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打到精疲力竭,这次偃旗息鼓,各自仰躺在地毯上望天喘气。
楚耀南闭眼费力道:“你,你吓死我了,你急得什么?金子重要,还是,你的命,更重要。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子,活活剁烂了我。”气喘吁吁地揪扯开衬衫,深深吸几口气。
秦溶抿抿腥涩的唇,痛楚一阵阵牵动颧骨,他艰难道:“你,你不辞而别,让兄弟们怎么办?群龙无首,那些东北兵痞四处生事,日本人又要进金矿,错过时机,后悔莫及。若是办不成差事,老爷子能轻饶你吗?”
听楚耀南无声无息,哑口无言,秦溶费力地笑道:“亏得我还让他们骗老爷子说这不过是我们定下的诱敌深入之计。早知道就不该管你死活,等回到定江,我还能看场戏,老爷子满屋子追着打狗的大戏。”
楚耀南气恼得青筋暴露,苦笑几声,冷不防跃身而起,一个饿虎扑食扑压在秦溶身上,一把扭翻他用膝盖顶住腰眼,反剪他的双臂。秦溶措手不及,无力抗争就被楚耀南死死压住,只想他不过是出口气,就不耐烦地骂:“你小子滚开,别惹爷烦!累死了。几天都没睡好。”
也懒得去挣扎,挣挣身子想甩他下去,不想骑在他身上的楚耀南却一脸坏笑,深抿了薄唇,一双桃花眼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如戏耍手中的猎物。
也不言语,只一手去扯他腰间的裤带,抽出来不顾他拧扭身子,捆绑他的手在身后。
待知道无法逃脱,秦溶忿然地瞪他骂:“算什么好汉,背地里算计人!”
“我不是好汉,是小人。有时候做小人比做君子痛快。”楚耀南得意地望着他,拍拍他的脸蛋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辛苦这么久,肯定想要首立奇功,咸鱼翻身进崇义堂。回到定江,老爷子少不了好好奖赏你。如今,我这当哥哥的该奖赏你些什么呢?唉,奖赏什么,你都不会看在眼里。可是,不赏,我这当哥哥的心里不落忍呀!”
楚耀南诡笑着望着秦溶,气得秦溶侧头骂:“你滚开,滚开远远的,小爷没心情同你闹耍。小心小爷发怒,打破你的头。”
楚耀南坐压在他腿上,那两根骨头有些硬,却格外舒服。
他侧身一点点解开秦溶的绸衫对襟扣,妩媚的俊眼儿含了几分温笑啧啧地叹息:“你说,蒋涛那花花公子哥儿,他凭什么捡你个小乞丐养在身边呢?”
勾起食指去抹去秦溶唇边的血渍,羞恼得秦溶慌忙侧头躲避,惊惶如避瘟神般叫骂:“你快滚开!敢动爷一根汗毛,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动你,只想教训你!不服指挥,擅作主张。唉?好像,离家时,老爷子吩咐过我,若你这个小弟不听差遣,尽管管教,打!狠狠地打!”
话音一落,掀翻秦溶的身子,一扯衣衫抡起巴掌噼里啪啦狠打一顿。
秦溶如砧板上离水的鱼,翻腾扭摆,费力蹬腿,但那巴掌戏弄般的逗着他,噼里啪啦地落下。急得他撕裂嗓门大骂不止:“楚耀南,你个混蛋,看爷怎么收拾你!”
闹过一阵子,阿彪叩门,楚耀南出去同他低语几句,就大声地吩咐说:“下我的帖子,今晚请天煌会李爷赏光去天香楼赴宴。”
他又转向秦溶说:“今天去拜山头,会天煌会的人,终于粉墨登场了。你换身干净漂亮的衣服去,别误了一场好戏。”
秦溶起身说:“楚耀南,我们来东北办事,目的是同样的,都希望事情办成。多个人多个帮手,我不想同你争功。”
“想去就直说!”楚耀南满不在乎说,“你可以同去,但是李老疙瘩的人都非善类,你少说话,不要坏了爷的事儿。”
67、天煌会
“你这几天疑兵之计布阵也差不多了吧?”秦溶问,似乎看出楚耀南的玄机。
楚耀南笑了,拍他肩膀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秦溶转身去更换衣衫。
“我那大侄子呢?怎么不来拜见我?”楚耀南一进天香楼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向天煌会的二当家周歪嘴儿追问。周歪嘴儿并不嘴歪,生得白白净净,虽上些年纪,却掩饰不住年轻时的风流倜傥。只是他一笑唇角就向左歪,所以人称周歪嘴儿,是天煌会核心人物,师爷加智囊。
“李爷身子不适,不见客,嘱咐周某招待二位少爷。”周歪嘴摇把大蒲扇呵呵笑着。
楚耀南喝罢一盅酒甩去一边问:“人不在,账总是要清算。老周你可以代替我那大侄儿做主吗?”
老周晃晃酒盅说:“这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要从喉咙里扣出来还真不容易。也不知道南少有何高见呀?”
“哦。高见谈不上,不过我们是奉命前来。老爷子的意思,清账,我们蓝帮撤资就是。”
“那金山金矿都是石头,南少想要搬走,可以呀。哎呦,南少你要调用多少车皮给拉会定江呀?”周歪嘴儿奚落道,坏笑时嘴角反更是歪扯到耳际。
秦溶喝着酒,懵懂地开口问:“不就是石头吗?要它做什么?千里迢迢来,不能就给我们石头吧,我爹不是说能换大笔银子吗?还有我们死去的弟兄呢,那些人的家小要抚恤吧?”
秦溶的神色很是青愣,反让周歪嘴儿有些吃惊,诧异地望着秦溶,也好奇这位二少看来真是青嫩得发傻。
“你闭嘴!”楚耀南呵斥,秦溶却梗个脖子,一撩衣襟露出秦老大御用的那柄枪拍拍说:“你给我闭嘴!楚耀南你是什么东西,你认得这个吗?枪,我爹贴身带的枪。你说说,该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呀?”秦溶瞪个眼大喊大叫。
“你混蛋!”楚耀南大骂,上前一把抓住秦溶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喊:“秦小二我忍你好久了,在定江你爬到我头上让我看你的腚沟子行事,到东北是我大侄子的地盘我楚耀南可不怕你!”“砰!”的一声枪响,呼啦啦四壁的门板窗户都被踢飞,无数荷枪实弹的天煌会人马持枪涌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所有人,众人鸦雀无声。
“我爹说了,要钱,不要石头,你拉石头回去做什么?”秦溶跳脚大骂,似乎没看出双方的剑拔弩张。
“这是怎么回事?”楚耀南问,周歪嘴儿也颇为意外,原本是鸣枪为号的鸿门宴,却因为秦溶这个莽“樊哙”而乱了原本的计划。此刻周歪嘴儿尴尬地笑着,心里却发狠,怕是天意,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早了一步也未尝不可。却听外面大喊着:“大兵来了,军队的人来了。”
枪声四起,几个黑衣喽罗冲进来禀告:“二爷,出乱子了,大兵把我们包围了。听说是东北军的,不知道是哪部分的,端了机关枪呢。”
楚耀南一拍桌案怒然起身,大骂道:“妈拉个巴子的!他东北军也来欺负我们。我去找胡少帅告发他们去,去问问是哪个部分的?”
阿彪凑过去劝:“哎呦,南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东北军的兵最是野,怕是胡少帅也无可奈何的,快走吧。”
回到酒店,楚耀南手里把弄一串佛珠,赤脚踩着松软的红绒地毯在房间内徘徊。
秦溶说:“看这架势,李老疙瘩不肯露面,要斩尽杀绝了。亏得你料事如神,安排得环环相扣的。”
楚耀南沉吟不语,倒去沙发上枕臂望了天花板,目光中满是深邃。
“秦溶。”他说,秦溶回身看他。
楚耀南仍望着天花板说:“明天,我带一队弟兄进山,你带上阿丹和阿彪在这里不许动,等我的消息。若是三天,我没有消息出来,你们退去北平;若是我有消息给你,就带大兵去进剿。”
“孤军深入吗?”秦溶不解的问,“留一队外援是应该的,只是你去太过冒险。”
“总有需要里应外合才好。我们必须派人去寻找我们在金矿里的兄弟,怕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
“进山太过风险,九死一生。南哥你留下,我去!”秦溶毅然道。他想楚耀南能主持大局,他可以替楚耀南去冒险探山。
“不可以!”楚耀南断然道,“若不是看你诚心诚意想搭把手,我绝不同意你出手,若有个闪失,老爷子那边无法交代!”
“可南哥你呢?若你有个闪失,我如何去向老爷子交代?”秦溶激动道,他坐在楚耀南沙发旁争执。
楚耀南望着他,有些大惑不解,问他:“你真是不怕死?”旋即哈哈大笑道,“阿溶,你留下,若我有个闪失,也算报答了老爷子有个交代了。你,替我照顾我娘。”那言语有些哽咽。
沉默一阵,秦溶语重心长道:“南哥你留下,你可以指挥大局,还是我去。”
楚耀南见他坚持,翻身坐起说:“不必再争执,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你留下,断后,我去!”
“不行,若是爹在,也会让我去打前阵,你留下。”秦溶据理力争毫无让步。
兄弟二人对视片刻,楚耀南露出无奈的笑说:“如此,那我们就按了江湖老规矩,抓阄。生死无悔!”
“好!”秦溶应道。
楚耀南写下两个阄,分放在两只手中递到秦溶面前为难道:“阿溶,你挑一个。”
秦溶犹豫不决,看看左手,又摸摸右手,终究还是选了左手的阄。
楚耀南鼓励地望着他说:“打开看看,是生是死。”
秦溶却紧紧握住那个阄说:“看,我这手心都满是汗了,慌的。这样,还是南哥先请。”
楚耀南一怔,却自然的一笑说:“来,那哥哥替你看看。”伸手来拿秦溶手中的阄。
秦溶去出人意料的一把将阄塞去嘴里咽下说:“南哥总该安心的看了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楚耀南诧异地望着秦溶道:“你这是何苦?”
秦溶拍拍小楚肩头说:“还不都是一样,我心里,同在一个屋檐下,就是一家人。”
楚耀南抱紧他,眼泪却在眼眶徘徊,不想生死关头,横生插曲,秦溶竟然不顾自身安危情愿替他先行进矿滩探险。
为防止横生枝节,楚耀南将矿山地图铺在地上,如地毯一般,一点点的解释给秦溶听。秦溶听得仔细,一一记下细节。屋里出奇寂静,大战前的肃静沉寂。
夜幕降临时,李老疙瘩的人来接楚耀南进矿山。
猛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敲门声,开门进来的是阿彪。
“二少,您还未睡呀?南少那边出事了,老病根又犯了,喘得厉害,送进爱德华医院抢救,好险,脱离危险了。”阿彪紧张的说,“我回来取几件换洗的衣服送去。”
秦溶忙问:“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阿彪说:“不必去了,那个医院是洋人开的,规矩多,不许夜里那么多人陪房。南少要艾艾在跟前伺候他屎尿,说您是少爷,脸皮薄,看不得这些的。”
秦溶不好坚持,只听阿彪说:“南少这是娘胎里带出的病根,喘起来就和被鬼卡了脖子一样,不能呼吸,憋死一样的吓人。”
“天煌会,我们谁去谈?”秦溶又问。
阿彪陪个笑脸说:“那,南少不在,二少辛苦一趟吧。”
车冒雨行了一路,绕过山沟来到金矿沟。
秦溶坐在一间毡篷里,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凉意萦指。秦溶轻叩了桌案,一声声,一下下,轻微的,听着李老疙瘩扯个大嗓门打着哈哈说:“远在东北,就听说秦老哥府里的大喜事,十几岁成丁的大小子大庭广众光屁股洗三朝,江湖奇谈呀!如今一见,大侄子你果然是仪表堂堂,常山赵子龙,也不过如此。”
秦溶把弄根牙签剔着牙缝,心不在焉说:“我最讨厌赵云、马超之流,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曹操和吕布,心够狠,手够辣,下手时六亲不认,够汉子!”
68、单枪赴会
李老疙瘩始料未及,稍是怔神,旋即尴尬地陪笑,那笑意都带出几分无奈和狐疑,似临在河边,摸不清水深水浅,不敢轻易出足。先时的趾高气扬也略收敛了些,但毕竟是老姜,辣在后面。他堆出可怜相说:“二少呀,这强龙不压地头蛇。”
秦溶心想,这李老疙瘩说话如此直接,是否看他年少,拿出这话来吓唬他。却不想李老疙瘩紧接了说:“东洋人就是那奉天地头的毒蛇,那势力如日中天,我们也得罪不起。胡老帅怎么样?汉子,嘿!三十万大军,东洋人一个炸药包就给送上青天去见佛祖了。我们这些小泥鳅王八,能蹦腾什么呀?还不是日本人要买,我们只有卖的份。”
秦溶做沉思状,淡然浅笑,牙签在指尖一弹,却稳稳地插去对面盆架的花盆土里,掸掸手轻松道:“秦溶初来乍到,蓝帮的生意不甚知之。家兄耀南染病在途中不能来,秦溶就勉为其难处理这桩买卖。江湖上的规矩,白纸黑字的契约,秦溶只能依这些为据。如今秦氏要撤资出金矿,当年生意是家父同李老板谈妥的,如今善始善终也自是和李老板清帐,日本人如何,秦氏不关心也不想打交道。”
见秦溶年少,却是话中带硬,那神色泰然,骨骼清瘦,透出几分安静,如学生娃一般带了几分莽撞和稚气。他竟然敢单刀赴会,只带了四名随从下金矿,若非二杆子愣头青不知水深水浅的乱闯,就必是极难对付之人。李老疙瘩宁愿他是后者。
李老疙瘩毕竟老谋深算,揉揉头摇摇,一脸为难道:“这怕是不妥吧。秦氏近来不肯投资金矿,也不肯给个交代,这些年金矿买卖都是我们天煌会往这无底洞里添钱,也委实的花了不少冤枉钱,同东洋人合作,少赔些也总比血本无归的要好。”
“哦?”秦溶一声问,手一抖,茶碗盖儿掉落,惊得旁边的猴子叫一声:“小心!”
众人绷紧耳朵等了那碗盖落地喀嚓的响声碎片四溅,却冷不防秦溶脚尖微挑,那杯盖触脚飞回他手心中,众人惊愕的目光不等收回,秦溶一拍桌案说:“也好,也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推了日本人入伙,李老板还真是勉为其难。巧了,恰前些时白俄鬼子也有人相中金矿,秦氏不日就把百分之八十的矿采权卖给白俄人。”
李老疙瘩张张口,难以置信地问:“大侄子,你玩笑吧?”
“是家父的吩咐,近些时大报小报街头巷尾都传遍我们金矿要同日本人合资的事,家父正有此意退出。东北,太远,秦氏打点,多有不便。”
“这怎么可以?”李老疙瘩神色不惊,打了哈哈笑了说:“大侄子你可真乐呵。你是不知道东北这地界的规矩,哎,胡司令有令,东北的金矿不得给白俄红毛鬼子开采,不然咱们干嘛舍近求远去找东洋鬼子呀?那个,不是还隔了道日本海吗?”
秦溶起身,郑重地拱手告辞:“哦,秦溶倒是忘记这规矩了。待秦溶回去向家父禀报。”
秦溶出了毡棚,迎面日光刺眼,眼前一道河滩,赤身漉金砂的淘金汉围在河滩屈身辛劳。结实健硕的腰身,阳光浴成金色的肌肤,穿插来回在河滩走动,令他忽然想起落日洗马流沙河那壮观。
李老疙瘩随在秦溶身后,笑眯眯地说:“二少,既然是来了,就不急出河滩吧。在这里小住几日。”
两旁围上十余名彪形大汉,拉长了脸,如庙里的金刚罗刹,一步步逼近走来。
“
你们要做什么?”猴子惊叫一声,伸手摸枪,却记起枪已被进山时搜去。
“不过请二少多留几日,待秦爷亲自来接二少回府去。”李老疙瘩得意地笑,似是早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