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拿出一张卡片塞进我衬衫口袋中,而后扛起姜宸的另一条胳膊。
多得少年的帮助,我顺利携姜宸离开了Earl俱乐部,到家门口的时候,未可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来吧。”他接住我背上的姜宸,“啧,酒气熏天了!还好我事先哄小鸥睡下,不然影响真不好。”
我跟在他后面捶肩揉背:“可不是,这丫跑男色俱乐部花天酒地去了,一会儿你帮他洗洗干净。”
未可皱眉道:“不行,他这两天绝对不能伤风感冒,等醒了再说。”
未可撒手将姜宸扔到床上,自己回房洗洗睡了,留下我在这儿整理善后。我进浴室拿了条湿毛巾,一边给他擦脸,一边替他宽衣解带。擦着擦着,他忽然轻哼了一声,睫毛颤动,像是要醒的样子。
我拍拍他的脸颊:“你醒啦,需要水吗?”
“嗯……”他捉住我的手,朦朦胧胧地睁了睁眼,“夏彦……吗……”
我直翻白眼,用得空的另一只手捂上他的睡眼:“没清醒就接着睡吧。”
“夏彦……没事吗……”他不依不饶地擒住我的双手,用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呢喃。
我挣脱不开,干脆模仿杜夏彦,说道:“为什么你总爱自作主张,从不考虑我的感受,我恨你!”
“对……你恨我吧……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
“你说什么?!”我错愕不已,没想到自己瞎编的一句泡沫剧台词,居然能引出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我定了一定神,决心再接再厉挖掘假象背后的真相,“为什么担心我的安全?你坦白告诉我,我就原谅你。”
“不可以……不能说……这是秘密……”
“那我恨你一万年!”
“对……恨我吧……恨我吧……”
“哎~~~~~~~”我仰天长叹,他口风那么紧,根本打探不到什么秘密,于是我很有一种再次打晕他的冲动,但他很快睡熟了,却始终不肯松开我的手。
下半夜我终于敌不过疲倦,趴在姜宸胸膛上睡着了。
清晨,姜宸先我一刻醒来,他挪动身躯,挺起胸膛。我跟着一颤,茫然睁开了眼:“唔……你能不能放手……”
他愣了一愣,随即松开了禁锢。我顺着他的身子滑落到地面,躺着不想动了。
“我怎么回来了?”他捂着额头,“你还好吧?”
我呻吟道:“我很不好,我的手要断了……”
“抱歉,我昨晚喝了点酒,什么都记不清了。”
我腹诽:何止一点点!嘴上说:“我要洗澡,你帮我叫保姆进来好吗?还有,你自己也去洗,我和小鸥约好周末上游乐园,你绝对不能缺席!不然我死不瞑目!”
“他昨晚发酒疯虐待你了?我怎么也没听见动静?”未可坐在浴缸边沿,为我按揉着手腕处青紫的淤痕。
“酒疯发了,虐待不至于。”我有气无力地仰着头,“我问你,你跟谁一条船上的?许晓,还是我?”
他娇滴滴地扮人妖:“人家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当然亲你咯~”
“咳咳,说正经的,我昨天发现一件事儿,没准我对姜宸来说,根本就是浮云,杜夏彦才是真理!他把我养在家里,好用作挡箭牌。”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撤退吗?”
“不,这块挡箭牌我是当定了,等不到许晓全身而退,我决不撤退。”
他摸摸我的额头,试探温度:“你怎么会突然变得伟大了?”
“呵呵。”我自嘲地笑笑,“我一点儿都不伟大,只是讨厌遗憾。”
Chapter 23
周六,天气晴,我们一家三口到游乐园玩,后边跟着两个保镖和一个小跟班。姜小鸥同学很happy,从头到尾双脚不曾沾地,由姜宸背着抱着,手头的零食不断变换。虽然我信守承诺,帮他达成了愿望,但他对我毫无感激之情,反倒变本加厉地无视我的存在。
姜宸近日玩失踪,觉得自己确实亏欠了小鸥,因而耐性爆发。过山车、旋转木马、跳楼机等等,一路奉陪到底,并且毫无怨言。而我则由于上一世蹦极身亡的缘故,对一切高空下坠的游戏敬谢不敏。
我挥手将棉花糖棒子抛入垃圾桶,使唤小跟班道:“小许子,本宫的手黏糊糊的。”
许晓立马递给我一包湿纸巾:“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坐跳楼机?”
我撇嘴道:“我有心理阴影。”
他怔了一怔,眼光微黯:“你和路川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那还用说,我爱死他了。”——我爱死我自己了。
“……”
他愣头愣脑地走开去。我擦干净手指,把用剩下的纸巾塞回他手中:“一会儿我和他们去鬼屋,你必须得陪同,我对妖魔鬼怪也有阴影。”
鬼屋里黑咕隆咚的,姜宸牵着小鸥走在前面,我和许晓垫后,俩保镖先行到出口接应。我起初是独自走着,和许晓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没走两步突然亮起几盏绿幽幽的鬼灯,我失声尖叫,迅速往许晓那边靠拢。
姜小鸥回头冲我做鬼脸:“胆小鬼!这样就怕了。”
“有吗,有吗?”我死不认账,“后面那个欧巴桑叫得好大声,吓死我了。”
姜小鸥讥笑道:“切,鬼才信你。”
许晓悄悄地牵住我的手:“这里的东西做得这么假,没什么好怕的吧,你别自己吓自己了。等下子可能会有工作人员扮成的丧尸跑出来,不过他们不敢太靠近我们,因为有些游客激动起来,反而会攻击他们。”
“哦、哦……”我牵着那只温软的手,哪还顾得了其他,一路上只把头低下想心事。
不远处一声呼啸,几只面目狰狞的丧尸从黑暗中钻出来。最初我并没有留意,然而那些丧尸越靠越近,手里似乎操着明晃晃的家伙,许晓预感到不妙,迅捷地将我扯到身后。
“呀啊啊——”
周围的游客惊声尖叫,并慌乱窜逃。我躲在许晓背后,定睛一看,那些丧尸手中的家伙分明不是道具,而是真刀真枪。
“快到出口去!”姜宸抱起小鸥,抬腿踹倒一只丧尸。
“晓,你快和大哥先走,我断后!”许晓推我一把,夺走一只丧尸手中的枪支。
我一个踉跄,待站稳脚跟,看情势不容我多作思考,便与姜宸一同护送小鸥逃往出口。背后断断续续传来几声枪响,我们一路狂奔,距离出口越来越近。最后一口气冲破黑暗,重见光明,我脚一软,跌跪到地上。
姜宸伸手将我拉起来:“快,到车上再休息。
姜宸抱着小鸥坐上车后座,我则站在车门边焦急地往回张望,始终不见许晓的影子。姜宸催促道:“快上车。”说着伸手就要来拉我。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你们先走吧,我……”
他呵斥道:“你发什么疯?快点,我耐性有限!”
小鸥从姜宸的怀里钻出来,扯住我的袖子:“小白脸,我们一起回家吧。”
“对不起……”我看着他清澈的眸子,一望见底,再单纯不过,我的感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紧紧地握了握他稚嫩的小手,一把将他推向姜宸的怀抱,继而重重甩上车门。
我转过身去,拼命往来时的方向奔跑,不久,车子在我身后发动,朝相反的方向驶去。我已顾不得这许多,耳畔唯有风声和自己的喘息,一切都是那么疯狂。我向自己选定的未来奔跑,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鬼屋里安静得可怕,我脚下不停顿,借着幽光寻找许晓的踪迹。
“苏晓……”我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却不想那声音在空洞的鬼屋里回荡,更加的可怖。
我胆战心惊,一不留神绊了脚,倾身向前摔去。没有预料中的疼痛,身下软软的像张肉垫,我撑起来,定神一看,居然是许晓!我忙不迭抱起他,“喂,苏晓。”
他毫无反应,双眼紧闭,已陷入昏迷状态。我慌乱低下头,把耳朵贴住他的心脏,听那心跳声一下接一下,沉稳而强健。我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脑后便猛遭一击……
“徐晓……徐晓……”
我抖了一抖,仿佛被人从深沉的梦里强制拖回现实。后脑一下一下地跳痛,我眨了眨眼,集中视线往声源瞥去:“哟,苏晓……看到你活蹦乱跳的,我实在是太欣慰了……”
他没好气地道:“蠢材,我叫你逃,你干嘛跑回来自投罗网?!”
我讪笑道:“你非逼我说那种肉麻兮兮的话吗?”
“唉……”他扶我坐起来,为我松开脚上的绳索,“我的意思是,假如你没被他们抓回来,我一个人逃出去更方便。”
我赔笑道:“抱歉,我的行动有欠考虑。事到如今,也只好请你想想下一个逃跑方案了。”
他认命地叹一口气:“我还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情况,等来了人再说。”
“噢。”我看看四周的境况,四面都是墙,貌似一间地下室,“现在几点了?”
他看看手表:“16:30。”
我不经意瞥见他手臂上的伤痕,紧张道:“你流了好多血!”
他摆手道:“小伤,不碍事。”
“你是铁做的吗?”我白他一眼,拿出手帕给他包扎,故意多用了些力气,他痛得龇牙咧嘴。
待包扎好了,我又在他身上摸索起来:“还有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他笑着躲避:“呵呵……你别摸了,痒痒……”
突然,地下室的门开了,走进来两个身材魁梧的黑人,确切地说,是两个酷似黑人的黄种人(……)。他们一言不发,轻松提起我和许晓就往外走。
我们中途被迫分开,其中一个黑人押送我到顶楼的卧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黑人开门将我推进去,自己退一步锁上房门。宽敞的房间内布置得高雅不落俗套,我随意扫视一圈,将视线定格在露台的躺椅上。那里躺着一个人,身穿酒红色的绸缎睡袍,因为背对着我,看不清样貌。
“你哪位?”
“许久不见,你已经认不出我了么。”
我嗤笑一声,不屑道: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说认识我,那你说我欠你一个亿,我是不是要还你?”
说话间,我走向露台,倒是要看看清楚那男人长的什么模样。令我无语的是,他的脸上居然戴着张薄薄的皮质面具。
“你不欠我什么。”他缓缓站起身来,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腔调说道,“是我欠你太多,但你说不用我还,我唯有从命了。”
我恍然大悟:“你是个相当差劲的人,从前的我是个相当傻X的人。”
他笑着否认道:“不不,我认为你很可爱,固执得可爱。”
我瞅着他那张诡异的面具,心生厌恶,便转身走到纯白色的瓶柱护栏边,透一透气。远方的海域湛蓝得发绿,笼罩着轻薄的雾气,一眼望不到边境。我看着看着,某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
“漂亮吗?”他背抄着手,慢悠悠地踱到我身边,“这里原本是座孤儿院,后来我把它拆了,改造成现在的别墅群。原本的样子糟糕得很,我想你也不愿意再看到它。”
我冷然道:“不要和一个失忆的人叙旧,无趣得很,说说你请我来的目的。”
他低头笑了笑:“我要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哈?!”我大惑不解,斜眼瞟向他,“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当初你瞒着我私自潜入姜家的账,我不和你计较了,但你若继续留在那里很可能会造成我的困扰。”
“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双手搭上护栏,状似看风景:“想想魏罗吧,这些年他实在太不懂合作,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不预备再宽待他。再想想你的小情人,你若不答应,他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男人说完一席话,离开了卧房,许我半天时间考虑。我安静地仰卧在躺椅上,把重生以来的种种回忆一遍。搞了半天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卧底,我潜入姜家断不是为了姜宸,而是别的什么目的,姜大少的死和姜家所发生的种种灾难与我脱不了干系。我想我已经别无选择,不管姜宸有没有发现我的身份,我都不能再回去。可一想许晓的处境,我又犯了愁。我的弯路走大了,如今更是走到了与他完全敌对的立场上——身为警察的他,假若哪天知道曾经的徐晓的所作所为,他还能接受我吗?
第二天太阳初升,男人准时出现。我不等他开口,便要求他先让自己见许晓一面,然后再给予他答复。他爽快地答应下来,并亲自领我下楼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门口。打开门的瞬间,我仿佛遭了雷劈。室内一片狼籍,到处都有打斗过的痕迹,由于房门隔音效果极佳,在外面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
“我让你们动他了吗?”男人一把拖住急欲冲上前去的我,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问道。
闻言,围成一圈的三个人纷纷散开。其中的一个黑人从许晓身上爬起来,脚都站不稳,吓得牙关直打颤:“主、主人……他、他想逃、逃……属下只是……代您教训……”
我甩开他的手,冲过去将许晓扶起来,一面察看他的伤势。这一看,我快要气炸了,他的衣襟大开,边上的扣子全部不翼而飞,袒露的胸膛上斜斜地划过几道细长的红痕。
男人看出我的愤怒,对那个吓得双膝发软,跪地求饶的黑人说:“你自己解决?还是……”
黑人浑身一哆嗦,绝望地大吼一声,夺走同伴手中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只听“砰”一下,一条生命便就此了结了。
Chapter 24
我扶着许晓回到顶楼的房间,从衣橱里找了一套合身的衣服给他换洗。眼瞅着他走进浴室不到半分钟,我抑制不住,偷偷摸摸地推开了门。
“一起洗吗?”他看了我一眼,脱下破烂的格子衬衫抛入衣篓,拧开龙头往圆形浴池中注水。
“我有话跟你说。”我凝然望着他右手臂上业已结痂的伤口,因为打斗的关系又重新裂开,鲜红的血液正沿着他白皙的臂膀一滴滴地滑落。
“说吧。”他笑着坐上浴池边缘,“我在听。”
我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喉咙发干:“我……回不去了……不过你放心,他答应我放你离开,随时都可以走……”
“为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看我,嘴角的笑意不作收敛,反而越有扩大的趋势。
“因为……因为我曾经和他们是一伙的……”我垂下头,不敢正视他,“虽然至今记不起来,但姜家的种种事端恐怕我难辞其咎……”与其让他日后从别人那儿获知我的罪行,不如我亲口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