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下——卿曦

“嗯？”赵懿桐一挑眉，放下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报纸，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顺便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好整以暇地给金毛彪发号施令，“也是时候通知警方了，也要让警方先部署一下才能顺利的把郑参一网打尽嘛。”

“是，我这就去办！”金毛彪朝赵懿桐微微欠身，迅速退了出去。

这一来二去赵懿桐也没了继续看报纸的兴致，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了几个来回仍觉得百无聊赖，转身的瞬间就瞥到了高柜上的大理石盒，那里面是王成瑜的骨灰。赵懿桐顿觉浑身冰冷，王成瑜的死他至今都还无法释怀，每当视线触及这个冰冷的石盒他都禁不住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狠心地抛下我？

……

三天后凌晨三点，金毛彪火急火燎地撞开赵懿桐豪华卧室的大门，全然不顾他此时的行为已经是犯了大忌。正在熟睡的赵懿桐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手上紧紧握着锃亮的手枪直指破门而入的人。

“老大，是我！”幸好金毛彪及时开口，否则早已成为赵懿桐的枪下亡魂。

啪啪啪！卧室的灯被全部打开，照得比白天还亮堂，赵懿桐一时还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闭着眼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这样的状况从来没有出现过，赵懿桐很自然的猜测应该是出了什么重大事件。

“发生了什么事？”赵懿桐心里忐忑，难道是警方没有抓到郑参？

金毛彪一路飞奔而来，此时也气喘吁吁，待他缓过气来才一字一句把这个足以把赵懿桐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消息说出来：“郑参逃脱了！”

哐当！赵懿桐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棒，呆坐在床上迟迟说不出话，许久，他才缓过神来继续问金毛彪：“警方应该截到那批货了吧？”

“货是截到了，如果这次人赃并获的话郑参铁定下半辈子要吃牢饭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还留了一手，竟然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逃了。”

“剩下的事情交给警方就好，反正郑参这辈子注定亡命天涯，虽然结果和我预想的有点偏差，但也还算尽如人意。”赵懿桐渐渐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

“可是……”金毛彪脸色变得惨白，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

赵懿桐一听就知道不对劲，脸色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发生？”

金毛彪打量赵懿桐一眼，痛苦的别过脸，但声音足够赵懿桐听得一清二楚：“郑参挟持了王妈！”

“什么？”赵懿桐几乎是反射性的一问。

“郑参从码头逃走之后先把他的家人全部转移了，然后就赶到跑马地的别墅把王妈带走了！”金毛彪深知王妈在赵懿桐心中地位非比寻常，所以说出这个消息也显得尤其艰难。

赵懿桐猛地翻身从床上跳下来，一把就抓住金毛彪的领口，危险的问：“你再说一遍！”

“老大，你冷静一点，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再想办法？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穷寇莫追？郑参现在就是狗急跳墙，他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王妈随时性命不保，你叫我怎么冷静？”想起那个为自己无私奉献像母亲一样的王妈赵懿桐就心痛不已，二十年来除了王妈他没有完全信任过任何人，包括王成瑜和父亲赵一天。而现在，那个人却因为自己而随时受到性命的威胁，赵懿桐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老大！”金毛彪从赵懿桐手里挣脱出来，竭力压制住赵懿桐，“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郑参现在一无所有，他肯定会用王妈来要挟我们的，所以现在王妈是没有生命危险的，而我们要做的也只能是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赵懿桐仔细琢磨着这句话，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是的，现在一定要沉着，王妈还等着我去救她！

“是，耐心等待！”金毛彪朝赵懿桐坚定的点头，的确，按兵不动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异常难熬，赵懿桐坐立不安，心情早已游走在崩溃的边缘，警方那边也没有任何郑参的消息，就好像这个人真的就凭空消失了一样。东盛的大小事务赵懿桐也暂时交给了金毛彪全权负责，他最重要的事就是寸步不离电话，因为郑参随时可能打电话进来。

赵懿桐握着手机的力度大得就快把手机捏碎了，但是始终没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换做往日，赵懿桐早已大发雷霆把手机砸个稀巴烂了，但此时此刻他就算再心急火燎头脑也清醒地意识到要冷静。

又是一天过去了，离王妈失踪已经整整一个礼拜，金毛彪曾经提议过报警，被赵懿桐坚决否定了，他不能拿王妈的性命开玩笑！

几乎已经等待了整个世纪一样漫长，手机终于在赵懿桐的苦苦祈祷中响起。

“喂！郑参，放了王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赵懿桐抓起手机就已作出了最大的让步。

“呵呵，羽意，别来无恙啊！”电话里郑参的声音显得十分慵懒，全然不像一个在逃犯的窘迫不安，“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背后捅我一刀，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赵懿桐已经尽量压抑但还是没办法完全不流露出一丝的焦躁不安。

“你害得我一无所有，你认为我想怎么样呢？”

“你要多少钱才肯放了王妈？”

“钱？呵呵，原来你亲爱的王妈在你眼里也只不过和钱同等地位。”郑参肆意调侃着。

“那你想要什么？”赵懿桐已感到一丝不安，他不确定他真能满足郑参的要求。

“我要你身败名裂！”郑参的声音通过电流清晰地传递到赵懿桐的耳朵里。

“做梦！”赵懿桐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不想要回你的王妈了？”郑参戏谑的说。

“我给你一亿，放了王妈！”赵懿桐已作最后的妥协，除了钱他真的不能失去其他，东盛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他不能拱手相让！血海深仇还没有报他不能锒铛入狱！

“不肯去警局自首交代你干过的好事？”

“你到底想怎样？”赵懿桐愤怒得红了双眼。

“除非你自首，否则绝不可能！”

“你……”赵懿桐语塞，他已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一方面不能失去王妈，一方面不能身败名裂！

而郑参也是真的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他甚至连一亿都不要也要赵懿桐身败名裂陪他一起死，是不是每个人对于某些东西就是这样执着呢？

……

“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想王妈啊？”

“当然有！”

“是想王妈的饭菜多一点吧？”

“哪有，明明就是想王妈多一点！”

……

从小到大和王妈在一起时的景象不断回旋在脑子里，赵懿桐感觉头就要痛得裂开了，他无法接受王妈现在已经不在他身边这个现实，他更不能接受王妈现在正在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手里受尽折磨，他无法忍受他的王妈受到这样的对待。但是同时他也不想让在九泉之下的父亲失望，他还没有完成统一香港黑道的任务，他还没有把东盛的势力范围扩展到整个亚洲乃至世界，他还没有送郑参下去给父亲陪葬，所以，他真的不能身败名裂，他真的不想现在就身败名裂！

“怎么样？还没有考虑好吗？”电话里郑参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赵懿桐抬眼的瞬间就已换上了一副坚忍的表情，对，你们没有听错，他一字一字说的正是下面一番话：“好，既然你不要钱，那我不勉强你，你要怎样处置王妈随便你，我要挂电话了！”

啪！赵懿桐说完果然迅速挂了电话，或许是怕自己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会立即后悔，或许是不想听到郑参接下来会说的让他动摇的话，或许是逃避下一刻电话里会传出王妈向他呼救的声音，或许是不想听到郑参扣动扳机打爆王妈的头的声音，或许……

赵懿桐颓然的倒在超大SIZE的床上，痴痴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现在王妈应该已经死了吧？赵懿桐在心里计算着，以郑参的行动力应该差不多了吧！不知不觉的，眼泪已经悄然滑落，不是不想救王妈，如果是换在东盛势力已经足够大的时候赵懿桐或许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郑参去自首，但是现在的关键是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止步！

狠心吗？赵懿桐自嘲的苦笑一下！牵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数倍！

残忍吗？赵懿桐重重的叹息一声，或许吧！

对不起，王妈，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死掉，我一定会让郑参下来给你陪葬！

扔在墙角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赵懿桐慢慢爬起来摸到手机一看，原来是彩信，毫无防备的点开，屏幕上出现的一幕让他作呕！

一具被打爆头的尸体正倒在杂草丛生的垃圾堆旁，不管衣着，还是身材，赵懿桐都无法否认照片上的人正是王妈！那是王妈！倒在垃圾堆里被一枪打爆头的人是王妈！

“哈哈哈哈哈！”赵懿桐看着照片失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眼泪却越流越厉害，湿了脸颊，湿了衣襟，湿了床单，湿了被套……

第五十二章：深渊

“嘟嘟嘟……”电话那头的人已经率先挂断了电话，这头的郑参还保持着举着电话的动作，但脸上的神色已经难看到了一定程度，颇有一丝泼墨山水画浓墨重彩的味道。

一秒，两秒，三秒……足足三十秒之后郑参才回过神来，动作迟缓地把手机挪开耳边，眼里尽是被玩弄之后的耻辱和走投无路的绝望。

“王八蛋！”郑参红着眼怒吼一声，震得这间刚刚找到的临时藏身的小破木屋的玻璃窗都在簌簌发抖，仿佛刻意配合着郑参的怒气似的。

不可能！怎么可能！郑参在心里千万次地问自己，他始终无法接受作为被勒索方的赵懿桐竟然会挂他勒索方的电话！据收集的资料显示赵懿桐最在意的人就是现如今被郑参捏在手中的王妈，他怎么可能真的完全不顾王妈的生死！

手机被郑参紧紧的攥在手里，力度之大像是要把手机嵌入肉中，指节也泛着惨白，和郑参现在的表情配合得恰到好处。本来郑参只是想尽情地羞辱赵懿桐一番逞一次口舌之快，然后再好好地敲诈赵懿桐一笔。毕竟一亿对于现在的郑参来说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有了这笔钱潜逃起来绝对算得上雪中送炭了。可惜郑参时间没有计算好，或者说他从始至终就没预料到赵懿桐的态度会如此坚决，能够做到如此狠心，狠心到将照顾了他二十年的王妈弃之不顾，任其在仇家手里受尽折磨然后终结生命！

“老大？”一旁的手下颤颤巍巍地问，“要不要再给赵羽意打个电话好好商量一下，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现在钱对我们才是最重要的。”言下之意就是劝郑参放下他所谓的面子，找赵懿桐捞一笔跑路费才是当务之急。

郑参哪里听不出手下的意思，但他毕竟坐了这么多年龙头老大的位子，从来都是别人跪在他脚下颤抖着求他饶命，哪有他去求别人的道理！更何况这次他还有人质在手上，要他对赵懿桐卑躬屈膝简直是痴人说梦！

“老大？”郑参迟迟没有反应，手下又一次试探着唤郑参。

“把王妈带进来！”郑参沉着脸冷冷的说，不是没有考虑过手下所说的，只是应了那句老话“士可杀不可辱”，没有哪个老大心甘情愿在一个后辈面前俯首称臣，那样的郑参也就不是郑参了。

“老大……”年轻男人还在坚持着，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郑参此时此刻的心情，没有当过老大的人又怎么能够体会到在“老大”耀眼的光环后面自尊占了多大的分量！

“把王妈带进来！”郑参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变，只是不着痕迹地掏出了枪直指一直废话的手下。

年轻男人吓了一个激灵，他知道郑参的枪有多快，在见识了那么多次血淋淋的现场直播之后他理所当然的向后退了两步，声音颤抖着应了：“是……”

虽说是人质，但实际上郑参并没有怎么苛刻王妈，至少他吃什么王妈就吃什么了，除了这么多天被带着到处躲躲藏藏有点疲惫之外，王妈并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郑参之所以没有对王妈采取什么行动并不完全因为他不习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手，更重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王妈更能要到一个好价钱而已。王妈再笨当然也知道郑参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所以她才不会傻到因为郑参没有对她动粗而感激涕零，小丑一样地冲上去抱住郑参的大腿三呼万岁、多谢不杀之恩！

相反的，王妈甚至有点自虐的希望郑参对她动手，王妈当然没有受虐的倾向，她只是很清楚的意识到她这次被郑参抓到会给赵懿桐带来很多麻烦而已。赵懿桐会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王妈不甚清楚，江湖上的事她一向不了解，尽管在黑社会老大家里当了几十年的保姆，王妈对于这些人命交易也是从来都不敢过问的，做好本分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但是对于赵懿桐，那个她当做自己亲生儿子的人，她无法做到不闻不问，她不愿意给赵懿桐带来任何麻烦。潜意识里王妈就觉得对于赵懿桐她只要全心全意的付出就心满意足了，如果要赵懿桐反过来为她做些什么她打心眼儿里不愿意，且不论赵懿桐究竟会不会为她付出一些代价，就算是想一想王妈都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少爷至上”已经成为王妈深入骨髓的信念。

王妈被带进小木屋的时候郑参已经换上了一副悠哉自在的样子，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已经被赵懿桐近乎羞辱的挂了电话，郑参不愿意在一个小小的保姆面前都威严扫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死撑得了多久算多久！

“啧啧啧！”郑参围着被绑住手的王妈转了两圈，脸上眼里尽是一片惋惜，“你家少爷不肯救你呢！”

王妈正眼都没瞧郑参一眼，还是保持着沉默，就像过去的这一个礼拜一样她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说过，似乎这样可以一表对赵懿桐的忠心一样，王妈心里着实很满足。

“不说话吗？”郑参的耐性说实话真的算得上顶呱呱了，这么久以来他就没放弃过和王妈的沟通，每次碰一鼻子灰后他都还能勉强保持住他作为一个老大应该有的宽容和大度。

这次王妈好歹给了郑参一点反应，不经意的横了郑参一眼，又迅速地把头转到一边看着破败的墙壁。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人就能养出什么样的畜生啊。”郑参有点气急败坏了，语气里明显的显露出了他的不安和焦躁，“你就真的不怕死？”

“死？”王妈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慢慢的把头又转了回来不屑地望着强装出一脸镇定的郑参，“没有人不怕死。”

似乎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郑参脸上紧绷的肌肉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既然怕死就给你家少爷打个求救电话。”

要我向少爷求救？然后你就能得到一笔不少的跑路费？然后少爷要除掉你就难上加难？痴心妄想！王妈鼻子里冷哼一声：“你还是杀了我划算一点。”

“你……”郑参的脸色几乎在一瞬间由红润变成了猪肝色。

“我不会让少爷为了救我而失去除掉你的机会！”此时的王妈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视死如归的英勇战士，的确，这个世上有几个人面对死亡能够这样坦然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