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哀（四）——落忆凡

“等等再说，我们先去看孙昶吧！”见到车子驶离了，杜以寒这才看着秦拓轻声的说了一句，然后便发动了车子。秦拓的性子杜以寒再清楚不过了，这件事，杜以寒还是决定自己先去找一趟闻人郦。

房车里，唐易尘靠坐在床上，他的身边坐着陆峰，而陆峰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拉着他的手。闻人郦告诉他，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半个月孙昶就可以拆下纱布。而到那时，他就应该能够再一次见到光明了！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阿尘！”沉默了许久的陆峰最终打破了车里的静默。他握着唐易尘的手，看着他缠着纱布的脸，心很疼！虽然他尊重唐易尘自己的选择，只是，真的见到了手术后的唐易尘时，陆峰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从今以后，唐易尘再也见不到光明，他的世界里将永远都是黑暗！陆峰明白唐易尘爱着孙昶，只是，做出这样的牺牲却还不肯让孙昶知道，陆峰是真的无法理解！他想问，但是每每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的咽下了！

“有你陪着，我会很快好起来的！”回握住陆峰的手，唐易尘小声的说着，“一定会的，陆峰，一定的！”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痴情的大男孩，唐易尘知道自己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虽然他的未来将永远沉浸在黑暗之中，但那并不代表他人生的结束！

伤口的疼痛，因为陆峰温暖的手掌渐渐地被冲淡了，唐易尘靠着陆峰，安静地睡了……

第一五八章

陆峰原本想要带着唐易尘回陆家大宅的，不过，唐易尘却执意要回去自己家。陆峰拗不过唐易尘，也只好先答应他了。

其实唐易尘是想回去看看，因为他毕竟离开了大半个月，走的时候又很匆忙。那天他只是留了一张纸条在店门口的地垫下面，也不知道小纯有没有看到。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对的，当他们回到花店的时候，小纯正好等在那里。小纯见到自己的祈老板脸上裹着纱布，又是坐着轮椅车的，一时之间傻了眼。不过，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等她反应过来后，小姑娘便急的直哭！

好在陆峰在一旁劝说，这才让小姑娘止住了泪水。不过，唐易尘却在这个时候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打算。现在的他看不见了，想要继续将花店经营下去，说实话也很困难。所以，他一早就打算把花店送给小纯一家。

听到这，陆峰算是明白唐易尘为什么这么执意要先回花店了。小纯听完唐易尘的话，吸了吸鼻子，她的回答更简单，花店她是不能要的。但是，小纯也说了，无论怎么样，她都要报答唐易尘的，所以她一定会替唐易尘看好花店的。

于是，就这样，唐易尘依旧还是花店的老板，而小纯则会让休息在家的祖父母来花店帮忙，她也会在业余时间来照料花店的生意。

原本唐易尘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却被陆峰给拦了下来。虽然唐易尘心里明白小纯是因为自己当初帮助她才会自愿留下来替他看店的，但是，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只是，最终事情还是被这么定了下来。

处理好花店的事情，陆峰直接就把唐易尘带回了陆家大宅。按照陆峰的意思，陆家毕竟有很多佣人，哪怕他不在家的时候，也不担心没有人照顾唐易尘。而为了让陆峰能够安心处理公务，唐易尘也不再坚持，就这么在陆家大宅里先住下了。

在另一头，孙昶自从那天的手术后，他就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只是，他询问了闻人郦，她也没说什么，但是，在孙昶的心里却留下了一个疑问。

没过几天，闻人郦的办公室里就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杜以寒依旧是挂着一脸的笑容，他随意的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手里则是毫无目的的翻着那些八卦杂志。与此同时，闻人郦这个时候还在办公桌后边处理着另一位病人的病例。等她忙完了，她才走到了杜以寒的面前。

“杜警司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拿着一旁的茶壶，闻人郦替杜以寒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当然她也没忘记为自己添了些。拿着茶杯，闻人郦选择了杜以寒的对面，动作自然的坐下，并且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水。

杜以寒并没有直接说话，他只是定睛的看了闻人郦好一会，最后，他选择了直截了当的询问，“前些天，碰巧看到了你送了位朋友离开医院，正好那人我也认得，所以，就想来打听一下。”

似乎料到了杜以寒的来意，闻人郦笑的同样很迷人，“你是指陆峰吗？”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茶杯的杯口划过，闻人郦抬起眼静静地看着杜以寒。见到对方爽快的点了头，闻人郦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往下说。

自顾自的站起了身，闻人郦放下了茶杯，走向办公桌。其实，她的心里有些矛盾，虽然当初答应了唐易尘要把所有的事情一直隐瞒下去，可是想到这两个明明彼此深爱着对方的人，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说真的，她是为了唐易尘而心疼！

究竟是说，还是不说，闻人郦一时也难以做决定。

“他的朋友出了意外，正好送来了这里，所以我就接待了他一下。”一直走到了窗边，闻人郦才停下来了步子，“要知道，陆峰可是陆氏集团的董事长，多少我也要出面关照一下的啊！”

杜以寒不动声色的看着闻人郦，他的眼底带着丝丝的笑意，优美的唇瓣弯出了漂亮的弧度。而他们的交谈却并没有继续下去，杜以寒很快就离开了办公室。看着合上的木门，闻人郦转过了身，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窗外。

在心里，闻人郦知道，她并没有违背她对唐易尘的承诺。她也知道，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将来，那两个相爱的人究竟会如何，也许只能看他们的命运了！

一晃半年过去了，唐易尘也早已搬回了自己小屋。现在的他也已经习惯了失去光明的生活，在自己的小屋里，他的行动并不会有什么不方便，毕竟就这么大小的地方，死记硬背也能把该走几步路给记下来。

几个月前，唐易尘提出要离开陆家时，陆峰没少反对。唐易尘也是说了好久才让陆峰答应下来的。其实，唐易尘知道陆峰现在很忙，毕竟他要处理家族事业，即使他嘴上不说，唐易尘依然感觉的到。

晚上回到家，陆峰都会陪他，当然是一边处理文件，一边陪伴他。白天的时候，唐易尘也是常听见陆家的佣人们谈论陆峰的事。算起来，陆峰也是刚接手家族事业，很多事情都要慢慢地学，说不累，那绝对是骗人的。

而且，唐易尘的出现，也让陆家的佣人们议论纷纷的。什么样难听的话，唐易尘都有听到过。也许，失去了视力，听力上的确会比常人好上一些吧！

说真的，别人怎么说自己，唐易尘倒也不在乎，但是为了他而害的陆峰被佣人们说闲话，唐易尘的心里就过意不去了！

所以，唐易尘这才执意要回自己的小屋。一方面，他总也得面对自己已经成为瞎子的现实，很多事情也都统统从头学起。另一方面，这样做陆峰肩上的压力也能轻上些，也能少被别人说上闲话。而他们要是想见面，一样可以到唐易尘的小屋里头来。

有些话，唐易尘自然没全都说了，他也只是婉转的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而陆峰毕竟也是个聪明人，他自然能能嗅出些缘由。所以，几次交谈下来，陆峰也就顺着唐易尘，让他搬回了花店的楼上。

不过，回来之前，陆峰是把唐易尘的小屋里里外外的整了遍，他就是生怕唐易尘在屋里磕着、碰着了。想到这，唐易尘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这些天，小纯的祖父母跟着老年人旅行团出去旅游了，花店里就只剩下小纯一个人打理。唐易尘自然是坐不住，他就早早地起了床，跑到了楼下花店里头。虽说，目前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靠手折折包装花束的纸张这样的活，多少还是能摸索着做做的。

说起来，陆峰之前为唐易尘的花店考虑的也挺周到的。为了不让小纯两头赶，陆峰就直接买下了隔壁的一间店铺，这么一来，花店是从新整修一下，而花店的后屋，就成了小纯他们祖孙三人居住的地方了。

“这客人还真怪！”正在用心折着包装纸的唐易尘听见了小纯的话，他抬起了头，朝着声音的方向转了去，“怎么了？”唐易尘的双眼已经安装好了义眼，只是，他眼部残余的神经因为手术有些受损，所以他的上下眼帘在通常情况下都是闭合着，就算眨眼，频率也很低。

不过，这对唐易尘来说倒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安装了义眼也只是为了保证相貌可以同常人一样，反正一样都是看不见，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小纯走近了唐易尘，这才开口，“店外头有个戴着眼镜，而且又高又帅的客人，这几天，他天天都会来订花，每次还都一定会订雏菊。”说话的同时，小纯还没忘记手头上的活，“哪有人天天都要订那么多花的，还都是送到同一个地方的呢！”

原本拿在手上的钢皮尺子突然掉在了地上，唐易尘不自觉的握起了手。

“老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小纯听到了动静，赶忙放下手中的百合，急忙跑到了唐易尘身边，却看见唐易尘的脸色煞白，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模样！

第一五九章

戴着眼镜，又高又帅，还一定会订雏菊！

唐易尘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就连小纯已经跑到他身边都没留意，只是自顾自的站起了身，一下子就撞到了一旁的小纯。要不是小纯力气大、反应快，唐易尘铁定得摔着。

“老板，你没事吧？是不是累了？”小纯赶忙扶住了唐易尘，同时把一旁的手杖塞到了唐易尘正在摸索的手里。这还是头一次，头一回见到自家老板这么的魂不守舍的！小纯一点也不晓得究竟是自己说错话了，还是她的祈老板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他会这么不安？

“我，我没事！”死死地抓着手杖，唐易尘稳住了身子，“我只是有点累了。小纯，我先上楼了。”说完，唐易尘也不等小纯的答复，就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一旁的扶手，脚步有些慌乱的离开了！

被莫名其妙留在原处的小纯，有些哭笑不得的。她看了看自家老板消失的拐角，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铁皮尺，脑袋里除了问号还是问号！

“你老板怎么了？”小纯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询问，这才把有些呆呆的小纯给拉回了现实。“啊，抱歉，先生，我现在就给你扎花！”对于客人之前的问话，小纯并没听进耳朵里，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着之前打算扎的花。

退开了一步，孙昶让出了道路好让面前的小女孩走过去。只是，他的目光却静静的落在那人消失的拐角。

他还活着！他的阿尘还活着！

半年前，明明已经不可能恢复光明的他，却在拆下纱布的瞬间，见到了久违了的光亮。孙昶虽然惊喜自己并没有成为瞎子，但是在潜意识里，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

孙昶自己就是医生，即使无法为自己检查，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那双眼睛铁定被炸的不轻。但是，为什么会突然间又恢复了呢？

看着身旁有些焦急的杜以寒和秦拓，孙昶并没有把自己的心事说出。他需要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只不过，还没等到孙昶想明白，杜以寒却突然交给了他一个装着很多照片的牛皮纸档案袋。

说真的，孙昶在取出档案袋里的照片的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寻找了许久的唐易尘。然而，唐易尘的身边陪伴着的，却已经不是孙昶自己，正是曾经离开了的陆峰。

孙昶的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悲。唐易尘没死，这是他心中的希望。然而，唐易尘却离开了自己，这又让孙昶的内心充满了痛苦！

他还是失去了他！这样的一份认知令孙昶心如刀割！

“昶，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有一个心理准备！”杜以寒的神情不复往日的散漫，他很严肃，紧抿着的双唇预示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足以令人震惊！

孙昶抬起了头，他看着自己的好友，静静地等待着他接下去要说得事。他缓慢地眨动着双眼，只是，每眨一下，孙昶的心就莫名的揪紧了一分……

默默地阖上了双眼，直到今日孙昶的心依旧无法平静！回忆着自己这半生，忙忙碌碌又处心积虑的，只为了一个‘仇’字！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即使曾经的孙昶敢与天抗衡，却不得不为了一个‘情’心痛！

孙昶知道，自己的光明是唐易尘用自己的光明换来的！这是什么样的付出，重的让孙昶有些承受不了！他爱唐易尘，爱的铭心刻骨！而唐易尘呢？他爱他吗？如果唐易尘不爱他，他又怎能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去赔上他自己的半生黑暗！

“阿尘，为什么？”孙昶有些累了，为了这仇与爱之间的纠葛，身心俱疲！

其实，孙昶不懂，他不明白唐易尘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救他？一个人又该如何去面对失去光明的未来？就连孙昶自己，在受伤后的那些天里，他也迷茫过。虽然，孙昶到是认为，失去眼睛已经算是老天对他最轻的惩罚了！

那唐易尘究竟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呢？现在手术是成功的，倘若失败了，唐易尘失去的就更加无法估量了！

“你认识我老板吗？”小纯隐约听见了孙昶叫出了老板的名字，好奇的她手里握着鲜花，跑到了这个又高又帅的人身边。对方似乎在想心事，看着他垂下头，迟疑了一会，这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小纯无所谓的笑了笑，一边扎着手里的花，一边开口，“祈老板人很好的，那你也一定是个好人。”拿过了桌边的剪子，小纯动作熟练的修剪掉了多余的花杆。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小纯的思想在别人看来也许就太过天真了些。

“是吗？”孙昶只是看了小女孩一眼，回答的也很简单，甚至说，他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当然！”小纯没瞧孙昶，她只是仔细的摆放着百合，“要不是祈老板，我可能就不能再去读书了！”说到这，小纯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她抬起了头，神情上平添了几分哀愁，“半年前，祈老板突然失踪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他的眼睛就瞎了！”

孙昶沉默了，他不动神色声色的走到一旁的藤椅边坐了下来，“怎么会的？”虽然原因孙昶清楚，但是他还是顺着小女孩的话，问了一句。

“这个祈老板没说，只说是出了意外，受了伤！”说话间，小纯的语气里无不流露出惋惜，“这么好的人，老天爷还真舍得！”仿佛是为了表示自己对老板的遭遇表示不满，小纯特意用力的剪下了多余的花杆！

孙昶就这么坐在花店里头，静静地听着小纯说了很多，他也终于知道在这两年间，唐易尘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离开花店的时候，手里捧着小纯精心包装的花束，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然而，也只有孙昶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心里有多难过！

接下去的几天，孙昶没有再出现的花店。而唐易尘也从心神不宁渐渐地放下了忧心，他告诉自己，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毕竟，长得又高又帅的人有很多，戴眼镜的一样也有很多人，喜欢雏菊的人也不少，这些只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

这天下午，因为天气不错，小纯给唐易尘搬了个凳子，让他坐在花店入门口处的树藤架下面，正好能晒着太阳，也不担心影响客人们进店里来挑花。而小纯就在一旁整理这花束，还能陪唐易尘，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聊着天。

“祈老板，我去后面把盆栽搬出来。”小纯数了数摆在一旁的盆栽，决定去把剩下的也搬出来，她同唐易尘说了句，就直接跑去了后面的小仓库，而店里就留下了唐易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店门口。

他的手上还是在折包装纸，因为很用心，所以唐易尘有些忽略了身旁的动静。他的手杖是靠在椅子边上的，这还是陆峰同唐易尘重逢后特意为他订做的阴沉木手杖，价格不菲。他的身上晒满暖暖地阳光，整个人看起了也十分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