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生花——云杳不系舟

“五弟，我说的都是实话。”君无逸不再不冷不热，语气十分诚恳。

“真的？我跟大哥已经尽释前嫌，我希望我们兄弟能够像平常人家一样团结友爱，其实我一直很羡慕那种兄弟之情。”君无期幽幽的叹道，谁又真的无情，只是环境所限，不得不隐藏罢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君无逸含笑望着五弟，他实在没想到五弟将这种向往埋藏得这么深，要不是放下对皇位的执着，今天他也不会说出来。

“以后就让我们兄弟一起开创一个属于九祈的太平盛世！”君无期豪情万丈。

“好。”君无逸许下承诺。

第十九章：星梦行

暗十七在旁边听着，没想到君无逸已经做出身入朝堂，共谋天下的决定，他不是一直不喜欢这些权谋争斗吗？但是无逸身负如此才华，若不成就一番大事，青史留名，岂不辜负了他一生所学？以前他是不愿，而不是不能，现在他终于走到人前，光芒四射，这样耀眼的男子是他所爱，心中唯有骄傲。

“十七，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君无逸认真的问道，心中还是有些愧疚，他不曾征求过暗十七的意愿，就下了这样的决定。

“是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即使你选择的是一条艰险崎岖的道路，暗十七在心中默默加上后面一句，既然认定了他，就会一直走下去，哪怕是水竭离舒河，崩塌星梦山也不会改变。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承诺就是用来打破的，誓言就是用来违背的。

“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拦，但你还是要听我的，先去寻你师父，把病治好，你现在这样我总不能放心。”暗十七很少这样担忧，以前的他无牵无挂，万事不盈于怀，只是暗魅的一把利剑。可现在有了自己的感情羁绊，却总是患得患失。他摇摇头，心下暗叹，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等到七伤城的战事一了，我们就去找师父，至于能不能治好就看天意了。”君无逸仍是不十分在意的样子。

“不，哪怕是天命不可违，我也要为你逆天改命。”暗十七只要一想到，或许身边的这个人某一天消逝得无影无踪，他就恐惧得不知所措。与君无逸的感情是他目前唯一真正想要的，谁也不能抢走，即使是老天也不行，这就像黑暗里的一丝光明，救命的一根稻草，抓住了就绝不轻易放手。

君无逸只是无奈的笑笑，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逆天改命，谁又有哪个能耐？

君无期被忽视了，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可心中的惊讶更甚，感情他这位飘忽如轻云的三哥的春天来了，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虽然暗十七长得比绝世美女还好看，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啊，三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他一直在想像三哥这样的男子，要怎样的女子才能匹配，谁知三哥竟是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不是玩分桃断袖吗？这真是不可思议，也不知那个暗十七有什么值得爱的地方？

“三哥，不是吧，你们两个？”君无期太震惊，这个时代虽有富贵人家养娈童，但那毕竟是被看作是下贱的，为正人君子所不耻。三哥，那样心思洁净的一个人，也要被别人往身上泼污水吗？

君无逸与暗十七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呢，君无逸云淡风轻的反问：“是又怎样？”

“不怎样，可你不知这样的事情是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君无期有些无语。

“那有什么关系？我的私事何用他人置喙？”君无逸本是一个率性而为的人，别人的看法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何况他并不觉得男子相爱有何不妥。当时听暗十七讲紫藤萝的故事虽觉得结局悲切，但并不影响他对感情的抉择，即使前路荆棘遍布，他也没有畏惧。

“我只在乎我们的感情，别人爱说什么我可管不着，不过若是惹恼了我，直接来个杀鸡儆猴，看谁还敢多嘴？”暗十七说这话时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味道，看得君无期心下暗惊。

君无期哭笑不得，这两个人还真是绝配，都完全不在乎外界的看法，既然当事人都不在乎了，他还操什么闲心？

“三哥，你身上的毒还没找到解法么？”君无期敛了神情，略有些担心的问道，毕竟这个毒可是跟母后有关。

“这么些年都这样过来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的。‘梦魇’遇到金花曼陀罗后产生了变异，成了从未见过的剧毒，师父一直在想办法。”君无逸心底有些惆怅，他也希望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踱步骑马，可这一生大概是没有指望了。

“三哥，你还是先去找你师父治病吧，七伤城有我坐镇，你还不放心吗？”君无期既已放下前尘过往，对君无逸也是真正的关心，他希望兄弟能够长久的在一起。

“我哪能不放心呢？你可是九祈的百战军神，我要是说你守不住，那你手下的兵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君无逸难得的开了一个玩笑。

“那你就是同意我的提议了？”君无期问道。

“嗯，现在去青冥要绕道星梦山才能避开青冥大军，路途可是不近啊。”暗十七感叹一声，“但是无逸身上的毒还是早点解了才放心，明天休息一日，后天出发可好？”

“嗯，就这样吧。”君无逸和君无期同时点头。

休息了一日，君无逸、暗十七、南宫靖还有劲秋一起启程去往青冥，君无逸将风云骑留在了七伤城，毕竟他们原计划避开青冥大军，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平远城，这是坐落咋星梦山脚下的一个较大的城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君无逸等没有入城，直接从城外转向星梦山。

星梦山，是九祈和青冥交界处的一座山，其高千仞，其广百里，传说立于山巅，手可摘星，故名“星梦山”。

“星梦山不愧为天下第一高山，若没有星梦山的阻隔，九祈与青冥更要年年征战了。”君无逸感慨，高山仰止，只有亲自站在星梦山脚下，才真切的感受到此山的雄奇壮美，这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沉稳而永恒。

“高耸入云层，手可摘星辰，果然是名不虚传。”暗十七也叹道，这样的高山，唯有登上山巅才能领略到“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哇，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高大的山呢，真美！”南宫靖感叹出声，在天下无归城里，周围也都是高山，可是哪里能够与这天下第一高山相比。

“想要绕过此山进入青冥境内可是路途遥远，不过能够顺便游览星梦山也不错。”暗十七道。

“师父来青冥的目的就是寻药，而青冥境内珍稀药材生长的地方莫过于星梦山，或许就在山中就能碰见师父也说不定。”君无逸想了想道。

“要是那样就好了。”南宫靖答道，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找秋无雁，要是能够提前找到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众人都沉浸在星梦山给他们的震撼中，而暗十七作为一个顶尖杀手，对外界的警惕自然比其他人要强得多。一阵轻微的颤动由远及近，他直觉到危险：“无逸，你们感觉到什么动静了吗？”

君无逸见暗十七满脸凝重，仔细听了听，道：“似乎有大队人马往这边而来。”他与暗十七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深山野地鲜有人来往，更何况是大队人马，感受到那颤动很有规律，那就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队伍才表现得出来的，只有军队！从方向上判断，绝不可能是九祈的军队，那就只剩下青冥的军队了。他们正在攻打七伤城，却有大队人马到这里来，说明了什么？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你们先寻个隐蔽的地方躲一下，我潜过去探探情况。”暗十七做出决定。

“你小心点。”君无逸将暗十七的手一握再放开。

暗十七点头，隐入丛林。

南宫靖和劲秋都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不再嬉戏，两人将马车赶到一片长草中掩好，三人都伏低身子。

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周围的鸟声、虫声此起彼伏，聒得人更加焦躁不安。好不容易等到暗十七回来，他的脸色很沉重，可以想象情况严重到什么地步。

“是青冥的军队，大概有三万人，都是军中精锐，没有打明旗号，不知是谁领军，估计是准备偷袭平远城。”暗十七将看见的情况一一说出，等待君无逸的决定。

“劲秋，你骑马回平远城报信，记得带上我的印信，免得守将不重视。”君无逸果断的下令，他岂能让青冥的奸计得逞？

劲秋还想说什么，但看公子不容反驳的表情，只能飞身上马而去。

“这里只有一条道，我们先找个远一点的地方避一避，碰上青冥军队想要脱身可就难了。”暗十七提议道，要是被青冥军发现，为了不泄露军情，肯定会将他们灭口。现在唯有远遁才安全，希望青冥军不要发现他们的存在吧。

“嗯。”君无逸点头同意。

暗十七将君无逸护在怀中，避过荆棘杂草向远离道路的山林而去，南宫靖跟在后面，时时注意四周的动向。

第二十章：针锋对

萧绰，是青冥国曾经的战场神话，多次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萧绰被别人说起时，总免不了提到他的独生女萧晚，那可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青冥帝一见，惊为天人，立即选入宫中，位尊皇后，可谓荣宠一时。但这还不是人们记住她的主要原因，在其逝世后，青冥帝罢朝三日，此后更是日夜思念，时时不忘，再不曾立过皇后。萧晚留下一子，取名“玉云沧”，意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青冥帝对儿子又爱又恨，可惜养到七岁时无故失踪了。青冥帝大怒，皇宫内经过一场血洗，几乎没有不受到牵连的，这些年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因为青冥帝对故皇后萧晚念念不忘，萧绰在朝中的地位几乎无可撼动。此次攻打九祈事关重大，所以才让他这个有名的老将重新披挂上阵。

离平远城已经不远，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功败垂成，凭着山间猎户带路，从一条荒僻的小路一直潜行到此仍是没人发觉，这是个好的征兆。

“将军，前面有一辆丢弃的马车，看其中铺陈摆设，似乎马车的主人刚刚离开。”一队派去探路的先锋回禀。刚才君无逸等只来得及将马车藏在路边的长草中，根本来不及顾虑其他。

“给我仔细的搜，绝不能让他们去给平远城通风报信，这里离平远城不远，你们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萧绰沉着脸下令。

一队人悄无声息的领命而去，他们都是跟随萧绰多年的老兵，经验何等老到，很快就发现了线索。虽然暗十七能够完全不留痕迹，但南宫靖武功虽高，却是个初入江湖的雏儿，一路留下不少痕迹。

身后的追兵更近了，暗十七当机立断，将君无逸交给南宫靖，让他们先行一步，他留在后面解决追兵。君无逸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没有说什么，只是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暗十七：“你一定要跟来，我等你。”暗十七点头，南宫靖轻身提气，一溜烟向前蹿去。

暗十七知道要在短时间内将留下的痕迹完全抹除是不可能的，只能故布疑阵，在其他几个方向也弄出有人经过的痕迹。那队搜索的老兵来到岔道口，也犯了难，想想暗十七在这方面有多高明，他们哪里能够识破？也只有兵分几路，暗十七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可以保证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解决一路人手。

向南宫靖与君无逸离去的方向追寻的共有八个人，身上都有杀过很多人才能凝聚的煞气，他们的警惕性也很高。对方既然在逃窜之余还能给他们布疑阵，那就绝不可能是简单的角色。

八个人小心翼翼的前进，暗十七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近了，八个人即将进入他的攻击范围。就是此时，暗十七一剑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死神镰刀，划断最近一个人的咽喉，又连续划过两个人才止住。但一剑刚止剑光又起，杀手讲究的是一击毙命，他又怎么可能留给敌人反击的机会呢？三个人刚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就死在他的剑下。还剩下两人，暗十七毫不停歇，剑光连绵，又斩断一个人的生机，最后一个人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在最后时刻用手中的刀挡了一下，却仍是没能逃脱与同伴相同的命运。只是由于那一挡，他没有立即死去，拼尽最后一口气，发出一声惨叫，提醒其他同伴。

暗十七喘息了一下，刚才的刺杀看似轻松，却是经过精密算计的，精神一刻都不敢放松。此时才皱了皱眉，喃喃道：“真麻烦。”他没想到这些老兵武功不很高，却如此机警，即使他拼尽全力，还是让对方发出信号。来不及多想，他纵身消失在莽莽林海。

暗十七刚走不久，另外两队人就赶到现场，看到的只有八具尸体，他们有些震惊，这八个人的本事他们可是一清二楚的，是谁能在瞬间杀死八人？而他们只听见一声惨叫，可见其他七人都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就送了命。他们不敢贸然追击，分出两个人回报将军，等待将军的定夺。

萧绰听过汇报，脸色阴沉得吓人，大军暂时停止前进，他亲自带着一队人前去查看。翻检尸体，都是一剑断喉，手法干净利落，可见出手时没有丝毫犹豫。他没想到，还没与平远城开战，就已经折了八个好手，这些可都是跟随他从战场上闯过来的，他怎能不心痛？

“追。”简短的命令，却充分说明了萧绰的决心，不管是为了勿使军情外泄，还是为了被杀死的八位下属，他都不能放过凶手。

一行人沿着这条路追下去，一路上呈三角阵型前进，防止敌人偷袭。此时，暗十七是有苦自知，有这老将军带队，再没有偷袭的机会，而南宫靖与君无逸一路留下难以掩盖的痕迹，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君无逸的身份，还不知怎样折辱他呢，他绝不能忍受无逸受辱，所以他一定要阻止。脑筋急转，他做出决定，“嗖”的一声蹿出去，往另一条路奔去。

萧绰也跟着调转方向，追着暗十七而去。萧绰心中暗自计较，看那马车，绝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此人这时跳出来，分明是想引开自己等人，给同伴争取逃跑的机会。“你们几个，继续向这条路追去，其他的跟我来。”兵分两路，一个都不能放过。

暗十七见追兵没有全部追过来，心里有些发急，心中南宫靖带着行动不便的君无逸，动起手来肯定吃亏，即使杀光这群人他也在所不惜，他不能忍受君无逸置身于危险之中。

心里越是焦急，暗十七越是冷静，只有清醒的头脑能够帮助他摆脱困境。暗十七放慢速度，等待追兵上前，刚到达攻击范围内，他就转身一剑，其势如雷霆万钧，不可抵挡。两名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倒地不起，萧绰却凭借过人的反应提前避开了，却也吓出一身冷汗。他可以肯定这就是杀死八名下属的凶手，舞动手中的紫金大刀，迎上暗十七的黝黑长剑。萧绰虽然老了，但手上的功夫并没有落下，出手狠辣简练，这是无数生死杀伐中凝结出的刀法精髓，与暗十七的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以快打快，连续拆了几十招，暗十七完全没有占到便宜。萧绰老而弥坚，刀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暗十七每接一招都要用内劲化去那股庞大的力量，虽然没有吃亏，但几十招下来也是手臂酸软，只能避开正面接触，寻隙进攻。

百招过后，萧绰有些气力不继了，毕竟比不得年轻人的韧劲。暗十七瞅着一个破绽一剑刺出，其势疾如流星。萧绰身子一侧，金刀挥出，那本是他故意露出的一个破绽。眼看暗十七招式用老，就要伤在紫金刀下，那疾刺的一剑竟诡异的收回一半，顺势攻击萧绰前胸，他怎会看不出那是对方故意露出的破绽，只是将计就计罢了。开始那一剑看似凶险，却没有半分力道，只是佯装诱敌而已。萧绰大惊，身子急偏，紫金刀却去势不停，最终划破了暗十七的衣袖，而他自己虽避开要害，却也伤得不轻，右臂几乎拿不住紫金大刀。可他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因为他看见暗十七碎裂的衣袖下，白皙的小臂上一个宛若花朵的胎记露出来，他可是寻找了十几年啊！几乎早就已经绝望，谁知竟在此处遇见，是老天终于肯怜悯于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