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令景然看着唐苏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依旧是那句话,“喂我如何?”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唐苏颐小饮了一口水,然后嘴唇就贴上令景然的唇,水就从唐苏颐的口腔缓缓流入令景然的嘴里,唐苏颐想要离开,后脑勺却被一把按住了。
接着令景然的舌头钻进口中,撩得唐苏颐有些恍惚,唇舌相交了好一会才放开唐苏颐,见他瞪着眼闷气道,“不要趁机揩油。”
要说长相,令景然着实要比唐苏颐俊美一轮,所以这揩油,还不知道是谁揩谁的油,令景然道,“又渴了。”
“……你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令景然心道,嘴上却不紧不慢的说,“再喂点水吧。”
“莫要得寸进尺!”唐苏颐狠狠道,“就这最后一次。”
然而再次将唇贴上去时,又变成了缠绵的舔舐。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再一次的, 不愿终歇的亲吻。
“唐苏颐,”令景然叫他,然后万分抱歉的对他道,“原谅我好不好?”
“你不要这样。”唐苏颐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局促,想了半天不知该回答什么便阻止了他。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害死了祝卿卿,”令景然继续对他说,“可我娶了她,却丝毫不敢碰她,我不想毁了她。”
“你说……”唐苏颐突然想起祝卿卿跟自己讲她害喜的事,“你没有同她圆房?”
令景然说,“你想要我跟她圆房么。”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唐苏颐呆住了,他明白是什么原因了可他不敢相信。
“孩子?”令景然拣起他的话,“哪来的孩子?”
“你……”
“我不知道她偷偷进宫想要去刺杀皇帝,如果我知道,我不会放她走。”令景然看着唐苏颐的眼睛,“你相信我行么?”
唐苏颐当下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他觉得令景然再说下去他就要哭了,于是揉了把眼睛,嗓子有些嘶哑的对他说,“那也是你害了她……”
“是,是我。”令景然的伤未痊愈,每说一句话脸就苍白一分,唐苏颐觉得他这样哀求自己的样子有些可怜,见他道,“变成这样,是因为……”
唐苏颐能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因为他曾整天挂在嘴上对令景然念叨来念叨去的,而现下,这句话要从令景然嘴里说出来,唐苏颐却害怕了。
“我原谅你还不成么,”急急打断他,“可这是两码事,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回得了过去,也回不了当初。”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我想说什么。”
“唐苏颐,”令景然一句话说得有些哽咽,“我就剩你了。”
“令……”唐苏颐觉得自己真的快丢盔弃甲了,令景然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根刺,狠狠扎进心窝。
“丢不丢人,”令景然不再纠缠答案,只伸过手去,而唐苏颐却躲开,令景然无奈道,“快别哭了。”
唐苏颐不说话,令景然又兀自说,“你嫌它脏,我今后就不再杀人。”
“你不用做到这份上的……”
“那怎么行。”
“什么怎么行?”唐苏颐却不明白。
“我不是答应要娶你了么。”
“……”
“过来,你脸上有东西。”
唐苏颐不肯依,“又想拿这招来骗我?”
“是真的。”令景然的手抚上唐苏颐的眼角,抹干净残留的泪。
两厢沉默半晌,唐苏颐忽然开口跟令景然说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你别取笑我,在梦里头,你也是哭了的。”
“我不是在梦里告诉你了么,”令景然循着他的话往下说,“都是雨水。”
“得了吧……”唐苏颐说,“你就没梦见过我?”
令景然仔细想想还真没有,正欲开口就看到唐苏颐讪笑道,“我就知道没有,可别骗我。”
“是没有,”令景然如实道,“你得给以后留个机会吧?”
“以后还有机会?”
“怎么就没有了。”
“……嗯,有的。”
眼前的人,不再是只能远远看着的白月光,倒像是可以捧在手心里的一碗凉水。
唐苏颐想这样的令景然其实有点让人心疼,他感觉令景然似乎哪里变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只是觉得他变了些。
这晚两人是抱在一起睡的,令景然对唐苏颐说,“猜猜看今晚能不能梦到你。”
“不知道。”说话间碰到令景然胸前的伤口,那是被自己刺的,对方倒没什么,唐苏颐竟有些惊慌失措。
“小伤罢了,一看就是没有经验的人干的,下手也没有外面那些人狠。”令景然揶揄道,“怕了?”
“没。”唐苏颐不敢蹭太近,想着外面那些尸体,又看着眼前还有心跳的大活人,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在这破庙度过的日子过得飞快,外面的战争已经止息,迟礼等叛贼被一网打尽,他本以为可以杀狗皇帝个措手不及,攻入皇宫后却不知等待他的是早已埋伏的数千精兵,迟礼当下就被乱箭射死,而这一招请君入瓮正是唐誉谋划的,他手头里有迟礼曾暗中定下的计划,迟礼怎么也想不到那时喝的烂醉如泥的唐苏颐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他身上偷了出来,而从唐苏颐身上搜出来的信函其实是他故意的,迟礼看到这信必定会找来令景然商量,他想知道令景然会是怎样的反应,好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唐誉第一次觉得自己儿子这偷窃癖竟也不坏,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唐苏颐听着令景然嘴里说起这事,也不吭声,就这么听着,等到令景然忽然环住他的腰,头靠在唐苏颐的肩膀上说道,“现在太平了,你说是不是该同我成亲了?”
“你还惦记这茬啊。”
“你不愿意?”
唐苏颐不正经道,“我的人不是早八百年前就归你了吗?”
“这么有觉悟。”
“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
“那叫声相公来听听。”
“相公……”唐苏颐倒也乖乖叫了。
令景然心情挺好,于是从背后一点点亲着他的脖子,锁骨……复又亲上来,停在耳朵那儿,“真听话,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哪能。”唐苏颐挣脱开来,“我可累死了,你让我休息下。”
“嗯。”令景然想着该去城外看看,刚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大队人马往破庙方向走来,令景然停住了脚步,这帮人穿的衣服跟上次那帮人一样,令景然握了握藏好的刀,折回去准备带着唐苏颐离开,见唐苏颐还躺在那里,令景然快步走上前叫醒他,“唐苏颐,起来跟我走。”
唐苏颐毫无反应,令景然想去抱他,却被一把推开,唐苏颐沉默着看着他,眼眶通红。
“怎么了?先走再说。”令景然有点被吓住了,不知道唐苏颐为什么哭,刚想责备一两句让他别磨蹭快起身就听见门口有人喝道,“还想带他走?谁带谁走都不一定!”
令景然看着一个官兵模样的人走进来,对唐苏颐行了个礼,然后对手下的小卒命令道,“把反贼余党带走!”
唐苏颐站起身,叫他的名字,“令景然……”
令景然恍然明白了,原来那晚唐苏颐并不是身体难受,而是为了拖住他不让他去行刺皇帝,而门口倒下的那些官兵,虽说被他全部解决了,但那时令景然以为是迟礼派来的手下取唐苏颐性命,根本没有想过那是皇帝派来的人杀自己的,他盯着唐苏颐看,“现在不是终于把我交给皇上了么,哭什么,该高兴才是。”
是啊,哭什么呢,早就预谋好的,事到如今有什么舍不得的,唐苏颐低下头,声音细微又颤抖着,“对不起……”
“别道歉,我原谅你。”
一旁的官兵吼了一嗓子,“少磨蹭!快走!”
这时唐苏颐突然拉起令景然的手,在他手心写写划划,留下不动声色的几个字。
令景然却笑了,转身跟了官兵走,唐苏颐愣了许久,然后像是丢了魂似的跑了起来,一直追着押走令景然的队伍。
他后悔了。
写在令景然手心的三个字,简简单单,又冰冷决绝:
杀了我。
想起自己曾恬不知耻的赖着他,嬉皮笑脸的说道,“若是被令大人亲手了结,唐某死而无憾。”
之后唐苏颐又问过他,“若我害你,你会怎样?”
答案是肯定的,唐苏颐心里明白。
杀了唐苏颐,令景然要逃跑简直易如反掌,所以这次,是他根本不想反抗。
唐苏颐追上后死死拉住令景然,失心疯一样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令景然见他追的辛苦,又满脸泪的,只得停下脚步回过头道,“我手脏,所以就不碰你了,”一句话说的漫不经心,“你知道我也舍不得。”令景然甩开唐苏颐的手,再也没看他一眼。
唐苏颐站在原地,想起的是令景然对他说的那句,“跟我在一块儿吧。”
于是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太晚了。
第二十二章
深夜的庭院除了起来去小解的下人和守夜的,再无人其他人还醒着。
唐苏颐独自跪在地上,脸上是火辣辣的疼,伸手去摸了摸,心道,唐苏颐,你真他娘的活该。
两个时辰之前,唐苏颐在唐誉面前终于坦白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罚跪在这里。
唐誉看着眼前的儿子,只觉得他瘦了许多,于是问道,“到底什么事情非得求我。”
“爹,我是想问一下,”唐苏颐难得认真,一番权衡后才开口,“令太保是不是被关进天牢了?”
“原来是这事啊,”唐誉叹了口气,“那是当然的,怎么了?”
“可他没有谋反。”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誉道,“当初是你跟爹说令太保与迟将军合谋造反的,而且令太保已经认罪了,你这又是为何。”
唐苏颐低下头,抿抿嘴又说,“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造反啊。”
“所以呢?”
“难道就不能向皇上禀明情况么?”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唐誉说,“证据确凿,你莫再追问这些。”
“爹……他其实没那么危险,也没那么坏……”唐苏颐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还要纠结于这些,当初答应父亲去暗中调查令景然谋反的证据的也是他,让父亲上奏的也是他,最后终于将令景然擒获的也是他,那还有什么好去后悔的,都走到了这一地步。
“礼延,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唐誉再清楚不过自己这个儿子了,于是等着他说出真意。
“我想救他。”
听到这个回答,唐誉先是一愣,随即说道,“不行,而且我也不准,皇上也不会听那些说辞的。”
“我真的不想他死,”唐苏颐几近哀求,“爹你跟我一起去见皇上成么,礼延求你了。”
唐誉皱了皱眉,“他的生死跟你又毫无瓜葛,你干嘛去替一个反贼求情。”
“我喜欢他……”唐苏颐心一横,又重复了一遍道,“因为我喜欢他。”
“你……”唐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这个答案,一时气急,挥手就给唐苏颐抽了狠狠一耳光,“孽子!”
唐苏颐站着一动不动,唐誉气不过接着又扇了好几掌,“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
“我喜欢他,我真的喜欢他,我后悔了。”唐苏颐固执道,“爹,求求你,去皇上面前说说情吧。”
“礼延,你给我听着,令太保这一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不准再提,还有,不想被我赶出家门就忘了你之前说的话。”
唐苏颐沉默了,于是不再顶嘴。
唐誉着实受了不小的刺激,指着外面的庭院,“你今晚就给我跪在那里,今后不准再东游西荡,我会去找人介绍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来给你当正室。”
“爹,我不会娶的。”
“你再说一遍?”
“我不会……”
“给我滚出去!”
唐誉看着儿子一步步退了出去,然后规规矩矩的在庭院跪好,看不到半点埋怨神色,倒有种莫名其妙的坚定,唐誉喝了好几口茶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想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唐苏颐去接近令景然,果然是引火烧身,引火烧身啊。
之后的几天唐苏颐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滴水不沾,粒米未进。
躺在床榻上,每日每夜盯着房梁发呆,任谁来敲门都不理,唐苏颐一直盯着同一处地方看,直到眼睛发涩,随后感觉有些湿热液体自眼眶溢出。
闭上眼就看见那个人的脸,睁开却又什么也看不到,视界模模糊糊的一片。
既然如此,还是闭着眼睛吧。
“令景然,你可害死我了。”唐苏颐自说自话,惦念着那个人,脑海中全是他。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向来是唐苏颐的强项,最开始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不就是看上对方了么,接着身体交合,再然后……
再然后才发现他们之间并不只是情欲这么简单,玩得过头竟然连真感情都赔上了。
不如不遇倾城色,不如不遇知心人。
纵然知道希望微乎其微,唐苏颐还是来到了大殿上。
皇帝促狭起眼睛,“唐苏颐,你这次立了大功,你想要朕如何奖赏尽管开口。”
“臣什么也不想要,只求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
“令太保他是清白的,他并未参与谋反,臣想请皇上三思。”
“就为这事?”皇帝看着唐苏颐,说道,“令景然自己都承认与迟礼勾结了,只不过一个谋反失败,一个谋反未遂,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臣……”唐苏颐想他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话可说。”
“令景然明日处决,是你擒的他,朕让你去监斩,如何。”虽是商量的口吻,却是肯定的语气,无疑是命令。
唐苏颐知道拒绝也没用,便跪了下来,叩头谢恩,“谢皇上,臣……荣幸之至。”
“没事了就退下吧。”
唐苏颐一动不动,依旧把头伏在冰冷的地砖上。
“朕让你退下,没听到么。”
“皇上恕罪,臣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令景然闭着眼靠在天牢潮湿的墙上小睡,只听得有细碎的脚步声,他睁开眼就看到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