远飞,漂泊之宿命,一朝落定和雪葬,寒暖谁知。芳心凄凉。”
“你又怎知芳心凄凉,或许白雪寒冰正好东床?”
“天涯海角比金殿龙椅如何?”轩辕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却不知,你自己思量,天下苍生与我无干,我帮的只你。”苏水纹本是个自私之人,虽一句话如此说来,却明明
白白,孝义不可废,家业亦难担,情人朋友兄弟更无法放下。
“有时真想卸了这一身重担,随你踏遍天涯。”轩辕熙一口气将那剑尖上的花瓣吹远了。
苏水纹看他神色如常,亦不做偏想,只安慰道:“我原想趁着我爹还能忙活,先玩个够本。现下你先做好打算,掌定
了江山,要比你爷爷内忧外患时候轻松许多。”
轩辕熙笑着转过身来看苏水纹,却见他头上挂了一瓣落花,径自上前替他取了下来。苏水纹来不及窘迫便见他退了回
去,捏着那瓣落花于指尖玩弄,边笑道:“我倒是记起来了,当年你送过我很多花,一开始我都是不要的,后来你不
知从哪里采了朵君子兰,我当场勉勉强强接下了,回头又觉得好没意思,走着走着便又将那朵君子兰随手扔了。现下
想来,很可惜呢。”说完那被揉碎的花瓣直直往地上坠去。
“你却不知道我当时在你身后见了多受伤。”苏水纹做捧心状,虽是说笑,苏自己却真切地记得当时自己郁闷了一整
天。再想想如今,尘缘如梦,聚散无凭,不禁低声念道,“昔我往矣。”
轩辕熙仿佛没有听清,也没有追问,只望天道:“叫这场风雪拖延了多天,还是速速去见我师傅吧。”一个飞身,轩
辕熙祭起轻功御风而去,一边回头道,“看谁先到峰顶。”
苏水纹见轩辕纪难得兴起,也是转眼尽忘了前情,笑着跟了上去。
一臂之距,两人几乎同时攀上了峰顶。轩辕熙领路,九曲八弯从山阴绕下几处岩壁,在一紫雾迷蒙处停下,以内劲将
语声送出道:“师傅,徒儿回来了。”
只见迷雾渐渐散去,崖下的雪海仙境中现出一座十分雅致的青琉璃瓦的白墙小院,前后三进,这便是月见君常年居住
的黯月居了。
推开院门,其间别有天地,梅竹掩映、奇花异草清香扑鼻,比昆仑缥缈幻境要繁茂上许多,却不知道在这高寒贫瘠之
地月见君如何种的出来。
走过碎石小径,只见苍松下一人背手而立,身量修长、英姿飒爽、白衣随风、飘飘欲仙。待他转过身来,那秋水明眸
、玉质雪颜竟生生与轩辕熙有六七分相似,看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苏水纹心下一惊,待他再凝神看去,又仿佛要凌
厉上两分,而不那么相似了。
“你回来了。”连音色都像得很,清冷里带着温润,完全听不出年纪。
“师傅,他是苏水纹,青冥堂少堂主。”
“哦?是当年那个纹纹吧。”对轩辕熙记挂之情到这一声方才显露。
“咳咳,”想是当年轩辕熙将昆仑山之历告知了月见君,却不知他记性这样好,见人便能猜出来,苏水纹颇为尴尬,
拱手见礼道,“在下苏水纹,见过前辈。”
“进屋坐下说吧。”月见君懒懒转身,两人随后。屋内剑壁琴案、蘅芜香暖,纱帐几重、帐后软榻一张,简而不陋。
待轩辕熙将当今之事托出,月见君接过玉狻猊的瞬间,神情从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破绽又平复无痕,只攥了玉在手里
,微微低了头道:“虽我处地之偏,江湖庙堂之事却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这许多年来,知之亦如不知了。”
“师傅……”
“你也不必多说了,为师答应同你下山就是。至于广寒宫,倒也方便,这就一同去罢。”若非轩辕胤天……自己是不
愿再踏入广寒宫一步的。
苏水纹顿时双目一亮,轩辕熙也微挑着眉毛,两人不约相视。
随月见君步出黯月居,沿院后一条清浅山涧而下,直入浓雾深处,路转涧底断崖。只见月见君伸手在涧边山壁上一旋
,脚下断崖底竟斜斜飞射出一条竹笛粗细的精钢锁链,链头是带着倒钩的尖锚,直下万丈深渊,钻入对面的崖壁之下
。
“跟得上吧?”月见君朝两人瞥了一眼便踏链而下,足尖轻点、如履平地,双袖袍摆乘风俱起,尤鸿鹄展翼。
轩辕熙亦回眸一笑,纵身跃下、踥蹀从之。这细细危索却非昆仑山天门崖那座吊桥可比,苏水纹初时只觉头晕目眩,
但见二人渐欲行远,迫不得已之下反而定了心神,解下腰间佩剑横掷于索上,张开双臂,大步踏上剑柄剑梢,一顺滑
溜下去。慌张过后,凌万丈深渊、穿千重云雾、御风于九天,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三人到达对山崖脚,又有凿山栈道复蜿蜒而下,九曲转入崖间谷地。谷中浓雾弥漫,一丈外不见人影,四周传来清幽
鸟鸣、潺湲水声,却久也不见碧树溪泉,无可借以辨别方向之物。脚下芳草如茵,行踏无声。若非月见君引路,便谁
也难以寻得正道。
终于行到一处残碑,上刻月纹,蝌蚪文为注,苏水纹驻足查看,刻痕已泯灭模糊,但辨得“月魄”“清虚”等字样。
月见君见状放缓了步子,轩辕熙无奈回头将苏水纹拖走。
复行了半里,一阵桂香忽如其来,浓雾过后,一座白石桥面前呈现。桥的尽头是四根朱红木柱,顶上亦是青琉璃瓦的
角檐,祥云雕纹拥着正中“广寒宫”的匾额,无人不信这便是天上的月宫,便是那神仙府邸。
18.寒池夜色
牌楼下守着两个美貌的白衣侍女,见月见君一行大方而来,上前见礼道:“此处广寒月府,还请问贵客从何处来?”
“雪海月见君来访。”月见君并不回礼,只稍稍传音入内。
不刻府中传出一低沉女子声道:“有请。”
穿过牌楼,白衣侍女将三人引入内府。朱红的宫门次第开合,中庭池中红莲似火、泉涌如龙,池畔一棵桂树高数丈,
枝繁叶茂、飘花三两瓣、香气袭人。数十级玉阶直铺正殿,阶旁雕栏玉砌极尽精巧雅致,玉阶尽头立着铜鼎,鼎内燃
檀香,青烟微倦、散去无踪。
虽不如昏鸦山庄外观之重檐巍峨,但论玲珑仙韵,怕是连前朝宰相为宠妾南姬筑的怀璧园也比不上。极目之处,雾气
缭绕如在谷中,重门紧闭,不辨廊道,不分轩径,迷离若绝地。
踏入正殿,只见一青衣女子斜卧高高的玉座上,一手枕在脑后,一腿高跷,广袖滑落,露出粉藕似的两段冰肌雪肤,
长至脚踝的银发同裙裾飘带一处,如水般流泻、铺陈一地。
“月见君,多年不见。”看她模样不过二十出头,吐出声来懒懒如晨风,低沉如暮鼓。
“多年不见,寒宓。”月见君抬头望去,目光复杂难以言表。
“你倒是没怎么变,”那青衣女子仿佛自嘲般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呢?”她稍稍偏头避开月见君
的凝视,随即收起了架子,从玉座上走了下来。
“这位是你的宝贝徒弟吧?”青衣女子走近轩辕熙,不吝眼光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轩辕熙见过前辈。”
“小侯爷不必多礼。这一位……”
“晚辈青冥堂苏水纹久仰前辈。”
“不敢!”那青衣女子才瞟了苏水纹一眼便一声冷哼甩袖转回身去。
“寒宫主,小侯此来是代表当今朝廷愿与广寒宫结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小小一个广寒宫,何劳小侯爷亲至说什么结盟,岂不是折杀我等么?”
“寒宫主过谦了,广寒宫据于西疆腹地,宫众散于疆民之中,恐至万千人。前朝至今,昏鸦山庄、青冥堂、修罗道等
等势力用尽种种方法,始终无人得知入宫机巧、宫中机密一丝一毫。纵使本侯今日得入宫来,亦不知何日有缘能与宫
主再见。百年战患,天下方定,百姓得以安居。当今年迈,恐祸起萧墙,奸臣勾结南蕃作乱。若宫主顾念上天有好生
之德,助我平定南蕃,一统之后,广寒宫可万世封疆,移宫轮台守,驻西域都护府,回汉通婚、亲好一家。”
前边的道理人人知晓,寒宫主却未必听得进去,只最后一句“回汉通婚、亲好一家”叫她心动,一边自嘲道,都过了
多少年,自己该是入土的人了,还对前尘旧事念念不忘。
“若是小侯爷有了章程,不妨等我与宫中长老商议再看。”
“当然,烦请笔墨。”
遂俱条款,请长老,众人上座奉茶,复磋商增改,广寒宫的长老们自相争执,僵持一时。天色向晚,侍婢秉烛燃灯,
具佳肴,寒宓留客,盟约待明日再议。
见公事已矣,苏水纹上前谨慎道:“寒前辈,千夜是否在宫中?月前一别,甚是挂念。”
“……他犯了宫规,正在面壁思过。你若是为他好,就忘了他罢。”望着面前这个爱子心心念念之人,寒宓敛了迁怒
之意,却再装不出更好的气度,冥默许久才出言。
苏水纹待要追问,一个上菜的小婢偷偷扯了他衣角,塞与一个纸团。苏水纹退而展看,上具“今夜亥时三刻莲池桂树
下”,铭记于心,速碎纸成粉。
饭毕,各有小婢领月见君、轩辕熙、苏水纹三人去客房。轩辕熙在月见君房中与其叙话,苏水纹同小婢要了棋具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