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跳江湖 上——七烨

“你先吃吧，班长不动，别人哪里好意思？”耿天征拿过周小跳的碗，亲自帮他夹菜。

“这个、这个，对，还有那个~”周小跳对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准备展开第一轮声情并茂的狼吞虎咽。而耿天征则像一个上流社会的高级管家，尽职尽责的帮周小跳每个盘子都选了一些。

赵乐坐在周小跳的对面，今天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小跳，和坐在周小跳旁边的，始终面带微笑的耿天征。

“萌萌，你太好了！”周小跳接过了耿天征盛好的冰糖莲子燕窝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周小跳！”赵乐再也忍不住了，“咣”一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这一声非同小可，本来就安静的大包厢里，霎时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乐乐？”周小跳奇怪的睁大眼睛望着突然发作的赵乐。

赵乐小扇子似的睫毛因为情绪的激动而颤抖，他瞪了一眼耿天征，盟主仍然温和有礼的笑着。

“周小跳，你、你这个大白痴！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是谁把你打成这一身是伤？！”赵乐几乎是喊了出来。说完这一句话，他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不只是赵乐，席间很多人面色都开始不自然的发白。一些人盯着周小跳，而另一些却连头都不敢抬。

“知道啊。”周小跳轻描淡写的回答，“因为那间屋子里，我听见了苏菁姑娘的声音。”

“咣当”，宋婉岚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被点到名的苏菁愤怒的站起来，如果没有同桌的人拦着，她早就冲到了周小跳跟前：“周小跳！你这么说是想……”

周小跳笑嘻嘻的打断她：“本来我什么都没有想，但是那间房间中人很多，我却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听到，他们虽然都不是很用力打我，但是我每被打一下都疼得厉害，只能说明这些人功夫都不错。那里荒山野岭，哪里去找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人呢？乐乐，这么明白的事情，你怎么会觉得我不知道？我看起来有这么傻么？”周小跳仍然笑的很开心，就像在和全班讲一个轻松好笑的故事。

“既然知道，你还、你还……”赵乐咬着嘴唇，又一次看向耿天征。

“乐乐，你知道吗，从前我妈常跟我说，江湖险恶，让我处处提防。哪怕是最亲近的朋友，也不可尽信。”周小跳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每一个字都砸进在座的人心里，“我原本是不信的。”

“那现在呢？”赵乐的眼中闪烁着动摇，只有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现在？当然还是不信了。”周小跳笑着，洁白的牙齿映着同样洁白的光，仿佛一簇耀眼的火，燃尽所有阴霾。

这次，连呼吸声都静不可闻。

“你不恨我？”耿天征问。

“恨啊！可是你不是请客了么，这得是多少钱啊！唉，万恶的资本主义。”周小跳吃的没心没肺，“可惜了，这么多，他们也真是的，这不都浪费了么。咱们一会打包吧？”

满座的人，只剩下周小跳和耿天征两个。每一桌的菜都没有人动过。

“小跳……”

“哎，对了，萌萌，我有个事问你。”周小跳赶紧截住耿天征的话。

“你说。”

“为什么你和浩浩比剑，要故意让他？”

耿天征心下一惊，表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怎么会，和剑术天下第一的剑圣比剑，我拼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放水。”

周小跳放下筷子，用纯净无瑕的眼睛盯着耿天征看了一会：“萌萌，你说谎。”

耿天征自信将一招一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连行家都看不出来，更不用说是周小跳这个全无武功的人。

“小跳，真正的比武和电视小说中写的可不一样。”

“不对，你分明没有尽力出招，我站得不近都看的很清楚。”周小跳说的很肯定。

耿天征又是一惊。……是了，行家都是从招式入手，而周小跳对于什么招式之类，自然是一无所知。因此反而能从最根本着眼，将本质看得一清二楚。

但耿天征依旧笑得温和：“小跳……”

周小跳抢先道：“还有，萌萌，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笑得比平常还温和。”

耿天征准备好的所有话都被周小跳这一句堵了回去。为了掩饰不自然，他只好摸摸鼻子：“你觉得我总是说谎吗？”

周小跳无奈的耸肩：“反正你每天都要这么笑几次。”

耿天征的笑容难得的凝固在脸上。

周小跳瞧着与平常不同的耿天征，觉得很好玩。但是突然又想到了：“萌萌，偷袭我和小明的那些黑衣人你查到没有？”

耿天征摇摇头：“还没有。还好当时玄明和你在一起。”他看周小跳不做声，“怎么，不相信？”

周小跳回过神来：“当然相信了。你现在笑的就很自然啊。”

耿天征闻言怔了一怔，望着周小跳晶亮的眼睛，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又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他笑的很痛快，仿佛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怀。

晚上，耿天征和周小跳回了宿舍。司徒浩见到他们，本来在床上弹吉他，这会很不自然的面向墙壁看起了曲谱。

楼下突然传来了叫喊声：“周小跳！周小跳你下来！”

周小跳他们这是男生宿舍楼，但是楼下的声音分明是个清脆的女生。

“宋婉岚？”周小跳听声猜人，扭头向耿天征寻求答案。

耿天征点头。从阳台上的超大行李箱里变魔术似的搬出一架古琴：“我和你一起下去。这琴就用来赔你弄坏的那一架吧。”

“这是，恬儿的琴？！”司徒浩难以置信的回过头，他知道耿天征一直将这琴视做宝贝一般。

耿天征冲他略一点头，又对周小跳说：“这是亡妹的琴，如今她既已不在，不如转赠给同样识琴爱琴的人。”

周小跳虽然不懂乐器，但是那乌木的琴身通体光莹润泽，就算是对乐器一窍不通，也能分辨出是好东西：“嗯，我这次一定不剪它了。”

耿天征：“……”

司徒浩：“……”

宋婉岚在宿舍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的注视下，面颊绯红的等着周小跳。但看见和他一起走出来的耿天征时，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话便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周小跳热情的朝她招了招手：“宋同学，这琴当做我赔给你的。”

宋婉岚这才将视线从周小跳身上移开，转而去看那琴。这一看之下当即大惊：“这、这宝贝我可不能……”

耿天征道：“宋姑娘，这时舍妹的心爱之物，若姑娘能爱惜保护，舍妹在天有灵，知道了也一定会开心的。”

宋婉岚见耿天征心意已决，便感激的收下了。

临走时她看了眼周小跳，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她从包中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折好的色彩斑斓的千纸鹤。宋婉岚将瓶子塞进周小跳手里，低头说了句：“祝你早日康复！”便迅速地跑远了。

周小跳拿着第一次收到的女生送的礼物，在上楼的时候思绪万端：“萌萌，没想到宋同学人这么好。我都不知道原来她这么关心同学的，这个纸鹤一下折这么多一定很累。你说我应该怎么回礼啊？萌萌，你收到女生的礼物应该挺多的吧？你倒是帮我出出主意啊。”

“小跳。”耿天征走在周小跳身后，突然出声叫住他。

“嗯？”周小跳回过头。

“你和我在一起吧。”他们没有打开走廊灯，耿天征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周小跳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咱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耿天征也是一愣，但马上意识到周小跳会错了意，却没有纠正：“嗯，我们以后也要像这样在一起。”

周小跳继续向楼上走去：“当然了，还有浩浩和小明，咱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周小跳推开单元门的时候，意外的撞见了左玄明。

周小跳立刻面露欣喜：“小明，你没事啦？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去哪了？手腕上的伤口好了吗？”

左玄明就如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但周小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天的左玄明似乎要比平时更冷一些。

“小明？”周小跳疑惑的向左玄明伸出手去。

却被左玄明躲开了。

左玄明只是微微侧了侧身体，便错开了几毫米，恰到好处的躲开了周小跳伸过来的手。

周小跳伸出的手只能僵硬的停在半空。

“小跳，玄明身体刚恢复，你让他好好休息。”耿天征不动声色的将周小跳揽到了自己身边。

周小跳却只是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呆呆的看着左玄明。

而左玄明则一言不发的与周小跳擦肩而过，径直走出了大门。

23.学生会

周一，南宫贤出现在教室里。

大学的班主任和J江的服务器很像，只能他折腾你，你有事的时候指望不上他，他找你的时候肯定有事，例如说今天。

“原本，咱们学校并不准备成立学生自治组织。但是上个周末咱们班出了一些事情，我想我不必多说。因此，学校经过一致商议，决定本周末通过自由竞选的方式成立校学生会。具体要求我已经贴在墙上了，学校网站首页也有，有兴趣的可以着手准备。”南宫贤毫无感情的叙述。他给人的感觉总是知性而又理智，就像他系到最顶的衬衣纽扣和打的一丝不苟的领带一样。

周小跳没怎么仔细去听南宫贤的讲话，因为他此时听不进去其他。

他坐在教室的第三排，这一排明明五个座位连在一起，平常都是他们寝室的四个人在坐，如今只有他和耿天征两个人。

司徒浩现在看见他们就特别不自然的躲开，在宿舍里也只是弹弹吉他看看曲谱，见到耿天征一句话都不讲，更不再找他比剑。

至于左玄明，除了周六晚上那一面，周小跳再没在宿舍里见到他。而卿九也不知去向。导致周小跳现在连询问的机会都没有。今早在教室看见左玄明，本想开口，但是手还没有伸出去，那晚的宿舍中的景象就出现在脑中，周小跳自然而然的就收回了手去。

于是演变成现在的，原本至少在周小跳心里是关系挺好的四个人，司徒浩坐在最后排左边，左玄明坐在最后排右边，教室里他们构成了距离最远的等边三角形。

周小跳坐在这样的教室里感觉如坐针毡，他很少这么难受，仿佛在这里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出周小跳他们这几个人之间的古怪，总有些人是持乐观态度的。

比如说湖江大学论坛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版块。

“圣受大人变成萌受大人了！”

“真的假的？那剑圣大人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你们没看见早上盟主陛下给萌受大人削苹果剥鸡蛋的样子，深情死了！可惜偷偷拍照的人好多，我都没有占到有利地形。”

“剑圣大人好可怜啊！”

“是啊，今天他好像一直阴沉着脸。”

“不是说朋友妻不可戏么，啊呀呀~”

“你们几时见过剑圣心情好了？”

“他和圣受大人在一起时心情就都很好啊。”

“唉，好想问问圣受大人怎么想的啊？”

诸如此类的话题，一时间在一大部分女生中引起广泛热议。

“萌萌……”周小跳和耿天征坐在小包厢里吃午餐。

“嗯？”耿天征将包好的烤鸭放到周小跳的盘子里。

周小跳看上去心事重重，与平常的他判若两人。一整天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本来也不想这样，但是所有组织语言的能力好像都已经丧失殆尽。周小跳嗫嚅了一会，吞吞吐吐的开口：“萌萌，为什么……为什么浩浩和小明不理我了？”

“有吗？”耿天征微微侧头，微笑着又给周小跳夹菜。

“你又这么笑！”周小跳一点食欲也没有，他知道耿天征在敷衍他。自从他们野营回来，所有人都开始不对劲。

耿天征笑着看了看周小跳，随即放松下来：“他们那么做，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这句话周小跳已经不知道从周围人嘴里听到多少遍了。他重复着耿天征的话，“不关我的事，为什么不关我的事？萌萌，你跟他们认识的时间比我长得多，就算不关我的事，你们不是朋友吗，他们变成怎么样你一点也不在乎吗？”

耿天征放下手中的碗碟：“小跳，你记不记得，你问我和司徒比剑，为什么要让他？”

周小跳点头。

“过犹不及。”耿天征收起了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没有笑容的他，突然变成了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依旧温文尔雅，却冷若冰霜，“这是耿家的家训。我并没有故意要输，但既然是比试，就没有赢的必要。况且，单论剑法，普天之下没有人是司徒的对手。”

“那浩浩知不知道你在让他？”

“凭他对剑法的了解，必定知道。”

“那他为什么非要和你比？”

“这是他的事，我没有问过。”

周小跳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映出耿天征的影子，他缓缓道，“萌萌，如果有一天你不理我，我也一样会想知道原因，想问问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朋友。“

耿天征明白周小跳的意思，但是他只是微笑：“小跳，你这么交朋友，会很累的。”

“那么，你现在这样，就不累吗？”

耿天征不说话，只是饶有兴味的盯着周小跳一本正经的脸，笑意更浓。

周小跳反而被他看得无措。

正当包厢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奇怪的时候，敲门声响起。赵乐没等屋里的人答话，便擅自推开了门。

“耿盟主，借周小跳一用。”赵乐只站在门口，却不进来。

周小跳仿佛看见救星一样，跳起来就跟着赵乐跑了出去。耿天征看着他们出门，没有阻拦。

“乐乐！我的亲人啊！”周小跳搂着赵乐的脖子不撒手，“你怎么知道我正想找茬出来啊？”

“我能掐会算。”赵乐白了他一眼，拿了个肉松面包塞给周小跳。两个人走到校园僻静处，找了块草坪坐了下来。

周小跳不客气地嚼着面包：“乐乐，你说浩浩和小明怎么都不理我了？你能掐会算，给我算算啊。”

“不知道。”赵乐直截了当的回答。同样也拿出一个面包靠着周小跳坐了下来，“剑圣司徒浩素来心性寡淡，和他师父一直隐居在塞北深山。江湖上都知道他与耿盟主少时相识，除此之外再不结交旁人。”

周小跳安静地听着，发现这些问题他从来也没有问过。他不会问，是因为相信朋友们早晚会主动告诉他。但是他没想过，原来他一直当做朋友的人们，其实他根本就不了解。

“至于左教主，”赵乐顿了顿，“是一个朋友也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