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莲夜 第二卷 下——麒之离殇

看着他抹掉嘴角的血，我忽然笑道：“你说今天，我们谁会赢呢？”

雨水将他擦淡的血瞬间冲刷掉，他仰起头，在雨帘中眯着眼睛看着我道：“你的剑求的只是不败，而我追求的则是胜利，你觉得我们谁能赢呢？”

我将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脑后，呵呵笑道：“如果你用的是那一把剑的话，现在我已经死在你面前了。”他同样的也弯了嘴角道：“的确是这样呢。看来，我的武功还是在你之上。”

“好像是的呢，”我用袖子擦干净沾了血的天狼剑，“不过，不败的剑可是不允许我败在你的手上，不然它会生气的。”

天狼和无心隔着老远的距离遥遥指着对方，我和祈月寒隔着浓浓的雨帘相望着。祈月寒颤声的对我说：“要怎么样你才能停手？”

“你能放弃对船上那人的暗杀吗？”我干着声音道。

祈月寒露出痛苦的表情：“青麟，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他是我们青韶最大的敌人，青韶宫里有多少人曾经因他而死，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即使是……”我说不下去，压下惆怅的心情，我坚决的说：“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以一剑定胜负，最后的一剑。”

祈月寒定定的看着我半晌，然后嘶哑的答道：“好，最后一剑。”

撤去全身其他防御的气息，所有的真气全部注入到天狼剑之上，我看着红光越来越盛的天狼，心底忽然一种解脱，和他这一战我又害怕又渴望，害怕的是与他战斗，渴望的也是与他战斗。这最后一剑，即是我保护凌烈的一剑，同样也是我对自己力量的考验，以及高手之间对战斗的那种渴求。

无心剑无风自鸣，长鸣之声，凄决悲凉。祈月寒一身黑色，在雨里显得有些落寞，我瞥开心头的杂念，慢慢具气于剑。

脚尖蹬离树冠，我飞跃直下。

祈月寒提身掠起，穿过重重雨幕对上我。

‘当’

天狼飞起深深扎进泥土中，无心剑斜斜插在树枝上，不绝颤抖。我被巨大的力道弹开，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飞开，最后撞向突起的山石。

许久之后，当我有了一丝知觉时，口里尝到了泥土的味道，和着血 腥味，让我感觉到原来自己还活着。只是轻轻的翻身，全身就像被撕成好几半似的，我大口呼吸着，雨点肆无忌惮的落进我的嘴里。

几根发丝贴在眼睛旁边，我动了动身体，忽然苦笑出来。极其艰难的坐起来。我靠在山石上慢慢运起内力，好在没有力竭。侧过头，我看见祈月寒用无心剑撑着身体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他朝我走了过来，一步步甚是艰难，最后在我面前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我对上他黑若寒星的眸子笑道：“这一场是你赢了。”

他看着我，慢慢的也笑了：“我以为你还要再打呢。”

我摇了摇头说：“已经不行了。”

他笑得更开心：“很好，很好。不用再打了。”

我抬眼望着他，他低头望着我，彼此眼中都流过一种深深的情绪：“今天很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你觉得怎么样？”

他又咳出一口血来，抹干净嘴边的血痕，他长剑入鞘：“我也这么想的。”

我点点头，满意的笑着：“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我扶着石壁艰难的站起身来，他看着我的动作，眼睛里涌起一丝波动，然后他忽然闭上眼睛转身离开：“你的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是没有十天半个月也难以完全康复，你就好好的养伤，不要再到处跑了。”

“如果你也答应我好好养伤不四处跑动，我就听你的话。”我对着他有些沉重的背影道。

祈月寒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说：“我受了不轻的内伤，三天之内是下不了床的，你放心好了。”

我微微笑着，目送着他离开。之后我缓缓走到天狼旁边，伸出左手将其拣了起来。望着暗红的剑身，我幽幽一叹：“我们还是舍不得对彼此下杀手啊。”

将天狼收好后，我冒着大雨离开那座黑暗不见光的树林。

我走在雨帘之中，忽然感到一股凌厉的视线，抬眼看去不远处的酒店内，那个神秘的男子依旧没有离去，手执酒杯，眼睛却没有离开我的身影。

被他看到了吗？我朝他走了过去，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一步步走过来。

“有热酒吗？”我对他挑眉道。

他听了，执起酒壶，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了满杯递给我。接过一口饮下，我擦这嘴角的酒渍道：“好酒。”

他又再倒一杯给我，手指修长白皙，动作十分潇洒。看着他干净整齐的衣裳，我指了指对他说：“外套给我。”

他瞅了瞅我被染成杂色破损不堪的白衣忽然挑眉笑道：“你又不是女人，露了一点又怕什么？”

肩头黑色的蝶纹暴露在空气之中，我望着他深邃的眸子淡然笑道：“老子又不是女人，露了出来又给谁看？”

深邃悠远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波光，他将外套脱下来递给我道：“祈月寒受了不轻的内伤，我看你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为什么不再继续斗下去？”

我左手拿着酒杯，并不伸手去接，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说我输了，就是我输了。既然输了，就没有再斗下去的理由了。”

“如果继续下去，输的人是他。”他看着我，眼中有些疑惑。

我叹了一口气，将热酒吞下去，咋咋舌对他微微一笑道：“可以帮我披上吗？”

他一楞，脸色有些变的说：“想学女人对我撒娇吗？”说完拉过我的右手将外衣塞进我的手心。

‘嘶’我疼的倒吸一口气，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我。他的手从我手指慢慢向上移到关节处，动作很是小心。

“原来，你的右手已经断了。”

他站起身来，拉开外衣披在我肩上，我对他淡淡一笑，他也化开冰峰似的表情对我弯了弯眉眼。

“我叫炎熙，你呢？”

“青麟。”

第四十二章　白梅酒香

我因伤自动退出了比赛，祈月寒和我便不必再恶斗一番。三月初三，是大赛举行最后的仪式的日子，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两夜，右手上了甲板被紧紧的固定起来。

伸手一摸床边，冰凉一片，我才昏沉沉的想起，子夜被我派出去了，做一件我只放心交给他办的事情。

窗外月色朦胧，寒星点点。我推开房门来到漆黑的院子。漫步庭院中，让因为长时间睡眠的头脑稍稍清醒，不知不觉发现自己走到祈月寒的房间外。房间里一片黑暗，好似已经睡下。

收回想去推门的左手，我转身离开。院子里静悄悄，只有偶然的几声虫鸣，我立在假山上，任风吹打着我的长发。

祈月寒的房间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连细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他，不在房间。手指紧紧刺进掌心，我站在假山上闭紧眼睛。

不知道我站了多久，空气里忽然有淡淡的白梅香，氤氲婉转的飘散过来。已是春季，梅花大多开败，不知这香是从什么地方飘过来的。

右手动了动，扯出一阵刺痛，我睁开眼，听到远处传来的轻盈的落地声。修长挺拔的身影宛若黑暗中觅食的黑豹，只是那猎手和食物又各自是谁？

我直直的站着，一瞬不瞬地看着祈月寒灵巧的在屋顶之间起落，看着他蒙面黑纱飘起的发带，看着他斜挎腰侧的无心剑，一时无语，所有情绪只化为深深一叹。

叹息声惊动了正轻盈落地的祈月寒，他转身抽剑，反着月光的眸子一片寒光：“什么人？”

我从假山上跃了下来，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右手忽然一紧，我疼的皱紧了眉头却没吭一声。祈月寒系着的黑色发带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温度，冰冷刺骨。

忍着痛，将手臂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我侧着身子从他旁边绕过。谁知手指又被他抓紧，我疼的喘息道：“祈大公子当真厉害，别人要躺三天才能好的伤，你居然不到两天就可以下床四处跑了，真是让我佩服佩服。”

“青麟……”他的声音低沉，一如往日。

手指放松了力道，我望着漆黑的廊道说着：“我的身体不像你康复的那么快，你把我抓疼了。”

祈月寒顿了顿，捏紧的手瞬间放开，然后轻轻拂上我上着甲板的右臂道：“怎么会这样？”

“呵呵，原来你不知道啊……”我嗤笑一声，抬步离开。

“青麟……”祈月寒转而抓住我左边的肩头，道：“你要去哪里？”

躲开他的手，我快步走开：“不关你的事。”

祈月寒忽然挡在我面前，伸手拦住我的去路，我第一次对上他的眼睛，带着满腔的恨意。他被我的目光看得苍白了脸色，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看着他带着露水的黑衣，忽然一把推开他的身子，大声吼道：“给我滚，我不要看见你。”

祈月寒眼神瞬间暗淡下来，被我推得大退一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生气的样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我瞪着他，喘息着说道：“好好，你不走我走。”说完一摆手，抬脚跃上旁边的树枝，借着反弹力，我跃向高高的屋顶想离开这个地方。谁知身子还在半空，脚尖还没碰到屋顶，腰被人忽然抱住，我失去重心的摔向地面。

摔下来时，我闭着眼睛，可是好长时间我都没有感觉到传来的疼痛。一睁眼就看见祈月寒带着伤痛的目光，他环抱着我，对上我的眼睛开口道：“听我解释，你先听我解释……”

“混蛋，放开我……”右手无法动弹，我抬起膝盖对着祈月寒的腹部狠狠一击。祈月寒暗哼一声，身子一阵颤动，可是手上的力气却没有半分减弱。

“青麟……”祈月寒忽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双腿顶住我的膝盖，让我全身动弹不得，“你不要这样。”

挣扎不过，我穿过祈月寒凌乱的短发看到深黑夜幕中的寒星，一点一点，微弱的的闪动着：“放开我，我不想看见你。”

祈月寒压着我，黑玉的眸子里满是无助与慌乱：“我没杀他，一根头发都没有动他。”他有些气急的嚷道：“因为，我没有看见他……这个样子，你还会，恨我吗？”

“你若伤了他一丝一毫，我会恨你，一辈子都恨你。”

祈月寒咬着嘴角，放软的身子，将头埋在我颈间，声音沉闷的说道：“不要恨我，青麟，不要恨我。”

零散的发丝一缕缕拨弄在我的脖颈间，我有些叹息说：“他是我大哥，同父同母嫡亲的哥哥。”

祈月寒全身震动一下，搂着我腰身的手臂更加收紧：“我……不知道。”

我侧过脸有些好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祈月寒没答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受伤的右手被勒紧，我吃痛，一掌打向他的肩头：“快放开我……”

手指瞬间被他抓住，还没来得及反击，唇上忽然一软。

我瞪大眼睛，等我反映过来时，便更加反抗起来。祈月寒死死压住我，丝毫不让我动弹。空气中布满了沉默的气息，仿佛冻结了所有的时空，彼此之间只有绝望的气息在流动，祈月寒忽然狠狠吻住我的双唇，发狂般的撕咬着，直到舌尖吮吸到腥热的血液。

“……唔……”被他咬到舌头，我闷哼一声，祈月寒停下动作，抬起俊美的脸孔，凄凄的看着我。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问我痛不痛吗？”

“……”

“若是被爱我的人咬的，那自然是一点都不痛；不过这个却是被疯狗咬的，痛，痛死我了。”

祈月寒黑色的眼睛微微一颤，他皱着眉头，低声说：“你骂我？”

我翻动身子，试图挣扎起来：“我就骂你了，怎样？”

“……”

看着带着伤痛眼神的祈月寒，我伸手将他从我身上推开：“月，别逼我恨你。”

五年一度的大赛，现今终于尘埃落地。

祈月寒获得最后的胜利，最后的赐剑仪式将在三天之后举行，所有的人翘首期盼着，为得是见一面那久久闻名于世的鬼神之剑和瞻仰这一届取胜的英名远播的青韶宫的祈月寒。男人们都为了那把名剑的犀利而兴奋着，女人们则是期待着能看见那夺魁的祈公子而装扮着。

二月的最后一天，我站在桥边，左手举着一只青面的竹伞，右手上的甲板已经卸了下来，只是还裹着厚厚的绷带。大夫说，骨头没有粉碎，只是一道不大的裂口，很快就会愈合。可是且勿在伤好之前与人动手，怕留下病根。

二月的雨点簌簌砸在伞面上，婉转的像一首歌。一只温暖的掌心附在我的举伞的手背上，伞在雨中斜了一下，落进几点雨丝来。旁边的子夜弯着眼睛对我道：“麟，三天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拉起袖子擦干净他脸上的水痕，我温和的笑着。

“听说山庄里那南宫小庄主已经快把麒麟山庄给掀翻了，你都不担心吗？”我摸着子夜有些打湿的长发。

子夜折断一枝刚刚抽芽的迎春花，握在手心低眉说：“我有亏欠她的，再说那里也是她的家，随她高兴，大不了被她毁了我重新再造一个更好的。”

手指抚过子夜弯弯的睫毛，我笑着说：“我到是对那个火爆的小姑娘很感兴趣。”

子夜细长的凤眼一瞪：“青麟。”

“在呢。”我掐着子夜光滑的脸蛋，看着他有些噘起的嘴角闷声笑着。

“你说过你不喜欢女人的，你不许喜欢她。”子夜瞪起一双漂亮的眼睛，好看的不得了。

“是感兴趣，不是喜欢。”子夜伸出手臂，抱着我的腰身，他对着我的眼睛说：“那以后也不能喜欢。”

我吻着他的额头：“就算喜欢她，也不可能是对你的那种喜欢。你真是……”

子夜拉着我的衣襟吻了上来：“我会吃醋。”

“你要这么爱吃醋，以后一定酸死你。”

竹林沙沙，竹叶青浓。子夜拉着我的手回头，我和他同时看到了竹林深出走出来的两个人。祈月寒一身青衣，衣摆处一只墨梅飞扬着。他同样举着一只青面的竹伞从竹林间看了过来，黑色的眼睛对上我的视线。

子夜向我靠近一些，拉着我的手指更用力。我这才发现祈月寒身边还有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明眸善睐，雪肤皓腕，一头青丝更衬得她那一张小脸楚楚动人。

“几天没见，你祈大公子艳福当真不浅啊，好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我轻轻扫了那女子一眼，被我银灰色的眼睛一看，那女子有些害怕的向后退了退，将自己藏到祈月寒的身后，轻轻地唤一声：“祈大哥……”

我冷哼一声，刚要再说什么，忽然手心一紧。子夜看着我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麟儿，搅人姻缘会遭天打雷劈的。”

我心口猛然一震，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子夜闪动的眸子久久不语。

“夏子夜，你这是何意？”祈月寒忽然冲着子夜吼了一声，吓得他身边的女子全身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