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的工作当然要你们财务来做!”
“但我们财务的工作不包括做你姜秘书的私人资料室!”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女人亲昵的呼喊。
“雅谦,下班了吗?”
薛雅谦不耐烦地回头,走廊里一个长发披肩的年轻女人正向他挥手。
“你怎么跑这来了?”竟是意料之外的人,薛雅谦丢下争吵对手走上前。
“我妈不放心,所以特意让我今晚陪着你。”
多暧昧的一句话!此时办公室里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门口,薛雅谦只觉得脊背发烫。但作为一个能从僵持中逃脱的借口,他还是选择默认。
“我还有事,先走了。”
成功丢开找麻烦的人,薛雅谦下班后的脚步变得轻快许多。
“你还是一样不招男人待见,只招女人喜欢。”女人瞥一眼办公室的方向笑道,“刚才里面好几个姑娘都用怨毒的眼神瞪我,看来你小子魅力不减当年。”
“姐,你就别挖苦我了。”
薛雅谦无奈地笑笑,家里六个阿姨生了五个表姐,唯一一个表弟远在外地,十多年没见过。而面前这位就是五个姐姐中的一个,三姨家的陈郁果。
“不过三姨是不是太夸张了?不过是和你叔叔见个面。”
“你千万别小看我四叔,他心眼小嘴巴毒,为了追老姨失败的事情不知道郁郁寡欢多少年,最后一气之下出了国。我妈就是怕他到时候拿你撒气,才命令我跟着。”
“这么严重?”薛雅谦心里一抖。
“总之你亲身体验过就知道了。”陈郁果故作神秘地说。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医生下班的时间,陈郁果熟门熟路,带着薛雅谦左拐右拐找到诊室。
一进门就看见医生打扮的中年大叔阴沉地坐在椅子上。
“怎么这么晚?”开口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下班高峰路上堵车,不好意思让四叔你久等了。”陈郁果陪笑着拉薛雅谦走进去,“这是我表弟,薛雅谦。”
“就是你要见我?”陈国丞斜睨他一眼。
“叔叔好。”不知是不是陈郁果先前那番话的作用,薛雅谦对眼前这个人有种莫名的抵触,因此表现十分乖巧。
“脱裤子吧。”陈国丞指着旁边的病床说道。
“啊?”薛雅谦傻住。
“四叔你弄错了,得痔疮的不是他,是他朋友。”陈郁果忙着帮他解释。
“那就让你朋友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朋友工作忙,所以我代他来……”
“你朋友男的女的?”陈国丞果断打断他的说辞。
“男的。”
陈国丞顿了顿,继续问:“多大?”
“二十五。”
“身高体重。”
“188公分,78公斤。”
“是你男朋友?”
“对,是我男朋友。”薛雅谦脱口而出之后才察觉不对,惊诧地望着对方。
陈国丞似笑非笑:“真的只是痔疮?没连带脱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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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交到男朋友了?”陈郁果兴致勃勃地插进来,“还这么激烈?”
“别跟着添乱!”薛雅谦白她一眼,“哪来的激烈,一直闹痔疮,越来越严重,我的肉还没进去,他的肉就都掉出来了!”
“原来如此。”陈郁果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还没吃到嘴?难怪你这么急。”
“也就是痔核已经胀大脱出了?”陈国丞推了推眼镜,拿出纸笔记下重点,“这种一般手术后很容易感染溃疡。”
薛雅谦一听又急出满头汗:“那怎么办?”
“现调整身体状态,他有什么不良嗜好,是否抽烟喝酒?饮食习惯是否健康?”
“不抽烟但是喜欢喝酒,饮食习惯……饭量大,而且喜欢吃辣。”
“他肠胃怎么样?”
“不太好,前天还腹泻了。”
陈国丞对着笔记沉默几秒:“有没有其他病史,比如高血压、冠心病之类的?”
“没有,除了这些他很健康。”
“这周内把他带来我看看情况,酒和辛辣食物一定要暂时戒掉。”
“这手术需要多久?需不需要住院?”
“视情况而定。”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手术之后疼吗?”见陈国丞用怪异的眼神看他,薛雅谦又加了一句,“他怕疼。”
陈国丞没回答他的问题:“你交的真是个男朋友?”
“是……男朋友。”薛雅谦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用意。
“比女人还娇气。”陈国丞嫌弃地说。
“他才不娇气,他脾气可好了。”容不得人说刘松不好,薛雅谦反驳道。
“还没开刀就先怕疼,不是娇气是什么?”
“是……”面对咄咄逼问,薛雅谦找不到辩驳的理由,脑袋一热大声喊道,“是我宠的!”
“亏你说得出口!”一从诊室出来陈郁果就笑个不停,“哎呦,你笑死我了,有交往对象就是不一样,看医生还顺便秀恩爱。”
“别笑了,也不怕下巴脱臼。”薛雅谦沉着脸,“你四叔又没见过他,怎么能就乱说他娇气。”
“我早就跟你说我四叔嘴不好,他顺嘴一说,你就当真了。”陈郁果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不行了,我现在特好奇你男朋友什么样。带我去见识见识吧?”
“免谈,你这副样子肯定会把人吓跑。”
“我怎么了。”陈郁果撩动自己的长发,“我可是气质和美丽并存的典范。”
薛雅谦马上打了个寒战:“这个笑话真够冷的。”
“死小子!”陈郁果一拳打在他背上,“说真的,下次聚会的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吧?要不我们姐妹几个组队去看他也行。”
“你饶了我吧!”薛雅谦断然拒绝,“现在他生病我就够苦恼了,你要是再添乱下次就别托我给你买什么化妆品。”
“知道啦!开玩笑而已。”陈郁果也算了解自家表弟的脾气,兔子急了会咬人的典型。
“不过你四叔真的没问题吗?”想到陈国丞的态度,薛雅谦极不放心。
“这点不用担心,他虽然脾气古怪,但是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工作态度也没话说,所以才能在嘴上得罪了好多人以后依然挂了个主任。”
“那就好,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陈郁果甜美一笑,“请我吃饭当谢礼就行。”
就知道陈郁果没那么好心,一顿上海菜才勉强打发。吃饭的时候又扯了好多有的没的,其中不乏陈国丞的陈年八卦。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上楼先敲刘松家的门,等了半天也没人应。
莫非又临时加班?薛雅谦刚想打个电话问一问,面前的门却吱扭一声自己开了。
门后面刘松的脸拉得老长,一开口不是问候而是埋怨:“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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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了?”薛雅谦被说得一头雾水。
刘松也不继续说,撇下他坐回屋里生闷气。
“要是我做错了你也要让我知道哪做错了啊?”薛雅谦不敢怠慢紧跟在后。
软磨硬泡了半天,刘松终于横他一眼:“我今天去请假了!”
“没请下来?”
“没请就下来了!”刘松气冲冲地说。
“你说详细点儿,我糊涂了。”薛雅谦抓抓卡壳的脑袋。
“反正就是怪你!”刘松又重复了一遍算是把他的罪名坐实了。
“怪我,全怪我,但是也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啊。”说了半天也没头绪,薛雅谦只能干着急。
“你把要做手术的事告诉我妈之后她立刻给我大伯打电话了,加油添醋说了好多,结果今天一早我就被通知回家歇着,歇到痊愈为止,刚进了没几天的项目他也说会换人,总之被你害死了!”
“我没听懂,你妈给你大伯打电话,你怎么就回家歇着了?”
“我在的公司是我大伯和朋友合办的。”
“原来你是裙带关系……”
“你还说!”刘松两眼一瞪,“我得到这份工作是因为专业对口,才不是走后门!而且我大伯在好多地方都挂着职,我毕业前就签了合同,当时根本不知道。后来是在公司偶然遇见,才知道他是半个老板。”
“你不喜欢这样?”
“谁喜欢这样?我又不是不能靠自己挣钱吃饭,弄得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拉关系进的公司。而且我大伯平时很疼我,我也不好跳槽不干,好像故意躲开他似的。”
“看来家里有个能干的亲戚也挺不容易的。”薛雅谦大概明白刘松为什么这么生气了,背着老总侄子的名头,就算再努力,很多人也会选择带上有色眼镜看成果。
“而且现在公司领导,我大伯那些朋友肯定都知道我得痔疮要开刀,我以后都没脸去上班了。”
“我哪知道会有这么大的连锁反应,而且这事早晚也要让叔叔阿姨知道,我最多也是推波助澜……”
“狡辩!都是你吓唬我妈,说什么肠子会烂掉!”
“好,这事是我做错了,我保证没下次。”薛雅谦虚心承认错误,“不管怎样你假都有了,明天就和我去看医生吧?”
“要去我一个人去,绝对不跟你去,被人看见太丢人。”刘松扭头不看他。
薛雅谦换到另一边继续劝:“不会有人看见,我约的是下班之后,医生放弃下班休息的时间给你单独看,周围没有其他病患。”
刘松用眼神表示怀疑。
“我以人格担保!”薛雅谦举手发誓。
“你的人格又不值钱。”
“我以性命担保。”
“你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
“嗯。”薛雅谦干脆地点点头,“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值钱。”
见刘松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薛雅谦悟出个道理——男人有时不能太要脸。
不过经历这么一出,陈国丞脾气差的事情他一个字也不敢吐露,生怕刘松听了再反悔,自己怀揣的热火罐又摔成碎渣渣。
他也认真考虑过了,如果陈国丞对刘松发脾气,他就把这些年爹妈骂自己的话全部当场重复一遍!
但令人意外的是,转天当他们一起到诊室的时候,陈国丞对刘松的态度并不像对自己那么恶劣。
简单询问了状况并且翻看了以前的病历,陈国丞让刘松趴在床上准备为他做指检。
薛雅谦探头探脑也跟着往前凑,不等靠近就直接被轰出了诊室。
他焦急地在走廊里不停地原地打转,快晕之前终于被放了进去。
“不用担心,你的情况虽然严重但是算是比较幸运的,核心位置不深也没有其他并发症,相对来说对直肠的伤害会低一些。”
刘松听完松了一口气:“需要住院吗?”
“以你的情况其实不用,在家休养也没问题,但是要定时来复检换药,所以住院几天更好,可以减少来回奔波的麻烦。”
“那什么时候手术?”问这个关键问题的时候刘松又显出紧张。
“这周我没时间,下周的周一和周三都没问题,你确定好时间可以联系我,但是要在这周五之前。而且我希望你利用这几天调整一下饮食,对手术和愈合都会有帮助。”陈国丞拿出一张纸,“推荐的食物和注意事项我都写在上面了,回去好好看看。这只是个小手术,你不需要给自己太多心理压力。”
“谢谢您。”
刘松拿着单子面露感激,旁边的薛雅谦却是一肚子疑问。今天的陈国丞虽算不上和蔼可亲也能用心平气和来形容,而且话里话外都在安抚刘松的情绪,跟前一天相比好像变个人。
借口要聊几句,薛雅谦让刘松先回车上等他。
“谢谢您,他好像没那么怕了。”
“照顾病人情绪是必要的。”陈国丞对他依然爱答不理,“他紧张我也没好处。”
气氛有点儿僵,薛雅谦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继续客气:“等他好了我一定好好谢谢您。”
“不需要,我又不是做白工,拉个病人来也算是给医院创收。”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骂人!几经隐忍薛雅谦还是面带微笑:“今后还要拜托您多多照顾。”
陈国丞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做事,不用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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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雅谦憋了一肚子气回到车上,刚要开口咒陈国丞几句,旁边的刘松却抢先开口:“这个医生人还挺好的。”
“人挺好?”薛雅谦几百句的死咒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眼珠子都快暴出来了。
“对啊,我以前看的医生总是吓唬我说我这病多严重,多可怕,不治会怎么怎么样,每次听得都心惊肉跳的。”刘松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今天听陈医生说我的情况不是那么糟,心里踏实多了。”
“那就好。”薛雅谦牙关紧咬,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那个……”刘松瞥他一眼又移开视线,犹豫了半天才吐出口:“谢、谢谢你。”
虽然声音很小很轻,在耳边也不过停了一秒不到,薛雅谦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里暖融融的,烦恼就此一扫而空。
“昨天……跟你发脾气,是我不好……”见他没有反应,刘松继续低声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
说完刘松等了半天,还是没听到薛雅谦发表感想,正在奇怪于对方今天的沉默,抬眼却发现薛雅谦早已泪流满面。
刘松见不得别人哭,立刻慌了手:“你哭什么啊?”
“不知道。”薛雅谦吸吸鼻子,“我也没想哭,眼泪自己就往下掉……”
“别哭了。”刘松替他擦干眼泪,“你一个男人,没事哭什么哭。”
“其实我不爱哭,懂事之后基本没哭过了,被我爸在马路上追着打的时候也没哭。”薛雅谦哽咽地说,“可自从见了你,不知道怎么就多愁善感了。你对我不好时想哭,你对我好时也想哭,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了……”
“是有毛病。”
刘松的手指划过他的脸,连泪水都是温热的,因为哭泣,雪白的脸胀出一层剔透的红,掩去了本该显露出的狼狈表情。
觉得这样的薛雅谦很可爱很吸引人什么的……刘松知道,自己也有毛病了。
于是两个有毛病的人在车里待了好久,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四目相对地看着对方,任由时间空虚而度,仍不忍错目。
人的心情就是这样,颠三倒四,反反复复,一点小事三两句话,便可由喜到悲,或是转悲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