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朝他走过去,陈长河紧紧跟着。
走到离简正义一米的时候那六个人都拔出了枪。“站住。”
石磊没理,继续走到他跟前。“简正义,人模狗样啊。”
简正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到他靠近本能就站了起来。“石头哥。”
石磊淡淡说:“我不是你哥,三儿呢?”
简正义正为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懊恼,身边的小弟先忍不住了,举枪对着石磊脑袋。“操,你他妈别那么嚣张,叫你哥是给你面子!信不信我一枪爆了你!”
石磊转头看他,突然伸出两手抓住枪身,顶在自己脑门。“来,你爆。”
那小弟傻眼了。从来没见过有人敢把去了保险的枪口对上自己脑袋的,一下子就懵了。胸膛拼命起伏,但手指一动不敢动。
石磊喝一声。“爆啊!”
石磊平常不爱惹事,但事上来了,也绝不会畏惧。
简正义的小弟平时拔出枪对着谁,谁就立刻不再反抗。拔得随意,也习惯了它所向披靡,所以看到有人不怕枪,反不知所措了。
配戏的演员突然不照剧本说台词,怎么办?即使是黑社会,真正的亡命之徒也很少。生死关头,有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区别就出来了。
石磊趁他发愣,扣住他手腕一扭,就把枪夺了过来。然后倒转枪头,猛戳他脑门。“爆不爆?”看了一圈,挨个戳。“你爆么?你爆不爆?”“操!”
一群六个就这么被他戳着,被他泯不畏死的霸道摸样震住,谁也没敢吱声。
简正义和陈长河都看傻了。简正义是吓得。陈长河是惊讶。
20岁的石磊什么样子他已经不复记忆,但之前见到的年轻男人总是沉静地微笑,没想到嚣张起来可以这个样子。
石磊把枪对上了简正义。“人呢?”
简正义忍不住往斜上方瞟了一眼。石磊随之望去,就见人影一闪,也不多话,抬手就是一枪。“砰”的一声,上边有人惨叫。
石磊的搏击不错,然而最擅长的却是枪,几乎出手必中。早一些时候道上人都知道成国权身边有个小弟枪法犀利。进了局子没了枪,上文化课的时候偷点粉笔,掰成小节的练准头。后来又搞材料做了个弹弓,去采石场弄些小石头。他手稳心静,所以很少失误。楼上埋伏那人只是看到动静不对探了下-身子,就那么片刻功夫,石磊看到,射击,中。
这一下只吓得底下五个立刻都拿枪对着石磊,而这边陈长河的步枪也对上了简正义的胸口。
“都别动。”陈长河的声音偏哑,又带着破锣的金属质地。
“埋伏啊?”石磊说着,几乎贴在简正义面前。“你老搞这些有劲么?三儿呢?”
简正义真是头疼。明明是自己人多,明明那么多枪指着他,这人怎么可以毫不在意,还这么嚣张地质问他。可是没办法,他真的怕,看到石磊不耐烦的神气,腿都打颤。
憋着气回答:“我阿爹呢?我要先看到我阿爹。”
石磊说:“老爷子年纪大,不适合舟车劳顿,我给你送回家了。”掏出一个手机塞他手里。“不信就打个电话问,你放了苏三我直接把人给你送回去,一根毫毛不少你。”
简正义气得鼻翼翕张。“擦。老子凭什么信你?”
石磊冷冷一笑,甩手就给他一记耳光:“你凭什么不信我!”
陈长河自问出道以来还没见过谈判时一方可以像石磊这么流氓的。
石磊盯着简正义半边红肿的脸。“交人。”
简正义觉得自己没气昏真是奇迹,也不敢看周围人的脸色,白着一张脸嘴硬。
“交屁,苏三死了!”
陈长河一听魂也掉了半个,举枪就想扣扳机,被石磊抄了过去。
“别瞎激动。”石磊一面劝陈长河,一面猛一抬脚,踢上了简正义的膝盖。
简正义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跪在地上,继而有硬而冰凉的东西顶在右边太阳穴。
“都他妈别动!”石磊被一圈枪围着,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睨着简正义。“死了?”
简正义背上已经汗透,膝盖生疼。幼年时积压的恐惧和屈辱的记忆此时已经完全觉醒。他是胆子小,但也从来没有这样没种过。当着自己的小弟,明以为是立威的机会,结果被人又扇又踢,连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陈长河拿枪对着他胸口,他能装得若无其事,但是枪一到石磊手里就不一样。
这个人就是他命里的魔头。简正义目光扫到身边的手下,震惊里看他的眼色不免带了鄙夷。不由自主地喘息,气急败坏道:“石磊你别忘了我是海归,清白良民,你是有案底的人,你要真开枪,这辈子就完了!”
石磊笑,那枪头戳他脑袋。“你他妈还这么孬。还想接你爹班?”
回头对陈长河说,“这孬人说他敢杀苏三?你信不信?”
陈长河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石磊就能给人这样的底气。
他们只有两个人,对方有七个,上面显然还有埋伏。出道那么久,陈长河也不是第一次以少对多,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心情放松。拿过石磊递来的手枪,挠挠头皮,咧嘴道:“我不信。”
简正义的六个手下面面相觑,又是窝囊又觉气闷。然而这会简明耀不在,简正义的脑袋也被人戳着,这老大自己的姿态先就那么低。手里对着那人的枪口又好像是玩具,真要开枪也不敢。
这叫什么事儿?
此时简正义在石磊再次追逼下使了个眼色,有两个就放下枪,从后面那堆里推了个大箱子出来。
撬开箱板,里面蜷着一个人。
身子绑得结实,眼睛蒙了黑布,耳朵和嘴里都塞了东西。是苏童。
陈长河赶紧抢上去解开人,一拿掉嘴里棉花,苏童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简大鼻子你玩过家家有瘾?”
陈长河眼眶红了,哆嗦着手揭开他蒙眼的黑布。
强光刺眼,苏童紧闭双目,旋即睁开。
陈长河忍不住喊了一声“三哥”。
苏童看到他愣住了,然后骂道:“陈长河,你不要命了!”
眼睛扫到场上,看到石磊,脸色更白,转头瞪着陈长河:“你他妈真不要命了!”
陈长河低头。苏童的意思他明白,第一句是骂他莽撞来救人,第二句是怨他把石磊找来。
苏童这辈子最不想的就是再拉石磊下水。
“身上怎么样?”石磊看苏童似乎动弹不了,皱眉。
“打了麻药,没事。”苏童说着,看了眼跪着的简正义。
陈长河把他抱起来,走回石磊身边。
石磊低头看到苏童露在衬衣外面的脖子上有个红印子,脸沉了下来。
“他动你了?”
苏童脸一红,面上闪过厌恶之色,咬牙道:“他有病!”
没人想到石磊听了这话,回头一脚揣在简正义肚子上,这一脚又快又狠,简正义连呻吟都发不出来,趴在地上不动了。在众人反应过来前,石磊又跺了两脚在他脚踝。周围小弟哗然蠢蠢欲动,石磊手上的95步枪对着简正义的后脑勺。“谁他妈敢动,我立刻崩了他。”
“信不信?”
所有人都停了动作,他面色森然,没人不信他不会开枪。
石磊一边踢简正义,一边拖着他走。“就你这操行,敢碰三儿!”
简正义痛得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瞟了苏童一眼。
正好苏童看到了,一阵恶心的心颤。“石头哥,算了。”
石磊此时冲抱着苏童的陈长河偏了下脑袋。
陈长河会意,等三人都踩到那地界的时候,扯断了绳子。
然后石磊将只有出气的简正义踢滚了回去,简正义的两个小弟跑过去接人,另四个早忍不得,朝他们放枪,枪响的时候,目标三人奇迹般地下陷消失。愣了好一会回过神跑过去时,正看到那三人的背影从一楼消失。
擦!一面骂骂咧咧一面赶紧招呼人去追。
今天这口气憋惨了,简正义的小弟没几个听过石磊,就觉得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让他们阴沟里翻了大船。
简正义当初挑这废楼还有一点缘故,就是看上这里只有楼梯一个出入口。而且三楼虽然不高,下面全是钢筋乱石,跳下去不死也得残废。他没料到的是石磊他们连夜来考察过,发现了一架已经废弃的拆楼时那种工地升降梯。一早安排好绳子机关,只等解开就可以直落。
石磊故意殴打简正义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一步步把人拖到梯子附近,没有人想到他暴怒的摸样下是精巧的计算。
石磊他们一出现,车就上来接应。
此时楼上楼下简正义的人也都跑了出来,又有人空放了两枪。
石磊已经把苏童抱了过来,低头问:“他真的动你了?”
苏童摇头,面上是羞恼的红,不耐地说:“操,这神经病逼我强-奸他!”
石磊失笑,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车钻进了小巷子,发现前后都有追堵。
陈长河骂:“他妈的简正义这小子一开始就没真想让我们走!”
石磊:“没事,他们这会正乱,那么多车也不知道追哪辆。进市区就好了。”
说话的时节他打开一直关着的手机,就听见一串未接来电的短信提示。
看着屏幕石磊嘴角止不住上翘,然后手机就响了。有人打电话进来。
石磊接起放在耳边。“宝贝怎么了?”
怀里的苏童身子微震,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传来一个清冷又带点撒娇意味的声音。“我发烧了。”
石磊笑。“告诉我地址,一会去看你。”
车拐弯,有一粒子弹打破了后车窗玻璃。
Chapter19
付马林是下午发现自己不对劲的。
上一台手术的时候护士擦汗的频率明显比平时高,出来洗了手换了衣裳他也没回办公室,就坐在手术室门外走廊的不锈钢长椅上。
还是李慧慧看他脸色不好,迟疑又关切地蹭过去问付医生你没事吧?
付马林摇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挺累。
明净的脑门上一层细汗,面颊上有异样的红。
然后李慧慧做了这辈子自认为最胆大的事,伸出她的小魔爪直接摸上了付马林的额头。
花容失色。“哎呦付医生你发烧了啊!”
付马林不耐烦地打掉她的手。“乱摸什么?”
他站起身,头有些沉,手扶着脑袋,知道大概真的有点烧。
索性也不去办公室了,直接回家。反正家里有退烧和消炎的药,多半是这阵子没睡好累着了。
付马林没想到会烧得那么厉害。
他身体一向很好,生活又有规律,一年到头也感冒不了一次。
或者真的是太忙了。应该跟付老头申请休假。一想到休假脑子里又出现白色原始的沙滩,碧蓝多变的海水,还有那个在沙上抱着他翻滚又不告而别的男人。
付马林烦躁地打开水喉。
这是他的习惯。但凡动了手术当天回家都要再冲个澡。借调生涯还没结束,只是今天莫白医院有多台手术,缺人,老莫又把他拎回来了。
付马林往身上搓浴液。糯白的泡沫和着水洗得皮肤润泽光亮。
那些红印子基本上淡到看不见了。
付马林想起第一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上那些鲜明的印记就有些燥热。
可即使那样艳丽,不过三天的功夫就消了踪迹。就像人的热情,来得快去的也快。
肌肤贴合的炙热尚有余温,这么大个人居然就活生生消失了。
付马林狠狠地搓着身子。
活了那么久他从来不曾为谁牵肠挂肚过。莫宝宝不算,他是身边永恒亲近的存在。
H城醒来的那一天下午付马林就回了A城。
然而一直到晚上也没有等来意想中的电话,更没有访客。
第二天也还是没有。
付马林没试过这样的滋味,他不承认这是思念,或者也不了解,他只是觉得很不爽,然后日里夜里想着那个人。那个人漆黑但在特殊光线下带点灰色的眼珠,那个人坚实的臂膀,那个人滚烫的亲吻,那个人抱着他说“以后不许再让别人上你。”
付马林回想这一切即好笑又恍惚。
让别人上我?除了你我好像还没被人上过。
这也是件值得玩味的事。
付马林说不上阅男无数,也算花丛老手,但他只接受在上面。
对他来说,干男人干女人都一样,关键是掌握主动权。
打心底里他不觉得下面的人会有什么快感。当然从专业的角度他也了解持续刺激某个腺体的确会带来肌肉痉挛瞬间失控的愉悦。有时候看着身下承欢的人迷乱的眼神和无可抑制的呻吟喘息,就会想这不过是人类精神渴望被征服,肉体渴望屈从的快感。
当然这种时候不多,因为他很少在乎别人的想法。自己爽才是最要紧的。
然而第一次被上的经历并不坏。
从体内渐次蓬勃的饱胀里体会到自身的紧和热。那样深刻的包含。
石磊在他身后碾压,湿热的舌扫过脊椎骨,小腹一下下撞击臀部,他可以清楚感觉到腹部肌肉的精健和臀位的曲线。
或者正面相对的时候,石磊两个手腕扣住自己的大腿,以那样的角度,只要低头就能看见他每一次挺进时的吞吐,腰部运送时有着无比迷人的韵律。
抬头就是那双眼睛。
那样看着你,专注地让人心颤。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付马林想着想着发现自己的手情不自禁撸到了下方,懊恼地松开,开了水冲泡沫,然后整个人一个激灵跳起来。擦,这倒霉热水器又出故障,一到时候就没热水了。虽然是夏天,因为身上温度高,凉水浇上去还是有些难耐。随便冲了两下裹了浴巾出来,开门又是一个喷嚏。
这时候也没了胃口吃饭,倒杯水吞了两颗药就裹着被子躺下。
头还是沉,身上却隐隐作痛。
付马林想坏了,这下不是睡一觉的事了。
其实在H城的那天,沁凉的夜晚穿着湿水的衣服迎风飞驰,就已经种下了病因。
回来又休息得不好,人也无端烦躁。
付马林抓起手机看看,有两个未接来电,是医院的号码。
还有一条短信,是白福宁发来的,问他要不要出来一起喝酒。
付马林放下手机,懒得回复。
他一直没给石磊打电话。
这种事很蠢,付马林是不会做的。
但是昨天晚上他去找了白服宁,在他家坐到很晚,还不许白福宁关门。
白福宁诧异地笑笑也没问他发什么神经。这个人就是这点最让人舒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白福宁说最近接了个案子着实头疼,马上又要去B城住一段,真烦。
付马林心不在焉地听着,问他有没有想过休假?
因为是太好的朋友所以彼此反而不大关注对方的想法,即使有很不合常理的状况也没想过要问。比如白福宁这个年纪了,也绝对不缺钱,但这个房子还是租的。
白福宁回答说休什么假?休来干什么?
付马林的视线从门口移开,转回到白福宁身上。
他突然发现这个人好像从没在谁面前失过态,永远是风度翩翩的姿势。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是这样,成熟得让人无法判断他的年岁和真实的想法。
老白你有多久没回家了?付马林问。
这个家指的却是白展婷的住所。
白福宁虽然怪,但还没有白展婷怪。
然后两个人的关系亦师亦友,似乎亲密又很疏远,就是不像母子。
白福宁很少跟白展婷联系,但是付马林见过他给白展婷洗衣裳,手洗。
然后白展婷生病的时候,白福宁抱着她喂药,白展婷最怕吃苦的东西,皱着眉头不肯喝,白福宁就无奈地笑着哄她咽下去,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出奇的耐心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