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事儿,那得从我爹妈闹离婚开始说,本来我那时候吧觉得自己挺成熟的。我爹要离,我妈也跟他吵够了。征求
我意见,我问我妈要是不离婚,你们俩能不能不吵了?
我妈说只有更厉害。
我干脆替她拍板了,那你们俩离吧。
要说我妈真信任我。说完那番话的第二个礼拜,人俩人就离了。
我傻呼呼的还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奶奶搂着我哭,嘴里一如既往地骂我妈,只是她一反常态地也把我爹稍上了,
我听她说:俩不懂事的犊子啊,咋也得把孩子对付大了呀。这缺一边儿的孩子能跟人那有爹有妈的比吗?心里呀,全
都就装自个儿,连自己生的崽儿都不要了!
我才明白了,我爹妈为之奋斗十来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我当时真没什么感触,因为,他们没离时,我也总跟着奶奶住,周末我妈才接我回家。我觉得奶奶家才是家,回爹妈
的家更象走亲戚。
他们离了,那就当是少了个亲戚吧,反正我还有奶奶。
惭惭地我才琢磨出不是味来,老师和同学没事儿老爱嘀咕什么,看见我就都不吱声了。有时,老师还问我,于水,你
妈多长时间来看你一回呀?
我还以为,这事儿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呢!一时,心里老大的不好受。
再有就是我妈,离婚后第一次来看我,被我奶奶给撵了出去。再后来,就是偷偷到学校门口见我,搞得我同学都指指
点点的。我那时,还真就是熟得还不透。那一阵子攒在心里的火全都对我妈发泄开了“你不是不要我了吗,还来干嘛
?再也别来了,我也不要你了。”我妈哭着走了。
那天晚上,我在背窝里偷偷流了一个晚上的眼泪。
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干了傻事儿。
好在,我是个渐忘的人。在人们谈腻了我家的旧闻很快对层出不穷的新闻感兴趣以后,我好象也逐渐适应了。反正,
我还有家——奶奶家。有亲人——奶奶,好象还有我爹。没法不用好象,因为,家长会,只有他能去,但我也无法保
证他一定能去,我常常一个月也见不到他一次。
我挺纳闷,他一个人回那个家,谁给他做饭?以前,我妈一生气,就不给他做饭,饿着他。他不会做饭。所以,我早
就跟奶奶学会了做饭,别人不给做,我就自己做。我爹一饿,火气也就更大,俩人就都不吃饭,光吵。所以,我认为
,人一定要按时吃饭。为了维护小家庭、大国家,乃至全世界、全人类、全宇宙的和平与稳定,一定要按时吃饭!
有一天晚上,我正跟奶奶吃饭,我爹回来了,跟奶奶不知商量着什么,我奶奶生气地不理他。我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
搁桌上,我奶奶扭过头去不看。我凑过去开念,“介绍信,兹有某某厂职工于国友……”我奶奶回过身一把盖在那张
纸上,我还是机灵了一回,我扒着奶奶的手指缝又看到了一个名字“谢丽娟”,我妈叫“张小珊”。
完了,他们复不成婚了。我爹要跟别人结婚了。我奶奶当时只是一把搂着我“没事儿,谁她也不敢给你气受,只要奶
奶活一天,我孙子就没人敢给气受!”更没指望了,本来我知道奶奶还偷摸给我爹和我妈算卦,看能不能复婚呢。虽
然我知道她还是不喜欢我妈,但是她也不想我没妈。
“妈您老就见见吧,我都见过她家人了。我俩介绍信都开好了。人个大姑娘,这登记之前,咋也得来家窜个门呀……
”忽然,我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子劲儿,一把抓起桌上那张纸,“嘶啦嘶啦”等我爹反应过来抢时,我已把那没来得及
撕得粉碎的纸片撒得满屋都是。我痛快了,我爹楞住了,连我奶奶也吓傻了。一下子屋子就静了,几秒钟之后,我爹
一声大吼“你个小崽子!”手臂抡了起来,面对那阵势,我不知为什么格外地勇敢,没躲。我倒不是早有预感,我奶
奶会拦在我身前, “你敢动他,一辈子也别想再带人进门!”一声大喝之下,我爹空中的手停在那儿直到发抖,最终
也没落到我脸上。
他是真生气了。那天我第一次见到我爹哭,他跟奶奶大声嚷着“不带就不带,你看我再回来的!”
奶奶一把抓住他猛捶“你长出息了啊?你说过不了,媳妇不要了,离!行,就为这一张破纸儿子不要了,你妈你也不
要了?”
我爹被拉着出不了门,在门口跟奶奶喊“你以为这张纸来得容易呀?你以为我活得容易是不是?你以为我爱离呀,不
是过不下去了吗?你上外头看看去,别人怎么说我的,单位啥好事儿都没我的份,说我在外面勾搭这个了勾搭那个了
。我好容易找了一个要结婚,就为开这一张介绍信,人家是咋刁难我的?左去一趟不行,右去一趟人说没空儿。跑了
一个多月,又给人买东西又说小话,还得听人家的敲打。我咋的了,离个婚,就谁都能踩我一脚了?连妈也不是妈了
,这小崽子也能欺负我了?”
后来,奶奶还是拉不住他,他跑了。结婚都没叫奶奶,当然也没叫我。
直到后来他搀着那个大着肚子的谢丽娟来看病倒在床上的奶奶,我才又见到他。那已是一年以后。他还是不理我,虽
然,我挺想跟他说谢谢,一直供我读书——奶奶说我爹还是比我妈对我好,尽管我不那么认为,我也没反驳奶奶。奶
奶最后走的时候,当着我爹的面说她的房子留给我娶媳妇用,谁也不许抢。她还让我爹和谢丽娟作了保证。
我不知道,没有那张介绍信,我爹怎么结的婚。奶奶终究还是他的妈,那个晚上我爹走后,就开始劝我。大概我觉得
奶奶说得对,爹妈在一起也都过不好,还不如让他们找个能过好的好好过。所以,经奶奶一劝,再听他一闹一哭。我
当晚拼了我有生以来第一张拼图——拼了一夜。如果按今天 的标准,那张拼图很不合格,全是文字,空白太多,以致
于太多空白的小纸片浪费了我太多的眼力。我的近视大概是那晚落下的,无从考证了。最后天亮前还在为难我的就是
那个红色的公章,缺了就差一个不到一度的弧,那片纸说啥也找不着了。我和奶奶把屋里的东西挪来挪去,最终竟在
门口我的球鞋里找到了,我猜那一定是纸屑落在我爹身上,被他带到门口才掉进去的。不管怎么样,我拼上了。心情
大好……第二天,奶奶带我回那个空家去,我爹没在家。我奶奶说自己拿着上单位找他去,谁知晚上,那张皱皱的纸
又出现在奶奶家的桌子上。
从那以后,也没觉得怎么的,只是有一天,我同桌的书撕掉了一个大角,想用透明胶布粘上,怎么对也对不齐,我拿
过来,三下两下弄好送回去,人佩服得不行。
再往后,我发现了有拼图这种东西。开始买,开始拼。慢慢一发不可收……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病态。只是,我在做这件事时,早就忘了当初那个晚上的不快。何止如此,我甚至认为,那
晚拼介绍信,我才感受到了人生最大的快乐。当然,是指在我纯洁的快乐中最大的。
我曾问奶奶,为什么爹妈要吵个没完啊。奶奶说是因为谁也不肯让着谁啊,有一个人肯退一步也不至于呀。我才知道
,原来过日子,得有人肯退步。
我爹从不能听我妈唠叨三句以上,之后就全是他的个人专场。所以,我妈跟我说,于水你长大了,可不能成你爹这样
的男人。我爹说,你也别找你妈这样的女人。是的,他们嘱咐我的,我全都做到了。
我曾问奶奶,跟爷爷吵不吵架。我奶说,家家都吵。我问奶奶跟爷爷是不是也离婚了?奶奶说,吵一辈子也没离。那
时候不讲离,过就得过一辈子。我问奶奶,如果那时兴离你离不离?奶奶说,不离。大不了让他一辈子呗。
原来,就奶奶那脾气,让着人一辈子,都行。奶奶看出我有点不信。说,这世上那么多人,你都可以不让着他们,就
这一个人,你让着他,如果狠下心想做,也不是啥太难的事儿。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一辈子只让着一个人,做到了,就能守住一个家,我也肯。那我一定连吵都不跟他吵。
可惜,再大,我就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这事儿就变得多余了——俩男的根本就不会离。因为,不能结婚嘛。
所以,我也吵,反正也不是要过一辈子。
前一任,吵得就挺厉害。因为我越让着他,他越过份。我才发现,做到奶奶说的那一点其实也不是太容易。
洋洋,也有小孩子脾气。贪玩。但是这些都在我可容忍的范围之内。
只是有一点,跟我按时就餐的习惯很不一致,而且他好象很挑食。怪不得那么瘦!
在一起呆两天,就顾着粘乎了。吃得很简单。周日晚上,宅急送敲门送餐,我才知道是他在网上订的。虽然我说要给
他做饭,但我还是更希望用那个时间干点别的,于是,在洋洋说,别做了,挺麻烦的。我也就没再坚持。我在想,下
次再来,一定给他做点好吃的。
10.提心吊胆中
周末的放纵,免不了会在新的一周出现一些过劳后遗症。但心情,一连几天都好的一塌糊涂。
操作间里,老大姐们痛说家史依旧,那些个著名的轶事,我去年就能倒背如流。可是,我的风度依然保持得很好,象
个绅士。甚至对她们漏掉其中某个精彩的细节,我都想好心地给她们提个醒儿。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周三的培训课上,我因为前一晚跟洋洋聊得太晚,正借着撑在桌子上的胳膊肘偷摸打盹,“周六测
验!”一下子把我整精神了,什么?虽然我早知道,上这个劳什子课就会折磨不断,上周六就因为课堂有人睡觉,老
师发出过此类威胁。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呀!
一本厚得跟字典似的教材,一周的时间就讲了半本下去。这可怎么复习呀?
打听周围的人,真有用心的啊!有人打上周就开始复习了!!
上周?
别说上周,这一周我也没有时间呐。没了电话,我跟洋洋只有在网上聊,还得赶上他有空,我只好有时间就粘网上,
守着电脑等他。但要说一点正事儿也没干,也确实冤枉我了。
周一那天晚上,我可是把家里又做了一次大清扫。因为,周一早上走得太匆忙。只是挑重点地方——也就是小北屋的
床上床下,简单拾掇了一下。那还是担心赵远征会回来,其实,我那都是多余的担心,就他回来,还能上我那小沙发
床上找啥罪证咋的?
得不偿失,因为那个,还让洋洋发现了我的秘密——隐形眼镜。其实我也不总戴,我有沙眼。
在电脑上摆拼图时我都习惯戴外戴。就是因为太习惯了,我随手从抽屉里拿出眼镜就戴上了,对着床上床下开始逐行
扫描,做贼心虚这话可真是不假。
洋洋给了我一句评价“你这一戴眼镜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太急了,没顾得上问,他啥意思。
晚上回到家,想起这事儿,我还特意戴着眼镜照了半天镜子。大概还是不戴比较帅吧。
清扫让我对赵远征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那是在收拾茶几上的拼图时,我一个大意,赵远征那断气八百辈子的手机又不得安生地受了一记重创——摔地上了。
我捡起来,一通抢救也没见一点活气儿。想起他说的话,上卧室找出了充电器。走出来时,我还想起了洋洋站在卧室
门口对我说的一句话“你真够雷锋的啊,让房客住床,自己睡那小沙发。”我觉得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回过头来说那手机,给它充电吧,那屏幕就亮一下,亮一下就完。还是开不开机。我也发现那开机键离那张嘴的地方
太近,大概是早就摔坏了。
亏了赵远征还好意思跟我说“兴许还能用”!——这人,扔的过了吧!
卫生间里团成一团的床单、毛巾被还有洋洋穿过那小浴袍,都叫我扔洗衣机里了。它转它的,我干我的。
洗面台上面,还摆着洋洋的洗漱用具。拿着它,我有心想把它放抽屉里,打开一看,赵远征入住第一天曾用过那套还
在里面躺着呢。我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扔垃圾袋里了。
扔完我就心疼了。差不点儿二十块呢?赵远征不是以为我有“对象”了吗,干脆让他误会到底得了,谁说女的不能用
蓝色的呀?给洋洋新买的那双蓝拖鞋我说什么也舍不得扔了,塞到鞋柜最里面。
……
紧急状态通知了洋洋,他也让我火烧眉毛——顾眼前。我们说好了:我有事儿,打他电话。他有事儿,打我班上电话
。都没事儿,就每天晚上上半小时的网。聊不上也要留言。其余时间,我都用在跟那半本字典较劲上了。这工夫让我
下的,想当初我要有这精神,也不至于服从分配,给发配到这儿呀!
可话又说回来,这儿,也没啥不好。比我家那城市规模小点儿,东西便宜点儿,认识的人少点儿……哎?这么说来全
是优点呐!
又跑题了!
接着就是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转眼,这赵远征走了好几天了,我也就周一那天回家时,盯着大门看
了半天有没有撬门轧锁的痕迹。确认没有才放心地进屋清理罪证。我还寻思呢,看来赵远征没买着回程车票。
又是周末,我都过糊涂了。在网上洋洋一提我才想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广州的票贩子肯定特别黑!
等我发现,洋洋半天没吱声才想起来,这位才是我该动脑筋的呀。说了半天,人都带搭不理的,咋的了?我这正琢磨
呢?
“明天就考试了,你复习得咋样了?”
“别提考试啊!一提我就头疼!”可不是吗?不翻书还好,一翻书就发现差得太多了!
“那……我去帮你复习复习?”啊!!原来差在这儿了。赶紧的,“你当然得来了,还有车没有,没有就打车来,我
报销!”又,又穷大方!那卡上还有一笔钱没还清呢。
洋洋来了,进门没让他帮我复习,我让他在床上先帮我一大忙……
色心大起的时候,我还在想,即使赵远征回来了也没事儿,他没钥匙。那门铃让我动了手脚,电池中间让我夹上了一
层纸。他按不响,就别怪我听不到。敲门声听不到正常啊,我在听歌睡觉。上回那宅急送就说“我以为屋里住着老头
老太太呢”开玩笑,哪儿的老头老太那么时髦,会上网订餐?
就连洋洋跟我睡在一张床上我都想好了应对之策:担心他回来没地方睡嘛,所以,我跟朋友在一个床上挤了。考试在
即,再加上我对自己那点小聪明也不十分自信。那赵远征岂是凡人?不定有什么歪折呢?不睡觉就离那个惹事生非的
床远点。
餐桌变课桌,洋洋一看就属于那种不爱下功夫,但是很会学习,或者说很会应付考试那种学生。他没听课,只是翻着
书一会儿就给我画了不少干东西。又命令我背下来,很尽职尽责。如果我考过了,我得好好谢谢他……
晚上,洋洋进卫生间洗漱,发现了我新给他预备的牙具。“你还这么讲究呢?一回换一套新的?你,不是吧?”
我讲究?那那是无奈好不好?
人洋洋可是真讲究。在卫生间洗漱完,半天也不出来。我去一看,你猜怎么着。人正在那对着镜子往眼角上摸什么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