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炎津已经不是那个傲视一切的炎津了,他全无武功,且身体大不如前。古言担心,古言放不下心。他自来下贱,如今,又是舍不得让炎津受那些遇见得了的难。
“你找死!”炎津咧着嘴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用力地甩开古言的手,跨出一脚便要往外而去。猛地,古言从他的背后扑了过来,将他的身子环了起来。炎津大怒,他抓着古言的手指便欲要掰开,但古言双手交缠地紧,竟让炎津无功而收。忍无可忍,炎津一跺脚,后背往后一顶,顿时,受痛的古言松开了手往后跌去。
炎津得意地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古言跌坐在地,双手紧握成拳,担忧又难掩焦急地看着炎津远去的背影。
第二十二章
炎津或刚出十步开外,竟啪一声倒在了地上。坐在地上的古言慢慢爬了起来,走了过去。整整昏迷了一个月,除了喝水和进食米粥,炎津便没能吃其他东西,要说这般怎么可能有力气。扶起炎津,古言带着他又回到了岩洞里。
不知道过了好些日子,炎津这才醒来。期间,他又连续发了一个月的高烧。深秋时节,天气阴得很。炎津睁开眼皮,看着一个人拿着钓鱼竿坐在岸边,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竹篓。正巧,这会儿只见那人一拉钓鱼竿,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便被拉了上来。
是古言,炎津知道。他摸着额头,慢慢起身,走了过去。眯着眼,他将古言打量了一番。一身粗布,倒是有一身淡雅气质。心中受不得亲近之心,炎津坐到了古言的身边。他瞅着竹篓里已经有好些鱼了,炎津转向古言,“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炎津一出声,水里的鱼便慌忙逃开了。古言见此,心念着竹篓里的鱼有了不少,够一顿了也就收了钓鱼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转身弯腰提起竹篓,古言便转身往外走去。
见着古言就这么离开了,炎津急忙站起来跟了上去。他走到古言身边,伸手抓住古言的胳膊,“去哪?”
“回家。”家,对于古言而言,那尸洞就是他的家。放不下心,只有让炎津搁在自己的眼里,古言才放心。
低下头思量了番,炎津松开了古言。随即,古言抬脚便往古树林而去,炎津盯着古言的后背,步步相随。炎津见着古言打开机关进入岩洞,坐到椅子上,炎津看着古言起火烤鱼。烟熏人得很,古言被熏得止不住的咳。炎津见状,忍不住开口:“去客栈?”
“你有银子吗?”古言抬起眼皮看向炎津。
“你有。”炎津的气势不减,就算身无分文且武功被困他依旧是那个傲视一切的炎津。他瞪着眼睛直直地瞅着古言,那模样像是笃定古言身上就是有银子。
“我有,但我偏生爱烤鱼。”古言撒谎了,古言平生撒的谎不少,但每每古言一开口炎津便能轻易戳穿他。都吃了近个把月的烤鱼了,任谁也该吃腻了。可古言却不能离开,他怕炎津受伤害,更怕这般时日离去。
炎津眨了眨眼皮,未动声色。
待鱼烤好了,古言将串过鱼的树枝递给炎津。炎津皱着眉头看着那黑糊糊的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犹豫了番,他看着古言的花脸,终究还是接下了烤鱼。没吃一会儿,炎津就咳了起来,他被刺给卡出了。古言连忙放下手中的烤鱼赶过去,他拼命拍着炎津的后背。但炎津越咳越凶,整张脸都红了,那刺还是没能出来。
古言着急了,他慌了。手忙脚乱地跑到简陋的灶台处,寻了半天也未见米醋,不得已,他拿着酱油过去了。他夺过炎津手中的烤鱼将酱油瓶放到炎津的手中,“快,喝些酱油。”
听了古言的话,炎津仰头便将一大瓶的酱油喝了下去。古言又开始拍着他的后背,心中一阵自责。早该料想炎津才醒来,定是吃不得这些,还真不如一开始便去客栈。皱紧眉头,古言见着炎津的脸色慢慢变好,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将刺给吞了下去,炎津把酱油瓶置于地上,竟伸手便要拿过古言手中的烤鱼。古言身子一紧,连忙避开,“算了,你吃不得这些。咱们还是去客栈吧。”
“给我。”炎津伸手,眼睛直盯着古言。
古言眨了眨眼皮,想了想,最后还是把烤鱼递还给了炎津。他紧张地看着炎津微微张嘴,咬下鱼肉。忽而,他脑中什么一闪而过,迟疑着说道,“这,吃鱼是要挑鱼刺的。”
顿时,炎津怔住了。他就着拿烤鱼的姿势呆了良久,脸色变得阴沉。向来炎津是何等人,这挑刺之事他还真不知道。暗自琢磨着不能在眼前人丢脸,炎津昂起头看向古言,“多事。”
“不吃了。”古言伸手一把抓住炎津手里烤鱼的树枝。在他看来,像炎津那样的人遭遇如此心中越发得难受。他爱着他,就算不承认,就算发誓要忘记,但古言还是不得不正对自己。他爱着炎津,他舍不得他受苦。
但奇怪地却是,炎津用力一扯,将古言的手甩开。脸上表情不明,炎津一张嘴又咬下了一块鱼肉。古言疑惑,他站在一旁,愣愣地站着。这不像炎津,这不是炎津。猛地,古言一把抢过炎津手中的烤鱼,大喝,“我说,不吃了。”
话毕,古言便凶狠地将烤鱼扔到了地上。顿时,炎津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古言,其中有不明的感情。就这样,两人对视一会儿,炎津起身绕过古言竟将那地上的烤鱼捡了起来。他吹开烤鱼皮上的渣滓,作势要将这条鱼吃完。
古言看着炎津眯着眼吹鱼的样子,心中像是有什么波涛汹涌而过。咬紧下唇,古言大步跨去,抬手便又要抢过炎津手中的烤鱼。但炎津这回有了防备,他身子一闪,便避开了古言的手。一会儿,正当古言就要开口时,炎津竟伸手抓过古言的手腕,将其向上摊开。赫然,却是一手的细伤。
为了做钓鱼竿,为了做竹篓,为了钓鱼,古言得了一手的细伤。这些,连他都没有在意。古言心慌了,他瞅了瞅炎津,见着炎津一脸的认真,他连忙抽手。他不敢想,炎津打定主意要吃那鱼竟是为了他,他真不敢想。
炎津不说,古言不开口,但两人心照不宣。只是一个不信,只是一个不想表明。炎津错开古言坐到火堆旁边,将已经冷了些许的烤鱼又放到了支起的架子上,烤了起来。火烟四起,炎津有些难受,但他还是把鱼烤好了。
站在一旁的古言看着炎津笨拙地挑刺,拳头握得紧。他受不得这样的折磨,温柔的折磨。失去记忆的炎津怎么可以如此温柔,怎么可以对自己如此温柔,古言的心中有深深的恐惧。曾经就是为着这般温柔,古言落得的下场让他至今难忘。这一次,他能否逃开这温柔的网,古言自己都没有信心。
好不容易待炎津吃完了鱼,古言便念叨着带他去置些衣裳。过些日子,便要入冬了,炎津身上那衣裳怕是要不得了。但要带炎津出洞,古言还是有些胆怯的。不过,只要一瞅见炎津那有些破烂的华服,古言最终还是带着他出了尸洞。尸洞所在的枯树林是在郊外,古言知道一家离这不远的成衣店。
一路上,炎津都走在古言的身边,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古言。古言被看得心慌,他忍不住地摸了摸脸,心想是不是脸上有什么。突然,炎津停下了脚步,他抓过古言的手臂迫使古言也停了下来。古言疑惑地看着炎津,却见炎津捏着袖子轻轻地擦起了古言的脸。
原来方才烤鱼时,古言的脸被烟熏花了。被炎津擦得浑身不适,古言动手推开了他,低头说道:“我自个儿来。”
“你既是我点子,这些事,我来。”炎津勾起了笑,眼中有戏谑。他又抓过古言的手臂,动手擦起了古言的脸。炎津虽不知古言到底是谁,但他睡了这么些时日,古言都将他照顾得很好,想来定是亲近之人。炎津卸下了心房,这才发现,古言竟是个有趣之人。
古言的脸涨得通红,他的双手愣在空中,不知所措。点子,本是他脱口而出,如今却被炎津当真了。该喜,该悲,古言迷茫了。任炎津将他擦好,古言久久未有回神。猛地,古言惊觉唇上有什么冰冷触及而去。瞪大了眼睛,古言不可思议地看着炎津。却见炎津笑开了,“这比鱼好吃多了。”
说完,炎津伸手便拉过古言的手,欲要向前而去。
“放开!”突然,古言大声吼了一声,他凶猛地甩开了炎津的手。这不是爱,这不是炎津,更不是炎津的爱。所以不能沉沦,不能陷进去,古言第一次如此理智地应对炎津。他看着炎津的笑冷了下来,那一副模样分明是隐忍怒气。
古言最终还是没有见到炎津发怒,炎津只是虚着眼阴沉地看了古言好一会儿,才甩手不悦地转身向前。古言站在原地,他看着炎津的背影,陷入了迷惘。抬起手,摊开拳头,古言眼神迷离地看着刚才被握过的手。
“愣着作甚?”很快,炎津的声音打破了古言的迷惘。古言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等着他的炎津。炎津的长发随风而飘,似神似仙。古言眼睛有些花了,眼眶里温热得厉害。晃晃头,古言连忙小跑过去。
但这一路,注定了谁也心中难平。
第二十三章
到了成衣店,古言便熟络地往里寻人去了。成衣店内大多是些布料上乘的旧衣,剩下的虽是新衣但皆是些粗布而制。炎津站在门口,将这成衣店内细细打量了番,眉头皱得颇紧。好一会儿,古言才从内室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老者。老者一头白发,背有些驼了,他走得很慢。待古言走到炎津跟前时,他还落在好几步外。
“成伯,便是他了。”古言指着炎津,对着慢慢过来的老者说道。
成伯到了炎津跟前,一抬头见着炎津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着实吓了一大跳。他拍了拍胸口,移动古言面前,点点头,“好,我这便去。”
“不量吗?”古言奇怪,他连忙出声喝住成伯。成伯抽了抽嘴角,胆怯地看向炎津,意欲分明。顿时,古言得了意思,也不好为难成伯,便挥挥手让成伯去制衣裳了。
“走。”突然,炎津开口了,他歪过头盯着古言,一脸的不悦。
古言一听,愣住了,“去哪?”
“随你。”炎津说完,便转身抬脚而去。
见状,古言急冲冲地寻了去。他拦住炎津的胳膊,抬起头看向他,“再过些日子便入冬了,你这身衣裳要不得了。”
“总比里面那些好。”炎津由着古言抓着他,仰着下巴,一副孩子气十足。
古言笑了笑,用力将炎津拉回了成衣店,一脸温柔地安抚道:“我自是懂你,那些个粗布用不上的。”
一听古言这话,炎津才算转了脸色。他坐在独椅之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大爷模样。而古言站起他身边,静静地候着。就在这时,一个高壮大汉走了进来。这深秋时节,大汉却不过是一身单薄的通衫衣,腰上别着把杀猪刀,满身的猪肉味。
大汉走进成衣店,直直便往内室而去。古言歪着头将着大汉审视一番,向来该不是危险之人,也将放了心。忽而,成伯被大汉抓着衣领拉了出来,途中,成伯还不停地啊啊大叫。顿时,古言连忙上前,询问:“你这是作甚?”
“滚开,没你什么事儿。”大汉粗臂一挥,便将古言推开。
古言反应得快,急忙又冲到大汉跟前,“放开他。”
“他奶奶的,我他娘的让你滚开!找死是不是你?”大汉说着作势竟举起了杀猪刀,一副恶相。
此时,炎津站到了大汉跟前,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气势凛人地俯看着大汉。大汉被炎津这一挡,心中有些慌乱,再一瞧炎津那架势,更是乱了神。他吞了吞喉咙,鼓足气放话道:“你,好狗不挡道!快给老子滚开!”
“啪”只见大汉刚吼完,炎津猛地抬起右脚便往大汉下半身柔软之处而去。触不及防,大汉被踹飞撞到了身后的柜子,柜子应声而倒。古言眼尖,立马拖过成伯将他护在身后。炎津冷冷地站在那,不发一言。大汉呆了好些功夫才爬了起来,心中虽气愤,但犹豫着炎津怕不是好对付的,大汉思量了番竟起身离开。只是路过古言身旁时,还不忘对着成伯龇牙咧嘴一番。
见着大汉出了成衣店,古言这便转身看向成伯,“他是何人?”
“哀,说来,真是骚脸。”成伯低下头,一副欲说难说的模样。想了想,最终他还是开口了,“他,正是小老儿的儿子。”儿子?一听是成伯的儿子,古言挑高了眉头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成伯一见古言这反映,有些难堪地搓搓满是茧巴的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嗜赌成性。十日怕是有九日是寻我拿钱的,方才便是要钱不成才会……”
古言听着成伯说着自己的儿子,竟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虽知是养父,但且从未亏待过自己。但最后,却因为自己而全家俱亡。想到这,古言低下了头,眼里泛着酸心中一阵疼痛。忽而,一只手搭在了古言的肩膀上,古言一抬头,赫然竟是炎津。仓皇之中,古言连忙摆肩挣脱开来。他往边上靠去,作势不欲同炎津亲近。
见着古言有意躲闪,炎津自来是高傲之人,这频频示好却被人如此对待,炎津受不了这气。他大步一跨,踱至古言跟前,狠狠地抓起他的手腕。古言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地看着炎津。却也奇怪,炎津也就这么抓着古言,一句话都没说。
成伯在一旁看得心里犯嘀咕,琢磨了半天也不是这两人是何关系。说起这大胡子,他方才还真没认出来。见着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成伯念着自己还是去赶衣才是,便说道:“我先进去制衣,你们等等。”
话毕,成伯便往内室去了。等成伯一离开,这外厅便只剩古言和炎津了。古言扭了扭手腕却没能脱开,不得已,他只得先开口:“你要作甚?”
“你为何避着我?”炎津见着古言开口了,也不再赌气。
“是你避我不及。”古言眨了眨眼皮,话里透着无奈的沧桑。
“我分明是要亲近你,你自是胡说。”炎津皱起眉头,想来自己这意思算是够明白了啊。
古言扁扁嘴,算是没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炎津顿惑,古言抬起头来直视他,“你恨不得我死,又怎么会亲近我呢?”
说完,古言趁炎津疑惑之际抽回了自己的手。炎津听不懂古言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他想了半天,越想脑子越疼,直至心中一团火烧。气闷不行,炎津上去气势汹汹地逼问道:“那你说,你和我什么关系?”
“仇人,你说过了。”古言面不改色,手却握成了拳头。
“你说是点子,我记着。若是仇人,我昏迷之时你早可杀了我。”炎津低下头,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古言的一举一动。
古言勾起嘴角来,颇有些自嘲地回道:“我便是要做你的点子,你才恨不得我死。既然你要杀我,那自是仇人。”
“我懂了。”炎津点点头,拔高了声量回了句。
古言再笑,便问,“你懂什么了?”
只见炎津俯身便靠了过去,他伸出双臂环住古言。就在古言惊得不知所措之时,炎津贴着他的耳郭,轻柔道:“以前的事儿我记不着,但如今落了如此下场却只有你伴着我,足见你心。今生,我定不负你。”
定不负你!古言的脑子里全是那一句定不负你,这话,真是炎津说得吗?当真是炎津说的吗?古言的嘴巴不止地颤抖,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抱住他的人。久久,古言都未回过神来。想了半生的幸福,就这此时此刻如今轻易地得到了,古言真的怕了。怕这幸福来得太快,来得太轻,来得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