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莲夜 第二卷 下——麒之离殇

子夜对上他有些怒气的眼睛，淡然笑着道：“我这是……祝福你们。”他说完转头对我弯了眼角：“麟儿，你说是吗？”

我对上祈月寒的眼睛，幽幽一笑：“祝福你们。”

子夜接过我手心的竹伞，拉着我的手离开桥边：“麟，你的手还没好全，不该到这里来吹风。早些好起来，回家的路上我才不会那么担心。”

我回握着他有些冰冷的手指被他带着离开，二月的雨有些冷……

白天里淋了一些雨，子夜有些不舒服赖在床上，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咬着嘴角硬是不吭声，他不说，我也知道，那是寒雪功的反噬。

“以后不要再练了。”我将左手贴着他的背脊，温热的气流从掌心流进他的身体。

“不要。”子夜背对着我难得的反驳了我的话。

“信不信我打晕了你，将你一身的功力给散了？”一股更炽热的真气被我灌他的身体。子夜摇着头：“如果在以前，我有现在的地位，你有现在的武功，我不在乎那一身的功力，一点都不在乎。可是现在……如果我没有了功力，我会害怕。”

“怕什么？”真气运转完毕，子夜缓缓躺下，我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子夜露出一双黑色的眸子，盯着我，慢慢道：“我怕哪一天，有人将你从我身边抢跑，如果我不会武功了，那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你抢走，而什么都做不了吗？”

“谁会无聊到来抢我，你想太多了。”我拂开子夜眉心的黑发，低声道。

子夜伸出手指探上我的脸，轻轻抚摩着我的脸上的面具：“真希望你的脸永远都不要复原，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将这个面具摘下来，这样，你就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低下头狠狠吻了他：“乖乖睡觉，放我去喝酒，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喝一次了。”

三月三，本是传统的情人们的节日，因为仪式在那天举行，所以这里的人们只好将节日提前了三天。

夜里广阔的庭院里燃着巨大的篝火，少女们都穿上了盛装，美丽的好似夜里的仙女，小伙子们则口衔木叶，用最动听的歌声来打动心上的姑娘。

甩开空了的酒壶，我转到后面去找酒时，就看到祈月寒被不少女子团团围住，其中还有一些小门小派的年轻男子在一旁起哄，祈月寒那原本就冰冷的脸上更是笼罩着一大团冷云。我吹着小调从他旁边走过，还不忘回头对他眨一下眼睛：“羡煞死人了。”

衣角忽然被他抓住，祈月寒望着我想让我旁他解围。我将头一抬冷哼一声：“于我何干？”

祈月寒咬着嘴叫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身子后退一步，我瞪着他：“我对你已无话可说。”

祈月寒脸色一暗：“你还恨我？下午的事，你听我解释……”

我望着他说：“你不必向我解释任何事情。”

祈月寒刚欲再说什么，忽然人群里爆发出喧哗的响动，欢快的笑声四处散溢。节日达到了高潮，这是情人间的对酒时刻。

三月三日，庆祝春耕播种的同时，大家还在人群中寻找心上人。当有小伙邀请姑娘对酒时，姑娘如果没有接酒，男士则要主动退出，另找别的姑娘，如果姑娘接了酒，则说明姑娘对小伙也情投意合，两人则可以继续对酒放歌。

我们四周的人都开始欢呼起来，无数的美酒被盛了上来。我和祈月寒相互对视着，有片刻的时间忘却了现在的身份。直到一个婉转的声音响起。

“祈大哥，这杯酒，芊芊敬你。”一双雪白的玉手托着一只精致的酒杯，杯中盛放着沉香的美酒，酒很美，敬酒的女子更美，弯弯的柳眉，一对剪水双瞳。

细细抽回被他握在手心的衣袖，我的心里很了然。其实他不用解释我也明白，如今他赢得了比赛，在武林的名声是如日中天。再加上他是青韶宫的首席大弟子，以后更是接替掌门人位子的人。真心的假意的，数不清的人便如潮水般的向他涌了过来。

他的外表又是如此的出类拔萃，想要攀上他的名门望族更是数不过来。无论以后他如何选择，已经有了子夜的我，是永远也不会是他选择的对象。

我转过身子，离开纷扰的人群。

祈月寒在背后喊了我一声，立刻又被清脆温柔的声音给掩盖住了。我望着漆黑的前方，脚步一点也不迟疑。

湖边，盛放酒坛的亭子里已是空无一物，我摸了摸还没喝够的肚子大叹一声：“老天都不帮我，今夜无酒，我要怎么活。”一脚踢在亭柱上，我眯着眼睛看着倒影月光的湖面。

“给。”

一阵熟悉的酒香扑来，祈月寒端着酒杯举在我的身旁，黑色的眼睛里荡漾出一层层的波纹。见我不接，他弯起眼睛笑着说：“你知道我从不沾酒的，而你似乎还没喝够。”

看着那熟悉的酒杯，我哼了一声道：“这不是你那亲亲小美人给你敬的酒么？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不是。”祈月寒将酒更递近一分。

“不是？这明明就是……”

“这是我敬你的。”祈月寒繁星般明亮的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温柔。

我低头看着那杯酒，微微一嗅：“好独特的酒香，可是我不喝。”

“为什么？”祈月寒低声问。

双手伸出探上他的肩头，我和他近近的对视着，近得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我问他：“你喜欢我吗？喜欢到能忍受我的心里不止你一个人吗？”

祈月寒对我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僵硬起来，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个字来。

看着他挣扎的模样，我接过他递在我胸口的酒杯：“这酒只为我们的分别，月寒，我会忘了你的。你也忘记我好吗？”

一仰头全部咽下，入口的酒却如毒药般刺喉。

月寒，我们两人，是谁遇上了谁，谁又爱上了谁。

打碎的酒杯反映着月华的光辉，我抹开嘴角的酒渍，说：“三天后，我离开，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你去哪？”祈月寒看着破成一块块的瓷片。

“回家……”我将一小块碎片踢进湖水中。

“你说过你不会回家的。”祈月寒的声音低沉着，有些沙哑。湖水倒影着他黑色的眼眸，泛一起层流离的光华。

我不语，他沉默。

远处传来的嬉笑声，让这个幽静的小亭更显沉静。

“如果我比他更先遇到你，你的心里会只有我一个吗？”祈月寒淡淡的声音在有雾的夜里低低的弥漫。

“如果你不是青麟，我也不是祈月寒，我们还会再相遇吗？”

“相遇之后，你还会喜欢上我吗？”

“不要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那两个字太悲凉了，不适合你。”

祈月寒忽然走近我，伸出手臂将我环住。我之所以没有推开，是因为他那动作温柔到决绝。“你曾经告诉过我，喜欢一个人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为什么我却觉得好痛苦。”

雪早就已经停了，风中却传来了雪中梅花的香味，是那酒杯中余下酒的香气，原来这酒被夜风这么一吹，就有了一股梅花的香气。

“月寒，放开我。”我冷了声音呵斥道。

他固执的却不松手。

“月寒……”我低低地唤他。

腰上的手臂依然不动。

“月寒，让我走……”我低头，有些乞求的语气。

祈月寒在我脖子处轻微一动，依然没有放开。

“……月寒。”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祈月寒在我脖子处摇了摇头，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我忽然大力的推开抱着我的祈月寒，他没有预兆的被我推倒在地上，手掌被瓷片刺破流血，他仰起头，黑色的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月寒……”

“我不对劲，你……你走。”

我只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身体像要炸开似的，一股股燥动的热气从不可思议的地方涌到头上。

我咬着嘴角退到一边，马上开始运功，却发现全身痛苦到痉挛。低头看了看地上那还发散着淡淡梅香的酒杯，再看了看一脸迷惑的祈月寒。我使劲摇了摇头，他不可能陷害我。这不是毒药，天狼剑一点反映都没有。不是毒药那是什么？

忽然想到那白衣女子向祈月寒敬酒时，在那女子身后的男子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我咬着自己的手指，后退着跑开。

“他娘的，打算对祈月寒先斩后奏吗？”

可笑却是，我是最后喝了这杯酒的人。纵身一跃，我跳进冰冷的湖水中去。

“青麟。”祈月寒惊慌的站在岸边伸出手想抓住我。

我对他摇了摇头，艰难的说道：“走啊，快点走啊。”冰冷的湖水并没有浇熄我身上的火焰，这药的药力好霸道。我被呛了几口水，视线开始有些迷蒙，右手还不能自如的活动，我在水里猛烈的咳嗽着，身子开始下沉。

“青麟。”

祈月寒一声疾呼，我的身子忽然一轻，努力睁眼一看，他施展轻功将我从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搂了上来。

刚一落地，我就猛力的推开他：“走。”

“出什么事了，你到底怎么了？”祈月寒后退一步，满脸的焦急。

我不搭理他的话，努力回忆着自己的房间的方向，咬着手指极力忍耐着。冷汗涔涔顺着我的脸颊直往下滴，全身烫得犹如火烧，不停的颤抖着。

“你要去哪？”祈月寒拉着我，急切的问道。

“子夜……子夜……”

我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子夜的影子，忽然被大力带进一个胸膛，祈月寒咬着我的嘴角说：“为什么这种时候，你想着的还是他？”

“放开我，我……要去找子夜……”我推着他，可是他却坚硬的一动不动。

“他到底哪点比我好，你为什么要这么爱着他？”祈月寒对我大声的嚷道：“你就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吗？”

“放开我……”

“不放。”

“……月寒，你会后悔的……”我喘息着，红着眼睛看着祈月寒俊美无双的脸孔。

祈月寒楞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已经失去理智，一把将他的头拉了过来，狠狠的吻了上去。

慌乱中，我感觉到祈月寒青涩的回应着，简单的一个动作，顿时如天雷勾地火一般，最后的一丝理智被完全扑灭，有的只是更多的掠夺。

最后失去意识前，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月寒，这次之后，我们将会走得更远了吧。

第四十三章　幻化成风

身体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焚烧着我全身的鲜血，血液所流经之处皆是一片异样的兴奋。后背那墨黑的蝴蝶正在炽热的燃烧，刺激着我已经脆弱不堪的意志，只能紧紧抓住身下的那片清凉……

眼前有一大片血红的花海，正妖娆的开放着直达地狱的曼珠沙华。我在花火中挣扎着喘息，隐隐闻到了血液的气味。睁着眼睛张望着花海的尽头，却看到一双黑亮的眸子在红花那头隐约闪动。无声无息中带着揪心的伤痕，似泣似诉间弥漫开凄美的神色。

一股狂热从小腹汹涌而起，瞬间燃遍了全身，欲望好象找到出口般的澎湃而出。手指忽然用力，只觉得皮肤被撕裂着，一阵阵尖利的痛……

一泓月光照进我的眼中，我银灰的眸子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渐渐清醒过来。附面的面具已经不复存在，黑发在撕扯中全部散开。

只见月光中自己身下，祈月寒惨白着脸，一头墨发凌乱的散开贴在被汗沁湿的脸颊上。黑色的眸子里暗淡一片，再不见昔日的光彩。唇色苍白，他侧着头，眼睛了无焦距的看着远处。

映入眼中是祈月寒修长的身子，目光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红淤，斑驳的齿痕随处可见。细长结实的双腿间白色和红色瞬间扎痛了我的眼睛，我惊得离开他的身体，却带出了更多的鲜红。

随着我的动作，祈月寒微微皱紧了眉头，目光依旧淡淡的看着远处。看着不着寸缕的他，还有只脱去外衣的我，我忽然觉得好悲凉。

祈月寒一手深深抠入泥土中，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从不离身的无心剑。剑未出鞘，可是那剑身却一阵阵的颤抖着。

拉过被我撕破的青衣，我披在他的身子上，散着白纱的右手拉起他握剑的手，将无心剑缓缓从剑鞘中拔了出来。握住剑锋，剑尖指着我的喉咙，我开口，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对他说：“杀了我。”

祈月寒没说话，只是无心剑的剑锋向前递进了一分，一股细小的血流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来，却凄美不过草地上那一大滩刺目的红。

“我辱了你，你杀了我。”右手的白纱沁出红色来，我将剑锋更近一点。

闭上眼睛，我身体上的痛早已经赶不上他心里面的痛。却感到祈月寒握剑的手一松，无心剑噌然落地，在寂静的夜里，带出好大的响声……

回到房间时，子夜已经不在床上了。心口一疼，稍稍静心一探，发现院子里细微的气息。子夜独立风中，一袭紫色的长衣松松披在肩头，手中握着我曾经送给他的笛子，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明月。

慢慢走过去，拉紧他松散开的衣襟，低声道：“身子还没好全，站在风口做什么？”

子夜看着我，拉过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道：“睡到一半忽然心口好疼，这才起来的。”

我轻轻替他揉着，感受着他身上幽淡的桂花香气：“不早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做，早早歇息吧。”

“嗯。”子夜忽然伸手抚到我的嘴角，眼睛里立刻腾起一种炽烈的焦躁来，嘴唇上的手指剧烈的颤动起来。

“是谁……刚刚你吻了谁？”

刚刚附上他颤动的手，子夜微转身子，后退一步，用撕裂般的力气拉着我的手。紫衣的人悄然立于夜风之中，身影纤细单薄，清艳的目光里盈满水光：“不要骗我，不要欺骗我，你的身体可以背叛我，但你的心不能离开我。”

“……夜……”

清风旭日，微风袅袅，高高的天坛上，一位老者华衣长衫，精神抖擞。祈月寒青衣黑发，神色淡然。

只听旁边的礼官洪亮的声音喊道：“赐剑仪式——开——”

天坛下走上两位少女，双手端奉着细长的剑匣，慢步走到祈月寒的面前，单膝跪下高高举起让坛下所有的人都惊喜若狂的鬼神之剑。

“昭和元年，青韶弟子祈月寒，独占冠首，夺得鬼神之剑神刹夜琅。特此——祭——”

那老者便是武林中受万人景仰的盟主，阳洪天。我和子夜对望一眼，他不就是曾经在凤仪楼里摆下珍珑棋局的那人。怎地就忽然变成了阳洪天？

我好笑的摇了摇头，将怀中的盒子紧了紧。

礼毕，坛下的人群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都在恭喜祈月寒，都在恭喜着青韶宫。没有一个人发现我走到了天坛的底下，站在一棵古树的下面，抬着头望着坛上的人。

长篇的礼词终于说完，上面那两人一步步走下坛来。走下最后一块台阶时，他们同时发现了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