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哀（四）——落忆凡

突然间，一个冰凉的物体直接架在了唐易尘的脖子上。等他反应过来时，身旁已经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别动，我只是要钱！”听着陌生人的话，唐易尘不动了，他只是细微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而心里头担心的则是去了后屋的小纯。

“你要钱是吧，我帮你拿！”唐易尘知道，自己必须快点把这事情解决了，不然，店里就只有他这个瞎子和小纯那丫头，难保一会不出什么乱子。既然是抢劫，劫的是财，那他就把钱给他好了。

这人似乎也不想闹出大动静，听见唐易尘说去给他拿钱，他也就放由唐易尘站起身。唐易尘伸手摸着了椅子旁边的手杖，他这才缓慢地站起了身，尽量不让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碰到东西。

第一六零章

事实证明，唐易尘想法是好的，但是往往这样的突发事件总是没那么容易好打发！

唐易尘都还没有来得及碰到收银柜，小纯竟然已经搬着两个盆栽出来了，“啊，你是什么人？”小纯的惊呼声似乎吓到了男人，唐易尘整个人只觉得一整天旋地转，然后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被人勒紧着脖子。

唐易尘的手杖掉了，他没能握住，因为他的双手都已经本能的抓在了勒着他脖子的那条胳膊上了。很快，唐易尘只感觉到下颚有一记刺痛，他看不见，完全不知道现在的场面有多混乱。

“你快放了我老板啊！不要伤害他，他看不见的！”唐易尘的耳畔有些嗡嗡作响，他的身体几乎不受自己的控制，整个人拖着残腿被晃来晃去的。

“你是瞎子？”男人提着刀子，刀尖抵着唐易尘的脖子，吃惊的问了唐易尘一句。

“嗯。”轻声的应了一句，唐易尘就不出声了。男人拿刀抵着唐易尘，他命令小纯把钱都拿给他，小纯也照做了。男人接过了钱袋子，然后立马又勒紧了唐易尘的脖子。他带着唐易尘正在往门外退。

小纯这下急了，钱都给了，为什么这个抢劫的还不放了她老板呢？

唐易尘几乎是被半拖着给带出了花店，这个时候是喝下午茶的时间，所以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多，而男人的刀也一直没离开过唐易尘的脖子。

“你个瞎子都能开店当老板，凭什么我就不能？”男人说话时，热气全都洒在了唐易尘的侧脸，“老天他妈的真不公平！”

唐易尘一直都没出声，哪怕是刀刃已经划破了他的下颚，他也还是一声不吭的。只是，站在他对面的小纯，见到唐易尘的脖颈间都已经能够溢出了鲜红色的血液，她的心都会蹦出来了！

男人一直都在不停的说着，似乎是压抑了很久，听着听着，唐易尘警觉的发现男人的情绪渐渐趋向了失控的边缘。他看不见小纯究竟身在何方，只能对着前面大声的喊了一句，“小纯，快跑！”

唐易尘意识到男人想杀了自己，他只能第一时间的让小纯跑的远些，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这孩子受到伤害！

下一秒，伴随着刺痛和尖叫声，唐易尘还来不及思索，他的身体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下。由于重心不稳，唐易尘直接跌到了地上，他的膝盖被撞的有些疼，他听见身后传来了明显的打斗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唐易尘看不见，他完全就不知道，即使心里急的要命，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很快，打斗声平息了。唐易尘睁着那双空洞的双眼，无助而又彷徨的听着，一直到他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扶起。唐易尘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和道谢，就先听见小纯的惊呼，“天，先生，你受伤了！”

就在此时，唐易尘也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然后，他整个人都呆了！

“你还好吧？还有没有哪里伤到了？”对方说话了，说话的同时，唐易尘也感觉的到，这人正在悉心的检查他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创伤。然而，唐易尘却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只有这么站着，安静的站着！

“你的手在流血！”小纯的话终于带动了唐易尘的反应，他只是本能的伸手去抓对方的手。随后，他抓到了，但是抓到了，他又立刻松开了手，“你受伤了，在淌血！”

本以为面对这个人，他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可是，当他感受到那粘稠的液体时，唐易尘的还是说了，他的不安与心疼也全数写在了脸上！

警察是什么时候赶到的，唐易尘没有留意。他本想叫那人赶紧去医院包扎伤口，可是，却被他拒绝了，“不碍事，伤口不大！”

唐易尘的心里莫名升起了一团火，“不碍事，不碍事还会流血？”突然间甩开了对方的手，唐易尘朝后退开了几步，却不想踢到了一旁的盆栽。要不是小纯正好在一旁，他可能又得摔上一跤了！

他现在的确是看不见，但并不表示他其他的感官也都没了！

“你也受了伤，我们一起去，好吗？”孙昶走向了唐易尘，他的话语间听不出一丁点的不高兴，柔和的就像是暖风，隐隐地透着丝丝宠溺的味道。

唐易尘沉默了，就在刚才他才甩开了孙昶的手，甚至还对着孙昶大吼。他还以为，以为孙昶会生气的，可是，现在却搞得好像他才是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想到这，唐易尘不由得憋红了双颊。

不一会，唐易尘感受着自己有些发凉的手掌被握进了一张温暖的大掌之中。无法忘却的温度，掌心里清晰的老茧，还是一样的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一般。闭上眼，唐易尘面对着那无尽地的黑暗，心里头却无法平静！

小纯跑回了店里，取来了唐易尘的手杖，并且塞进了他手里，“祈老板，我去关店，你等我一下。”说完，小纯刚想转身就听到自家老板身旁的那位大帅哥发话了，“我陪你老板去医院好了，你关了店，整理一下吧！”

小纯转头看了一眼店内的狼藉，似乎有些不放心。唐易尘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听他的吧，小纯，店里的事就麻烦你了！”听见自己老板都这么说了，小纯这才听话的点点头，小纯看着孙昶，“嗯，那祈老板就交给你了，先生。”

孙昶笑着点了头，就拉着唐易尘上了一旁警车。

一路上，唐易尘和孙昶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唐易尘只是静静地坐着，他闭着眼，但却总觉得孙昶一直都盯着他。不过，反正他也看不见，孙昶要看就让他看好了。有几次，唐易尘都尝试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孙昶偏偏一点也不肯松手。

试了几次无果，唐易尘也就放弃了。他别开了脸，侧过脑袋感受着吹入车窗的清风。他的神情透着淡淡地哀愁，额前的发丝随着清风而飘动。阳光下的他，肤色看上起很白皙，透着些水嫩的光泽。

孙昶也不开口，其实，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再来花店买花了。这几天，他都是躲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远远地看着这个令他心生思念的人儿。

在那里，他能看到他笑，也能看到他沉默。笑的时候，唐易尘的眉眼儿弯弯地泛着些纯真。而沉默的时候，那从骨髓里流露出的淡淡哀愁，却也看的他心疼不已！

到了医院，医生先后替他们两个人处理好了伤口，包好了纱布。坐在医院过道处的休息椅上，警察按例询问了事发的经过，唐易尘也一五一十的说了。等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时，孙昶才发现，外面的天都快黑了！

“为什么你要救我？”唐易尘并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只是双手握着手杖，手指有些不安的摩挲着手柄。之前在处理孙昶手掌伤口的时候，医生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原来孙昶是徒手抢过那个劫匪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的。

如果刀割的在深些，很有可能会影响他将来手掌的运动机能！

孙昶看着唐易尘空洞的双眸，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把唐易尘搂进了自己的臂弯间。宛如至宝失而复得的感触，令孙昶的双眼情不自禁的泛起了酸涩，“我好想你，阿尘！好想好想啊！”简单的话语，孙昶却说得艰难！

缓慢的眨动的双眼，那双空洞的眼眸没有焦距也没有光感。渐渐地，唐易尘觉得自己的后颈有些湿润，就连拥抱着自己的双臂也在细微的颤动。

失去光明以来，唐易尘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在落泪了，然而此时此刻，那滚烫的泪珠竟然再度滑过了他的脸庞……

第一六一章

宁静的咖啡屋里，靠近角落的座位上，唐易尘与孙昶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孙昶送唐易尘回家时，到了门口，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实在还想多看看这个人，还想多听听他说话，还想能够再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多一会！

可是，他们已经这样静默的坐着好久了，彼此间却似乎找不到任何的话题。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却也同样没有先行离开。

唐易尘的面前是一杯温热的牛奶，他的那根名贵的手杖斜斜的靠在座椅旁，他的双手握着杯子，指尖轻轻的摩擦着杯口。唐易尘闭着双眸，微微低垂着脑袋，柔软的发丝自然的垂在睫毛前。

屋子里飘散着香醇的咖啡气息，耳畔回荡着轻缓优美的歌曲，咖啡屋里每一桌的客人都在轻声细语的交谈着，唯独唐易尘他们这一桌却是很安静、很安静。

……萧瑟秋风，吹散寂落，逝去的往日情深，如梦如怅；

疲惫交织对错之间，无能为力；

情动时分，只为那过往云烟……

女歌手纯净悠扬的嗓音，伴随着优美的乐曲，听的人心中难免不揪出几许的惆怅来！孙昶的目光稳稳地落在唐易尘脸上，看着他紧闭着的双眸，他心中不舍难以附加！

“我们……”张开口，只不过吐出两个字，孙昶就见到唐易尘轻轻地摇了摇头，接下去要说的话，也不自觉的咽了回去。

“你不用觉得自己亏欠了我什么的，”指尖摩擦着杯口的边缘，唐易尘似乎是在思索，究竟该怎么说，才能解下绑在他们彼此间的无形锁链，“其实，我现在也过得挺好的，真的。”抬起了头，并不是刻意的寻找孙昶的位置，他只是静静地面向着前方。

“你还爱我吗？”沉默了许久，孙昶轻声的问了一句。他很想知道，想知道唐易尘的心里还有没有他。孙昶明白自己的心，他放不下唐易尘，不单单只是因为他用他的双眼，给了他重见光明的机会，更多的是，孙昶早已无法面对没有唐易尘的日日夜夜！

原本挂在脸上的柔和笑容，只因孙昶的一句细语，那笑容就如同昙花一现般迅速枯萎了。这是罪，付出的这份情便是罪孽的源头！

“爱与不爱，又有何分别？”唐易尘笑了，他松开了捧着杯子的双手，慢慢地摸索到自己一旁的手杖，留下了孙昶独自一人，离开了。

在心底，唐易尘一直认为，他对孙昶的这份情有多深，他的罪便有多重！唐易尘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去面对死去的母亲。他是个不孝子，明明知道那个设计害死自己母亲的人便是孙昶，但却依旧无法忘却他们彼此间的点点滴滴！

这是一份折磨，同样也是一份绝望的悲哀！

唐易尘走的时候，孙昶没有出声，他只是静静地随着他的步子，悄悄地护送着唐易尘回到了街对面的花店。

看着唐易尘摸索着墙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缓慢地上了楼，孙昶只是站在路边默默地看着。他的双眼隐藏在镜片后面，他整个人都在行道树的阴影下，没有人看的到他此时的神情有多么的无助！

这一夜，唐易尘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这个人终究还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即便现在的他看不见，可心底依旧思念着！往日的种种，从最初的相识，到最后的诀别，每一幕都在唐易尘的脑海里。

想要忘记，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可想去面对，却又被良心谴责着！曾经以为，离别就是痛苦的，到了今时今日，唐易尘才真正明白，明明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就是不能相对，这份苦，苦的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迷迷糊糊间，唐易尘渐渐有了睡意。睡梦中，他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只有他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陆峰得到唐易尘遇袭消息的次日，他便匆匆赶了回来。这段日子他忙坏了，为了完善家族事业，他不得不面对那些倚老卖老的那群人的无故挑剔。不过，想到自己打拼的一切可以为唐易尘来带安定，他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下了飞机，陆峰直接就赶到了花店。远远地，他就看见玻璃墙内，藤条树下的那个身影。唐易尘今天穿的是淡蓝色的衬衣，外头套上了一件米色打底的格子背心，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随和。他的嘴角挂着浅浅地笑容，双唇也是一开一闭的，似乎在同谁聊着天。

这样的画面任谁见了都会感觉到温馨，陆峰一直都觉得唐易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的身上有一种特质，待在他身边就会有一种宁静感觉！

小声的走到了店门口，小纯正好转过头，陆峰立刻竖起手指抵在了双唇间示意她别出声。小姑娘笑着忙不迭的伸手捂住了嘴，脸上荡漾着甜美的笑容，一个劲的点头。

“怎么了？”原本还闹哄哄的小纯，一下子突然没了声响，唐易尘本能的抬起了头，侧耳听了听。

紧接着，他整个人被拥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才经历过被劫持的事情，唐易尘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不过，他立刻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小峰，你怎么回来了？”原本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唐易尘任由陆峰搂着，他的脸上有着一抹淡然的笑容。

心疼的碰了碰唐易尘脖颈上敷着纱布的地方，陆峰免不了的一顿自责，“我没有保护好你，你看，你都受伤了！”天知道，他情愿受伤的是他自己，也舍不得见到唐易尘受一点点的苦！

听着陆峰的话，唐易尘垂下了头，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伤口，“这不是你的错，是个意外！”想起了这事，却也让他记起了孙昶。摸到了陆峰的身上依旧穿着西装，唐易尘知道他一定是刚下飞机。

“你才回来吧，上去洗个澡吧！”摸到了手杖，唐易尘一手拉着陆峰，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纯，花店就麻烦你了哦！”

小纯笑着应了一声，唐易尘这才笑着同陆峰上了楼。

到了楼上，才合上房门，陆峰就拥住了唐易尘，紧紧地，仿佛就想这样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还好，你没事！”垂下头，陆峰嗅着唐易尘身上的气息，这才有了真实的感觉。“真想把你藏在手心里，一步也不让你离开！”

静静地任由陆峰拥着，唐易尘的心里不是滋味！被呵护、被珍惜、被宠溺，这些都值得他动容，可是他却没能回以全部的感情，他欠陆峰的，他该怎么还？

陆峰抬起了唐易尘的下巴，看着令他思念到疯狂的容颜。垂下头，陆峰吻上了唐易尘的唇，小心翼翼的就生怕吓着这个人。他的手顺着唐易尘的后背抚摸着，陆峰知道，只要渡过这段时间，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守护他了！

唐易尘的心很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被吻着、被抚触着，他的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天，他怎么可以这样？

“小峰，你，别这样！”胡思乱想的瞬间，唐易尘已经被陆峰推倒在了柔软的双人床上，他的衣衫被陆峰揉乱了，就连裤腰也被解开了。陆峰的手掌传递而来的热量让他有些莫名的慌乱，他的双手被陆峰按在了头顶，一切的掌控全都在陆峰的手里。

“怎么了？”明显感觉到唐易尘身体上的颤栗，这样的感觉很奇怪。他们之间并不是第一次亲热了，为什么这一次唐易尘会如此的不安？

双手获得了自由，原本覆在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唐易尘略带慌乱的支起了身子，他甚至都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只是本能的往后靠，往后退，直到他的后背抵上了床头。唐易尘看不见，他并不知道此时的陆峰会是什么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