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睡一会,来,睡到这边来吧。”钟齐海朦胧间听到把温柔的男声道,接着自己觉得被人拉还未晒到阳光的地方,还完全没有睡够的钟齐海翻身便再度睡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转身才发现原来自己睡在胤祯的阴影里,坐在无顶木车东侧的胤祯为她挡去了大半的阳光,钟齐海这年虽还不满十岁,但已经是名满准格尔的小美女,来向噶尔丹提醒亲的人络绎不绝,抬头发现原来是胤祯为自己挡去阳光,不由得一道热气由心里冲上脸颊,顿时两颊绯红,喃喃就推胤祯说:“谁……谁稀罕你献殷勤了!”
钟齐海这样轻轻的推,根本推不醒还在熟睡的胤祯,倒是早已经醒来,一直怒气冲冲盯这钟齐海的巴特尔压低声音口气恶劣道:“本王子劝你少往自己脸贴金,我的小王妃不过是见你睡不安稳,给你挡一会子太阳罢了,你最好不要自作多情!”
钟齐海是格尔丹最疼爱的小女儿,何时给这样说道过,而且她早就看巴特尔不顺眼,当下发作是说:“哼!也不知道自作多情的人是谁,凭大哥哥的才貌,日后即便不是娶一位大公主,也必然是贵族之女,又怎么可能屈身男人,我说你才不要自作多情呢!”
“你这个臭丫头!”巴特尔气得跳上马车,一手抓住钟齐海身后的发辫,钟齐海也不甘示弱,翻身爬起,一手扯住巴特尔身前的发辫,两个人顿时扭打了起来。
原本给他们拿食物来的阿奴,还没走到车边就大声怒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扭成一团的钟齐海和巴特尔,这时倒是有志一同,几乎同时转头应声就说:“抢男人!”
听得阿奴的脸顿时黑极,跟着阿奴过来的诸女将听得是目瞪口呆,周围原本在休息的女眷与隆科多等人,这时候也差不多醒了大半,除了已经见怪不怪的乌恩、隆科多等人,其余人等无不是一脸呆愕。
即便看见自己母亲到来,也不愿放手的钟齐海瞪着巴特尔说:“要不这样,我们比一场,谁赢了,大哥哥就归谁!”
“比就比,难道我巴特尔还怕你不成!”巴特尔互不相让道。
这时已经走近车边的阿奴,轻声对似乎还在熟睡的胤祯说:“小兄弟你还要继续睡下去吗?”
早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尴尬得无法插话的胤祯,这时抬头扫了钟齐海与巴特尔眼说:“你们若是要比,就和我比。”
钟齐海此时羞涩得根本不敢对上胤祯的眼睛,另一边的巴特尔则目不转睛的望着胤祯,听说钟齐海要与人比试,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就连远在另一侧的噶尔丹也带着将领们过了来。
一驮茶砖被当做标靶,放到白骆驼的驼峰后,阿奴扬手一抽,白骆驼瞬间奔出,站在原地的胤祯,一直等骆驼奔远,才拿起手中的小弓弩,这把弓弩杀过不少噶尔丹的士兵,围观的士兵里,有曾常与偷袭运粮军的,这些人无不倒吸了口冷气。
眼看骆驼越跑越远,胤祯还是气定神闲,倒是旁边看着的钟齐海与巴特尔急出了一身热汗,只见胤祯举手不缓不慢射出两箭,所有人的目光就紧紧定在奔回的白骆驼上,一阵惊呼从前面开始一直蔓延至所有人。
原来跑回来的白骆驼的驼峰后,已经看不见那驮茶砖,胤祯射出那两箭,竟是将把茶砖缚着骆驼上的系带射断,看到这一幕,便连噶尔丹都不禁拍手大声叫好,站在旁边的钟齐海与巴特尔更是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随手将小弓弩交给隆科多的胤祯,不着痕迹的用左手按住自己腰间的伤口处,果然刚才是自己太过逞强,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这会怕又再部分撕裂。隆科多暗暗扶了把胤祯小声问他:“阿哥你准备牺牲自己,拉拢格尔丹?这位钟齐海小格格虽容貌不输于八旗佳丽,可舅舅以为您汗阿玛,未必舍得您迎娶这样一位嫡妻,这位小格格性情如此刚烈,怕也是未必肯委屈做妾的人,再说噶尔丹也必定不肯委屈女儿。”
胤祯抬头无奈的瞪了眼隆科多说:“舅舅多虑了,小侄年纪尚小,婚姻大事,还不曾考虑,再说如舅舅所言,我的终身大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一切还得听从汗阿玛旨意。”
隆科多原本怕胤祯年幼,不知分寸要真与钟齐海两情相悦,日后怕会成段孽缘,借机提醒胤祯,现在听到胤祯如此保证,他才放下心来说:“那阿哥也别再做些叫人误会的举动才好。”
被隆科多劝说了一番的胤祯,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显然自己这位舅舅是过分担心了,他刚才照顾钟齐海不过是出于前世的习惯,他们兄弟向来宠隆格格,对自己家的闺女,孙女从来都是捧在手心里,他是因为疼女儿、孙女疼出了习惯,这会见钟齐海的年岁,又正好和自己二子弘明的四女差不多,习惯成自然的就把钟齐海当孙女来关爱,结果反倒叫钟齐海误会了,当然这可不能怪人家钟齐海,只能怪自己这躯体年岁太小,着实引人误会。
吴尔占扎卜越过层层叠叠看热闹的士兵去到噶尔丹身边,附耳小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噶尔丹当即抬头就向阿奴望了眼,从骆驼上跳的阿奴,马上吩咐手下讲隆科多等人逐个隔开,用绳索逐个捆绑起来,最后阿奴亲自拿着一捆软绳来到胤祯跟前。
钟齐海担心的跑到胤祯身边问自己母亲:“阿姆你这是要做什么?”
阿奴摸了下钟齐海额上发梢说:“放心,大哥哥不会有事的,阿姆一会就回来将大哥哥放开。你就陪大哥哥留在马车上,等阿瓦和阿姆凯旋归来。”
将双手双脚都缚上的胤祯抱上车后,阿奴低头又向胤祯保证道:“我很快就会回来把你们放开,你不必担心你部下的安危。”
胤祯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山林问:“我们是不是快到昭莫多了?”
“对,我们快到昭莫多了。”阿奴心里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为什么这孩子会突然问起这里来,不过胤祯很快便闭起了眼睛,不再说话,等阿奴上骆驼走远,胤祯靠着一侧对同在车上的钟齐海说:“我先睡会,等你想叫我的时候,就把我叫起吧。”这个时候钟齐海还不知道胤祯为什么会这样说。
吴尔占扎卜这么匆忙来找噶尔丹,是因为他们的斥侯发现一队落单的清军,这队清军人数不过数百,几乎全部都是骑兵,对于这样的落单清军,噶尔丹是从来不会放过的,更别说对方还有那么多马匹,所以简单集结后,吴尔占扎卜便带领噶尔丹铁骑悄悄绕到这队清军前头,要在高地伏击清军,而阿奴则带领骆驼军守卫大营。
惯于在草原上冲杀掠夺的噶尔丹铁骑很快便截击了清军,可这次的清军与往时的似乎有些不一样,原本同是骑兵的清军,在被截击后将领不但没领着骑兵,奋勇冲杀出重围,反而令骑兵下马,与噶尔丹铁骑步战。
原本骑兵对着步兵应该有很大优势,可那群清兵也不知道哪来的勇力,竟然挡住了吴尔占扎卜的攻势,噶尔丹率领主力在后面观战,只看见清军不断慢慢的往后移,可就是等不到吴尔占扎卜所率的侧翼将清军冲散,噶尔丹终于按捺不住率主力出击,因怕与后方距离太远,失去呼应,更下命阿奴率全军一齐挺进。
阿奴接到将令,命她率全军跟上铁骑主力时,还以为丈夫已经把清军打下,谁知道进入河谷地带,才赫然发现前方仍旧战事未休,望着西面的蜿蜒流过的土拉河,还有东面郁郁葱葱的高山树林,她不禁想起胤祯刚才问的那句话,自言自语道:“我们应该已经到了昭莫多吧。”
旁边的近侍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当下提声答道:“可敦这里就是昭莫多了。”话声还未完,铺天盖地的冲杀声骤然响起,阿奴等人抬头一看,惊见无数清军从四面八方的高处冲杀下来,人数超过三万的噶尔丹士兵,面对这样突而其来的伏击,也显得措手不及。
阿奴很想回头冲到胤祯身边,去质问胤祯到底是谁,难道真的是上天派他来,要他们的噶尔丹汗兵败?可眼前一波又一波的冲杀与炮轰,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她只能抬头遥望女眷们躲进的矮树林,默念着若那少年真的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望他能保护自己的女儿钟齐海度过眼前这次劫难。
噶尔丹号称草原上的白狼王,这并非浪得虚名,即便费扬古奉皇帝旨意,精心策划了这次伏击,也已将噶尔丹引入了圈套。噶尔丹大军明知已被困在山谷与河道之间,被清军重重围困,噶尔丹的铁骑依旧冲杀不断,从山岭上往下看,就见到不断有冲杀上来的噶尔丹士兵,这些士兵很多都被字母炮炸得血肉横飞,可依旧有无数骑兵试图往山顶冲上来,人声马嘶声,炮弹爆炸声,还有相互射击的鸟枪声,混成一片,震彻山林。
费扬古的帅旗下,站着的不单有他,还有奉命率镶红旗绿营鸟枪手前来支援的皇四子胤禛。费扬古、孙思克这批近臣都知道,噶尔丹挟持了皇十四子,也就是说现在敌方的阵营中,有着一位他们大清的天王贵胄,两军交战短兵相接,若对方以皇十四子作为人质,又或者他们的炮火误伤皇十四子,那都将叫他们前途尽毁。所以当这次伏击计划商议到最后时,几乎无人再敢开口,当时若不是得到胤禛这位皇子力排众议,全力支持费扬古的伏击计划,这个计划怕未到皇帝御前便胎死腹中。
山下杀声冲天,血腥味不断涌上山来,闻得人不禁欲呕,胤禛不是没经历过战事,月前送粮他也与噶尔丹士兵短兵相接过,可如此大规模的战斗,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望着山下那血腥场面,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大刀砍进人身体时的撕拉声。
“回大将军,末将等仍未发现敌军关押十四皇子之处,如今敌军冲杀勇猛,若再不用炮火支援,只怕敌军很快就会冲杀出缺口来。”殷化行回费扬古道。
他们原想凭借地利,在高处用炮火压制住噶尔丹的铁骑,将噶尔丹大军包围后,派遣死士冲进噶尔丹军中各处搜找胤祯,找到胤祯并将其带出后,再对噶尔丹主力用炮,可眼下噶尔丹的反击越来越有力,稍有闪失莫说胤祯找不到,可能还会给了噶尔丹杀出重围的机会,噶尔丹一旦逃脱,再想截杀到他便难上加难。
胤禛知道费扬古为什么犹豫不决,迟迟未答复殷化行的请求,费扬古显然是顾虑到自己弟弟,可胤禛更明白噶尔丹一日不除,这片草原就一日不得安宁,噶尔丹甚至曾经妄图要与皇父二分天下,这样的恶贼如何能轻易放过。
可若此时对噶尔丹主力开炮,那自己弟弟或许就会死在这片土地上,望着山下不断死伤在噶尔丹士兵刀下的清兵,想起这次出征以来发生的种种,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的鲜活面孔,为了将噶尔丹彻底打垮,不惜以身犯险坚持亲征的皇父,胤禛双拳死死握实,双眼微红,转头对费扬古说:“请大将军下令炮轰噶尔丹主力,今日誓必不能叫噶尔丹逃脱,噶尔丹恶贼一日不除,我大清一日不得安宁。”
殷化行得令后,抬头望了望面无表情的胤禛,他知道被敌军抓走的皇子,是胤禛一母同胞的弟弟,所以听到胤禛刚才那番话后,虽然心底很清楚这是眼下最理智的做法,却不禁感叹天家亲情竟如此淡薄,他却不知道,胤禛屏住呼吸说完那番话后,只感到即将被炮火炸得粉身碎骨的人会是自己,他只觉得全身已经疼得,让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战事从烈日当空一直延续到傍晚,即便死伤过半,噶尔丹仍旧顽抗,就想拖到夜幕低垂,他们好乘着夜色逃脱,在他阵中的胤祯,比山上的费扬古更清楚噶尔丹战阵中的布置,噶尔丹左中右三翼皆由久经沙场的老兵组成,又有善战的将领指挥,虽然伤亡过半,依旧能保持阵型。
噶尔丹大军软肋其实是他所处的后军,这个由家眷与辎重组成的后军没有丝毫战斗力,只要清军骑兵绕到后方攻击这处,噶尔丹大军必然轰然大乱。对此胤祯非常佩服阿奴的安排,就在刚才他们发现落入陷阱后,负责统率后军的阿奴就下令他们这部分人,躲入一侧的矮树丛,全部隐藏起来,因为有树木阻挡,位于高处的清军,到这时都未能发现,他们这些躲进树林里的人,并非士兵而是些家眷。
胤祯骑的那匹血汗宝马,只认定胤祯与皇帝玄烨,所有从不允许旁人骑到自己马背上去,因此虽然阿奴连同这匹血汗宝马一同得到,却无人能驾御它,只好让它一直跟在胤祯的马车旁,胤祯这时从马车上坐起,吹了一声口哨,血汗宝马立刻来到车边,低下头就蹭胤祯,再是一声口哨,血汗宝马顿时发足,从矮树林中朝外冲去,钟齐海好奇的望着吹口哨的胤祯,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矮树林外的阿奴骑在骆驼上,等她发现胤祯的血汗宝马跑向清军时,马早已跑远,阿奴惟有手持鸟枪,转身瞄准胤祯高声道:“立刻把你的马叫回来!”
又对车上的钟齐海说:“钟齐海你立刻下车,到奶母那边去。”
钟齐海既不解又惶恐,傻了的望着自己母亲,连声音都颤了问:“阿姆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大哥哥他……”
胤祯这时扭头打断钟齐海的话说:“听你阿姆的话!快下车去。”
旁边的巴特尔等人看得着急,可他们全都手脚被绑,根本没办法帮忙,阿奴手持鸟抢,赶骆驼冲进矮树林,厉声再喝道:“我知道你是想给清军通风报信,立刻把你的马给我叫回来,要不是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胤祯只嘴角含笑,轻轻摇了摇头,阿奴一怒之下,竟真的扣动机板,子弹射出那一刻,她便后悔了,她并非真的想杀胤祯,当下大声道:“躲开!”
可这已经慢了半步,原本已经朝自己奶母走去的钟齐海慌忙回头,冲上马车,只看见倒在马车上的胤祯,身上还压另外一个人。
胤祯睁眼难以置信的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纳西喇嘛,纳西喇嘛朝他露出个自嘲的笑容:“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若死在这里,这片草原必将会生灵涂炭,你的哥哥,他……他和你没有区别……你们都是……都是……阿……修……”阿修罗吗?胤祯忆起前世种种,不禁心中一片惨然。
阿奴错愕的看着纳西喇嘛的尸体,她不明白纳西喇嘛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纳西喇嘛都和他们理应内合了,为什么又要牺牲自己救胤祯性命,而到这时也没有时间再让她去想为什么,凭借着血汗宝马的带路,殷化行率领的数百清军绕到了矮树林后方,突袭矮树林里的后军,噶尔丹大军顿时大乱。
慌乱间,挣扎着解开绳索的隆科多等人,护送胤祯安全返回了清军主营。这一夜最后噶尔丹仅带着几十亲信突围逃脱,殷化行带兵一路追杀,直追出三十余里。清军俘虏了三千余名噶尔丹士兵与家眷,还缴获噶尔丹全部辎重,其中牛羊就多达六万多头,此役史称昭莫多大捷。
第四十九章:回京路上
昭莫多一役,将噶尔丹大军彻底打散,殷化行带兵追截噶尔丹三十余里,马思哈大将军率军清剿其余逃出的噶尔丹士兵,几日间又陆续有逃出的噶尔丹将领率众来投,前后竟有数千人之多。到五月十八日,费扬古派出报捷的使者去到行在,皇帝玄烨大喜过望,率群臣及随征将士叩谢上苍庇佑,并于当日下旨回銮,又派使者八百里兼程回京往宫中报捷,第二次征讨噶尔丹至此告一段落。
班师回銮的皇帝,对西路军的去留也做出了安排,抚远大将军费扬古被留在科图驻守,四阿哥胤禛率镶红旗绿营兵马,收到旨意之时即日回京,十四阿哥胤祯等随行,而来投及虏获的噶尔丹士兵即着费扬古妥善安置,而俘虏中噶尔丹的可敦阿奴,女儿钟齐海,则由四阿哥胤禛押解上京。
胤祯被救回后,每日醒着时都绝少见到自己四哥的身影,胤祯知道一场胜仗以后要处分的事情必然很多,可他也曾做过大将军王,知道无论军务有多忙碌,但若想抽出些时间来,那也还是办得到的,如今四哥这样难见影踪,便只有一种解释,四哥在躲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