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是堂堂侍卫统领,本王吃不起你这般恳求。”沈莲一挥袖子,“紫影擅自出府,自此与安宁王府再无瓜葛。众位侍卫爱将他如何便如何吧!关门!”
两扇朱漆大门竟真的在紫影眼前慢慢关起,沈莲离开的背影不带一丝犹豫。只是……沈莲方才一直负手而立,竟是因为手上拿着……两串糖葫芦?啊,莫非刚才打在软剑上的东西是山楂?
悲痛之情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紫影瞪大了眼睛,盯着两扇紧闭起来的大门发呆。
周围侍卫见此情形,都不由得对紫影心生怀疑。但是皇令终归要服从,两个侍卫抽出佩刀,架在紫影的肩头,抱歉道:“紫大人,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紫影愣愣地转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僵硬地站起身。
“那把剑……”紫影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您不能带剑。”一个侍卫低声道。
“帮我放在王府门口吧……”紫影落寞扯出一个笑容,跟着两名侍卫身后,渐渐离开了安宁王府。
“王爷……”
沈莲正往前走着,忽然被身后幽怨的一声呼唤吓得一激灵,赶紧把两串糖葫芦收到了眼前。
“这是我的,谁也不给!”他抱着糖葫芦大喊。
“王爷,您真的就让他们那么把紫影带走了么?紫影那可是冒犯圣意,会下牢的啊!”青音红着眼圈急道。
“刚才某人还说一辈子不想见他了不是?我这是为你好。”沈莲一口一个糖葫芦,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我……我那是……”青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长了几次口没吐出一个字儿来。
“放心,死不了!”沈莲拿起手里的两串糖葫芦,比较了一下,挑了小的那个递给青音,“本王准你晚上去探监,如何?”
“啊!”青音这才恍然大悟。随即脸红了一红,赶紧扭过去,“谁要去看他,那头倔驴。”
“倔驴自有呆驴爱,不是挺好~”沈莲唇角弯出一丝弧度,哼着歌走回房里去了,“对了,放个信号,把赤痕那小子叫来,有事问他。”
墨言是在昏迷的时候被带走的。那是一种浓郁的鲜花味道的迷香,透过窗纸的小洞中缓缓散开,药效很是强烈。王府内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芊芊出去看热闹,剩下正在给他吹凉药汁的小鱼儿。墨言明明闻到了那是什么味道,可是偏偏却没有力气告诉小鱼儿。那天他为了保护怀中的肖闲庭,硬生生受了一个胖和尚一掌,伤了肺腑。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内伤,却没料到那和尚的内力恁的霸气,竟然在他体内逡巡不肯散去,使得他的内伤迟迟不见好转。
自己……又变成累赘了呢……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早已不再是安宁王府那个干净整齐的房间。这是一个阴森潮湿的小屋,没有窗户,四周怪满了各式各样刑具。而自己,正被五花大绑于屋子中间的一个巨大的刑架上,仿佛待宰的牲畜一般。
“咳咳……”寒意激荡胸肺,墨言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唇边染上一缕鲜红。
锁链的声音……
屋子中唯一的那扇门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布料却极好。白嫩的手掌中握着两颗玉质圆球,在轻轻转动。一张脸长的有点眼熟,却满是虚伪的笑容,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不妨直接问,本王知无不言。”那人站在墨言面前,用没有东西的右手托起了墨言的下巴。
墨言斜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小鱼儿在哪儿?”
“那个丫头么?你放心,她不会有问题的。本王还不至于,对一个小丫头动手。”那人微微一笑,“话说回来,你不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么?”
墨言艰难地扯出一点弧线,“落在大名鼎鼎的禄陵王手里,我还需要担心么?”
“不愧是沈莲的手下,这一张毒舌倒是学了个八九分。你说,要是我把他割下来,送给沈莲,他以后会不会收敛点呢?”沈天晴的眼睛中爆出寒光,捏着墨言的手也渐渐用力。
墨言吃痛,说不出来话,只能用他的眼睛狠狠瞪着沈天晴。
凌乱的头发掩去了那半片面具,沈天晴忽然一笑,松开了手。
“我开门见山吧!只要你告诉我雪隐刀的下落,我就放了你……和那丫头。”沈天晴摩挲着手里的玉球,柔和地说。
这可惜他的柔和在这阴森的囚室里只是显得更加诡异。
“不知道。”墨言清清楚楚吐出这三个字,便闭上了眼睛。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答案。听说沈莲手下从无叛将,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沈天晴优雅一扬手,将墨言脸上那半片面具狠狠扯下!
“还给我!”墨言忽然开始惊慌起来,他双眼紧紧盯着沈天晴手中的面具,狠命挣扎,直欲扑上前去!
“普遍来讲,戴面具有两个作用。一个是隐藏自己的身份,一个是隐藏自己的悔恨。你这个……是哪种?”沈天晴玩味似的转着手里的面具,细心品尝墨言脸上不一样的情绪。
墨言双目欲喷出火来,急怒攻心,他只觉得喉咙处一阵腥甜,一口鲜血顺着唇间涌出。
“这就受不了了?”沈天晴微微一笑,“放心,我们之间,还有得玩呢!”
第二十三章:城外驿站
嘉荫城外。
“伙计,给我间上房,要干净点的。”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走进一家简陋的驿站,将佩刀往桌上一扔,解了汗巾坐下。他似乎已经跑了很远的路,衣服背上浸出了大片的汗渍,“再来几个好酒好菜,爷一整天没吃东西,快饿死了!”
“好嘞!”店小二一扬抹布,高声唤道,“一间上房,几个好酒好菜!”
喊完之后,那小二眼珠转了转,凑过来问:“爷,您门口那匹马要不要喂喂?我们这有上好的草料……”
“去吧去吧!”官差似乎有些不耐烦,他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小锭碎银子丢给店小二,“仔细别喂撑了,爷明儿个还赶路呢!”
店小二美滋滋地将银子收到怀里,陪笑道:“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此时城门已关,可是驿站里的人并不多。官差四下打量了一番,将手放在佩刀的刀柄上。
不消盏茶时间,便看到店小二自后厨转出来,手里端着的盘子上有三热一冷四个菜盘,外加一壶小酒。那官差看看菜式,还算满意,便点了点头,挥手喝令小二离开。
他并未直接动筷,而是先自包裹中拿出一枚银针,每样菜都仔细试过,然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他先尝了一口小酒,然后掰了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他正吃着,忽听旁边两人开始聊起天来。
“你真要明天进城?”一个人问。
“怎么了?”
“最近城里风声紧啊,难道你没听说连安宁王爷都被软禁了么?”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安宁王爷不是皇上的亲哥哥么?”
“亲哥哥又如何啊?皇宫内院,哪有什么情义可言……”
说到这里,那人的声音稍稍压低了一些。
“听说那安宁王爷想要趁着粮食匮乏,起兵造反哪!”
“什么!?”
“哗啦!”一声。
打断两人交头接耳的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驿站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那官差已经放下了筷子,伸手抓起包袱。在他的脚边,那青瓷酒壶已经摔得粉碎了。
“吃饱喝足就乖乖去上床睡觉,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舌头可就不太好了。”那官差冷冷地说完,转头上楼去了。
奇怪的是,谈话那两人却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嘴角同时挑起一丝阴测测的笑容来。
官差夹着包袱走进了二楼的天字间,虽不算太好,但是确实干净。桌子上面已经挑起了一盏烛灯,小二送进来一盆热水,笑嘻嘻地问:“客官还要准备些什么么?”
“不用了,你下去吧。没我唤你不要进来。”
“嘿嘿,是。”
那官差坐在桌边,看着小小的橘色火焰缓缓摇晃,在桌面映出一个虚化了的影子。他表情凝重,眉心紧紧皱起,似乎在思考着某些事情。
以安宁王爷的本事,若真心想要叛乱,又怎会给皇帝机会软禁自己?而且,左相张祁之命令快马加鞭送来的这封密函,里面的内容是否跟这件事情有关呢?
想到这里,那官差忍不住伸手去按在了那包袱的上面。
“吱扭”一声,门开了。
官差怒道:“不是不让你进来……”
等官差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的人并不是店小二。自己隐隐有点印象,似乎是……刚才楼下闲聊的那两人?
官差提高了警惕,伸手握住桌上的佩刀。
“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何人?”
“你说我们是何人?”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问一答,竟是说不出的古怪。官差看在眼里,脑子中猛然有一个念头闪过,惊得他背后立刻冷汗涔涔。
“莫非你们是……”
“我们是谁?”
“我们是谁?”
两人嘿嘿一笑,忽然各自伸手扯住对方身上的外套,用力一拽!
两件黑色的外衣如同幕布一般闪过,滑落时,面前已是站了两个身高胖瘦具完全一样的人。不过面目长相并不相同,一个长发,一个短发。
影魅!
官差的不祥之感落实了,这两人竟是当今武林中声名狼藉的影魅!影魅是职业杀手,给钱办事从不手软。短发为影,长发为魅,两人配合默契,多少老江湖都是栽在了这两人手里。
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官差深吸了一口气,将包袱捆在身上。
“你这样可不行。”影说。
“我们要那包袱。”魅说。
“不给包袱的话。”影说。
“就连命也留下。”魅说。
魅的话音刚落,官差只觉得眼前一花,两条人影如同被风吹散了一般,消失了!还没等官差反应过来,斜下里一道剑光闪过,官差顿时觉得左边身子一凉,低头看去,自己的整个左臂竟已被齐齐削断!
“啊——啊!”锥心的疼痛让官差面容扭曲,他踉跄着退后几步,靠在墙壁上。断掉左臂的肩膀挂不住包袱,那包袱早已掉在了桌边,正好在影的脚下。
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影身边,看着地上的包袱。两人同时嘻嘻怪笑出声来。
趁这个机会,那官差忽然咬牙,一刀劈开身边的窗棂,自二楼一跃而下。
影魅两人看着窗户上的裂缝,互相对视。
“包袱在。”影说。
“人跑了。”魅说。
“你去追。”影说。
“你去追。”魅说。
一阵沉默之后,两人再度看了看窗户,一人一头捡起地上的包袱,异口同声道:“不追了。”
天字间的窗户下面正巧是后院马房,官差自上面跌下来,落在堆得厚厚的草料上,并没有发出声音。他强忍着疼痛,勉强点了自己左臂的穴道止血。他没有听到动静,想必上面的两人得了包袱,并未打算对他赶尽杀绝。
他挣扎着从草料堆里爬出来,跌跌撞撞走到自己的马身边。却刚好看到马房的另一端,有个少年正牵着马走进来。
那少年年岁并不大,一袭青布衣衫赶紧朴素。他也背着一个包袱,腰间悬着破破烂烂的刀。在满月清泠的月光下,他的眼睛透澈清亮,仿佛未沾染一丝这尘世的污垢。
那少年也看到官差了,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奔过来,伸手扶住摇摇欲坠地官差。
“你伤很重啊!我送你去找大夫!”那少年看到官差的伤口,急得声音都变了。
“不……不必了……”官差强咽下口中的血沫,“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你可是还有事情要办?”少年问道。
那官差重新看了少年一眼,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全无半分心机。官差咬咬牙,下定决心,自自己的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来。
“我……能求少侠一件……事情么?”官差断断续续道,“请少侠……帮我将此物……送至嘉荫,交到……左相张祁之的手里,拜托了!”
这一番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官差说完最后一个字,双目圆睁,竟再也没有闭上。少年感觉到自己扶着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活力,他忽然感到很悲伤。
原来人的生命真的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那么人活着,是不是已算一种奢侈?
他缓缓扶着官差躺下,将他的双眼闭上。
“放心。”少年拿起布包,轻轻地说,“我会帮你送到的。”
夜凉如水。
少年起身,牵起自己的马。这马是他刚刚从乡下买来的,有些瘦弱,但是跑的并不慢。所幸少年的身量也不魁梧,没让马受太多罪。他拍拍马的鼻梁,愧疚道;“说好让你休息会的,只是有点事情,还得麻烦你。”
一人一马,在这安静的月色中远离了破旧的驿站。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来过,或者等到了明天
早上,店小二打扫后院的时候,会看到地上的尸体而惊吓。或者那影魅两人发觉被骗而折返,只
是不管哪种情况,少年都已经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嘉荫。
萍水相逢的托付,少年无法置之不理,虽然回到这里,可能会让他再度见到那个他想逃避的人。
第二十四章:白梅奇毒
深夜进城并不是难事,肖闲庭包袱里随便一小块金子,都会让守门的侍卫忘了禁令。可是,进了城又如何?这左相张祁之,到底是谁啊?
在街上逛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安宁境内。左右看看陌生中带着熟悉的景色,肖闲庭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要不等天亮了,找个人问问?”他自言自语道。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肖闲庭吓了一跳,回手就是一拳。
“哟,小不点,干嘛呢?”
拳头被人稳稳接住,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头火红色的乱发。肖闲庭连眨了几次眼睛,才确定自己不是撞到了鬼。
“赤痕?”
赤痕歪歪脑袋,松开攥着肖闲庭的手,好奇道:“大晚上的你晃悠什么呢?碰上黄鼠狼把你叼走了怎么办?”
“呃……”肖闲庭冷汗涔涔,“我又不是鸡……”
“不过……”赤痕眼珠转了转,忽然一笑,“刚好我要去安宁王府,一个人无聊,你陪我呗?”
“我……我不去……”肖闲庭吓得转身就想跑,可是还没跑两步,便被赤痕热情的肩膀紧紧揽住。他隔空打了个呼哨,然后驾着肖闲庭就往安宁王府走去。
“我的马……”肖闲庭拼命往回挣扎,可是赤痕的手臂就像一个铁套子一样,任他用尽了力气也不挪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