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下——卿曦

“不要！”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王成瑜惊魂未定的坐直身子，因为昨晚一宿没闭过眼，竟在课堂上睡着了，现在尖叫着醒来却发现教室里已经空空如也，只余赵懿桐一直坐在身边未曾离开。

“怎么了，做噩梦了？”赵懿桐一脸关切的问，他知道王成瑜昨晚和他一样一夜没睡，所以即使下课了也没叫醒王成瑜，只是一直默默的坐在旁边陪着。

想起刚才那惊恐的一幕，王成瑜心有余悸的说：“没什么。”对上了赵懿桐的双眼又不可自制的黯然，梦境那样真实，是不是真的就是自己的下场呢？不，绝对不能这样，不能死在任何人手上！

赵懿桐也不多问，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那我们去食堂吃饭吧，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去了，不用排队。”

吃饭？王成瑜又回忆起初见那天晚上在凡斯顿食堂三楼的一幕幕，心痛在所难免，但是谁说过不能笑着流泪呢？王成瑜也轻松的一笑：“好，去吃饭。”

下午的课照常枯燥无聊，赵懿桐破天荒的没有睡觉，似乎还在认真听课，王成瑜看着赵懿桐一脸认真的样子抿嘴一笑，他无时不刻不在带给自己新鲜快乐！

然而时间也是残忍的划过整个下午，王成瑜恨不得摔烂手表好让时间停止，当下课铃声如常的敲响那一刻王成瑜悲痛欲绝的闭上双眼，有什么东西正在随着暴风雨呼啸而至！

“今晚七点中港码头，我在那里等你！”王成瑜起身，淡淡抛下一句话就离开了。赵懿桐没有回答也没有追上去，但王成瑜知道赵懿桐一定会去，那是王成瑜对赵懿桐的笃定，如胎记般深入骨髓！

赵懿桐坐在原地苦涩一笑，他终究还是不想放弃！窗外夕阳的余晖还在，但是为什么却比黑夜还令人胆战心惊！赵懿桐颤颤掏出手机，送出一条短信……

第四十章：逝去

王成瑜离开教室后漫无目的地逛着这个他即将永别的校园，距离七点还有两个小时，他不想那么“迫不及待”的冲到码头，他只想将这个曾带给他无限快意的校园深深揉进心里，因为这里遍布他和赵懿桐的足迹！

信步走到镜湖边，王成瑜忍不住驻足，湖面上的黑白天鹅还是如第一次见那样无忧无虑地戏水玩闹，多么美好的一幕，可惜已经不再有机会多看一眼！缓缓在湖边坐下，王成瑜被腰间什么东西咯得生疼，伸手触及，王成瑜心底一寒。那正是陪伴王成瑜十几年从未离身的匕首！王成瑜清晰的记得它曾经扮演着什么角色，那是能够让王成瑜绝地反击的杀手锏！

苦笑着拔出匕首，王成瑜出神的望着它，夕阳余晖下匕首的金属外壳熠熠发光，亮得灼目，丝毫不减当年的风采。

“永别了，伙伴！”王成瑜奋力一扔，手中的匕首被狠狠地扔进湖里，激起一圈圈涟漪。王成瑜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一条退路，他不想用沾满无数人鲜血的匕首去杀赵懿桐，他只想将自己冷酷的杀手生涯终止于扔掉匕首那一刻！而今晚，他将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王成瑜来到码头时刚好七点，远远的看见赵懿桐已经背对着他站在了岸边，王成瑜的脚步不自觉的慢了下来，心里不知一种什么感觉瞬间又浓重了起来。

在离赵懿桐几步之外的地方王成瑜停了下来，他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自己深爱着的背影，即使孤单也绝不会落寞！这就是自己爱着的人，永远都有着一种只属于王者的霸气！

赵懿桐感觉到王成瑜的脚步靠近，他并没有回头，任由海风继续凌乱额前的发，任由王成瑜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身后，如果时间可以停滞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即使石化也好过破碎得只剩一地残骸！

就这样站了十分钟，又一阵清凉的海风吹来，王成瑜清醒不少，他艰难的开口却只发出一个沙哑的“你”字之后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赵懿桐闻言一颤，缓缓转过身来，夜风中的王成瑜越发的迷人，赵懿桐像往常一样紧紧拥王成瑜入怀，如果你愿意放弃那该多好！

赵懿桐的怀抱并没有因十二月的寒风而降温，依然是那样的炽热，王成瑜尽情享受着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怀抱，再多一秒，再多一秒。

王成瑜轻轻推开赵懿桐，深情凝望着赵懿桐的双眼，纵是不愿开口也不行了，越拖越难受，越爱越深刻！

“赵羽意，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这里吗？”王成瑜压抑住翻涌的痛楚，竭尽全力吐出这句话。

“因为你要杀我！”相比王成瑜，赵懿桐说得云淡风轻。

不，桐，你错了，我只是不想在那个充满我们美好回忆的校园里杀你，我不想将那仅剩的一点美好破坏殆尽！

王成瑜艰难的转头不再看赵懿桐：“是，我要杀你！”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王成瑜问，“你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对！”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王成瑜不敢置信的望着一脸平静的赵懿桐。

“因为你叫我来，我只是单纯的想来赴约！”

赴约？赵懿桐竟把这次鸿门宴看做一次单纯的赴约！王成瑜睁大了双眼：“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本来应该开学就发觉的，但当时的我完全把你的一切可疑忽略掉了。”赵懿桐惨笑一下接着说，“直到我发烧那天我才知道真相！”

发烧那天？王成瑜不可避免的被伤害了，原来自己一直都像傻子一样被赵懿桐耍得团团转，赵懿桐知道调查问卷的用途，赵懿桐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那些个缠绵的夜晚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疯狂的恋爱日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王成瑜大吼一声，“为什么你一早就知道还要那样对我？”

“我……”赵懿桐哽住，“因为……”我爱你啊，我不想见到我们自相残杀那一幕，我想用时间去感化你，让你放下杀我的想法！

然而这些话始终没有说出口，王成瑜怔怔望着欲言又止的赵懿桐大笑出声，眼泪却也是止不住了：“赵羽意，你就那样喜欢玩弄我？！你不把我的丑态看尽你就不罢手吗？！是不是看我傻瓜一样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你就很爽？！”

不，不是的，瑜你怎么能那样想我，我是爱你的，正如你深爱着我那样！赵懿桐目瞪口呆的面对王成瑜的指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瞒着王成瑜会带给王成瑜那样深的痛，正想冲上去替王成瑜拭去泪水，还没靠近王成瑜就大叫起来：“你走开，不要过来！”

赵懿桐迈出的右脚僵硬在原地，他一脸痛苦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欺骗事实已经构成，他无法逃脱欺骗的罪责！

“是我太傻才会看不出你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在我面前做戏，是我太傻太傻太傻……”王成瑜的声音渐渐变得几不可闻。

“瑜，不是这样的……”赵懿桐还是试图解释。

“住嘴！”王成瑜大声呵斥，“我是杀手，而你是我的目标，我们天生就是敌对的！”

一把通体漆黑的手枪正指着赵懿桐，王成瑜握枪的手竟是颤抖的，赵懿桐释然一笑：“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放弃杀我那就动手吧！”赵懿桐已经不想再解释些什么，他已经身心俱疲，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死或许还是一种解脱，什么杀父之仇，什么全港最大黑社会组织此刻全部被赵懿桐抛在脑后，他只想让王成瑜释怀！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不会开枪？”王成瑜连声音都在颤抖，不是没想过拿枪指着赵懿桐的画面，他只是不知道真的变成现实时竟是这样让人心生恐惧！

赵懿桐嘴角浮起一丝绝美的笑，即使在黑夜里也能那样璀璨夺目！王成瑜有刹那的晃神，很快又惊醒过来，不能再被他的笑容所迷惑！

下一刻，赵懿桐重重的倒在地上，鲜血汩汩地从胸口不断涌出，王成瑜下意识的扣动扳机就已经贯穿赵懿桐的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躲开？”王成瑜啪的一声扔掉枪，一个箭步就冲到赵懿桐身旁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嘴里不停呢喃着：“桐，你为什么不躲？”

看到赵懿桐满身是血的倒下去那一刻王成瑜才恍然大悟，尽管赵懿桐曾经欺骗过，他还是深爱着赵懿桐，而他却也亲手杀了赵懿桐，王成瑜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

“瑜，不要……伤心，我一直……都爱着……你！”赵懿桐忍着胸口的剧痛一字一字艰难的开口，他想伸手去最后一次抚摸王成瑜的脸却始终提不起最后一丝力气，最终，手绝望的掉落在王成瑜的肩头。

“啊……啊……”王成瑜已完全不能控制情绪的大叫，瘦弱的身影在呼呼夜风中显得那样单薄，仿佛风再大一点就可以把他吹走。看着赵懿桐安详的面容他的心不断翻搅着，自己竟然真的亲手杀了深爱的人，赵懿桐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我一直都爱着你！我一直都爱着你！赵懿桐闭眼前的最后一句话不停回旋在夜风中，一次次撞击着王成瑜脆弱的耳膜。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王成瑜低声说着，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没了赵懿桐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王成瑜温柔的放平赵懿桐，颤抖着手捡起刚才扔在一旁的枪，回过头对着赵懿桐破涕而笑：“桐，等我！”

砰！

金毛彪带着人马赶来的时候正好远远的听到这一声清脆的枪响，他的心蓦地一沉，赵懿桐身上是没有带枪的，那……金毛彪不可置信地掏出手机一次次确认赵懿桐今天下午传过来的那条信息：“今晚九点，中港码头。”明明已经提前半个小时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第四十一章：粉碎

“你为什么不躲？”

梦魇般的声音挥之不去，犹如恶魔一样紧紧缠绕，不死不休！如果可以重来是否还是会作出同样的决定？那一枪，赵懿桐很明显的看出王成瑜留有余地，只需稍稍一个侧身便可以轻易躲过。然而，赵懿桐却选择纹丝不动，他看见王成瑜握枪的手在颤抖，一丝快意掠过心头，从来不知道面对死亡竟能如此潇洒从容！

“我一直都爱着你！”

赵懿桐闭眼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狠狠地砸在王成瑜心头，刹那间，懊悔、心痛、悲哀、凄怆……以要将王成瑜撕裂般的凶狠齐齐袭来。顿时，天旋地转、天崩地裂，王成瑜感受着迎面而来越来越冷冽的寒风却不浑然觉得冷，血液已经凝固成冰又怎么会感觉得到外部的寒冷？心，没有血液的滋润又恢复干涸！

远处的海面上寥寥几艘货船因载着过重的货物而笨拙地向前行进着，比之乌龟都不遑多让，王成瑜惨然一笑，货船前进得再慢也总会有靠岸的一天，避风港一直都在，关键只取决于“货船”在行进途中是否会因为其他事物而流连忘返，不能赶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回到港口，最终被巨浪吞噬，万劫不复！

既然被黑暗笼罩的这辈子已经不可能，那下辈子呢？没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轮回，唯盼如果有轮回，我愿与你以平凡人的身份再次相遇，不再有任何束缚，不再有任何牵绊，或许不如这辈子这样轰轰烈烈、跌宕起伏，但平淡亦不失为一种快乐！太多的遗憾留待下辈子一一弥补，太多的伤痛留待下辈子一一抚平，太多的心事留待下辈子细细诉说……

“桐，等我！”

生命逝去的那一刹那芳华尽显，犹如红烛即将燃尽的那一刻总是美得不像话，生命终结的释然化解此生所有恩恩怨怨，痛苦的一生因为在最后一瞬有你的陪伴而不再孤独，但是，奈何桥的那头你是否依然还会记得我？

……

“医生，情况怎么样？”手术室外挤了一群人焦急的等待着，门上“手术中”的灯一灭就一拥而上将医生围追堵截住。

“手术很成功，但是醒不醒得过来就要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他要是求生意志很强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不然只能当一辈子的植物人！”经历完一场大手术的医生脸上尽是疲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谢谢你，医生！”男人脸上也满是倦容，从手术开始到现在一直守在门外寸步不离，满心希望医生出来会给出一个“手术很成功，病人马上就会苏醒”的答案，没想到结局竟是如此的沉重！要是再早一点赶过去会不会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金毛彪不敢再想了，他已经充满懊恼愧疚，赵懿桐中枪他责无旁贷，他没有任何颜面去面对昔日老大赵一天！赶到码头映入眼帘的是赵懿桐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旁边躺着还留有余温的另一具年轻尸体！金毛彪每次回想起那一幕都止不住的颤抖，要是真的按照信息上显示的“九点”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点点头走了，病人被小心翼翼地推进加护病房，经过医生的警告，病房里一次最多只能进去一个亲友，还要穿上特制的防细菌服，因为现在病人很虚弱经不起一点细菌的感染。金毛彪交代完病房外面的防卫工作，穿上特制防菌服进了加护病房。

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几乎白得透明了，皮肤下面的血管都隐隐可见。金毛彪暗暗叹了两口气，拉了椅子坐到床边，静静的凝视床上的人。

依然那么帅气，依然那么倔强的一张脸此时却让金毛彪生出一丝怜惜之心，往日再如何如何威风凛凛，往病床上一躺也一样的苍白无力！十九岁的赵懿桐曾带给金毛彪太多太多的震撼，他几度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对于社团事务总是处理得井井有条，让很多老江湖都不得不衷心佩服。应该是天哥的事情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吧？金毛彪猜测着，否则一个几乎还算得上是小孩子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无比复杂的黑道混得如鱼得水，比之当年的赵一天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每想起赵一天，金毛彪总是对赵懿桐有深深的歉疚，这个年轻人本不该背负这么重的责任，但无奈他是赵一天的儿子！

“为什么要告诉我是九点？”金毛彪开始和床上的赵懿桐说话，他不确定赵懿桐听不听得见，但是医生交代过要常和病人说说话，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他不愿放弃哪怕一丝渺茫的希望。这些话也是金毛彪真的想问的，他搞不懂平时那么雷厉风行、一点亏都不肯吃的赵懿桐竟然会傻到任人鱼肉的地步！难道爱情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大？

当然床上的赵懿桐没有给金毛彪任何反应，金毛彪也不气馁，继续小声说着：“你怕王成瑜会死在东盛手里是不是？”

“你刻意留出那么多的时间就是想让王成瑜在杀了你之后有足够的时间逃跑，是吗？”

“你刻意不带枪在身上就是不想给自己留退路，对不对？”

“你喝退暗中保护你的人就是不想他们偷偷向我报告，是不是？”

“王成瑜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比东盛更重要？比替天哥报仇还重要？”

……

“老大，你放心，消息我已经封锁了，东盛老大中枪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兄弟们都等着你醒过来！”

“王妈天天都来看你，你感觉到了吗？”

……

如此以往，金毛彪这段时间说的话比他这辈子说的话都还要多，但是看着毫无起色的赵懿桐他有一丝的心灰意冷，但是他知道即使这样也绝对不能放弃，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着这个年轻人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