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出賣了老婆色相的事實,沙朗決定緘口不提。
“我不去。”錢北抬頭看著沙朗,神色淡然堅定。
“不行!你的身體由不得你自個做主,有我的一份兒呢。”
“普通醫院就可以解決的小檢查,何苦找炎容組的人。”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無論你多么不想和組織扯上關系,既然做了我的人,就免不了謹慎行事,否則不知道會惹上什么麻煩!錢北,聽我一次好嗎?”沙朗懇求道,扳過對方的肩膀,錢北無力地偏過頭,望向窗外的細長眼睛中滿是倒映的霓虹華彩。
胸膛起伏了一會兒,錢北緩緩地開口:“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卻沒機會說。我們若想持久,一年期限之內,你必須離開那里。炎容組,我,二選一。”
沙朗苦笑:“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北北,不帶這么賭氣的……”
錢北疲累地閉上雙眼,“我不逼你。”
靜默中,駕駛座上無辜耳聞家庭內部矛盾的小透明提醒道:“老大,到酒店了。”
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沙朗長嘆一聲,為錢北掖好被子,背過身子睡覺。凌晨一點半,半開的窗簾外點點燈光長明如故。
睡意全無的他忍不住翻了個身,對著那清秀的側臉苦惱的皺了皺鼻子,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擦過柔滑微啟的嘴唇。
貌似沉睡的人打開眼簾,轉過頭,迷蒙困惑地掃了沙朗一眼。
“我選你。”
“?”錢北裝作沒聽懂的樣子。
“給我時間,等我搞定了這筆生意,就脫離組織,和北北在一起。別擔心,對于我這么普通到可有可無的角色,炎容組不會抓住不放的啦。”
“聽起來對你不劃算誒。”
“這又有什么辦法。只因為天平的另一端是他,比什么都重要的東西。”
“這么肯定他是你的所有物?如果他以后改了主意一走了之,你豈不是賠大了?”
沙朗握住了錢北伸在被子外面的手,十指交叉,放在嘴邊啄吻了一下,“他即便走了,我會追過去勸他回心轉意。”
“如果他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呢?”
沙朗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他也許有更大的幸福,我卻不甘心失去自己的鐘愛。或許我會成全了所愛之人,或許我想不開和奪走他的家伙決斗,或許我把他強留在身邊一生一世。我不知道……真的……”
“白癡,我絕不對獨自離開留你一人。千萬記住,信我,等我,別做傻事。”錢北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地說。
“嗯。”沙朗點點頭保證。
他沒想到在未來數月內錢北的話一語成讖,事情發生的太快,心還停留在當初睡意朦朧的夜晚。沙朗始終記得許多個因月光而夢回的深夜,熟睡的人還在身邊。情不自禁地撫摸那人朗秀修長的眉,壓下縈繞心頭的不安驚惶,盼望時光永遠停在此刻,第二天不再到來。
第十八章:疑是故人來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沙朗即使恨不得死在錢北身上,也得打起精神折騰著爬起穿衣,不舍地摸摸他的額頭,發現尚在沉睡的人似乎熱情的過火,燙手的觸感令沙朗一驚,立馬清醒過來。
兔牙在門外催促道:“老大……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沙朗猛地打開門,“錢北發燒,你留下照顧他,最好請個醫生上門打針輸液吃藥。萬一那里發炎了,他就算顧著臉面不好意思,也不能誤了上藥。”
兔牙不由得淚流滿面,耗子一般哆哆嗦嗦狀鎖起爪子,“老大,我哪兒敢呀。”老大是老大,因為熟悉性子不算多么可怕,但老大的老婆可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主,逼他上藥?經過錢北用冷戰或熱戰手段一鬧,返過味的沙朗不得把自己剝皮拆骨……
其實沙朗也躊躇不已,這邊老婆大人病了正是表現的時候,那邊和R市首屈一指的壞蛋有約,鑒于昨天已經放了一次鴿子,再來一次恐怕難以善后。
“北北在生病難受,我卻要巴巴地趕去看陳堯那張死人臉,他算什么東西,不就是給軍火商們拉皮條的家伙嗎?淚,人生啊~~”
躺在床上挺尸的錢北仿佛被吃了一半的老鼠,他則是那只不得不離開食物、饑餓嘴饞的癟肚皮小貓,咳嗽一聲,指揮左腳右腳踏出房門,穿過無比漫長的走廊,摁下下行箭頭等待電梯。然而這只口水滴答、頻頻回首的貓咪的決心僅僅保持到電梯打開的下一秒。里面的人驚異地看到電梯外人影一閃而過,飛似的沖回去。
“老大……”看到去而復返的沙朗,兔牙松了一口氣,可想想畢竟不妥,曉以大義苦口婆心地勸道:“這樣不好吧,這里有我照顧,不用擔心。倒是陳堯一抓狂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您不是一向教導我們要事業為重么……”
沙朗跪在床邊查看情況,頭也不回的命令道:“別廢話,請醫生!”
“……”
躲到門外,兔牙撥打電話的同時沒忘給黃哥發了一條短信,開始背著手臂望天花板。十分鐘后黃哥的到來,促使這場翹班的鬧劇終于以沙朗的無奈妥協而告終。沙朗臨走前狠狠地瞪了兔牙一眼,后者裝作無辜的癡傻狀:“嫂子由我照顧,保證不少一根頭發!”
送走瘟神的小弟長出口氣,重新精神抖斊饋恚蛋档亓R道tmd怎么現在的醫護人員一個比一個牛掰,榮大夫難請就算了,連個救濟的都這么差勁!正嘀咕著,走廊上款款走來一位頗為時尚的女人,墨鏡遮去大半張臉,波浪卷發長長地垂到腰際。兔牙掃了一眼,又一眼:咦,面熟啊~~
女人走到近前,摘下墨鏡,不悅地說:“傻看什么?是我。”
兔牙打了個冷戰:“這不是榮大夫么?換下白大褂,您老真是活生生的大美人!呃,當然,您不老,青春永駐的說……”
容華翻了個白眼,有其主必有其奴,她這算是見識著了。
“容大夫是來看缘陌桑空蒙┳釉绯坑悬c微燒,您來得太巧了!請進請進!”兔牙連忙把活神仙往屋里讓。盡管俗話說殺雞焉用牛刀,可是牛刀擺到了眼前,還用那些庸醫作甚!
“哦?”容華粲然一笑,俯身看看熟睡的錢北,“你真是找對人了。病情并不嚴重,我寫一個清單,你盡快把它們買全。”
“好嘞~~”兔牙接過單子,蹦了兩步就閃出了視線。
床上的人睜開雙眼,目光定在女人身上,干啞著嗓子低語:“榮華?”
“你受苦了。”容華收斂了常掛在頰邊的笑容,滿含憐憫的眸子亮如星辰,“我害了你……你還是宇羅嗎,明明眉眼沒變,感覺上卻像完全不同的兩人……如果他看到你現在的情況會心碎到死的。你想象不到他受了多少折磨,自從你出事之后。”
錢北苦澀地搖了搖頭,“你不該來找我。”
“我不來找你,難道要你自生自滅,隨隨便便找一個小流氓廝混?你這么作踐自己,下意識里把所有的痛苦都推給他,想讓唯一在乎你的人愧疚難過、抱恨終生對不對?別急著否認,宇羅,問問你的心,它會告訴你一切真相。”容華抑制住激動的情緒,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送到錢北嘴邊,“喏,我給你解釋與反駁的機會。”
費力地吞了一口清水,他強行撐起身子,被子蓋到腰部以上,“我不想解釋,更沒有和你爭辯的意思。容姐,你不懂么,我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所有通向過去的路途都被堵死了。求你最后一次,請不要透露我的消息,尤其是對炎。”
“你不說,心里還怪我吧。當初我的疏忽讓你們之間產生了天大的誤會,才導致后來的錯誤發生……宇羅,如果你和炎夏非不能重歸于好,我一輩子都不能安寧。想想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只要相愛就沒有過不去的檻,不是嗎?”
錢北無言。果然她是炎夏非的半血姐姐,無論何事都為弟弟著想,甚至忘了炎夏非的秉性脾氣一旦觸發,會造成多么嚴重的后果。
“因為那個臭小子?你的品味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差,你看上他什么了?小白臉一個,除了小強式的生命力之外,他簡直一無是處,更無法和夏非相提并論。他現在和你在一起,無非是貪圖一時新鮮,等到熱乎勁過去了,他還能守著一個大自己一輪的戀人度日嗎?你太天真了。”容華挑眉,譏諷的一笑。
“這些我都知道,可即使沒有沙朗這個人,我也不敢回到他身邊。”錢北平靜地說,清澈的眼眸視線飄到窗外的流云,“炎夏非……是個很可怕的人。多年來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不同的。當我明白齊宇羅已經淪為他權力犧牲品的時候,就斷了所有念頭。”
“他也許懷疑過你,傷害過你,卻從未想過犧牲你的性命。”她握住了錢北伸在外面的手,“他沒有。”
云由濃轉淡,像是撕碎了的棉花或者羽毛,絲絲縷縷地游移天際。錢北呆滯地轉頭,看向容華的眼睛,“我不相信。”
“這只是我的猜測,以你刨根問底的脾氣,一定放不下吧?與其把疑問積攢到心底慢慢地自我折磨,不如問問當事人,一切都清楚了。”
錢北剛想說話,天生的敏銳令他倏然閉嘴,繃著臉躺了回去,見狀容華淡淡一笑卸下肅然的神情,從包里掏出一個小鏡子勤快的補妝。隨著一聲悶響,懷抱大塑料袋的兔牙急匆匆地沖進來,“哎呀您終于醒了!容大夫嫂子沒事不?”
容華擺弄著袋裝液體和針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錢北一眼,隨口接道,“病由心生,一旦心結解開,他就沒事了。”
第十九章:男色為禍
垂頭喪氣的沙朗和鐵青著臉的陳堯進行了漫長而艱難的談判,盡管他們相看兩生厭,不過在背后利益驅使下,似乎再大的溝壑和不快都可以了無痕跡地消除。起碼從表面上說,這是一次成功順利的會面。
應酬性的晚飯持續到九點,陳堯喝得盡興,滿臉紅光面帶春風,打著飽嗝說:“走,帶你找樂子去……哈哈,我知道一個地方,嘖嘖小姐那叫一個辣!”
陳堯在R城的地位頗為特殊。他曾經是斬江組的人,在地方上也相當得勢,可惜時卟粷^樹倒猴孫散,斬江組的頭頭任鶴死后再無人撐起場面與炎夏非抗衡,偌大的組織土崩瓦解。靠著之前留下的線路和人脈,陳堯東山再起,并且決定和炎容組合作,達到共存共贏的目的。雖然沙朗讓他惡心了一把,不過好處是實實在在的,陳堯有些飄飄然的快感,連笑容都真摯了起來。
沙朗被強行攬著肩膀,心里萬爪撓心、不得安寧,只想把眼前的混蛋踢飛,好立即跑去錢北身邊。突然腦海中出現了黃哥炸毛暴怒的樣子,他不由得默念:為了以后的平安幸福,我忍我忍……
于是乎沙朗暈暈乎乎地被以陳堯為首的眾人裹挾著上車下車,來到某個光線更加陰暗的大包廂,一瓶瓶的高價烈酒白開水一般端了上來,隨之而來的是招待的女子,漂亮不漂亮沙朗沒看清,只覺得滿眼的高聳胸脯,毫不掩飾半露的雪白渾圓。他驀地清醒,推開身邊的小姐,在陳堯詫異的眼光下咳嗽了一聲說:“我有老婆的。”
后者嘴中的煙差點滑下來,“嗯?那有什么關系,玩玩而已嘛。”
沙朗正色說:“這可不行。而且說實在的,她們哪里有我老婆秀色可餐?容貌身段談吐衣著,沒有一樣過得去,俗氣。”
陳堯自認為見過更大言不慚的家伙,不在意地吐出青色的眼圈,“我聽說過你的光榮事跡,為了追一個男人在小鎮子里多呆了半年,至于嗎?”
“非常值得。”沙朗最反感別人對自己的老婆指手畫腳,一口氣吞下杯中的液體。年初之時他受了槍傷,子彈打進了腹部,手術之后轉到梅景鎮靜養,暫時遠離了黃哥的生意。傷好后作威作福的他無意中和錢北相遇,大概是上天對他最為眷顧的安排。如今重新卷入炎容組的事務,無論做得多么隱蔽和完美,畢竟都是違法犯罪的危險勾當。錢北堅決的態度促使他打定主意,趁著尚未深陷的時候及早退出。
陳堯幾杯酒下肚心場被沖刷地干凈了許多,端起酒杯,大徹大悟、憐憫眾生地勸道:“喜歡男人的不止你一個,適可而止就好,何必認真?我好心提醒兄弟,沉迷此道的人大多沒有好下場,現成的例子不就擺在眼前……”
瞟了一眼左摟右抱、腦滿腸肥的陳堯,沙朗困難的說:“莫非你也是……”太扯了吧!
“當然不是!”對方氣哼哼地糾正表明自身的清白,壓低了聲音說:“當初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呵呵,兩個幫派的老大爭一個男人,結果兩敗俱傷,斬江組散了,炎容組的高層也開始貌合神離,看似風光實際上步步艱難。你們的確接手了不少斬江的地盤,可是販毒、軍火這些線路并沒有隨之落到炎夏非的手里,而是被其他幫派控制。”
沙朗把喝了一半的酒隨手放在一邊,興致盎然地說:“哦?在炎容組多年小道消息經過不少,這樣空穴來風卻無比勁爆的八卦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言下之意,你唬誰啊你!
“只要炎夏非一日坐守上位,就沒人敢私下嚼舌頭。我又不是炎容組的走狗,自然沒有義務替他保密,當初見到這事的人還真不多,就斬江組而言,幾乎都死光了。還好我當時只是個跟班,逃的一劫,從未和其他人談起過。”
沙朗撓撓雞窩頭,“放心,我不告訴別人,傳到上面人的耳朵里我也沒有好果子吃。”
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陳堯斥退了陪酒的小姐和一干手下,包廂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那個男人名字是齊宇羅,炎夏非的心腹兼男寵,我見過真人,精明干練不說,模樣實在是俊,漂亮到讓人移不開眼的地步。誰想得到這樣優秀的男人實際上和下賤的MB在本質上毫無區別呢?哈哈,他是炎夏非的人,卻上過老大的床,任人操的賤貨。”
“任鶴是死在和炎夏非談判后的路上的,車上安了定時炸彈。按理說這種低級的錯誤不該發生,可是當時雙方明明已經握手言和,炎夏非信誓旦旦,外加齊宇羅這個重要人質也在車上,老大根本沒想到姓炎的能這么快下手。犧牲一個男寵算什么,干掉敵人才是王道——轟的一聲,尸骨無存,干干凈凈。我當時在尾隨的車上,爆炸后幸虧我及時跑路才撿回了一條炮灰命。據說那里不到半小時那個原本荒涼的郊區現場就聚集了好幾撥人,尤其是炎容組的,生怕死的不是任鶴。”
晦暗的燈光模糊人眼,沙朗睜開眼,卻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片紛飛撩落的異色朦朧。沙朗覺得自己醉了,可是心智依然清醒,每一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生硬地敲進心里。
不知為何錢北的眼睛突兀地撞入心房,澄澈地像是潺潺的湖水,燦爛地宛若天外的銀河。他只要毫無心思地淡淡一笑,滿眼自然而然漾起的溫柔每每令他心馳神醉。仿佛是天邊的新月,或明亮或晦暗或血紅,徘徊在天邊,棲息在枝頭,或靜或動,獨立于世,遙不可及。
他像是精心養護的古董玉器,昂貴的價值沙朗承受不起,只有當玉碎的時刻才有機會偷到一塊遺失的殘片,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唯恐被他人發現奪走自己的珍寶——即使碎片已經失去了原先的價值,不復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