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略平复了情绪,瞪着眼睛道:“反思?你东方朔若是后悔妄想撇清干系,朕绝不容许!”
东方朔道:“既是做过之事,我就绝不反悔。只是如今这情境,皇上倒是说说,该如何办?”
刘彻看似是累了,闭上眼睛,道:“容朕再想想,但朕绝不负你,可好?”
“嗯。”
刘彻没说让他走,东方朔也没主动提出离开。喂他喝了些水之后,俩男人无可避免的又谈起了国事。刘彻道:“东方朔,匈奴欲和亲之事,你可曾听闻?”
东方朔道:“我初回长安,于朝政之事,还未了解。”
刘彻点头,道:“匈奴人性虐残暴,贪得无厌。和亲只是一时之计,必将留下祸患,朕已决心不再忍。只是朝堂之上主和亲之臣不在少数,朕有心点将出兵,但能领兵之人却少。朕属意韩安国,可他就是不愿意打仗,朕召见他几次,皆说匈奴强悍,不可攻破,气得朕恨不能罢了他的官职!”
东方朔道:“韩大夫思虑缜密,主和必有缘由。但我同意皇上之见,匈奴必须得破。”
刘彻闻言大喜,道:“朕就知道你与朕是一心,前几日王恢送上一份奏折,说是攻打匈奴的奇招,朕觉得甚是可行。奏折放在案桌上,你且去看看。”
东方朔应声去了外殿,将竹简拿了进来,展开看完,顿时觉得熟悉。斩杀马邑囚犯以充官员,引诱单于军队入城,设伏路中,一举歼灭……东方朔霍然想起,马邑之战,可不就是那场领兵出去观光旅游的战役么。
“皇上,此计微臣觉得不妥。”东方朔其实心里挺矛盾,他已经将大汉朝当成了自己的国家,无法置身事外,因此必然希望出师大捷。但他同时又是位穿越人士,参与历史的改变,刺激与风险并存。东方朔还是挺害怕自己改变历史太多,天上降下一个雷,将自己的小命咔嚓掉。因此,只能斟酌着说,务求平衡。
刘彻果然有些不乐意,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何好计谋?”
54.东方朔提醒,点将攻匈奴
东方朔略思索,道:“皇上,这计谋倒是好计谋,只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倘若这计划不慎泄露,为匈奴获悉,良策不定反过来祸害己方。”
刘彻道:“你这是何意?”
东方朔道:“皇上,如今王恢这计谋,有几人知晓?”
刘彻道:“除朕,你、王恢与那献策的聂壹,尚无他人。东方朔,你的意思是,这计谋若是知晓的人多了,容易为匈奴所知?”到底与他有默契,立刻便觉察出问题来。
“不错,匈奴人素来疑心甚重,若是路上截获汉军,获悉计划,则必不能取胜。”
刘彻道:“不错,若是人人皆知,匈奴必然也能知晓。”
东方朔点头,他就提醒这点就够了,剩下的,刘彻完全能处理周全。
刘彻一个姿势躺在床上久了,也许是有些累,可身上没力气,又不好开口,只是自己忍耐着,脸色苍白,额头也挂了汗。细心如东方朔,如何发现不了。憋着笑,东方朔放下手中竹简,凑近刘彻,问道:“皇上,您可是要如厕?”
“……”刘彻瞪着东方朔,试图将他唬住,只是他忘了自己此刻仰躺着,因为生病的缘故皮肤苍白细腻,这样一瞪虽有些气势,却不足以唬住人,东方朔见他倔强,摇头失笑。
帮助刘彻翻了个身,又用绢帛帮他拭汗,刘彻一直闭着眼,脸上有些晕红。待东方朔做完这些,刘彻便道:“朕要歇息,你先下去。”
东方朔道:“如此,臣便告退了。”
“等等。”刘彻叫住他,道,“东方朔,再等朕些时日。”
东方朔看着刘彻晶亮的眼睛,点头道:“好。”
出了宫才见日头西移,天色渐暗,东方朔骑马走在路上,不免又是一阵感怀。他是想一人独占刘彻,可他同时也是教历史的,知道帝王若无子嗣,皇位必然不稳当。匈奴尚未攻破,藩王势力犹存,朝政之上不服刘彻的,也大有人在,若只为了儿女情长,而耽误了家国大事,那才是千古罪人。
与历史长河相比,他东方朔不过一个小小的浪花而已。
爱情也并非生命的全部,虽需尽力争取,然若求而不得,则也不必抱憾。
尽管心里有些难受,但他知刘彻心里有自己,也算是安慰。
刘彻,若助你坐拥天下四海升平,子嗣孝顺可堪大任,你可否还我情有独钟?
东方朔正式复职,刘彻的病也见好。前夜落了场雨,总算是不那么闷热,匈奴使者的气焰愈发高涨,刘彻已下定决心,也遣人通知他,今日早朝便要一揭分晓。
路上竟碰巧遇见了御史大夫韩安国的车架,他朝自己招呼,东方朔于是下马登上了他的车架。
韩安国好似对东方朔印象不错,敬佩他有才能,故而先笑道:“东方老弟复职,真是可喜可贺。我一直未能有空闲登门,还请见谅。”
“韩大人说哪里话,该是下官登门造访才是。”东方朔连忙谦让。
韩安国笑道:“你我算是师出同门,何须如此客气。若不嫌弃,称呼一声兄长如何?”捻须而笑,倒是一派博爱。
东方朔还真不大了解韩安国这人。照理说他是极有才能的,不然刘彻也不会让他担任御史大夫这一要职。只是韩安国在未曾发迹时,曾以钱财贿赂过田蚡,只是田蚡收了东西不办事,两人才生出龃龉,待韩安国当上御史大夫,两人甚是不对付。
这次和亲一事,韩安国主和,田蚡主战,两人争吵良久,直吵得面红耳赤,就差动手了。只是明眼人皆能看出刘彻是铁了心要打匈奴,所以韩安国此举,是在拉拢他了?
东方朔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低眉笑道:“韩大人高居御史大夫,统领百官,位尊职高,下官不敢高攀。”
韩安国碰了个软钉子,可也不恼,自顾自老弟的叫:“东方老弟,依你之见,皇上今日早朝,可会回绝匈奴求亲?”
东方朔心里暗道,你倒是直接,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打了个太极:“韩大人何必如此心急,早朝时自然见分晓。”
韩安国不理他,继续道:“我也知皇上雄才伟略,有意攻打匈奴,但匈奴铁骑实力强盛,非我汉军能档。昔日高祖皇帝被困白登山,匈奴围得滴水不漏,高祖皇帝断粮七日,回来之后都不曾有怨恨之心,反而派使臣与匈奴结亲,至此边疆安定。再者,孝文皇帝虽曾举兵攻打匈奴,然重兵北上,朝堂空虚,引得济北王刘兴居发兵袭击荥阳,以期谋权篡位,孝文皇帝只能匆忙收兵,无功而返。后又恢复和亲,老弟,非我愿见匈奴屡犯边疆,实乃我朝国力未盛,匈奴路远,外兵不可久出啊。”
这话虽有些道理,只是东方朔纵使不知晓历史也要反问了:“那依韩大人之见,朝廷要见边疆百姓安危于不顾了?”
韩安国额上霎时见了汗,迭声道:“我并无此意,并无此意。只是此事来日方长,需得小心计算。”
东方朔呵呵而笑,道:“韩大人之意,下官明白,然皇上登基数载,国力已十分强盛,我汉朝虽不擅骑射,兵力却是不弱,再者我朝人才济济,由大将领兵,何愁不胜。韩大人的顾虑也是十分有理,还请在朝上多多提醒皇上。”
此话一出,韩安国顿时知道东方朔主战了,而他自己也有动摇,毕竟他只是一介臣子,无法干涉皇上的决议。
到了宫门口,二人下了车,东方朔略慢他一步,韩安国面色凝重,倒是不再和颜悦色。
领了笏牌,稍作歇息,东方朔依旧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司马相如进来,一眼便瞧见他,顿时面上露喜,几步跨过来,执起他手道:“兄长,一别数月,相如甚是思念。”
东方朔笑道:“为兄也颇为想念贤弟。”
司马相如道:“不知兄长家里如何,嫂夫人可好,两个子侄可曾开始读书?”
东方朔一一答了,这时有太监来通知早朝。
跪拜之后,刘彻道了句平身,文武分站两旁,皆低头直视脚面。刘彻不等所忠喊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自己先开口:“众卿家,我朝与匈奴和亲尚不足一载,便不顾协定,屡次犯我边疆,今匈奴又遣人来和亲,朕深感愤怒,相信众卿家心有戚焉。朕已决心出兵,众卿家可有异议?”
田蚡首先出列,许久不见,田蚡仍是一副干瘦模样,穿着深色官服,宛如一只黑乌鸦。他行礼道:“皇上圣明,匈奴欺人太甚,早该发兵,臣愿领兵请战。”
此话一出,朝中顿时有嗤笑声,刘彻也有些憋不住,嘴角直抽。田蚡十分尴尬,脸上黑里泛红。刘彻为他解围道:“爱卿身为丞相,责任重大,须在朕身边辅佐,领兵一事,还是交由他人吧。”
田蚡连忙踩着台阶下来:“是是是,臣确实一时忘情。”说罢,连忙退了回去。
这是韩安国依旧出列道:“回皇上,臣以为不妥,如今出兵,非最佳时机。”
刘彻早知他主和,也不恼,道:“韩爱卿的顾虑,朕已知悉。匈奴固然强盛,我大汉也并非无人,不堪一击。若是无他缘由,朕依旧出兵。”
韩安国知道劝说无用,又没能拉拢到东方朔,再说下去也只是徒惹刘彻不快。因此只草草说几处需注意的地方,也就退下去了。
朝上一时平静下来,东方朔站在中间位置,看着刘彻面带威严,做最后的总结与动员。虽然没他的戏份,但是心满意足。
刘彻声音低沉,回荡在朝殿上:“擢韩安国为护军将军,李广为骁骑将军,公孙贺为轻车将军,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统领兵三十万,十日后出征!”
李广在云中未归,故只有三人上前领命。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祝我军旗开得胜,大破匈奴!”田蚡又跳出来戴高帽。众臣早已习惯他这溜须拍马的功夫,跟着他一起朝刘彻跪拜。
刘彻站起身,放声大笑,道:“好,朕就等着爱卿凯旋!”
下了朝,东方朔被杨得意叫住,其他三人由所忠通知,四人到了宣室,刘彻已经等在那里。摘了头冠,依旧不减威仪,只是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来。
刘彻道:“朕知道爱卿心里有疑问,但制敌之计知道的人愈少愈好。王爱卿,此计是由你想出,便细说与几位爱卿听听。”
王恢长的很不错,身高马大,比东方朔还高一些,浓眉大眼,十分勇猛。但他却没有一般武将莽撞,反而十分谦逊。他行礼道:“臣不敢居功,此乃马邑一名土豪,名聂壹告知于臣,臣觉得可行,故而禀告给皇上。”
刘彻摆手道:“无论是由何人想出,你都当大功,不必废言,说。”
“诺。”王恢再行一礼,道,“匈奴虽累犯边疆,但一直与大汉和亲,故而不会怀疑我们突然发兵。若是能将匈奴主力引诱进来,以精兵伏击,一定能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韩安国道:“如何引诱?”
“匈奴地处沙漠,缺衣少食,故而一直扰我北郡。由聂壹收买一些匈奴人,与之交易货物,取得军臣单于信任。之后由聂壹向军臣单于假意献计,让自己的手下混在马邑城里,杀掉城里的官吏,拿下马邑。到时军臣单于贪图财物,必定上当。我军便设伏在路中,只要匈奴派大军来到,便突然发难,一举歼灭!”
韩安国心思活泛,立刻便领会了,补充道:“那官吏可由死刑囚犯充当。”
刘彻道:“不错。军臣所领之兵必定为精锐,韩安国,便由你统一指挥,李广,公孙贺,王恢兵分三路,袭击敌后运输辎重。记住,切不可走漏计划,令军臣提前获悉!”
韩安国三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刘彻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有内贼?但见着刘彻不预备解释,便各自暗暗提防,务必不出差错。
几人告退之后,东方朔终于舒了口气,我已经婉转提醒,要是再失败,可真就叫天意了。
刘彻走上前,握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东方朔,抱我。”
55.祭祖兼发兵,卫青略失落
东方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刘彻是向他求欢?
东方朔不敢动作,非他不想,只是时间地点不对,白日宣淫,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刘彻见他没动作,有些急促,不及细想,便伸手抱住东方朔的臂膀,死死的抱住他,沉声道:“东方朔,你看见没有,我要让匈奴知道,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东方朔身体一震,慢慢回抱住他,胳膊搭在刘彻精壮的身躯上,道:“是,匈奴终将被灭,我大汉一统天下。”
刘彻平复了心情,站在东方朔面前,年轻的脸上飞扬着壮志得酬的喜悦,这样的刘彻十分耀眼,令人不自觉为之着迷膜拜。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打仗的惯例。但这次情况不同,是诱敌,明面上依旧与匈奴联姻,维持表面和平。故而不宜大张旗鼓,于是匈奴使者回去后,运输粮草的军队提前三日出发,一路上也尽可能低调。
终于到了发兵这天,长安城外宗庙前,刘彻身着通天冠服,一身黑色龙袍,头戴王冠,鎏白腰带,赤红裙身,站立高台之上,目光如炬。身后为祭祖摆设。古人打仗比较迷信,需要先祭祖,求得先祖保佑,故而这一仪式十分隆重。
待鼓声一停,刘彻双手交叠,对天而拜,朗声道:“汉五世皇帝刘彻,今日来拜,先祖在上,明察善断,匈奴扰我边疆,杀我子民,为天所不容,今刘彻发兵,欲攻打匈奴,求先祖庇佑,我汉军旗开得胜!”说罢,由庙祝送上三只香,刘彻转身三叩首之后,再由庙祝将香插到香炉之中。
又有人端来一酹清酒,刘彻又与三位将军喝了,说些鼓励得胜的话。东方朔站得远,没怎么听清楚。事实上,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三十万将士整齐排列,皆手持长戟,身披铠甲,目不斜视。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轻浮,甚至没有一丝的表情。但东方朔就是能感受到,那躯体里包含着什么样的忠君爱国,上阵杀敌的热血激情。长满厚茧的手上握住他们熟悉的武器,他们满载着全族百姓的期望,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勇士!
刘彻做完最后的鼓励,所有人跪下,朝他叩首,东方朔自然也不例外,对面卫青的拳头握的死紧,按在地上像是生了根。东方朔见了,心里叹息一声。
这一次,没有卫青上场,之前刘彻让其日夜训练,卫青以为有机会一展雄风,可是,刘彻却没有让他去。
刘彻是个全才,他甚至用兵一日需养兵千日,他一手训练的军队,时候尚短,未成气候,所以这一次,他没有用。
军队开始缓慢行进,老百姓夹道送行,东方朔目送他们远去,心里道:千万别让军臣识破计谋,三十万人组团漠北一游啊。
卫青穿着也是十分正式,虽没有铠甲披身,但绝没有人敢小瞧他。多日的操练让他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有着慑人的光芒。他拉了拉东方朔,只是喊了声:“大哥。”
东方朔看见他眼里的渴望,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可知十年方成一剑,若要名震天下,必须得学会忍耐。君子厚积而薄发,于你也是一样。”
卫青把着他的手臂,漆黑的眼瞳里满是坚定,他点头道:“大哥,我知。”
兄弟之间不需多言,四字便能表露。
东方朔笑着吟了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