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提那做甚?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苏家公子去为父皇镇守边关,他日我也定为父皇厮杀于疆场。”
“让你上战场,除非我大玦已无将帅之才。就算有那一天,朕御驾亲征也不会让皇儿冒险。”寒藤将下巴托在怀中人头顶,目帘下垂,威严王者之气悄然消去,清俊的脸上盛满疲倦。
第四章:怨粉愁香诺密誓,似是欢聚似是离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羽哥!”羯羽(苏玉)闻声从书堆中抬起头,来者正是在众皇子中与羯羽最亲近,年龄也相差无几的五皇子漆雕紫冥。“羽哥,打马球去!”紫冥看着案几上的书堆,“羽哥你也有看书的时候,没发烧吧?”紫冥捂着羯羽的额头探热。
“哎,我也不想啊,今日父皇说边关有异动,苏丞相也将他两儿送去玖塞关了。那丞相与父皇大不上几岁,想必那苏公子跟我们一般年岁。我是皇子岂能再如从前。”羯羽打开额前的手。
“你说苏丞相的儿子?”看着翻书的羯羽,手托下巴,“他俩儿子,文武双全,大儿子是前几年的武状元,当时他十六岁是我玦国史上年纪最小的武状元,而且相貌不凡。朝中许多大臣都欲与他攀姻亲。”
“这般优秀,你可知他叫什么?”
“苏夜戟,是父皇赐名,父皇说的年纪尚轻,却有如此锋芒,是暗夜中沉睡剑戟。他还有的两个弟弟,一个擅于岐黄,一个在七年前的一场大火中丧命。”
“父皇赐名,他原名为何?”
“好像单名一个瑞字,好像叫苏瑞。好像又不是……”听见紫冥道出“苏瑞”二字,羯羽感到心口一窒。
为何我头次听见这名字却如此熟悉,但又想不起何时听说过这个名字。为何这个名字让我有一种胸腔快要蹦裂的感觉。这人是谁?
“瑞哥哥……”羯羽脱口而出,“瑞哥哥,瑞哥哥……”像梦呓般低喃,似魔咒,已不觉泪盈满眶……
“羽哥,你怎是这般?”看见那墨色瞳孔盈上水色,紫冥双手抚上羯羽的面颊,修长的手指拭去那眼角的泪滴。”羽哥,你在说什么,羽哥……”
“没,没什么……”羯羽握住对方的手腕,“紫冥,我们打马球去。”羯羽起身拉对方往外走,紫冥却从身后抱住他。“羽哥,我母妃难产死后,从小便无人理我。这宫中我只有你。”
“紫冥,除了父皇母妃,你便是我最亲……”
“唔。”后半句话被身后人的一吻堵了回去。“紫冥,你……”羯羽推开胸前的那个人,对方那秀气的眉间因自己的拒绝而布满无奈,黑眸深处铺陈而出的是失落。
“羽哥,对不起……”
不是拒绝,是意外。不是不快,是喜悦。羯羽攀上那俊朗的唇,迤逦长绵,一吻方罢,羯羽靠在紫冥的胸口。“呵呵,羽哥你的脸好红,好红的脸像那异兽园的猴屁股。”
“你……”羯羽抬手想要拍打一脸戏谑的家伙的头,谁知那家伙拔腿就跑,“羽哥,你来抓我啊,要是抓到,今儿打马球,我就做你的马。”
“紫冥,你。好,这马你是当定……”
黄沙马场,两个衣着最为华丽身影在一群人追逐下欢雀。
“紫冥,又输给你了。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吗?每次赢不觉得腻。不玩了,不玩了。”羯羽翘起嘴,将球杖摔在地上。“我回去了。”
“好羽哥,这局我让你,再来一局。”紫冥看着羯羽耍赖的样子,将球杖扛在肩上。
“四殿下,丽妃娘娘还等你回去用膳。”菰蒲眯着狡黠的双眸,低头说话。自从七年前菰蒲以一场火灾将苏玉与漆雕羯羽身份调换,解决丽妃的争位的困境后便成了她的心腹,羯羽的随侍。
“紫冥,我回了。明日再陪你玩。”菰蒲轻柔地掸这羯羽衣上的尘土,“要不,你随我一块回去。”
“算了,庶母她不愿看你与我一起玩。我还是回离若宫,虽然没人倒也自在。”紫冥不愿羯羽为难,微笑着挠挠后脑勺,便转身离去。看见那冬日阳光的笑容,与紫冥的故作洒脱,羯羽对着紫冥的背影道了声:
“对不起……”
第五章:乌木云萦锦宫阕,似是情澜似是绝
明月,明月。曾照个人离别。玉壶红泪相偎,还似当年夜来。来夜,来夜,肯把清辉重借?
八角上翘,漆黑乌木所制,庄重威严,无一丝杂色的苍鹤殿便是玦国帝王平日处理事务的地方。殿内,漆雕寒藤伏身于案前,用朱砂批着大臣的奏章。“咳咳咳!”帝王捂住嘴,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使他方正轮角的肩不断颤动。
“皇上,要不要传御医。”
帝王举起微颤的手示意帮他抚背的太监不需传御医,“咳咳咳……传苏定……”
菰蒲本是听丽妃的命令到苍鹤殿请皇上前去一同用晚膳,以探立储之事。刚到门口便听见了皇帝传苏定的事看,便躲进内殿门后。
“皇上,苏大人到。”
听闻苏定已到,忙碌的君王搁笔整理衣冠。“召他进来。”
“微臣拜见吾皇。”苏定跪拜在地,可君王迟迟不让他起身,便一直伏跪着。“咳咳……咳咳咳……”上方一阵剧烈的咳嗽,苏定不觉抬头,正对上君王凝视他的目光。
他老了,他瘦了,为何他如此憔悴疲劳……多少年苏定没有正视过这个人的脸,如今的这人虽然依旧英武,但已经不是记忆中那般逸俊。
“绎君……”帝王走到他跟前,单膝跪地视线与他齐平。“绎君……”
绎君,苏绎君,对啊!这是我以前的名字,我就是苏绎君。从什么时候我就不敢承认我是苏绎君,不敢认清自己的心意……听见君王叫出自己以前的名字,苏定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卸下帝王之气的人。
“皇上,微臣现在的名字是苏定……”君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入自己怀中,修长的双臂紧紧环住怀中人。想要叫他融入自己的胸腔之中,破开皮肉肋骨。,
“能安静点吗?”君王将头埋入他颈项,意外温柔的话语阻止了怀中人的反抗,“就这样好吗?……绎君……现在就现在,做以前的绎君……”
寒藤,我就在这。不是苏定,但君为臣纲。苏定停下半空中正欲抱住君王的双手,隔住空隙缓缓环合,就以这样的拥抱回应君王。
“皇上……”颈项间的湿润感,苏定明白抱自己的这个人正在哭泣。
“绎君我不想离开,就算你不承认我对你的心意,就算你不承认自己的心意,就算我们永远是君臣,就算如此我也不想离开……”
“皇上……”
“像以前一样,叫我寒藤好吗?”
“皇上,臣现在叫苏定,而你始终是吾主。”苏定推开君王。君王愣了,扯开嘴角自嘲一笑,起身走到案几前坐下。“朕十四登基,已在位二十年,太子病逝也快两年。近日朝中老臣多番向朕提议立储一事。朕的诸位皇子你觉得谁可以继承大统?”
“微臣觉得几位皇子中六皇子文武兼备更具治国之才,所以六皇子最有资格继承大统。”
“嗯,丞相深知朕心,皇儿剧辛确有治国之才。朕累了,你退吧。”
“微臣告退。”苏定偌偌退出苍鹤殿。
菰蒲望着苏定的背影,松开捏得发白手指,转身进入殿内。苏定走后,案几前的君王低头嗅在怀中人曾经碰触过的地方。看着这样的君王,菰蒲木木楞在那,远远的伸出手绷紧白皙的指尖,想要触碰案前的君王。可那人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碰不到,也不敢碰。
为何你的温柔不肯对我展现,为何你连我是谁都记不住,为何对苏绎君却是……
“寒藤……”菰蒲轻启朱唇,将那两个字轻轻掷出。
听到异动的君王收拾表情,抬起头恢复平日的威严,“你是谁?为何在这?”
你果真识不得我了,寒藤,我是褚槐啊。
“奴才是丽妃娘娘宫中的,娘娘让奴才请皇上过去用晚膳。”
我是褚槐……
也是太监菰蒲。
“回去,说朕已传过晚膳了。”
寒藤……
“娘娘说,今儿四殿下画了山河图。望皇上能去看看。”
我……
我恨你,寒藤……
“回丽妃,朕晚些到。”
“诺。”菰蒲缓缓俯身退去。
绎君,我不想离开……
绎君……
第六章:夜风袭人散绛桃,垂幕斜卧相思恼
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划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断肠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春日当好,道是那桃花醉眼,一片粉云、红云叠簇的檀心宫。
“皇上,可来?”丽妃斜着朝天髻,乌丝间的青玉佩珰,结发处银莲垂珠步摇随着她饮茶的动作晃动。
“回娘娘,皇上说他晚些到。”黑羽似的睫毛扇动了几下,菰蒲俯着身子,向前移了几步。“娘娘,今儿奴才去苍鹤殿,听到了皇上与苏丞相的对话。”
“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皇上问了苏丞相对立储一事的看法,苏大人推荐了六殿下。”
“皇上怎么说?”
“苏丞相的意见正是皇上的意思。”
“啪”丽妃将手里的茶盏摔碎在地,“可恶,皇上平日里最疼爱的就是皇儿,为何要将这大业传与一个低贱浣衣妇的儿子!”
“娘娘,这事儿还不是定局。”菰蒲转动着漆黑的眸子,“奴才听说以前皇上和苏丞相的可是不寻常。我们可以从苏丞相那里下手。”
“不寻常?怎个不寻常?那苏定是个傲骨子怎样让他改口?”
“这不寻常奴才可就不知了。若是丞相不愿改口,娘娘也别忘了,这四殿下原先的身份。”
羯羽杵在檀心宫内的桃花林间,团簇的桃花让他看得有些乏了,转身往内殿走,刚跨进殿门,就嚷:“母妃,我饿了。母妃,我饿了。”
“皇儿,可晚些?你父皇就要过来和我们一块用膳。待会你父皇要是考你功课,可不要答错。”
“皇上驾到!”外面的宫人高声报道,众人齐跪在地。君王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皇儿,听人说你画了这山河图与朕瞧瞧。”
“好的,父皇。”羯羽接过菰蒲托在手中的画轴,张开画图,一片青冥,一只苍雕。
“这是山河图?”君王托着下巴看着所谓的山河图。
“正是!”
“何来山?何来河?”
“父皇,请细看雕的眼睛。”
“妙!”苍雕洞穿一切的眼眸中映着壮丽河山,君王不禁拍手赞道:“妙!鹰击于空,万物之上,洞穿一切。皇儿此画正妙。朕的皇儿有志向。”
“父皇,我虽有鹰之壮志,但怎可与父皇这青冥相比。”羯羽挽住君王的臂膀。
“皇儿你可是越发会恭维父皇了。”君王用食指刮刮羯羽的鼻梁。
“皇上,皇儿可以用膳了。”看见君王对羯羽大加赞赏,丽妃前先的不快已一扫而光。“皇上,你可不知。皇儿平时是爱玩闹了些,但用勤起来,连饭菜也会落下。每每要臣妾陪着,才会乖乖吃饭。”君王放下画卷,携羯羽走到白玉圆肚桌旁坐下。
“哦,这般?那皇儿要罚了,可不能忘了吃饭,丽妃你可要好生监督。朕就罚你将这整盘瑶柱吃下。”
“父皇,这么多瑶柱在儿臣的肚子里,怕是可搭出个瑶台。瑶台飞镜。”
“朕可不怕你飞了,让那些个道士系根红线即可。”
……
这皇帝平日里较少与妃嫔同寝,后妃较之玦国历代君王算得上是后宫虚空。中宫一后,后下四妃,其余也寥寥数人。共十二皇子,大皇子即太子已于两年前病逝。君王同丽妃,羯羽用膳后,便在檀心宫的桃林下与羯羽对弈。
“父皇,可是要回苍鹤殿了?”羯羽看君王起身。“父皇,今晚就在这吧!陪陪母妃,陪陪我。”
“皇儿,不可任性。朕还有奏折未批。”君王拍拍羯羽的头,转身与随侍离去。
羯羽摸着黑白棋子,“若是世间一切都随这棋子,棋盘。黑白明晰,经纬分明就好。”
“殿下起风了。”片片桃花随风落,菰蒲拂去羯羽头上的花瓣。“殿下,起风了。回吧。”
“菰蒲,你真好看。桃红映着人,到你这儿却是人映花。”羯羽趴在棋盘上,散乱一地棋子。“菰蒲,你去回母妃。我想一人呆会儿。”
“殿下,可不要太久,夜风袭人骨。”菰蒲似月双眸,轻灵转动。如月倒影在湖面上,风起动光澜。
菰蒲走后,羯羽拔了发髻上的紫玉,青丝如墨,倾下,缀点片片桃花。羯羽扇动眼幕。桃林粉烟深处,一个身穿黑色深衣的挺拔男子。
“你是谁……”羯羽向那人走去,“我知道你,你是……”
那人转身往更深处走去,正值初入夜,羯羽看不清对方的摸样。
“我知道你是谁。”羯羽上前伸手,想抓住那人的衣角,抓住的却是片片花瓣。
凉风袭人。羯羽睁开眼睛,适才趴在棋盘上打眯,睡了过去。想起方才梦中那人。
“瑞哥哥……”羯羽喃喃道,用双手捂住脸,泪水竟从指缝落出,摔碎在棋盘的经纬黑白之间。
……
为何那模糊的人让我心绪凄迷,为何那未曾相见之人让我觉似故人重逢,为何让我……戚戚凄凄……
愁相思。
第七章:褐蜓点取寒秋露,末柳垂叹已无渡
才睡。愁压衾花碎。细数更筹,眼看银虫坠。梦难凭,讯难真,只是赚伊终日两眉颦。
翌日。
菰蒲带了俩随从奉丽妃的命令来到苏府门口。第二次来到这地方,菰蒲盈盈一笑,“我奉丽妃娘娘的旨意,来找苏丞相。劳烦通报一下。”
门口守卫急忙跑进府内,少顷守卫便回到苏府大门前。
“菰蒲公公,快请进,我家大人已在大厅等候。”守卫便领着菰蒲来到大厅。
“菰蒲公公,快请,快请,请上坐。”苏定起身作揖恭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