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就是含血喷人而右相就是至理名言?”殇流景对右相灿烂一笑。
“皇上明见,臣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一说。”右相知道不能与殇流景胡搅蛮缠,立即转向络熏道。
殇流景朝络熏挑挑眉,好不容易有水色衣绸伪装出来的低调谦逊荡然无存,络熏头疼地抚抚额,果然,一朝文武立即再次拜了拜,七嘴八舌地喊道:
“殇流景诬陷朝廷一品命官,按国法,理当处死!”
“殇流景粗俗不堪,让他入朝有损我北冥之威!”
“殇流景乃江湖草莽,身上命案无数,若是拜这等人为将,实乃纵容鼓舞百姓杀人放火,律例无存,国危已。”
“皇上如此轻率行事,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身为三朝元老,老臣第一个不答应。”
……
七嘴八舌的议论纷至沓来。
“请皇上收回成命!”最后,所有带着沉痛失望和愤慨的声音汇成一句话。
殇流景看着除了夜景枫和韩玉跪了一地的愚不可及的臣子,怒火飙升。这些人以为他们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是他们喊几句律例国法北冥之威换来的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若不是络熏请他帮忙,他们
现在已经被西蒙军推到城头斩首示众了么?他们不曾流过一滴血一滴泪,凭什么阻止络熏的决议。
“既然你们懂得律例国法,做臣子的,最基本的一条:皇上金口玉言,一言既出,绝无反悔之理。难道,你们想抗旨不成?”殇流景面色一寒,看着这帮老顽固,替络熏不值。
“你你你……大胆!胡说八道!目无尊纪!皇上,恕老臣死谏之罪,今日皇上若要拜殇流景这魔头为将,老臣就横尸当场。”太上皇代祁的太傅,现在的翰林院院长一手抓住雪白的银色胡子,
一手巍巍颤颤地指着殇流景,然后忽然向龙椅下的石阶撞去。
“老太傅!”朝堂上登时一片尖叫,幸而寒水墨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皇上,老太傅三朝元老,对北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非要逼死恩师的话,臣,对北冥无望,愿随恩师同去!”紧接着,花白头发的一名官员朝着雕龙的柱子撞去。
络熏看着朝堂上又一次上演的戏码,无声地苦笑。这些老大臣,不允了他们,便就是来这招,财大势大威望大的老大臣,杀不得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络熏额前的青筋微微跳动。
这帮死书呆子,竟然这样逼络熏,殇流景几乎气炸了肺,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瓜,殇流景最恨被要挟,“要死别死在大殿上,脏了地板!现在的北冥不需要没有功劳只有苦劳,仅靠着资历和架子混日子、关键时刻还要以死要挟碍手碍脚的人!”
殇流景的一番狂妄之言将满朝文武惊得目瞪口呆,在他们还未开口之前,络熏立即道:“殇流景!大殿之上,怎可如此放肆,念你初入朝堂的无知,下朝之后自己领三十军棍!”
若是络熏不开口,恐怕,那些老大臣不逼得他将殇流景打入大牢秋后问斩誓不罢休。
“皇上,殇流景狂妄无知,臣,绝不同意他入朝为官!”被络熏抢了先只将这番得罪满朝文武的狂语归于无礼,朝臣们不敢再反驳嚷嚷着要将殇流景千刀万剐,只抵死不愿殇流景为将。
“一群……”殇流景对络熏的惩罚异常不满,瞪着眼看着络熏,正要再次开口讽刺诸大臣,络熏疾喝一声:“闭嘴!”
一向和颜悦色的络熏陡然间眸间迸射出锐利的压迫,将大臣震得愣神,吵闹也骤然停止,不自觉地收敛起他们的随性。
“诸位大臣,今天朕已经下旨封殇流景为兵马大元帅,这是出于殇阁主的了解,朕相信他有这个实力,也相信朕的眼光。再者,朕前几日被仙人托梦,说殇流景正是那救我北冥的良将。英雄不问出处,各位大臣目光高远,应该不会拘泥于他的出身才是。他性子上是有些江湖人的不羁,话说的不好听,还请诸位大臣见谅。但是,今天,朕在这里,不是来和各位大臣商量的,只是告诉诸位爱卿朕的决议。”络熏的眼眸缓缓地扫过脚下的大臣,坚定地道,目光所到之处,像是有一座无形的山压在头顶,所有人不禁屏住呼吸,垂首静立。再者,大略,没人敢说怀疑络熏的眼光,就算怀疑,神仙托梦一说一直流传,是百姓对天子的信仰,也没人敢质疑。
“诸位,并非朕不体恤,只是,诸位爱卿所说的大道理只适合治世,而非这乱世。这是朕身体力行悟出来的道理,还望诸位大臣也如朕一般早日参透。至于翰林院长和大学士,朕也希望他们早日体会朕的心情,如果二位大臣坚持,朕也无能为力。退朝!”络熏说完,便朝偏殿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一大群大臣。
“络熏,想不到你这么无赖!”在络熏的授意下,殇流景昨日只被草草打了三十军棍,现在趴在床上等着络熏帮他上药。想到络熏今昨日在朝堂上老气横秋地说着“朕在这里,不是来和各位大臣商量的,只是告诉诸位爱卿朕的决议”不由想笑。平日的他那么严谨,什么都是有理有据,大道理一堆,被那些老顽固烦得竟然也会耍赖。不过,那时候,络熏的气势,的确是镇住了所有人,不然,那些人,怎么会乖乖放弃。
“什么无赖?”络熏冷漠地道,对于殇流景,络熏还是无法释怀,若不是殇流景死缠着以主人身份命令,络熏根本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也就是说,络熏在可以躲着殇流景。
“那些个无用的老家伙,杀了得了,浪费国粮做什么?”殇流景听得络熏冷漠,不由黯然,轻哼一声。殇流景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被人如此打过,但,好歹知道络熏也是身不由己。
“他们没用,是国之蛀虫。但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都是世代相传的官位,在北冥,他们根基庞大,他们虽然未做过什么事实,但是,在他们名义下受荫庇的人不在少数,而且,他们只士族公卿的代表,若是一下子便将他们废除,势必会动摇所有的士族公卿,他们必定会联合起来反抗,以保住他们的利益。你知道吗?士族公卿所占有的土地和财产占全国土地和财富的六成以上,别说是根基未稳的我,就连父皇和皇爷爷,都不能轻易坐到。何况现在是国危之时。”说到朝臣和国内势力的分化,络熏的脸极其严肃,“北冥现在就是一这样一个腐败的国家,如果不想灭亡,便只有改革,但是,这改革,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为避免混乱给百姓带来苦难,北冥的皇帝,要学的,不是怎样将敌人赶尽杀绝,而是,怎样分权制衡,将一场场阴谋和血腥消弭于无形。因为,那些士族,正是北冥的代表性百姓。”
如果说昨日混乱不堪无从下手管理的朝堂之上络熏给了他一个意外,这番话无疑让殇流景对络熏有些佩服。络熏并不是那样无能,只不过,术业有专攻,他学的,是帝王之道,而殇流景历练出的,只是将相之略。
“啊——轻点轻点……啊……慢点……唔……慢点……痛!”殇流景皱着眉夸张地呻吟,甚至,存心让人误会一般拿捏着扇人的娇媚。
“闭嘴!”络熏脸一冷,语气更为凌厉,不禁想起了昨日帮殇流景擦完药之后,好几个小宫女暧昧地笑,然后准备了一大桶水过来说,男男行房之后要做好清理之类的,当时就把络熏气得七窍生烟。
“嗤——”殇流景一阵轻笑,显然也是知道。
“闭嘴!堂堂流景阁阁主被误做娈宠,还有什么可高兴的!”络熏冷笑。
“……”殇流景脸一沉,继而,性感的薄唇泛起凉凉一抹苦笑,“是啊,可笑!”
“啪!”一记耳光甩在络熏脸上,毫不留情。
殇流景的眼眸闪动着骇人的光,无情地道:“别忘了你是谁,而我,又是谁!”说完,殇流景高傲地扬起下巴,斜睨着络熏,目光轻蔑。变脸快到观者措手不及。
络熏被用力的一掌打偏了头,墨黑的长发泻下,挡住了被扇红的脸颊,更看不到眼眸里的变幻莫测,唯有长长的睫毛,一直不停地闪着。
“对不起,主人,你是最强的殇流景,不会是娈宠,更不会高兴做谁的娈宠。我,络熏,是你的奴隶,听从你的指示……”络熏起身,站到殇流景面前,躬身,念书似的,不带一丝感情。
“滚!滚出去!”殇流景一脚踹在络熏胸前,络熏被踢飞,仰面倒在地上,头咚地撞在地上。然而,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络熏的唇边泛开一丝奇异的笑意。
“滚!贱人!”殇流景一手将络熏放在床沿的盛药的瓷瓶粗暴扫落,落了一地的破碎。似乎只要这样骂,便可以当做,其实他没有那么在意络熏,他不会喜欢一个贱人。因为,他堂堂流景阁阁主殇流景不会爱到如此卑微,不会可怜到下意识地引人误会,即便自己还是充当一个下贱娈宠的角色也感到开心。不会!绝不可能!
络熏唇际一直保持着那一抹刺眼的笑,退出门去。
“殇流景,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你回到卑微!你是强者!”殇流景将被子覆在头上,被子里漏出断断续续的破碎语言,模糊而沉闷。
金铸香台上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在昏黄的灯下看不太清楚,少年白玉般的手指拖着青花瓷的茶盏,优雅地饮着,似乎不急着开口。少年面色沉静,目光落在茶盏的花色上。面前,一盘残局,围棋,却不止两种颜色,而是黑、白、米、灰、银、棕六种色彩,甚是奇怪。对面的老者看着棋面若有所思,手指有节奏地轻击着桌面,抬眼看了少年几眼,眼眸中神色转了几转,终于,老者开口说话。
“皇上的意思老臣不是太懂,还请皇上明示。”右相郭仁杰微微拱手。
“右相谦虚了,朕的意思,右相早已明白,从右相的棋法看,右相所执棕子是打算依附看来最有势力的黑子?不过,右相请看清局势,或许,灰子,并不是黑子一系,而是观望中立者,而银子,要的,可是整个棋盘呢。”络熏捏着茶盏的边缘,将茶放下,不疾不徐地道,目光,只落在棋盘上。
“即便灰子中立,不管棕子是否依附黑子,与白子杏子一战的势力并非没有。”郭仁杰执起一颗棕子,落在白子旁边。
络熏微微一笑,也不管郭仁杰为黑子铺了桥,缓缓道:“何不中立观望看看,两方都好生斡旋,也许,到最后,无论谁输谁赢,棕子都是赢家。”
郭仁杰一震,看向络熏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似的,“皇上,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还给微臣指这条路?以皇上的性子,不应该结集了证据将臣处以极刑?”
“那又何苦?虽然朕最是痛恨欺君犯上之辈,但是,朕还没有证据不是吗?而且,朕并非糊涂,这些日子也学了不少东西,如果能够双赢,又何必拘泥于本就不公平的律例。朕早就有意将其他部落外族地位低于原北冥子民这一条废了,有右相的支持,岂不是更好。”络熏想郭仁杰微笑,“既然已是一家一国,哪来的贵贱之分,国家的安定繁荣,最需要的,就是团结统一。”
郭仁杰诧异地张大嘴巴,忽然笑出声来:“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一早不与臣说?臣以为皇上变来,其实,还是没变呢。”
“以前,朕只是怀疑,是在摩西将军一出刑司便去见右相和右相今天的举动上肯定的。而且,那时候,父皇对二相宠爱有加,朕不能挑破君臣关系,何况,右相除了这一点,行事能力可是本朝少有。”络熏微笑着解释。
“皇上……”郭仁杰忽然面色有些犹豫,缓缓说道:“太上皇……其实,并不是对二相宠爱有加,而是,不想有一方一支独大……太上皇并非众人想象那般无能……”
络熏点点头,“父皇其实,朝政上并无过错,只是墨守罢了。”
郭仁杰看着络熏,眼里的担忧和怜惜稍纵即逝,络熏并没有看清。
“对了,右相今日来,是南宁王那边有什么动作么?”络熏问的自然,郭仁杰却是一阵尴尬。
“南宁王……要于明日进京,会反对殇流景为兵马大元帅,并且,要求比试,若是殇流景输,兵马大元帅的位子,就让给那个人。”郭仁杰低首答道。
“唔,事先要你们把朕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然后南宁王要求,右相再松个口,就将这出戏唱全了?”络熏不在意似地笑,郭仁杰却是越来越尴尬,原本今日,正是为逼迫络熏而来,却不想被络熏一盘棋几句话收服,现在被络熏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郭仁杰脸上发烧。
“皇上英明!”一向不善于奉承的郭仁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废话,心下有些着急,若是络熏不答应,在南宁王那边他便失去信任,恐怕,那些被抓在他手上的家眷,就……而络熏不答应,是理所当然的。
“来比试的人,是谁?”络熏忽然问道。
“公子湛郁。”
“可以吗?”络熏的问话很奇怪,郭仁杰一抬头,正看见里间的帘子被撩起,那个绝美的男人慵懒地卧在塌上,点点高贵到不可一世的头颅,轻哼了一个凉凉的“嗯”。
“如果朕答应,右相能否借朕一样东西用用。”络熏笑得和善。
郭仁杰打了个寒颤,问道:“皇上想要什么?臣拿得出的,自然会奉献给皇上。”
“就是右相三夫人床榻旁的柜子夹层里的《百官录》!”络熏笑得亲切。
郭仁杰背上一寒,立即流下几滴冷汗。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么自己还有什么是皇上不知道
的?思及此,郭仁杰不禁咒骂自己刚刚还认为皇上是个天真单纯的小毛孩。
《百官录》其实是郭仁杰自己制作的集齐大小官员的喜好优缺点以及最重要的把柄的书,皇上现在,是要开始整顿吏治了么?
“怎么?右相不肯吗?”络熏端起茶,轻饮一口。
“不不,肯肯,明日臣就奉上。”这样红果果的杀人不见血的威胁,不答应,恐怕,晚上会做噩梦。
“那就好。”络熏唇角轻扬,笑得极漂亮。
第46章
有了掌握北冥大半经济命脉的碧砂和寒水墨二人联手,京阳城不到几天,就恢复了生机。迁都的消息尚未发布,之前顾忌老臣子们会极力阻挠,但现在,别说右相郭仁杰会举手支持,就算没有郭仁杰,那本《百官录》也就够那些老家伙受的了。当然,非关键时刻络熏还不至于那么卑鄙。
络熏经过一番研究,决定将都城东移,在较为繁荣的金陵设东都。东临沧海,地域辽阔,多河流冲积平原,原本应该开发成富饶的鱼米之乡,然而,因为有一片面积广阔的沼泽地,这沼泽地阻挠了东西运输交流,荒废了一片大好土地。
因为经济的复苏,南宁王苍洵入京阳城时都不免惊讶络熏的控制力,竟然在短短几天便将一座饿殍遍野的死城救活,粮米等物的买卖也正常化,百姓熙熙攘攘地上街购物,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
刚经历过战争的城市。
苍白纤弱一身病态的美丽男子倚在画中人儿一般的男子的怀里,举止亲昵而自然,望着街道两旁的各种什物,神态疏懒。
忽然被细心呵护的病态好看男子看着街角的某处路边摊微弱地叫了声停,整齐而沉默的队伍齐刷刷止步。
“商家,把你那个拿给我看看。”病美人抬着同样苍白的手,指着架子上挂着的风车,微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