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多尔王虽这几日身子不大舒适,却也硬撑着去看了比赛。他坐在高台上,看着自己的儿子策马驰骋,英姿飒爽,不由心下大慰。虽然他现在儿孙的数量不如那些王爷,但是一个便可以力压群雄,又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待到了少年组的时候,默果儿自然要参加的。他自小就善骑善射,是文武双全的好孩儿,有卯足了劲儿要在表弟表哥面前表现一番,自然成绩拔尖,博得一堂喝彩!戈多尔王看见默果儿的背影,神似博伊十多岁的样子。那肩膀,那腰身,那驾驭赛马的姿势和技术,无一不像!于是心中有些感慨,那些不敢为外人道也的糊涂账,永远算不清。但归根到底,他也是王室正宗的嫡亲的骨血,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有这样的贤俊的子孙,晋国有望,他死也瞑目了!
常家军团的一些马术好的少年们也参加了,就连百里樱月也穿了一身大红的袍子,戴着参赛者特有的毡帽。她唇红肤白,又是少有的少女参赛者,自然引来一众眼球。
多罗公子见了百里樱月,又像只毛猴一般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眼馋得不得了。他涎着脸对百里葺鳞讨好道:“云清王爷,您看,您五妹也上场比试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小生好生佩服呢。”
百里葺鳞一笑,只把多罗看傻眼了。心道,人说百里出美人,果真不假,樱月美人也这样美,连他的哥哥也如谪仙一般……
多罗急了,道:“云清王爷,您就别玩我啦。我指天发誓必会对樱月公主好,您就求王太后把她赐予我吧!”
百里葺鳞也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道:“哎,虽说女子未嫁前应该从父,父不在则从兄,但是我这兄长现在也不能帮她作主啊。你也知道她以前是先父最宠爱的女儿,现在我母后又准她来此与姨母表哥同住,现在又是你们晋国贵妃最疼爱的人儿,哪里是一句话说指给你就指给你的?”
多罗脸都涨红了,那满脸的麻子就更明显了,如同煎熟了的芝麻饼。着急地道:“那到底要哪样?我问你们百里国的吧,说要去求戈多尔王同意才可以赐婚,我去找戈多尔王吧,他又推说年纪小,还要征得亲人同意,不能擅作主张。现在当我皮球一样踢,要哪样啊!我不依,我不依,我这辈子非她不娶,定要让她当我媳妇儿!”
旁边的倭国王孙悉寡太郎终于噗地一声笑了。他的中原话还处于初学阶段,所以听什么都不太利索,但刚见了多罗跳着脚、只差在地上打滚的着急样子,也终于忍俊不禁。
他是倭国王孙里最有雄才大略的一个人,不像其他王孙一样坐井观天,吃喝玩乐。他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所以他在收到百里葺鳞的示好之后,果断勾搭,结为盟友,暗地里想合力鲸吞其它国。
他们计划对付的第一个国家便是轩辕国,因为倭国想要征服整个中原,先要从轩辕国登陆。而刘妃一向优先除掉常建一伙人,后来隐约知道他们由赵国去了轩辕国,几次三番想通过外交途径向轩辕胤仕施加压力。而轩辕胤仕根本从未把百里国放在眼里,自然牛B哄哄地无视了。于是百里葺鳞当时还是百里国的王上时便与倭国暗中约定,从东西两面夹击轩辕国。
当然他们的第一次试水便是迷雾岛一役,很不巧,他们无功而返。被常建立了奇功,利用地形优势,以少胜多。于是这推倒轩辕国的计划便如同啃一块硬骨头未遂,反而铬掉一颗牙。
现在悉寡太郎用着不太利索的话发表着见解:“骑马……很好……晋国……厉害……”
百里葺鳞这会儿不再理会炸毛中的多罗公子,却偏过头去看一看悉寡太郎,点点头,眯着眼睛笑道:“是啊,晋国的战斗力是诸国最强的,若是你见识过晋国的骑兵,便知道为何诸国都惧他畏他了。”
悉寡太郎似乎怕见百里葺鳞的笑,脸上有些不自在的发热,忙偏转了视线,再去看那正酣的赛事。
一边别扭地道:“你……为什么……不参加?”
多罗也停了闹腾,巴巴地说:“对啊,王爷你怎么不去参加?不若我们也同去吧,正好我可以离樱月公主更近些,瞧得也可以仔细些……”
百里葺鳞望着热闹非凡的赛马场,眼里似乎流露出些许向往。老三他们玩得可真开心,也对,他们的亲亲老师陪着他们嘛,怎么能不开心。
百里泉神出鬼没地从百里葺鳞后面出现,然后道:“主子,您若要去,我帮您去拿个牌。咱们也可以上去跑跑,也学那博伊世子一样,跑几场就推说有事,不真正赛到最后便可。”
跟随着百里葺鳞这么久,百里泉简直如他肚里的蛔虫一般。看着主子的眼神,便知他想什么。
百里葺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那就陪这二位公子一同上去露个脸吧,去拿三个牌。”
等他们三人去了赛场,刚好常三与常七也在同一时间排在了一处。
不同的在于,百里葺鳞在成人组,而常三常七在少年组。
这近在咫尺,就难免会有点小摩擦。
百里葺鳞依旧是满面春风地向二个打招呼:“三弟、七弟,别来无恙啊!”
常三咬牙道:“托你的福,还活着。怎么,很失望吧?”
百里葺鳞双眼似乎灿如明珠,目光流转,像是若有所悟地道:“三弟此言差矣!人生寂寞如雪,红尘不过悲空。有你们与我做伴,何乐不为!”
常七却也同他一样潇洒地笑道:“云清王爷说的对。人生在世,最了解自己的可能不是兄弟、朋友、亲人。最了解你的很有可能是你的敌人。所以有敌如此,今生怕你是不会寂寞了。”
百里葺鳞一听他叫他王爷,便知自己与他们已经再也回不去从前了。甚至连形同陌路也是奢望。现在他们是真正的死敌,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只怪自己当时大意了,没有把他们置于死地。现在他们有了晋国这块大后盾,又与轩辕国的大世子走得这般近,怕是难以对付了。
他纵了纵马,刚好骑到常七的身边,与他擦身并辔,轻声在他耳畔道:“七弟,我真的很好奇,当时欧阳光曦是怎么找着你们的?你们在洞里呆了一天一夜,怎么还未血尽而亡?难道百里泉当时那一刀,插得不够深吗?”
常七耸了耸眉道:“王爷,我现在可没义务解答你的疑惑。你这不是直接问老师拿答案吗?非要回答,我只能说:有的人,人善天不欺,有的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百里葺鳞也不怒,只是道:“七弟,你可以扪心自问,我与你有什么区别。你我的才智武功不分伯仲,你我想要的东西都一样……”
常七笑道:“当然有区别。现在我还在少年组,可你已经是成人组了。所谓欺老不欺少,王爷你千帆过尽、冷暖遍尝,已经如落日余辉了。可是我却还有很多机会,不是吗?”
百里葺鳞知他讽刺自己被废之事,又暗中嘲讽自己已经过气,甚至幼稚变相地在说他老。于是心中也甚不欢乐,反唇相讥道:“谁说不欺少?你这样的年纪,便可以和我一样任意妄为了吗?你别以为你的小心思我不知道,但是现在要爬上你亲亲老师的床,还太早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你老师的味道真不错,时隔了这么久,我还对他念念不忘,时刻温习着那刻的快感……真是食髓知味,让人神魂颠倒。”
百里葺鳞夸张地伸出粉舌,暧昧地舔了舔唇角,邪魅而狷狂地接着道:“真想再亲芳泽,日日那样尽兴地欺负他,听他在我身下叫着舒服,好舒服……那便是做鬼也不冤枉了……所以七弟,你若要和我争,就要快些长大哟!到时候便可以做成人可以做的事情,你说对吗?”
百里葺鳞在常七耳边说完了那些下流话,以绝对胜利者的姿势朝着成人组的出线处奔去。连背影也有道不出的风流潇洒。
只留下一脸铁青的常七和摸不着头脑的常三。
常三道:“七弟,他刚说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没什么。”常七的脸更青了,心中仅剩的那点儿仁慈像巨石沉入海底,再也浮现不出。
那个混蛋,触了他的痛处。那件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而他居然这样轻易地拿出来作为笑谈。
所以百里葺鳞,你真是不可饶恕!
第一百四十六章:平衡
这是一条寻常的起跑线,宽广辽阔。
只不过这些参赛者里,有那么三个不寻常的人。
他们曾经也在一处读书,一处骑马。他们也曾把酒当歌,游园同乐。
他们曾是同裘共车的血亲兄弟。
但是现在,他们三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内心都紧咬着一根弦——不能输!
百里葺鳞隔着简易的中线间隔,那边的少年组里的老三和老七也正斜着眼睛在看他,眼里射出冷冷的光。
如染血般鲜红的旗帜挥下,众马奔腾向前,谁也不甘人后。
周围的呐喊声雷鸣轰动,都觉得喊声更烈一些,他们的马儿就能跑得更快一些。
这里没有什么划定的跑道,这是常建见过的最为自由辽阔的赛马道。没有约束,只要一直往前就对了,直到看到那个红色的长丝带,那里就是终点。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所以不需要有任何划定的跑道,大家都会笔直地向前冲去。
常建眼睛直盯着赛场上的几个熟悉身影,怀里抱着十九,右边坐着欧阳光曦。
“哎,十九,你二哥也去参加了!”常建指着那成年组里最英俊潇洒的身影说。
百里葺鳞现在一身白披风,真如公瑾当年,羽扇纶巾,英姿勃发,鹤立鸡群。直让围观的女人们,从十多岁的少女到四十岁的妇人都为之脸红心跳。
十九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加大版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道,只得敷衍地嗯了一声。
欧阳光曦却目光灼灼地看了看百里葺鳞,杀意浓浓地道:“他怎么还敢露面?”
常十四却突然冒出个脑袋来道:“欧阳公子,你不要冲动。咱们就先饶他一命吧。而且他是晋国请来的贵宾,咱们要是动手了,会让默果儿母子陷入被动。”十四最近很紧张,因为他的母后尚在百里国的后宫中捱苦,若是现在把百里葺鳞杀了,她肯定也会不保,所以他现在瞧见谁想对他不利,就巴巴地跑过去相劝。
常建也不理他们这些小事,正卯足了劲头,挥舞着爪子叫道:“常三,常七,加油,加油!冲啊,压倒他们!”
十九不解地道:“为何老师叫他们不需要太在意成绩,现在却这么激动,求胜心切啊!”
常建一边直盯着他们的身影,一边道:“虽然咱们不在乎成绩,但是既然参赛了,当然要尽全力搏一搏啦。这就是所谓的享受过程。若是什么都不在意了,这人生岂不是太无趣了!”
“啊啊,冲刺啦!”常建又高叫起来,像个孩子一般蹦起来。
终于结束了,这三个卯足了劲的家伙果然把众人远远掉在后面,拔得头筹。
百里葺鳞以压倒性的胜利成为这一组的第一,比常三和常七快了半个马身。
常三和常七夺了少年组的前两名。
这个成绩大大超出了常建的预期!因为赛马真不是他们这帮少年的长项,之前杜小崩他们去参赛,也各种被辗压。没想到啊!
常七耷拉着脑袋,本来有些失落,正往常建处赶过来,不经意撇了过去,正迎上百里葺鳞喜滋滋的神情,更加气闷。
常建看到常七黑口黑面的样子,觉得他向来是个自尊心强又有些好胜的孩子,这会儿怕是又在纠结这成绩,于是忙放了十九,跑上去安慰他。
“来,不就是输给你三哥了,有啥好愁眉苦脸的。”常建很二地跑过去,一把把常七揽在怀里,又拍一拍他的肩。
他哪里因为输给常三而气恼,他是因为百里葺鳞跑在前面,这会儿正在那厢得瑟而暗恨丛生。
常建见常七还是黑着个小脸,觉得他一点也不可爱。又放肆地去揉一揉他紧绷的小黑脸,掐掐他的下巴道:“来,妞,给爷笑个,不要不开心了!”
常七就算再气,这会儿气也消了一半,眯着眼睛扯出一个假笑,好让常建放心。
等他再用余光瞄一瞄,百里葺鳞这会儿的威风一下子就弱了三分,就算有许多粉丝在他的马下吹捧着他,眼睛里也深藏着落寞孤独。
常七顿时心情大好,终于知道老二的软肋。于是作势虎扑到常建怀里,在他的颈窝里蹭啊蹭地卖萌,一边道:“老师,我没事,就是刚才在马上颠得厉害,头有些眩晕,我在你肩头躺一躺就好了。”
十九却以为七哥真的不舒服,过来把一把他的脉,说:“七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扎一针。”他说的自然是针灸。
不料常七却狡黠地朝他偷眨了一下眼睛,又巴巴地望着百里葺鳞,与他做着目光的较量。
百里葺鳞没有下马,依旧高高在上地瞧着他们一群。脸上的笑意已经慢慢消褪,剩下的只有再也扫不去的冷漠和渐生的戾气。
他瞧见常建正傻兮兮地被常七揩着油,还母鸡一般地抚摸着常七的脊背,摇头骂了句:“傻B!”然后一挑马头,撒蹄而走,如风一般朝着远处疾行而去。
远远地都瞧不见百里葺鳞了,常七却依然享受地窝在常建怀里,直到十九恶狠狠地踩了他的脚趾,用嘴无声地说着:“别装了!”这才不得已站直身子,又恢复到以往正人君子的模样。
这一幕自是逃不过欧阳光曦的眼睛。
他从第一天和常建在一起,便知道这帮小醋坛子的厉害。当年也不过冷眼冷语罢了,现在越是长大,越是变本加厉。
有爱便会有独占,他并不是没有起过这个心。他花心思地把教育界里的泰斗人物邹老夫子挖过来便存了这样的私心,但是作用并不大。经过地窟里喂血的事情以后,他终于想明白了——常建与那帮小醋坛子是不可能被分开了,就像父亲永远不会抛下他的骨肉,儿子永远也不会背弃自己的爹娘。他们之间的纠葛太深,早已深入骨髓,抽离不开。
现在他与这帮小崽子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他和常建早已经不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偷摸着寻欢作乐了,因为时不时帐外就会有人走动,还有焦躁的咳嗽,总之各种打扰。否则他俩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还跑到月姑娘泉那里偷情来着?
偷情,是的。现在他与常建要干点儿坏事吧,真有偷情的感觉。而且哪怕是得逞了,回来也要接受众人的鄙视和审问。
欧阳光曦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何时开始活得这样窝囊了。
也许是无数个离别的日子吧!
他有自己的重担,不可能长年累月地陪在常建身边。
一开始,他和年长一些的孩子交待,要好好照顾老师。
常建虽然是个成年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有时候也有惊人之语,但许多时候也会像个孩子般幼稚。
那些孩子点点头。我们自然会好好照顾他,不劳你费心了!
后来那些离别多了,他就再也不用言语交待,只需要一个眼神,那帮少年便了解了他的托付。稳稳地点头,放心吧,就算是拼了命,我们也会保护好他。
这默契的眼神交流,便是欧阳光曦和这帮小狼崽微妙关系的开始。类似于继父与孩子之间的关系,在经历互相排斥与博弈之后达成某种平衡和妥协,共同地守护着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
也许未来,随着那些小家伙的长大,这种平衡会被打破。
自从他们从北海郡回来,又一起在地窟中经历了生死,那种关系可能就慢慢失衡了!
欧阳光曦不是傻子,他早已看出那些家伙眼神的变化。从亲情的依赖到蠢蠢欲动的爱慕,除非他是瞎子才会瞧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