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个……
老大,这是我为你杀死的第三十六个人,也是最后一个……
聂枰翻身下床,靠着右腿单脚跳到浴室,脱下沾满血迹的衬衫,冲洗干净手上和匕首上的血,又从柜子里取出酒精,仔细擦拭起来,满意地看着锋利的匕首清亮如镜,映出自己那张淡漠的脸来……
还有最后一件事……
老大,你也该赶过来救我了吧……
别叫我笑话你越来越迟钝啊……
“聂枰……聂枰……聂枰……”焦急的呼唤声微微发颤……
想曹操,曹操就到了……
“老大,你还真是越来越迟钝……”眼看着梁朴昕冲进屋,一脚踢开黑河的尸体,惶急地跪在地上往床底下张望,聂枰实在忍俊不禁,淡淡嘲弄起来……
猛回头,那人双臂抱胸,斜倚在门框上,清冷的眸子漾着笑意,淡然的样子一如往昔!
“你的衣服呢!黑河那个畜牲有没有XX你?”梁朴昕猛冲过去,恶虎扑羊般将聂枰狠狠搂进怀里,冲口就问出这么一句。
……
本来,该问的事太多太多——
为什么跳崖?
绞杀榕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跟黑河在一起?
为什么绑架海贝贝?
‘飞狐’是怎么回事?
……
然而,乍看到聂枰裸着线条优美的胸膛,梁朴昕所有的冷静和疑问不翼而飞,只想弄清楚这一点!臆想着聂枰被黑河压在身下隐忍屈从的样子,他就疼惜得心如刀绞,更紧地将人儿禁锢在怀里……
心念电闪,梁朴昕蓦地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动过聂枰——
在他眼里,他永远是一块纤尘不染的白玉,清冷温润……
他根本不能容忍这块最珍爱的白玉被任何男人玷污……
即使玷污它的人是他自己也不行……
……
如果黑河真动了聂枰,他发誓要把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刨了他家祖坟,让他断子绝孙,只有仇人殷红的血才能洗净他的白玉……
“老大,你不问问我的腿怎么样,反倒担心我的屁股……到底是不是真的关心我啊!”
脑海中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复仇场景被聂枰一句淡然的揶揄打断,梁朴昕略觉尴尬,却有一股无名怨气涌上心头……
这个人,总是轻描淡写,往往随便几句话就将自己逼得无言以对,无法越雷池一步……
“老实告诉我有事没事……”大手缓缓向下移,梁朴昕故意将手滑进聂枰的睡裤,沿着内裤边缘来回抚摸,在他耳边低语出威胁,“要不……让我扒光了检查一下……”
腰间暧昧的抚摸,激得聂枰浑身阵阵酥软,呼吸不自觉地时断时续起来……
是时候了……
老大,死在你怀里,我没有遗憾……
“老大……”
低沉沙哑的声音,宛若情浓时的呢喃……
头一次听聂枰如此温柔地喊出‘老大’这两个字,梁朴昕不由得心头一荡,越发心猿意马,却猛然觉得怀里的人身子一沉,急急扳开他的肩膀——
那枚红似火的项坠,被聂枰咬破在嘴里,艳红的汁液四处迸溅,将淡色双唇染上骇人的红色;而他笑得云淡风轻,还在拼命吸吮着剧毒的红汁,眸子依然淡漠如昔,却藏着深深的不舍……
“不——不——”梁朴昕发狂般大吼着,瞬间急红了眼,右臂抱着聂枰,左手在自己身上东翻西找,摸出一个小瓷瓶,一口咬掉瓶塞,将里面的药丸一股脑儿倒进聂枰嘴里,又拖着他进了浴室,接了一杯水,强行撬开聂枰的牙关,用水将药丸全部冲下去……
“别忙了,老大。你曾经告诉我,没有解药……”聂枰依在男人怀里,笑看着他,淡然的眸子里有着即将解脱的轻松,颤抖的右手扬起匕首,轻挑开梁朴昕的衬衫,露出男人肌肉强健的右肩,“还有最后一件事,你会让我做吗?”他嘴上询问着,下手却毫不留情,残忍地刺破男人光滑完美的肌肤,手起腕落,一个‘耳’字,深深镌刻在男人肩头……
视线逐渐模糊,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匕首,他似乎就要永远沉沉睡去……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紧了他的手,一笔一划,同他一起,继续刻完那个‘聂’字……
一滴一滴,滚烫的液体洒在他的手上,脸上,胸膛上……
那液体是血,还是泪?
聂枰拼尽全力睁开双眼,最后一次凝望他的老大,他穷尽一生深爱的人……
是泪!
他在为我流泪……
心头一松,聂枰终于阖上双眼——
一个清灵少年,甜甜笑着,向他走来,眸子深处的羞涩勾起他心底最强烈的悸动……
荣歌,你已经答应我不再寻死……
希望你言而有信……
……
……
第三十章
修长的大腿肌肉结实,极富弹性,掐不出一丁点儿赘肉……
不过,比起他自己的腿部肌肉,可能略逊一筹;因为他实在舍不得下狠手去掐,自然没法准确评价……
梁朴昕坐在床边,模仿医生教他的手法给聂枰按摩那条伤腿,揉着揉着突然坏笑起来,不规矩的大手沿着聂枰的大腿一路向上摸,直摸到腿根处,再继续向上……
啪……
使坏的毛手被打掉,聂枰睁开眼,抬手给自己盖好被子,仍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沉默不语……
“睡了三天,感觉怎么样?”梁朴昕抓过几个枕头,横七竖八胡乱一堆,很体贴地扶聂枰半坐起来,让他以极其不舒服的姿势歪歪斜斜靠在那堆枕头上,“你的腿已经动过手术,医生说坚持按摩和锻炼,一个月就能恢复正常……”
轻轻按住聂枰的腿,梁朴昕眉梢邪挑,“这里……是不是有一些感觉了?”
一句话问得聂枰低了头,淡然的神态不翼而飞,清冷的眸子染上羞窘——
回答什么?
骗他没感觉?让老大担心愧疚……
承认有感觉,而且感觉还很强烈,强烈到他被他揉醒时,那里竟然忍不住勃起了!
见他一径垂头不语,梁朴昕也不忍心再逼这根木头,大大咧咧脱鞋上床,钻进被窝,又拿出聂枰最爱抽的那种巴西烟,点上,吸一口,紧接着喂到聂枰嘴边……
偏头避开老大暧昧的举动,聂枰悄然往床外挪了挪……
“你先发个誓——以后不再寻死!”梁朴昕一把揽过蓄意拉开距离的聂枰,满意地看着他从那堆歪七扭八的枕头上滑下来,掉进自己怀里,“你要是死了,我也随你一起去地狱做做军火生意……”
虽然言语泼皮无赖,但梁朴昕眼中的激烈,让聂枰无法不信——如果自己死了,他也会随他而去……
老大向来如此,越是真情流露,越要拼命耍花腔遮遮掩掩,那句话其实可以诠释为——聂枰,你是我爱愈性命的人……
甜蜜与绝望郁积在心底,聂枰极罕见地主动伸臂抱住他的老大,凝望着那张冷峻的脸,突然冲动得想吻他……
却听梁朴昕接着说,“我下了地狱,小东西也没法留在人间……”
“就是,就是,一尸两命呐!”海贝贝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扑到床上,美眸一闪一闪地望着聂枰,缠住梁朴昕呜呜噎噎地撒起娇来……
原来,海贝贝一直在旁边,他刚才竟然没察觉……
聂枰不着痕迹地放开梁朴昕,重新靠在枕头上,看着他的老大狠狠在海贝贝脑门上一个爆栗,教训道,“瞎说什么?一尸两命是说孕妇的!”
“好痛!”海贝贝捂着脑门,趁势钻进被窝,美丽的脸绽开无邪的笑,“反正差不多——聂枰死了,梁就要死;梁死了,我就要死。聂枰,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的死活……可是,荣歌呢?你也不管他吗?苦命的孩子,我都怀疑他知不知道甜味是什么……”
小东西!
你笑得越无邪,我就恨不得骂你骂得越狂野!
你明知道聂枰对荣歌有多愧疚,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欠揍!
看着聂枰假装无所谓的淡然神情,梁朴昕心疼得一塌糊涂,直想把人儿按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为了阻止海贝贝继续乱说话,梁朴昕悄悄把手探进被子,捏住一块肉,狠狠掐下去……
“咝——”聂枰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莫名其妙地扭头看看有些不知所措的老大,突然明白过来,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却什么也没说……
“聂枰累了。小东西,你别在这儿胡闹。”梁朴昕狡猾地盘算着支开海贝贝,他有太多话要问聂枰……
“聂枰,我和梁下午再来看你,快好好休息吧……”海贝贝很难得地乖巧温顺起来,飞快翻身下床,同时死死拉住梁朴昕的手不放……
这些天,海贝贝不断猜测着梁的心思,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梁仍跟过去一样哄着他宠着他,丝毫没有表露出要舍弃他、跟聂枰在一起的意思……
可是,自从救回聂枰,梁一直没跟他肌肤相亲过……唯一一次对他兽性大发,竟然还穿着衬衫做完全套动作,事后都不跟他一起洗澡!
这番古怪的行径,是因为聂枰吗——海贝贝欲哭无泪,而且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
梁的那颗翡翠心,是他历尽千辛万苦、苦苦求来的!一百个聂枰也休想抢走!
就算他拦不住梁的‘精神外遇’,至少不能给他们任何苟且的机会!
于是,从早到晚,他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死死缠在梁身边,同他一起‘照顾’聂枰……
为什么不行!聂枰是他的救命恩人呐!
……
手快被野蛮的小东西拽掉,梁朴昕叹口气,不舍地凑过去,在聂枰淡漠的唇边印下一吻,低语道,“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回头瞥见海贝贝仍然无比大度地笑着,却不知他此刻笑得比哭更难看,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起身下床,握紧海贝贝的手,低头想吻他一下,却被人儿冷冷避开……
“老大,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关于虞棋和飞狐……”一直沉默不语的聂枰突然扔下一枚重磅炸弹,瞬间炸得海贝贝粉身碎骨,愣在当场……
不!海贝贝!不准哭!
他们都是阴险狡诈、不动声色的军火大佬!你要想赢,必须拥有无限的耐心和超凡的智慧!
现在只有一条路……
快去把荣歌找回来!
……
梁朴昕掐灭了烟头,慢慢走到窗边;此刻海贝贝不在眼前,他反而不再耍浑,下意识地想跟聂枰保持安全距离……
刚才海贝贝离开时的落寞背影,几乎在他心底剜出一个洞来,痛得他心脏揪紧,却无可奈何——因为聂枰也是他为之心痛的人,更是他负疚太深太久太多的人……
况且,现在连海贝贝都欠他……
“五年前,我化名虞棋,在香港成立了一个保镖公司。当时,我考虑军火生意风险太大,想在保镖行当试一试,也好给弟兄们留条后路……所有的收益我一笔笔都记着,存在一个银行户头下……”深知梁朴昕多疑善妒的性子,聂枰思量着还是早点跟他解释清楚为好……
“好了,自家兄弟别说两家话。”梁朴昕笑着摆摆手,“你又闯出一片天地,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会怀疑你藏私?你就这么瞧扁了你家老大?”说罢,冲聂枰俏皮地挤挤眼,双手一比,做了个很下流的手势……
仿佛时光倒流十几年,每次聂枰胜利执行任务归来,老大都会冲他做这个让人脸红的手势……
轻松的气氛一阵风般飘过,两个男人陷入沉默……
聂枰慢悠悠喝着一杯水,梁朴昕眺望远处葱郁青山……
该说的,好像都说完了……
却好像,还有太多太多没有说……
那层沉重的窗纸,谁都不愿首先点破……
良久……
“老大,你说过——那个项坠里的毒液没有解药。”聂枰从不多话,他以最简洁的语言说出事实,留给梁朴昕去解释。
“肯跟我谈了?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跳崖?”梁朴昕转过身,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聂枰,尽管他已经知道答案,但他更想亲耳听聂枰说出来……
聂枰抬眼跟梁朴昕稍一对视,便移开视线,淡淡说道,“那天,我发现黑河在洞里萨的悬崖顶上转悠,怀疑他心怀不轨,所以假装自杀,然后投靠他,卧底打探消息。”
苦笑一下,梁朴昕迅速别开眼,看向窗外,怕被聂枰察觉他眼中的痛楚和心疼……
聂枰,我就知道,你不会说实话……
为了你的骄傲,你的自尊?
其实,更多是为了我吧——为了不让我愧疚……
如果没有看到你刻在绞杀榕上的‘绝笔’,我恐怕还真的信了你……
……
我猜,那天你故意对荣歌说出最残忍的话,然后决绝地跳崖……
偏巧,黑河在悬崖附近窥伺洞里萨,顺手救了你……
你发现我处在危险中,便暂时放弃寻死的念头,顺水推舟投靠黑河……
是你——派人混进洞里萨,绑架了海贝贝……
这样,既可以确保海贝贝的安全,又可以取得黑河的信任……
梁老大不愧心机深沉,前前后后真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有一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海贝贝获救后,聂枰为什么又要自杀?
按照他行事缜密、滴水不漏的风格,怎么也该妥善安排一下再死,就像上次跳崖——慢慢制造一个机会,让我恨透他,绝不伤心,他才肯放心去死……
……
还有,为什么要在我肩头刻上‘聂’字?
这么做,岂不是完全泄露了他的真心,违背了当初舍弃一切也要成全我和海贝贝的苦心?
他是那种行事冷静到残忍的人!
他的心意他的爱,就算带进棺材、在地底深藏一千一万年,也不愿让我知道、让我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