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不解了。
“是的,只守不攻。生生困了我在这里半年。甚至于……还偷偷给我送过粮草,只不过是辗转其他渠道送来的,但是我确定过,的确不是朝廷送来的,我本以为他们做偷送粮草的事是为了使反间计,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不是这个目的,所以这件事的确是匪夷所思。”
我皱了皱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若说这帮小崽子胆大包天、无情无义吧,可他们却来个围而不攻。若说军师上两军对峙个一年半载吧,也都见过,可真没见支援敌人粮草的。难道他们还是在念旧情,所以不忍自相残杀?
但是这样堵在别人家门口算是个什么事儿?若是能不战而化解敌对关系,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心中暗自有了主意。
第二百二十九章:铩羽
这是难得的一次小聚。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人脸上,把人的面容映得格外温柔。
我贪心地窝在某人怀里,却不满意他沉重的铠甲。太冷冻了!
欧阳光曦摸摸我的脸,笑道:“一脸泥,脏死了!”说完不知在哪打了两大桶热水,让我好好洗洗。
也对,我这些天风尘仆仆,必是满面尘灰,邋遢不堪。
我死皮赖脸地拖着他到浴桶边:“同洗、同洗啊,把这一身盔甲也脱了吧,想必闷坏你了。”
某人拗不过我,也只得就范。揭开一身铁甲,如同揭开一个又一个谜底。我泪眼婆娑地瞧着他身上那些被铁甲接缝磨伤的痕迹,还有那些我不熟悉的新疤痕……
“怎么又添了许多新伤!”我哽涩地道。
他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小伤,不碍事。近些日手没有真正交战了,都是靳家兄弟还未来驻守前,与那厮打的。”
我问是哪厮,他报了名字说是叫丹果旺,我有点儿印象,正是当年在常三靡下的一员猛将,年约三十余,长得如同狮子一样壮硕,又如豹子一样灵活,而且武艺又高强,精骨奇好,力大无穷,而且久经沙场,端得是知晓如何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来克敌制胜。
我叹了叹气,用清水帮他浇一浇背,愧疚地道:“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单教了这些孩手看书习武,却忽略了教他们什么是忠孝义节,也忘了让他们明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更忘了教他们收敛自己的野心……我错的离谱,才会有今日。”
见我痛心疾首,欧阳光曦却认真地瞧着我道:“你错了,你把他们都教得极好。”
“怎么会呢?瞧他们干的好事!”我没好生气地道。
欧阳光曦目光似乎露出前所未有的深沉,平静地盯着水面道:“事实上,他们做的非常好。你知不知道现在天下人最向往的是哪两个城市?”
我吃惊地望着欧阳光曦,弱弱地道:“不知道。”是的,我已经离开尘世太久,根本不知道这一两年里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地道:“现在天下最令人神往的有两个城——白水城和建都。白水城是百里葺鳞的封地,也正在墨城的临近,只隔了一条白水河。建都是常国的新都城,目前是你的常家军团在治理。你应该明白,这些人都在思想上受过你或多或少的影响,所以治理出的地方才会这样与众不同。”
我孤疑了,现在听着欧阳光曦说的一切,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又道:“白水城以前穷山恶木,民不聊生。自从百里葺鳞去了那里,没一两年的功夫便让那里农业发展起来了。听说他与民同耕,同吃同作。而且他一年便出台十项民心政策,例如减赋税、均田、开荒、奖励种粮大户、办村学等。因了他的政治清明,所以周围的百姓纷纷出奔,到他的管辖范围里成为常住民。连墨城都有三分之一的人偷偷涉水去了白水城讨生活,现在若不是我们拦住了那条水路通道,怕是所有逃难的墨城人,全要涌入那个梦想之城。”
说起常二,其实他治国很有一套。当年若不是因为他最后穷途匕现,我对他的看法还是以褒扬为主的。
“而建都则更神奇……你知道吗?常国自改朝换代以来,那一系列的政策简直太惊人了!建都附近三十个城市,均免赋税十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政策在这样的时代,简直就是逆天的。他不光让自己国都附近的百姓受惠,还会让天下生活在有税国度的其他人知晓自己过的日子有多苦逼、多水深火热。这简直就是意识形态上的煽动背叛。
我现在终于了解到历史上那些人民有多么盼望出现贤能的治国者,我也终于知晓那些人为何会发出“苛政猛于虎”的呼号。
欧阳光曦目光烁烁地又道:“只不过一年的功夫,建国附近多出了两倍的人口,早已经超越了蔡国当年的繁华。若只是减免田租,其实也没什么,可蔡国多口岸、码头、商业街,连那些做买卖的人也不用上税给国家,天下的生意人无不闻者影从,想法设法从别国携家带口地奔到常国。而常国的律法,若在本国定居七年,便可以拿到本国户籍,政府还能帮他免费抚养孩子到十二岁,你想想,这样的政策,哪个国家敢随意制订并实施?”
我自嘲地一笑道:“他们倒真敢想,真敢做。”但转念一想,他们做的却恰到好处。毕竟一个新的国家建立需要休养生息,而且他们要博得子民的认同,必须怀柔。至于人口激增,在他们这个世界里是有百益而无害,并不像我以前所处的时代,因为人口过密产生了许多环境问题,现今这个时代,地广人稀,哪国的子民多,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残酷的盘剥,只会让生产力低下的底层人民逃到生存空间更好的地方去活命。
见我想得出神,欧阳光曦也赞许地道:“而且,只不过是十年国家没什么收入罢了。而蔡国,亡国并不是因为缺钱。事实上,蔡国亡在国家实在太有钱,结果没有多余的位置放粮食。所以常七他们的主意甚好。而且现在又兼并了季国,听说他们攻打季国只打了一半,后面的一半根本不费一兵一卒,人民自己把政府推翻了,鲜花夹道地欢迎他们进驻。而你们的常家军团果然不负众望,直接免了季国整个国境七年的赋税,每个村自建公粮粮仓以备旱满自用即可,季国是农业大国,所以便成了他们天然的粮库和后方。东边务农,中部经商,整个常国现在已经是大周最耀眼的新星。所以我说,你把他们教得很好。”
我只得皱了眉头,摆摆手无奈地道:“所以你现在遇上这群初生牛犊,被我教得这么好的小崽子们,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欧阳光曦帮我轻轻擦着背,意味深长地道:“他们生在这个时代,虽是我强有力的对手,可却是这时代人民的福气。还记得那一次吗?你们在晋国演了出话剧,叫《王子复仇记》,后来过了不久,有一次你和十九歇了,我与那群少年一同在外面围着篝火喝酒,喝醉了便席地而躺。当时常七醉语道,他不要做那个王子,他比那位王子更务实。他有一腔热血、满腹抱负要施展,所以没时间念这许多台词、做那些无谓的挣扎和犹豫,更没时间忧郁和猜忌,如果他是那王子,他会好好地治理一个国家,让父亲含笑九泉,自己有实力了,那个坏叔叔的倒台只不过是迟早问题。所以他定要与那故事有着迥异的结局。当时我便知道他们是一群与众不同的孩子,也许当时我应该猜到有今日罢!”
“今日他们要犯下这样滔天大错?”我笑道。
欧阳光曦摆摆头,道:“不,他们没有错。现在我并不怪他们。我现在只是怨朝中那些还沉湎在温柔乡、象牙搭里,醉生梦死的赵国王室,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在巨变,只有他们一成不变。蔡、季被常国取代,欣欣向荣,自不必说,轩辕国也有了年青的国君,每日也在思考着如何变革旧制,晋国也由年青的博伊主政,他并不是寻常的不学无术之人,而是个”中原通“,他比寻常的中原人更有学识,更有治国头脑,庞国有两位庞国公子坐阵,一文一武,又有穆公子倾国之财力作后鼎,如何也不会像蔡、季一样迅速沦陷,只有赵国这帮人,不思进取,只懂得争权夺力、互相倾榨,却不知如何治国。”
我呵呵一笑道:“所以,你现在只是在做无用功。拖一日,你的国家便腐朽一日,最后由内部崩塌。”
欧阳光曦只得凄然道:“这大概也是他们围而不攻的原因吧。毕竟他们与我有这样的渊源,不想兵戎相见,而且他们可以守株待兔。到时候民心所向,怕是我们赵国子民会一哄而上,把我们杀了,再迎他们进来。”
接着,我和欧阳光曦便像两个傻瓜一样,抱头大笑。
吾家有子初长成,我们便像父母一样欣慰。虽然现在他们要欺师灭祖,他俩却一点也恨不起来。而时局如此,半点儿不由人。
我们简单地泡了个澡,又温存片刻,欧阳光曦恋恋不舍地穿上铠甲,说要去安排新一轮的巡逻。我郁闷地摊在床上,像个欲求不满的怨夫,眼巴巴地瞧着他将那沉重的战甲系到身上。不爽,非常不爽,现在连OO个XX都说不是时候,叫我别胡闹,照这样施下去,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就快要无性福了,有木有!
那帮不长眼的货,害老子没性福,魔法见底,待我去教训教训他们!
等天黑透了,我也打了一会儿盹,养了点气力。远远地听着欧阳光曦被几个酸腐的军师围住讲大道理,怕是大半夜也回不来。我去看了下十九,他正美美地睡着,看来真是累坏了,我帮他盖好被子,偷偷了溜了出去,腾空而起,向前对面的灯火飞去。
我在这个世间无忧无虑地翱翔过许多地方。晴天雨天、山南海北、天高任鸟飞,多自由自在!
所有的夜行人都知道这条道理——黑泥、白石、光水。也就是如果你在黑夜里瞧着地面,黑乎乎的便是泥地,白色的是石块,发光的、亮莹莹的便是水。
我远远地瞧了瞧脚下的陆地,那定是白水河吧。因为正在月光下莹莹地泛着粼光。欧阳光曦告诉过我,墨水城隔了一条白水河,另一侧便是白水城,百里葺鳞的城池。但是往另一厢去,便是靳家兄弟囤兵的“三杨里”。
我若是穿过那条河,再往左,便是“三杨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穿越百里葺鳞所在城池的领空了。还好这个年月没有雷达,他们也自然不知我曾侵入过那里。
我诘诘地奸笑着,还没笑完,便觉得眼前一个障碍物。我重心不稳,不由轻声啊了一声,直通通地失足掉下去。
我的触觉告诉我——我撞到网了。刚刚因为撞到一面坚固的麻绳网,所以掉了下来,现在我掉的地方也是网,因为这网有弹性,所以我免予骨折或头破血流的危险。
没错,飞鸟也有飞鸟的烦恼。这一刻,我终于深刻地了解一只鸟被人捕获时的心情。
是啊,他们是没有雷达,可是我忘了,我也不是蝙蝠,我没办法遁声定位,判定黑糊糊的天空里是不是立着一张巨大的网,随时等着我扑过去,然后落到陷阱里。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网使我虚弱,就像超人遇到氪晶石。而这种虚弱感如此熟悉,我立马就想到百里葺鳞这恶魔当年逼我就犯时用的“搏魔绳”。
很好,当年只是一根绳,现在结成了一大幅巨网,批量生产了,牛叉!
那网眼很大,普通的小鸟飞禽应该可以顺利地钻过去,可是我伸开翅膀快有两米,所以在空中很轻易地就被截断、跌落。
这里显然是白水城,百里葺鳞的领地。他早算到我会来见欧阳光曦,早算到了我会去对面的三杨里干旋,所以在半道上出了此阴招。
好像每次都会有他出来搅局,让我的人生受点挫折神马的。就像所有的故事结束前,奥特曼都会被怪兽K得惨兮兮,然后在最后一刻突然打了鸡血、反败为胜。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可这绳索似乎越挣越紧。
我又试着闪现了一下,可惜魔法早被之前路上耗尽,有心无力。
我虚弱地看了看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他其实在我刚掉下来时便出现了,而且麻利地往我身上再套了几个密些的网,以防我逃窜。
那是位面瘫大叔,样子精悍,却一言不发。他淡定地拍了拍一个鸽子的屁股,那鸽子吃疼,扑哧一声飞远了,看来是在向谁传递情报。
接着的一个多时辰,无论我怎样与他攀谈,他均没有表情,对我也不稀奇,也不追究,不言不语。但是手脚却没闲着,因为他拿了把巨大的剪刀,像给爱上树调皮的鸡鸭剪了尾翅一样,把我黑油油的大翅膀剪得一根毛也不剩下。
很好,这就是传说中的“铩羽”了不是!
当我一百零一次地哀求道:“大叔,你放了我吧,我不是鸟,不能煮来吃的。要不给你二万两黄金,外加二十个美女老婆?”
那个面瘫大叔还是不为所动,只是埋头把剪落的羽毛都堆在一块儿,放了把火烧了起来,还生怕少烧了一根,仔仔细细地拔着火,用着最虔诚的态度,就像给祖宗烧元宝纸钱。
“三十个美女,外加二十个美少男行不行啊!大叔你不求钱不求色的,很难办耶!”我耷拉着脖子,有气无力地道。
“省点力气吧,他听不见的。”终于有人声了。我激动地抬起脖子,下一秒,脑袋一片空白。
黑暗中走出一个银衣的男人,正提了个灯笼,灯火阑珊之下,只见他双眸如星,笑意朦胧,皎洁如月。真如同黑夜里走出一个发光体。
果然是百里葺鳞。
第二百三十章:挤爆城门
我不是奥特曼,也不是超人。所以我没办法被小怪兽K得满地找牙之后还能奋起,扭转乾坤。
从我降落到这个世间的第一刻起,我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唉……”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当我华丽丽地裸体降落在这个世间时,我绝对没想到我的结局会是这样狼狈。多么狗血,多么伤不起的一出戏啊!
百里茸鳞这货还算客气,并没有像对待被逮猎物的样子凌虐我,但是把我抱上精美的马车时,还是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绑住我手脚的绳索有没有绑严实。
临走时似乎给那个又聋又哑的老人家一个奖章,还有半篮子鱼干。
我勒个去,百里茸鳞你这货该把你的愚民政策做的有多足啊!就发个奖,说他是五好市民,再奖励半篮鱼干而已?拜托,我常建如此重要,好歹也不只值半篮子鱼干啊!你这货太抠门了,穆夜幽当年可是为我花了二万两黄金!
百里茸鳞看看我的样子,优雅地一笑,目光闪过欣喜的表情,道:“老师,你现在真狼狈啊!我就知道你早晚会从这里飞地,所以一直放着人在这里看守,今天你终于落网啦!”
我的脸不由抽了抽,拜托,“落网”是这个用法吗?
看来常二这货颇有心机,知道我耳朵灵,居然找了个聋哑的、耐得住寂寞的大叔在这里做着这项重要工作。从这方面说,我真的不如他。或者,这世上许多人都不如他。
能在一条胡同走到黑、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人,就算是再邪恶,也值得人敬重。虽然常二现在做的这件事有点阴损——坚持不懈地要把我绑到身边才罢休、非要我一大男人沦为他手中的玩物才觉得爽。
“常二,别玩啦,快把老子放了!”我恶狠狠地呲了呲牙。
百里茸鳞笑得比先前更妖孽,从容地道:“被我逮住的云雀,便是我的。被我逮住的鹰隼,也是我的。这个道理怕是天下人都懂,怎么老师你竟然不懂?”
我愤愤地瞧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又自我纠正道:“哦,不对不对,现在你不是云雀也不是鹰隼,是只拨了毛的凤凰。”他笑得更邪恶,打趣道:“老师,你有没有听过民间的俗语——拨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当年你在我面前悠哉游哉地说着——’哟,我飞过去了,耶,我飞过来了‘,当时我就暗自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拦截在半空,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到时候就剪光你的羽毛,让你再也飞不起来。如今你的羽毛已经付之一炬,你未来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再也飞不走了,哈哈……”说完,他大笑起来,脸上露出孩子般得逞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