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火 上——苏打红茶

当晚，崇恩便下令全军赶工，将骨哨用细铁丝绑在箭镞上，这样的哨箭，一旦射上高空，迎风便会发出清脆高亢的声音，犹如鹤唳，直破云霄。

三日后，雅尔丹再次集结了大规模的铁马军，直逼白泽城下。

然而，城门外，早有凤翎军弓箭手守候，十列方阵，层层摆开。

此次雅尔丹派出的是另一将军羯也，见到凤翎军非但无人应战，只有一些弓箭手临阵以待，不由十分纳闷：用弓箭来对抗雅尔丹的铁马军？凤翎军是疯了吗？那些弓箭射到他们的战马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不会起任何作用。

“凤翎军何在？还不快出来应战！”羯也高声喊道。

城楼之上，战鼓擂动，此刻万箭齐发，直冲云天，发出连绵不绝，刺破耳膜的呼啸声。顿时，雅尔丹的麝香马都不安地骚动起来，不停地呼着粗气，铁一样的马蹄刨着地面。羯也着急了，可他胯下的马明显也开始骚动起来，手上的缰绳根本无法控制住它。

哨箭还在络绎不绝地射向天空，麝香马四下奔跑起来，它们身上的重重铁甲互相碰撞，焦躁的情绪扩散开去，越来越多的麝香马被激怒了，攻击起同伴来。马上的士兵纷纷上掉落下地，被马蹄踩踏，仅一盏茶的时间，雅尔丹的军队就已混乱不堪。

“殷崇恩，你们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有本事明刀明枪地较量！”羯也愤怒地大叫。

“那就如你所愿，我们一次分输赢吧！”远处响起的人声，传入羯也的耳朵。寻声望去，只见雅尔丹军队的两侧，不知何时出现了阵势浩大的骑兵军队，领头的白衣战将一声令下，东西两边的骑兵同时向他们潮涌而来，瞬间冲破了他们的军阵。

麝香马本就受了惊扰，还未定下心神，在凤翎军骑兵来势汹涌的攻击下，顿时无心应战，焦急地四处冲撞，想找一个突破口冲出去。

战马不受控制了，马上的人也慌乱起来，一边要控制马，一边要抵抗凤翎军的攻击。雅尔丹骑兵再骁勇善战，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战斗力也比平日减了大半。

凤翎军受到了鼓舞，本就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下越战越勇，几呈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这番厮战，一直打到黄昏，雅尔丹损兵折将，渐露颓势，羯也见大势已去，若再逞强坚持打下去，恐怕死伤更为严重，于是立刻下令全军撤退。

战场之上，满是雅尔丹死伤士兵的尸体，有的是战死在凤翎军手下，但更多的是死在自己麝香马蹄下的。

“元帅，要不要追？”殷于飞问道。这次，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可以消灭穷寇，一举杀敌。

可崇恩却摇了摇头，“不用追，他们一定是逃回乌掖城了。于飞，立刻派人通知白沙和黑月狼族的兄弟，两日后在乌掖城外汇合，我要一鼓作气拿下乌掖！”

雅尔丹怎么也没有想到崇恩居然会那么快出兵乌掖城。白泽一战，他们损失严重，还未喘口气，就接到了信报，凤翎军和黑月狼族已打到了乌掖城下。

那是深夜时分，羯也站在乌掖城楼上，眼望四下，点点火把将天空照得犹如白昼。夜色中的荒野之上，身穿白色战袍的凤翎军士兵如同天神下凡，气势凌人地将乌掖围得严严实实。而在那一片白色的军阵之中，还夹杂着阵阵凄厉的狼啸声，令人头皮发麻，寒彻入骨。

“羯也，你可是向我保证过，会打败凤翎军的哦！”一个男人走近羯也的身边，望了望城楼下的凤翎军阵容，挑眉笑了笑。

“摩耶大人，我……”羯也语塞，羞愤之情流露无遗。

摩耶叹了口气，“如果连你也败了，我怎么向陛下和王子殿下交待呢？”

“摩耶大人请放心，羯也一定竭尽全力，不会辜负陛下和王子殿下的信任。”羯也当即下令，与凤翎军决一死战。

黎明之际，乌掖城破。

羯也虽已全力以赴，但白泽之败已然影响了军心，一旦军心动摇，那失败就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摩耶大人在哪里？”羯也揪住一名士兵问道。

“不，不知道，似乎早就离开乌掖城了。”

“唉！”羯也长叹一声，这个摩耶果然靠不住，怎么可能与他和乌掖同生共死呢？

摩耶啊摩耶，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等凤翎军进了城，才发现不见了羯也的踪影。一番逼问之下才得知，羯也早已从西侧门悄悄骑马逃走了。

“那个该死的羯也，居然弃城逃跑！”楚凌云气不打一处来，“兄弟们，跟我追！”

崇恩想阻拦已来不及了，只见楚凌云带了一队人马，策马狂奔而去。

“秦烈，快去拦下他！那个羯也不足为惧，不必再追！”

“是！”秦烈立即点兵追赶而去。

楚凌云在乌掖城外五十里处，追上了羯也的散兵。羯也趁他手下抵抗之际，骑着马向不远处的燕兰山奔逃而去。

“羯也，别跑！”楚凌云追了过去。

此时，秦烈也赶到了，大叫着：“凌云，元帅有令，别追了！”

楚凌云回头喊道：“那可是雅尔丹大将啊！怎么能让他跑了！是兄弟就别拦我！”

秦烈闻言，只得跟随在后，心想：若是凌云和羯也打了起来，自己也能帮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羯也进入了燕兰山深处，四处沟壑丛生，洞穴林立。

“羯也，你跑不掉了！”楚凌云见越追越近，便一个纵身飞了过去，将羯也从马上拽了下来，两人缠斗起来。

羯也也是久经沙场，毕竟有功夫在身，对付楚凌云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显得游刃有余。缠打之中，渐渐进入了一边的山洞之中。

随后而来的秦烈也跳下马，毫不犹豫地追至山洞之中，拔出双刀，与楚凌云并肩而战。

忽然，耳边“轰”地一声巨响，宛如天崩一般，巨石纷纷落下，刹那间，山洞里一片漆黑，只见唯一的出口竟被巨石堵住，不露一道隙缝。

山顶之上，摩耶听了手下的报告，露出满意的微笑。转对身边的人说：“恭喜王子殿下，秦烈和楚凌云虽未被巨石砸死，但已被困在山洞之中。”

雅尔丹王子神情复杂地望着山下扬起的滚滚烟尘，“没有水，没有食物，我看不出三日，他们就变成人干了。”

“王子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如此一招火药炸山，手段真令属下佩服啊！属下原本以为王子还会对秦烈有一丝不舍……”

“哼，所有阻挡我的人，我都会一并除去，绝无例外！”小王子的眼神中露出冷酷之色。

“除去了秦烈和楚凌云，殷崇恩身边就剩下殷于飞了。哦不，还有你这位副将大人，属下打赌，王子殿下很快就会从副将升为将军了吧。”

雅尔丹王子，也就是阿离，弯起嘴角，“太阳之神护佑，凡是太阳光芒照耀之处，都将是我雅尔丹的土地！”

第二十六章：白泽之危（三）

“发生什么事了？天崩了吗？”原本还在和羯也打得难分难受的秦烈和楚凌云，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双耳发聋，瞬间的地动山摇，让他们步履维艰，只有用手中兵器支撑才能勉强站立。

“该死的，不会是山塌了吧！”秦烈啐了地上一口，“我们可真够背的！”

楚凌云跑到原本是洞口的地方，拿长枪四处敲敲，这才肯定地回答：“连道缝都没有！苍蝇都飞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羯也突然大笑起来，“是他，一定是他做的！要让我们合葬在一起！”

“他是谁？”秦烈问道。

“摩耶！我们雅尔丹的大将军，吾王最得力的手下！他一向心如石铁，不择手段，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即使要我陪葬也在所不惜！哈哈哈，可笑啊可笑，我为雅尔丹半生戎马，出生入死，却落了这么个下场！”羯也扯着嗓子大笑，笑着笑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闭嘴！”楚凌云本就心烦意乱，哪儿受得了他那么啰啰嗦嗦的。“你还想不想出去？还想不想活着？抱怨这些有什么用？”

“你以为我们还出的去吗？这里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光，我们很快就会死的！”羯也大声嚷嚷起来。

“谁说没有光的！”秦烈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几下就打着了。“幸好我一直带着这个，终于派上用处了。”

“喂，你想不想活？”楚凌云踢了踢瘫坐在地的羯也。

这位昔日嚣张的大将，此刻一脸狼狈，丧气地说：“废话！谁不想啊！”

“想的话就听我的！”楚凌云用力踹了他一脚，羯也虽有不满，但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只得咽下这口气，不和他计较。

“凌云，你想怎么做？”秦烈问。

“把山洞砸开！”楚凌云摸了摸堵住山洞的巨石，说：“即使凭我们的力量推不开这些石头，但声音总能传出去。我相信崇恩他们很快就能找来的，只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好！就这么办！”秦烈将刀倒了过来，用刀柄敲击石块，又回头对羯也喊道：“你要不要来帮忙？”

羯也想了想，终于求生的意志战胜了对这两人的厌恶，走了过来，和他们一起砸起洞口的巨石。

另一边，崇恩在乌掖城久等秦烈和楚凌云，却还不见两人回来，心中暗暗有了不好的预感。

“于飞，你派人去找他们了吗？”

殷于飞也同样的担心，回道：“去了，还没消息传回来。”

“他们两人带去的兵马也有上百了吧，对付几个败兵游勇，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崇恩轻声道，但他知道自己只是在自我安慰，若是真没问题，早就该回来了。

正在此时，殷于飞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禀报元帅，殷将军，已经找到两位将军的部下了。可他们说，两位将军追着羯也而去，进入燕兰山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崇恩心中一沉，“难道你们没有去找吗？”

那个士兵苦着脸说：“去了，可燕兰山如此之大，如何找的遍啊！”

殷于飞一下跳了起来，提起那士兵大声道：“再大也要给我去找！找不到的话，谁都别想好过！”说完，转身上马，被崇恩一把拉住，“于飞，你去哪儿？”

殷于飞一脸从未有过的肃穆，“我要亲自去找，哪怕翻遍燕兰山每块石头每粒沙，也要把他找出来！”话音未落，长鞭已落下，快马如疾风一般飞奔而去。

崇恩也心急如焚，但身为元帅，刚打下了乌掖城，断不敢率性而为，只得将守城的士兵安排好，将守备交付给白沙等人，这才带着夏侯云和其余人等奔赴燕兰山。

白沙担心楚凌云的安全，匆匆嘱咐了手下驻守乌掖城，自己只身追随崇恩同行。由于他对燕兰山的地形了如指掌，崇恩自然也很希望得到他帮助。

“燕兰山山势复杂，听人说刚才山上传出隆隆雷声，怕不是山石塌方，将他们埋在山石之下了！”白沙皱着眉，若真是塌方，那可就是最糟的情况了。

崇恩脑中一片空白，“塌方？那该怎么找？从哪儿找起？”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那两个是他过命的兄弟，是他的手足，如今生死未卜，他却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

白沙见他一脸惨白，好心地安慰他，“如果是塌方，一定会有痕迹。你放心吧，我对这一带很熟，相信很快能找到的。何况，还不至于那么糟，也许他们只是在山中迷路了。”

殷于飞仰头大声喊起来：“秦烈，秦烈，你在哪里？回答我！你在哪里？”山谷里空荡荡地回响着他的呐喊，却无一人回答。

他不停地喊着，声嘶力竭的呐喊，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视线，逐渐模糊，眼眶，染上了红。

“所有人分成四个方向，找一找四周的山石有无滑坡的痕迹。”白沙替崇恩下了命令，自己也带了一些人朝一个方向先行而去。

崇恩高声道：“所有凤翎军听令，若找不到两位将军，谁都不许离开燕兰山一步！违令者，立斩！”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不能离开，直到，找到他们……

很快，夜幕降临了。山中分叉小路如蛛网分布，如此之多，要一一找遍，实属不易。山里降了寒霜，冷彻心骨，但更冷的，恐怕是心中那点微薄的希望。

满山谷的点点火光，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呼唤，却没有得到一点好的信息。

崇恩和众人一样，举着火把，走在荆棘满布的山林间，大声高呼秦烈和楚凌云的名字，从白天到现在，他的嗓子已经越来越嘶哑了，恐怕很快就喊不出声来了。

搜寻进行了一天一夜，东方微亮时，所有的人都已疲惫不堪，崇恩让所有人就地休息片刻，阿离带着驻守乌掖城的士兵送来了水和食物。

夏侯云和阿离为他们一一分发食物，当阿离将干粮和水递给殷于飞时，被他一下打翻在地，“我没心情吃东西！”殷于飞哑着嗓子说，脸色阴郁地有些恐怖。

“于飞，别把气出在别人身上。”崇恩冷冷地提醒。

阿离却丝毫不在意似的，捡起掉在地上的干粮，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送到自己嘴里，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夏侯云坐在崇恩身边，握紧他的手，却发觉两人的手居然都在颤抖，“崇恩，放心吧。凌云说过，他是九千岁，就能活九千年，连阎王爷都不敢收他的。”

那时候，秦烈还故意嘲讽他：“活九千年？那不是千年大王八吗？”然后，两人都嬉笑打闹成一团。

那些开心的事还历历在目，明明该笑的，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泪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崇恩见夏侯云双眼含泪，却强挤出笑容，安抚地笑笑：“云儿，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快看那边！”有人突然高声叫了起来。

众人不由抬起头看去，只见远处的山道上，一匹骏马飞奔而来，在日光的照射下，浑身闪着金光，如同披了一件金丝铠甲，威武不凡。

“是赤焰！”夏侯云跳了起来，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凌云的马，是赤焰！”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神情，都说麝香马有灵性，这赤焰莫非是替主人来找帮手了？那它一定知道楚凌云和秦烈的所在！

崇恩迎上前去，赤焰见了他，竟然像认识一般，停了下来，高声嘶鸣起来。

“赤焰，你知道凌云在哪里是吗？快带我们去找他！”崇恩对马说。

那马果然就像能听懂人话似的，眼中闪着光，注视了崇恩半刻，便转回头，向着它方才来的方向又跑了回去。

“快，跟上那匹马！”众人纷纷上马，追随着赤焰而去。

山洞中

“我饿死了，没一点力气了！”楚凌云顺着山壁滑下身子，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虚弱地喘着气。

敲砸了一天一夜，洞口的巨石纹丝不动，可两人却筋疲力尽了，那羯也一开始还在帮忙，可后来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见了踪影。

秦烈扶起他，“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找找看出路，我想这山洞四通八达的，也许有别的洞口可以出去！”

楚凌云点点头，的确这么干等下去等于坐以待毙，于是在秦烈搀扶下站起身，向山洞深处走去。这个山洞深不见底，简易的火把闪着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的路，不远处就是一团漆黑，完全看不见前方的景象。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洞里不见天日，也没有晨昏。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身体的饥寒远比不上心里的绝望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