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陵的百姓猜测自家王爷是否不测的同时,粉红色的少女心亦华丽丽碎了一地。而此时的罪魁祸首——
凤陵王爷扯住刚诊完脉的大夫问:“怎么样了?”
老人家但只摇头:“王爷,这位公子所中之毒老夫闻所未闻。恕老夫无能为力啊。”
凤流殇闻言,面上神色复杂却终无言。
从歌朝营里回来那日起,舍命救他的黑衣人便一直陷入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恶性循环中。三日来滴水未进,就算吃了也要呕个一干二净。连大夫也说——
怕是,熬不过了。
界错摇晃着床上昏睡的人,声嘶力竭:“离忧,莫要睡着。你不是说了要回去见公子的么?现如今你怎可食言?”
一阵摇晃之下,只见床上少年悠悠醒转过来。
“哥啊,你不要再摇了。再摇,没死也被你给晃死了。”少年昏昏沉沉地睁眼,面容带着点奇异的北方人的粗犷与湘人的柔和。脸色极苍白,一双招子却亮得骇人。
并非是伤病之后的惨白,而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死白。
界错见他醒转,顿时惊喜的语无伦次:“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一旁的老大夫见状,刚欲开口说:恐是回光返照,莫要太抱希望。
却在凤陵王爷一记凌厉眼刀下禁声。
“哥,我想看看你的脸。从小到大,我们长得最像了。”昏迷了数日的少年在这个午后醒来,比以往几次无比清醒:“哥,我都好久没看过自己的脸了。”
界错打断他:“你好好休息,不要说些有的没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去看公子。”
“哥……”他却又唤,甚至带了点向兄长撒娇的意味:“离忧想看看。”
一向坚强的弟弟,煞白了脸。界错蓦地觉得恍惚,又似回到了小时一般。
模糊的记忆里,只有漫天的火。
愤怒的——
足以吞噬一切的地狱烈焰。
因那寒冬冻得小脸煞白的弟弟,颤抖着露出无辜的面容。小小的手抓着他,带着哭音唤他:“哥哥,我好怕。”
他也害怕!
比起弟弟,明白了生死为何物的他或许更多。但却因为那一声‘哥哥’,他死命的用自己的身体护在前面。有火舌灼热地舔过他稚嫩的颊,却不疼。
是呀,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
怀里的弟弟已经哭的连声音都已喑哑,只会小脸潮红一搭一搭的抽气。
他们,便要死了么?
漫天的火光中——
那时,他以为他是着红衣的。
后来才知道,那时烈焰火光在他身上的映照。
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一身皓雪。睁着一双清且澈的眸子,神情却是认真的:“你想要活下去么?”
活下去——
这样的话,在那个少年的口里说来,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被炭火灼伤的脸被扯开成一个狰狞的表情,他却不自知。依然执着的用手,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满脸鼻涕眼泪,狂点着头:“我、要,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那白衣素锦包裹的小小人,终于说:“好,你跟我来。”
——从此,他重获新生。
后来,他是界错。
失了本心,忘了本名。
良久,他颤着声音说:
“好,哥让你看。”
第三十六章
“好,哥让你看。”
七尺男儿,此情此景却泪流不止。
他僵硬的立着,面对世上唯一的从出生起便一直羁绊着的血亲。人皮面具一寸寸揭开,那永不愿为世人所见的伤痛之处此时却坦然着。
刀伤、烫伤、剜剐。各种伤痕遍布其上。这样的脸——
还能称之为脸么?
我不知道,活着——
我们还要舍弃什么?
“呵,果然我和哥长得最像了。谁让我们是双胞胎呢?”离忧颤着指抚过他坑洼的脸,笑容却像是恬淡的。“哥,你回去了见到公子,记得帮我和公子说。”
“我不会说!要说,你自己跟公子说去!”界错吼他,泪却径自淌过那张不能称之为脸的脸。
“就说……离忧从不后悔当您的影卫,如果重让离忧选择。”他顿了一顿,眼神间有和界错相匹的明亮:“离忧还是会选择,当您的影。”
他听着,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堂堂七尺男儿,竟哭得让人见者都觉辛酸。扭曲的面容,配合着声嘶的泣,异常的悲戚。
他一身顶尖易容术的代价——
毁了脸上所有的器官,因为这样方能易出各种不同的面容来。而他的弟弟离忧,是公子的影卫。
影卫者。
便是主人性命垂危之时,必然会出现的最后一道护身符。他们微渺的存在着,有的甚至究其一生也不知自己长为何样。
他们没有自由,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直至——
死。
长久以来,他们兄弟二人便是这样一明一暗地保护着曲聆水。然而今时,他们二人一心想保护的神。却将他们一并派来干里之外的堰城,只为了一人。他甚至都不曾得知,离忧也一并来了堰城。
他以为,监督凤陵王爷是他的目的。
而今,他似乎觉得错了。
“离忧怕是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少年说着又想阖上眼睛,他说:“哥,我困了。”
这一次,界错没有再阻拦他。只是看着然后便镇重地点了点头。
七年——
他想他是真的累了。
那双同样亮得骇人的招子阖上后,便再也没有睁开。他镇重的表情,他也终是没有看到。
最后,界错走的时候。凤流殇也是什么也没说,只看着那人抱着骨灰坛的背影渐去渐远,形影凄凉。
骄纵不羁的凤陵王爷忽然有些倦然。
恍然之间,似又看到了那一袭白衣缱绻的少年。如画眉目对他轻浅一笑,眼底一滴艳红朱砂凄艳若梦。
等这一战了结了……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你在……想谁?”
突然腰上一紧,少年般甜腻暧昧的声音,连带着他的肢体从背后缠绕了过来。
凤流殇一使力反身压住他,望着云逐暧眉眼弯弯的脸恶意的掐了下他的腰。惹得云逐暧惊喘不定,眉宇间的妖娆更甚。
“怎么,你这是在勾引本王?”凤眼微眯,他似笑非笑。
凤陵的王爷眉眼微挑,魅意横生。
猫样的男人低低的笑。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亦是风情万种么?
“呵呵……”云逐暧咯咯笑开,任由对方放倒自己。修长白皙的腿主动攀上少年王候的腰,诱惑似的摩蹭。“不行么?”
淡水色的眸子,中间一点猫样的狡黠。闪砾不定,却又异常暧昧地看着凤陵的狐狸。
同时,有不安分的手,探进那锦衣华服里上下点火。
不愧是,凤陵府金贵的凤陵王爷。皮肤手感确实不错,还有这样子……该是迷倒了不少女人的吧?
床上的话,应该也是很风流的。
某个猫样的男人此刻心里想什么的,狐狸不得而知。但是——
凤流殇按住他蹿入衣里,在自己身上不安份游走的手:“他们到底给你吃了什么?”
云逐暧闻言一愣,缠上人家腰的腿也放软了下来。一脸‘你真破坏气氛‘的表情道:“是……银欢哦。没听过吧?只不过是一种叫,银欢的媚药而已。不过,却足以磨尽一个人所有的意志哩……”
狐狸闻言若有所思。
见状,云逐暧不耐的催促道:“喂,大湘的凤王……我现在难受的很啊。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你这也是求欢的态度?”凤流殇一把拍开猫爪,回身靠在榻上凤眼斜挑。“本王说过本王不爱男人,更何况……是比自己老的男人。”
有没有人说过,有时候狐狸很欠扁?
但是那斜挑的凤眼、眉目生春的骄纵王爷,却怎么也让人气不起来。
云逐暧妖娆面容上的愠色,极快的被隐去。在极短的时间内,变为透析的狡黠。
他再度从背后绕上去:“听说,你决意明日就回湘国的京城复命。怎么,不绞杀剩下的歌朝余孽了?”
闻言,凤流殇倒是无谓得很:哼,你们的家务事本王才懒得管,省得让你家聪明的哥哥捡了现成的便宜去。
云逐暧瞪他:不止吧?你的脸告诉我,分明是你想心上人了。想到——
迫不及待要长双翅膀似的,飞回去。
凤陵王爷摸脸:咦?有这么明显吗。
云逐暧狡黠一笑,暧昧至极。
他用那双淡水色的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凤流殇:“呐,你刚才一直在喊一个名字。……他是谁?”
原以为,狐狸至少会用惯用的那招顾左右而言其他。结果,凤陵王爷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既不羞恼亦不发怒,凤陵的狐狸凤目微弯,无比坦然的一笑:“很可能是,本王此生至爱之人。”
那一笑极尽风华,仿若几世的繁华都追加其上。
云逐暧忍不住问他:“她知道,???你爱她吗?”
却,不知此他是否彼他。
他猫样的瞳孔蓦地收紧,直望进他斜斜佻起的凤眼里。睫羽低垂的缝隙间像是流露着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意,却又让他觉得虚实莫辨。
凤流殇转而去看窗外的碧空万里,声音轻佻而寂寞:
“本王是个自私的人。”
所以,若我爱一个人。
便是千方百计,也一定要让他知道。
只是……
连他也未曾明白。
他于他,究竟是什么?
少年王候睫羽微垂,面上神色变化无常。仿若历经几世浮华,界在参透与不悟一点之间。
看得云逐暧不由一阵呆愣,指尖缓缓描摹自己几近无色的唇瓣。
许久,轻浅笑开。
——妖娆似毒。
第三十七章
众所周知凤陵狐狸远在郾城,和某猫样男子周旋。那么作为凤曲官配cp的主要人物,曲家公子又在干啥呢?接下来,某水将实地采访,为您实况转播——
话说自从凤陵狐狸不在之后,天策府并未如某所愿过上幸福安宁的小康生活。相反,反而陷入每日鸡飞狗跳、鸡犬升天、鸡飞蛋打……额,总之——
少了狐狸的天策府内,每日照样活蹦乱跳(?)可谓是热闹非凡。
因为乐菱妃指了名儿要自家弟弟当小太子的太傅。(其实某水觉得她是有私心的)小太子天天往天策府跑,连带着教导宇文典习武的上将军魅上绯也在天策府长住下来。
于是乎,每日天策府内都会上演‘母慈父严,共享天伦’的温馨画面。
想来,那三人站在一起确实是很养眼啊……
而回来多日至今仍受冷遇,非美人属路人甲科的界错同学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公子咬手帕:公子~~
其中意味,好不哀怨。
“将军,快把太子放下来。你会摔着他的!”曲聆水。
“哼,又死不了。”出自魅上绯。
“哇呀~舅舅,死人脸他欺负我呀~”宇文小殿下
“铛!”
青城出鞘。
脸色一变:“你做什么?!”(曲聆水)
“砍人。”某张‘死人脸’一脸理所当然。
于是,某只叫的愈发凄惨:“哇呀呀~杀人垃~”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凤某人(委屈地)画外插音:小聆啊,你对得起本王么你?!』
终上所述,乃天策府内每日必上演的一幕。
而每次平息,都以上将军愤而离去,某人不动声色饮酒,某只内牛满面抄写课文告终。
而每次某凶神恶煞的‘死人脸’一走,一直装作认真写字的宇文小殿下,便会满心欢喜地蹭过来:“舅舅,典儿练得累了。舅舅带典儿去玩儿好不好?”
而曲聆水只看了一眼那一脸讨好的小脸,淡淡道:“不可,太子殿下还需将《博演论》抄写上三十遍。”
“啊,三十遍?!为什么啊?!!”小娃儿初闻这晴天霹雳,顿时皱巴了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央道:“舅舅~~~”
舅舅,叫母亲大人也没用!
曲聆水却不看他:“太子殿下今日顶撞魅上将军,实属不该。这三十遍《博演论》,必须在明日之前抄写完毕。明日,我会亲自检查。”
顿时,凄厉之声响彻天策府上方的天空:
“啊?太傅大人~~!!!”
『某水:(记录完毕后点头摸下巴)原来小聆是为了将军报仇啊?笑ING~典:滚!!!』
事已至此,关于新cp的诞生群众们有了些眉目。但对于当事人,关于‘母慈父严’之说,三人却难得同心一齐失口否认,无论如何咬定了青山不放松。
但是,群众的眼睛往往是雪亮的,发掘JQ的眼神更是!亮的。据说——
天策府出门拐角,隔三条街卖豆花的赵大娘。很多年后偶尔谈起那日来她摊上买豆花,如仙人般的一家子时。还会感慨:
“唉,说起那家的相公啊。???当真,是个仙子一般的人物哩!得有多少姑娘眼巴巴瞅着啊?小娃娃也长得好生讨喜,一瞧就知道有福气……哦,对了。还有那家的娘子啊,也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呢!……就是凶了点,害的老身我差点都不敢把豆花卖给她了~~”
总而言之,住天策府附近的人,心灵已锻炼的异常强大。轻微的风吹草动,仍能不动声色饮茶。而对于某将军的暴行,某人的身体力行(?)的阻止行动,某殿下时不时的调皮捣蛋,言之曰——
抽抽更健康。
第三十八章
那一日,帝王大宴群臣。
立下大功的凤陵王爷位居上座,自是风光无限。
酒宴之上,华服款款的凤陵王爷顾盼生姿,仪态万千。帝王赏赐无数,令人艳羡。
然而自始至终,那双微挑的凤眼仍是有些莫名的异动。在旁人看来,也许可以称为不满的情绪。但是——
权势、地位、财富……他都有了,他凤陵王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狐狸睫羽微挑,仰头饮了杯酒。在低眼的一刻,眼里被渲染上暗沈。
他原以为,会再见到他的。那样也许就可以明白,那日似要迫出胸腔的悸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当他以为失了生机时,当舍命救他的少年逝去时,当他道出那句‘此生至爱’时……云逐暧暧昧至诡异的笑靥忽浮现。
他摩挲着他的唇,妖异且幸灾乐祸的说:你好像,爱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呐。
闻言凤流殇在一瞬间,笑的风华绝代。斜挑的眉眼,像是盛满了世间几世的繁华般,顾盼生辉。
人物?他确实是个。
但是,之后呢?又如何?
凤陵的骄傲王爷头一次对自己的困惑起来,于是自私打算将这种难以思考的问题推给别人。然而……
凤眼似是无意的向那一个空出的位置望去。
从头至尾,那人却并未出现过。
分明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就像现在,他若不出现,他便也见不到。那若是一辈子呢?
或许,凤流殇命里便不会有这个人。最后变成一个怀念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