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北木然地拿過桌上的手機,那是沙朗臨走時讓胖子送過來的,只有他一人的號碼。七天來第一次開機,沒多久無數的未接來電、未讀短信接踵而來,鈴鈴的提示音不絕。
短信一直在往外蹦。無意中打開了其中一條,上面寫著一個笑話。
“一對情侶吵架,女的氣急,打了男友一巴掌。男的覺得公共場合被打掛不住,吼道:有本事你再來?!女友聞言,隨即又扇了一耳光。
呵呵,你猜,那男的怎么反應的?他居然說:看在你這么乖的份上,我饒了你~~
北北,你覺得我是不是比他還好?是不是是不是?哪一次我不是把腦袋湊過去供你練手的~~開玩笑啦,一個人睡莫害怕,老公我送上遠距離的晚安吻,(╯3╰)~~”
手指像是不停使喚,打開了另一條。
“胖子說你受涼感冒了,有點咳嗽,還好不嚴重過后就好了。北北當心身體,床頭的抽屜里有常用藥,每天胖子送來的營養餐也要定時足量的吃,胃病必須好好養,否則很難受的,我可沒有嚇唬你!得,估計你也只是挑著眉毛說我小題大做——我關心你的說!那啥你怎么不讓人家給你按摩啊,專業按摩師,又不是色狼你怕什么?明天安排個盲人可以了吧?老婆大人行行好,為夫跪求回復啊!”
不期的暖意燙得他難以消受,轉化成了另一種難耐的徹骨折磨,他受不了這種令他軟弱的虛無感情。抖著手胡亂摁了幾個字,迅速地發送。
熱了一杯牛奶,如嚼蠟般的解決早飯,剛剛發出的短信突然浸上心頭,他不能說不愧疚,他欠沙朗的看來真的無法還清。
既然要走,他應該寫一封信的,可是除了對不起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的言語。除此之外的任何語句,都顯得如此虛偽、污穢和無情。
攤開一張白紙。他低頭寫下一串飛揚漂亮的字。
沙朗,我走了,對不起。
錢北上。
他這么做沒有錯。他所有的選擇都沒有錯,對帆羽而言,對沙朗而言。可為什么心會痛,仿佛丟失了很重要的一塊,再也拼湊不全。
不由自主地捂住嘴,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溢出,掠過眼睫劃過臉頰,打濕了潔白平整的紙張,墨跡未干的線條微微暈開,像是水墨像是云煙,蒸發后只剩下褶皺的些微痕跡。
把紙折了三下塞進牛皮紙信封里,放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錢北沒有收拾任何東西,只帶了假證件和一些零錢,干干凈凈地出門,就像平時他去酒吧一樣。雖然他身體不便,可甩掉沙朗的手下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電梯上的數字逐次降低,叮的一聲電梯停下,門緩緩開啟,對面筆直地站著一個人,攔路虎似的氣勢凌厲地瞪著電梯里面。看到下來的是錢北,他的氣勢頓時消減一半,勉強維持著嚴肅的撲克臉,中氣十足地說:“不要去酒吧了,回家!”
“沙朗,你讓開。”錢北沉聲道。僵持間電梯門開開合合,其他人見這架勢以為是討債的上門堵人,紛紛繞道。
沙朗繃住一口氣,頂著錢北森冷的目光跨入電梯,摁下8樓的同時一把將他從輪椅中抱起死死摟住,在對方耳畔喘息著說:“北北,我們要好好談一談。你用拳頭用牙齒請隨意,只是提前通知你一下……我不會放手的。”
第十六章:和解
錢北的側臉緊緊貼著他的肩頭,清晰地感受到熱量透過薄薄的單衫源源不斷的傳來,那是屬于沙朗的溫度,勾織成令人無比安心和放松的陷阱。他閉上眼睛,果然自己還是耽于安逸的人,寧愿陷進羅網,不惜害人害己。
……罷了。
他伸出胳膊環住沙朗的脖頸,同樣在他耳邊輕聲回道:“笨蛋,你勒到我了。”低淳魅惑的聲線挑逗著敏感的耳側,后者落得個面紅耳赤,蛔∪犴g細腰的臂膀微微擴了一小圈,而另一只手絲毫沒有放松的跡象。
“美人計美人計沙朗你要挺住啊!”心中默念這句銘記了一路的箴言,沙朗將視線遠離懷中的人,仰視不斷竄動的電梯數字——好慢,三樓,四樓……錢北似乎是姿勢不大舒服,稍微挪動身子,警惕性極高的沙朗下意識掃了一眼,但是那肖想已久的清秀側臉太具有沖擊性,害得自己心思大動不能自己,一個上午積累起來強勁的攻擊力和意志力幾乎削減為零。
“到了。”錢北戳了戳沙朗的臉頰提醒道。瞬間其臉上出現了困窘石化的可愛表情,而后僵著手腳走出電梯,假如沙朗兩手空閑,那么他鐵定緊張腦殘到同手同腳了。
深呼吸,要在心上人的面前保持理智,前提就是先保持適當的距離。走進家門后沙朗果斷地放下剛到嘴邊的大肥肉,吞了一口哈喇子后擺出嚴肅的模樣,轉身居高臨下地俯視錢北,“說,為什么不回電話?”
“你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趕回來吧?孩子氣。”錢北表現的無比鎮靜,眼神貌似無意地飄過一側的桌子,上面被杯子壓住的信封無比刺目。不過,面前這個高高大大的家伙顯然并沒有注意到那個微不足道的東西,他的所有精神都投注到沙發里的人,根本無暇分心。
沙朗雙手插著褲兜低著頭圍著桌子逛了一圈,又停在剛剛的位置,臉頰氣得鼓鼓的,額上的青筋隱隱可見。
“我孩子氣?錢北,再再說一次,到了十一月份我就二十二歲了!你總是拿年齡差距來壓我,就不能換一個理由,讓人相信的理由……其實你感到很困擾厭倦,懶得應付對吧?在你的心里,我算是什么?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他咬住了嘴唇,日光下琥珀般的瞳仁直勾勾地盯著對方,既虛張聲勢地逞強,又含有些許期待和乞求的細微水光。
錢北充滿挫敗感地撫額,明明疲累到不愿開口,可人還是需要安撫的,不然他那種死心眼單細胞生物不知道會亂想什么。“你這樣想是因為我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么——比如說心懷不軌、軟硬兼施、趁人之危并且下藥迷間?”
“呃……”提到虧心事,沙朗的舌頭徹底麻痹,慌忙口齒不清地解釋道:“我認過錯了……對不起……”
“那么所有的強間犯都不必判刑,認個錯就能抵罪了?”
“這不一樣!我喜歡你,你也說過喜歡我,咳咳,兩情相悅的事情怎么能說的那么難聽,而且你也享受到了啊,充其量合間……”沙朗越辯解越小聲,最終在錢北零點的凝視里合上了惹禍的嘴巴。
話題和譴責對象的逆轉讓沙朗頗為郁悶地迷茫了一陣,唯一的解決方案似乎就只能快快反省承認錯誤,早死早超生,等到老婆消氣了又是一條好漢!
“北北……”輕車熟路地蹭坐到錢北身邊,沙朗腆著臉扭扭捏捏地叫他的名字,“我錯了,嗯……罰我把“對不起,我愛你”抄一百遍,行不?”
“太少了。”錢北順應某只的簡單思維,客觀評價道,“總共才六百字,小學生作文都比它長。”
“我不喜歡動筆,抄方塊字還不如干脆殺了我!老婆賞耳光好了,你很擅長的……”沙朗撓頭,不知道該為老婆肯原諒而慶幸,還是為即將來臨的折磨而難過。
錢北強忍住扁人的沖動,“你,找,死。”
“喂喂,剛才我鬧著玩的!我沙朗保證,現在開始我只疼你一個人,寵你愛你,不會騙你,答應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會做到,對你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不許欺負你罵你要相信你,有人欺負你,我會第一時間出來幫你,你開心的時候我會陪著你開心,你不開心我哄你開心,永遠覺得你最漂亮,做夢都會夢見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花言巧語,你怎么把它們記住的……”
“我的記性好啊,額,這不是重點,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不騙你。”沙朗肅穆地聲明,“和我做那種事讓你感到委屈或者不情愿的話,我以后都不會再強迫你,真的不會了。”
“你不明白?”錢北苦笑,“如果換做別的人,變成太監都是輕的,我保證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唯獨你,嗯……可是你這個白眼狼,滾遠了還陰魂不散地進行電話騷擾……”
“老婆最好了!嗚嗚……”直接跳過老婆大人的下半句,沙朗眼冒淚光,一把將錢北攬過來心滿意足地長嘆一聲,抽動鼻子嗅嗅他白皙的頸子,忍不住舔唇贊美道:“好香。”
“……笨蛋,是沐浴露。”
“你全身都很香,像是冰激凌一樣,又涼又甜,入口即化……”
“請結束這個話題。”錢北望天,內心感慨了一下對方超常的比喻能力,每每讓他崩潰不已。
“誒,桌子上是啥?”沙朗的腦袋扭過160°,好奇寶寶狀。
“帆羽寫的信。”錢北說謊時眼睛都沒眨,話家常般心平氣和。
“看了沒,我幫你拿過來?”聽到帆羽的名字沙朗頓時興趣大失,本著為老婆服務的原則習慣性地問道。
“我看過了,沒什么重要的事。”伸長胳膊,將信件抽出杯底隨手扔到桌下的垃圾桶,就著拍掉糾纏在腰帶處的狼手,面含桃花地瞪了一眼沉浸其中的沙朗。
“嘻嘻,老婆親一個~~”
后者撫摸著光裸柔韌的后腰,一手將線衣向上卷起露出纖巧的乳粒,含在唇齒間細細吮吻。錢北泄憤地揪起雞窩腦袋上的頭發,沙啞著嗓子說:“嗯……混蛋,別在沙發上……”
沙朗眼放精光地抬起頭,嘴角痞痞地彎起,“別的地方就可以了?乖,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哇卡卡卡……噢我的鼻子!錢北你好狠的心……”
錢北充滿鄙視地望了對方一眼。滿腦子回蕩著一句話:“你之所以留下來,居然是為了這樣一個白癡一個白癡一個白癡,白癡白癡白癡……”
效仿童話中的王子,歪著鼻梁的沙朗興致勃勃地來了個大大的公主抱,一邊埋著頭親吻對方的眼皮和唇角,一邊沒頭蒼蠅似的撞進臥室,同時不忘抬腳踢合敞開的房門。
都說小別似新婚,沙朗如同行走在沙漠中筋疲力盡、干渴難耐的旅人,無意中遇到了救命的綠洲,放眼望去清水綠葉佳境如畫,如果不沖過去泡在水里喝個過癮,那他就不算正常人一個了。自從那一夜食髓知味的體驗之后,精力旺盛的沙朗已經受夠了冷水壓抑或者右手撫慰,唯一能夠滿足他的,只有眼前衣衫半褪、春光乍泄的美麗男人。
縱情之后,沙朗附在對方耳邊說:“我愛你,北北。”
虛幻的重聽中,錢北腦中疾速地掠過一句相似的話語。“我愛你,宇羅。你最好永遠記住這一點,你是我的,從生到死。”
錢北回身抱住了沙朗,“抱我。”
沙朗當然不會一次就滿足,可錢北的主動要求依舊讓他受寵若驚、興奮不已,搖著尾巴急吼吼地撲倒獵物,大快朵頤之前大聲宣布:“那我不客氣啦!”
第十七章:預感
錢北睜開眼,昏暗迷蒙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斂目凝神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乍一看去十分的詭異。“醒了?自從你暈過去一直睡到現在,已經十一點了呢。”沙朗神清氣爽,high得音調都微微上揚,展現了一個溫情輕湹男v。
小范圍地舒展了一下酸麻的肩膀,發覺兩人正處在空間狹小的轎車后座上,底下的枕頭正是沙朗的大腿。漂亮的長腿包裹在瘦瘦的牛仔褲里,保持著半蜷縮的可憐姿勢,估計已經麻痹到不能動彈。錢北費力地支起上身,一只手搭在了剛剛躺過的地方,“難受嗎?”
“等一會兒就能動了,北北,快點把手拿開,不要挑戰我的忍耐力哦!”沙朗裝出一副警告的嚴肅面孔,卻在錢北撤到椅座另一邊的時候霸道地摟回來,強橫地補充說,“又不是要保持距離,躲這么遠干什么?還怕我吃了你?”
“你注意點。”習慣性地掙脫辉诩绨蛏系氖直郏X北面如寒霜地拒絕,結果一動不要緊,搭在肩膀上的外衣輕易滑落,里面的襯衫也是簡單披上,半個扣子都沒有系,腫脹的紅蕊接觸了干冷空氣后逐漸硬了起來,大片春光坦露在外。這還不是最令人氣惱的——就在他慌忙整理外衫的時候,感覺麻痹的股間流出某種濕滑的液體,沾濕了后面的布料,難受時其次,羞窘憤怒瞬間占據了他的腦海,沖口而出地罵道:“混蛋!弄到里面就算了,你居然還沒有……”余光瞥到駕駛座開車的兔牙,錢北驀地被僅剩的自尊堵住了嘴。
“北北,聽我解釋嘛!”連忙抓住了老婆的手腕以防止悲劇的發生,沙朗抽搐著嘴角說,“你不是答應陪我去R市的嗎?你昏過去之后,我發現時間不多,只匆匆套上衣服,根本沒來得及清洗就上車往R市趕……所以,咳咳。”
錢北皺眉,“我失去意識之前還是下午,從梅景鎮到R市不過三個小時車程,怎么會來不及?你……”壓低了聲音,陰冷冷地繼續,“在我昏過去后做了多長時間?!禽獸不如!”
“額,三個小時?當然中間有停頓,神也不能金槍不倒是不?”
“我剛才沒有問你時間……”錢北短暫的回光返照結束,身子一歪癱軟下來,被接個滿懷。
沙朗擦擦他蒼白額頭上冒出的虛汗,暗光里本來就淡淡的嘴唇單薄到透明,心疼地說:“忍一會兒,回去可以洗澡啦,從里到外,我不介意負責全程的啦……得,我懺悔,不該見色起意沒有節制。你底子虛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次得好好治病。據說炎容組的御用醫生榮華,三十來歲“告老還鄉”脫離組織之后搬到R市,一般人絕不接裕绕涫呛脱兹萁M有關的人更是拒之千里之外。為了老婆大人的貴體,我這幾天可沒少上門求那個姑奶奶,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直到昨天她才答應。本來想過幾天忙完了黃哥的事再來接你,結果事出突然我才偷偷溜回來。獎勵一個香吻怎么樣?木~~”
他撅起嘴巴,期待想象中甜蜜的獎賞。結果懷中的人一點預期中反應都沒給,
頭垂得很低,像是累極了。空等了半分鐘后,沙朗委屈地咬唇,如果不是情景別扭,車內光線昏暗、窗外繁星飛馳,恨不得滴兩行鱷魚的眼淚。
“我的身體沒有大礙,不用那個人治。”許久,錢北悶悶地說。
“這方面你別鬧脾氣,得聽我的。”偶爾對面車的燈光閃過,瞬間明亮了半面蒼白瘦削的面容,感受到他沉悶的抗議,沙朗長嘆一聲語重心長地勸解,“沒有大病,卻小毛病不斷,調養一下總沒錯。你肯定想不到那個女人有多倔,跟驢似的!”心里暗暗地聯想到了錢北如出一轍的倔強,沒好意思說出來,“錢,首飾,古董,每一樣她看上眼的,我只得犧牲色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她最后被我的真情打動……”
“你把我……們的事說出去了?”錢北一怔,不可思議地看著神經大條的某只,突然很想檢查下他的腦部構造,以判斷它是否仍保持正常咿D。
沙朗豎起小拇指,“透露了一點點,相當于小指尖而已。”那個道貌岸然的女大夫看了錢北的照片便欣然應允,可見道德敗壞、貪戀美色的黃了了式人物比比皆是。沙朗是個典型的實用主義者,人品放在一邊,醫術高明就好,即使讓錢北螞蚱一樣活蹦亂跳不大現實,健健康康總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