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逐花满楼——绿秋豪

“樊教授，您大驾光临，没能到门外接您，还望海涵啊！”杨道清上前，欢迎，杨漠也跟了上前，“小漠，给樊伯伯问好。”

这樊教授是市里国立大学的老师，年过七旬的他在国学上造诣可观，是个远近闻名的雅士。教授身旁有两男一女，都是教授的得意弟子。

“哼，你啊，还是油嘴滑舌。就冲这满园春色，我也舍不得不来啊！也让小的们来开开眼界啊！”教授说完，三个学生便向杨道清行礼问好。

杨漠终于明白，人群中刚才的惊叹是怎么回事了。教授身边的三个人无疑是众人的焦点。

站在教授右边的女生，披着长长的头发，有着淡淡的妆容，两个酒窝就像是为人专设的陷阱一样迷人。女孩旁边站着个高个男人，从一进园就微笑的他，每个眼神都像在为在场的女性下着迷药。而与这两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最左边毫无笑意的男人。可以看出微长的发丝有好好打理，看上去很柔软。眼镜下的双眼看不出什么情感，让人觉得冷漠。明明是个男人，皮肤却比女生的要白，在白皙的肤色上，一双薄薄的红唇显得过于性感。这个人看上去很瘦，但骨骼间却又给杨漠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这三个人站在梨园里，就像从花中幻化出来的一样。再加上可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缘故，三人想低调也难吧。

然而意外的声音，使得杨漠怔住了。

“杨伯伯，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精神！”最左边的男人向杨道清问好。

“小谦才是，越来越长出息了，哪像杨漠这孩子。你看，见到熟人也不先打招呼。好了，你们小的自己聊吧，我陪你们老师过去会会旧友。”杨道清说完，就和教授朝别的方向去了，女生心细，也跟了上去。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杨漠开口。

“嗯。”谢谦没有笑意、满是礼仪地点了点头。

“呵，你好，我是谦的同窗加好友，墨银。”笑笑的男人伸出手。杨漠回了过去，也礼节性的笑了起来。“话说，这园子还厉害呢，谦，你以前来过吗？”墨银转身亲切的问道。

“啊……嗯……”谢谦不明的答道。

就在这时，杨澄跑过来叫杨漠，说父亲让他过去一下。杨漠便只能简单说了几句离开了，然而，视线却被锁住了。

他，真的是谦。杨漠心事重重。六年不见，他怎么变得这么漂亮呢，跟相片上差不少啊；那人叫他“谦”，为什么谦会容许别人这么亲密的叫他呢；谦为什么对他会这么亲切，还笑了；啊，谦头上落了梨花，为什么是那个人替他拿掉啊……

来的人不少，所以杨漠没办法脱身过去。到了午餐时，总算可以自由些了。正好看见墨银也不在，杨漠便提着酒和杯向谢谦走了过去。

“谦。”杨漠笑着唤道，希望看到曾经那张只对自己笑的脸。然而，等谢谦只是毫无情绪的说“啊，是你”时，杨漠的热情不禁被打压了一大半。

“谦，这是梨花酒，我们喝一杯吧！”杨漠依旧笑着，梨花酒对两人可是有不一样的意义。看到谢谦接过酒杯，杨漠的热情恢复了一下，正要碰杯时，墨银煞风景的出现了，还一把夺走了谢谦手中的杯子。

“啧啧，谦，不行哦。趁我不在偷喝凉酒。”墨银像责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对谢谦说教，随即又对杨漠解释，“啊，不好意思哦，因为谦的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喝凉酒。真是抱歉。刚才找人热了一壶酒，想不到刚离开一会儿就给你添麻烦了。”墨银自责地语气，让杨漠无以应对。

“啊，没有，是我自己没注意。”杨漠木木地站着，不知该把手中的酒置于何处。在杨漠发呆的时候，墨银倒了温好的酒给谢谦，谢谦这才开口：

“阿银，你真是，我又不是小孩子。来，我们干了这杯，就当给主人家赔罪啦！”谢谦大方的举起温酒的杯子，向杨漠示意。杨漠这才回过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漠离开了梨园，直到宴赏结束，也没出现。

杨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手中握着不知看了多少次的照片。照片中的两个少年，亲密的坐在一起，开心的笑着。那时的谢谦，只对自己一人笑；那时的谢谦，不会对自己这样多礼；那时的谢谦，和自己形影不离……而如今，自己不能独享你那丰富的表情，不能在哭的时候安慰你，不能死皮赖脸的黏着你……当看到站在你身旁的人不是自己时，我才知道了嫉妒的味道。

第七章

杨漠离开家六年，村子虽变了不少，但青石板的街道却依旧那么干净。杨家，随着时代的发展，也变得更加财源广进了。

杨漠离开的第二年，大伯杨道芷将一位叫“欧阳”的男人“娶”进了家门，如今两人依旧小吵小闹着。杨家以外的人当初对这事口舌甚多，即使大家都或多或少的知道杨家人喜好男色，也不免对这事心怀芥蒂。从前，主人家即使让男人进门也只是说认哥或弟，这杨道芷可好，娶新娘的步骤是一个不少的弄了，把场面搞得热热闹闹。他做得这样正大光明，反倒让别人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如今，欧阳已经成为杨家的一员，对大家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家人了。

站在巷子口，杨漠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的匆匆一别，想来也是久远之事了。和谢谦的见面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杨漠想了很多，最后决定直接来谢家找他，然而却被告知谢谦没在。杨漠转身离开，却听到门内传来声音。

杨漠喝了一口茶，转头看着窗外之景。因为是欧阳的茶楼，所以杨漠总是能享有安静的位子和上等的茶叶。

“杨漠，面对我那么一美女，你连正眼都不看啊。”清新的女声从对面响起。

被她这样一说，杨漠才收回心思，“哪能啊，应该是你变得这么漂亮，我都不敢盯着看啊！”杨漠油嘴滑舌，不过谢敏也真是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

过了一会儿，谢敏意外地叹了口气。

“叹气会让女人衰老哦！”杨漠调侃道，他和谢敏也算是从小认识，即使隔了六年，也不算陌生。

“杨漠，你见过我哥了吗？”

“诶？啊。”杨漠没想话题一下转到了谢谦身上。

“以前你和哥不是好朋友嘛，我就想你说的话他应该会听。”

杨漠没有出声，只是看着谢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应该是你还没有出国的事吧，哥哥好像交了女朋友。”

“嗯？”杨漠吃惊不小。

“但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就分手了，好像是哥哥被甩了，所以就变得很不高兴。再加上那段时间刚好你出国了，同时没有了好朋友和女朋友，哥哥变得有些抑郁。他变得厌食，硬塞下的一点食物总是会被吐出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哥哥的身体马上消瘦下来，胃也出了状况。不过后来他也就正常了，我本来这样想。但哥哥上大学之后，就开始和很多女孩交往，有的女孩还闹上门呢！哥哥受欢迎我当然高兴，但他那种有时根本是乱搞嘛！”谢敏眼角有些泛红，她是真心担心谢谦。

“怎么回事？”杨漠冷静地问道。

“哥哥他其实不是和那些女孩真心交往，只是玩玩而已。我听到传言说他有时会和几个人一起上床啊，而且他绝不和同一个人玩第二次欸。我总是会想哥哥心里一定还没有从曾经被甩的阴影中恢复，看到你回来，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些什么，毕竟那段时间你和哥哥走得最近。”

杨漠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记得，谦那时并没有交女朋友，反正他没有对我讲过。”

“咦，连你也没讲吗？算了，会不会是我一直想错呢！不过既然你和哥是好朋友，见面的话你就说说他，你说他一定会听的！”谢敏的声音又恢复了活力，“真希望陪着哥哥的是你啊，哪像墨银那混蛋，整天交些坏东西给哥！”

“墨银？”杨漠想起了那个笑笑的男人。

“是啊，你是不知道，那人虽然一脸菩萨样，但一肚子坏水。虽说他好像是哥上大学后最好的朋友，也一直帮着哥哥，但我就是看他不爽。”谢敏气鼓鼓的说。

“喂喂，你一女孩子说这的样话，小心嫁不出去哦！”杨漠心想这谢敏和谢谦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别，明明是长在一个家里。“更何况，你也说他帮着谦，不是吗？”

“又不是什么事，就是哥的那些风流债听说他摆平了不少。而且现在，哥一旦喝醉就不会回家，总是朝墨银那里钻，省得又和爸吵。估计今天又回不来了吧……”谢敏像说道什么无奈的事，漂亮的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喔。”杨漠那种被打败的感觉又涌了起来，心中想着谢谦，同时又填满了对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的吃味。

第八章

杨漠回来后帮着父亲管理家族企业，工作日基本呆在市里，周末才回到村里来。这样的活动轨迹本应该多少会和谢谦有交集，但距宴赏已经一个月了，两人再没碰面。这天晚饭后，杨漠准备出门去散步，却看到院子里的两人。

“好啦，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伯杨道芷紧抓着欧阳的衣角。

“……”漂亮的男人毫无所动。

杨漠觉得“被吃得死死的”说的大概就是大伯这类人了，明明很有男子气的一人，面对欧阳时，就会变得爱撒娇，像个小孩子。但他也羡慕大伯，因为深爱的人就在身边。杨漠走过去，向两位问好后便出了门。

春寒已经退了下去，湖边变得花草浓密。杨漠背靠着树不知发了多长时间的呆，待醒过神来，天色已晚。回家时，杨漠迷迷糊糊地踏上了向北园的方向，站到桥上时，模糊地辨出了楼前的身影。因为不相信，杨漠使劲揉了揉眼睛。但站在那里的人确实是谢谦。

杨漠没有喝酒，但脚步却有些不稳地走到人前。谢谦应是没有料想会碰上他，脸上露出惊讶，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谦，真的是你。”杨漠拉起了谢谦的手，冰凉的温度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过于唐突，但手却没有放开。

“你怎么来了！”谢谦皱了皱眉，抽开了被握的手。

“啊，我散步……”杨漠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哦。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谦转身要离开。

当他走过杨漠身边时，被杨漠一把反手抓住。有那么一会儿，谁也没开口，两人就那么的定格着。

“谦，不要不理我……”杨漠的声音很小，但在很静的夜里，这话显得清晰。待谢谦转过身时，杨漠似乎看到了他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手终是放开了。

“我哪有不理你啊，我们是好朋友嘛。”谢谦的语气变得轻松，表情也柔和了。

谢谦的话让杨漠一阵惊喜，却也有些落寞。有些事不得不说，杨漠这样想，因为他想和谢谦做的并不是好朋友。“谦，你生气吗，六年前我没和你说什么就出国了。”

“嗯？”谢谦征了下，又继续道，“我没生气，都已经过去了。”

“那时家里出了事故，弄得蛮大的。”杨漠自己解释着，“初一那天回去，我和弟弟就被拉到了别的地方，后来没多久就被送出国了。所以也没来得及去找你。后来我有写信，但监护人说不可以，所以……”

“你不用想了，伯父跟我提过一些，所以我大概知道。”谢谦打断了他，“所以你也不用耿耿于怀。”

“怎么可能不去想！”杨漠突然吼了起来，“六年诶，我天天想着再见你的时候会是怎样！那天在这楼里我可是抱了你，说了喜欢你，之后却不了了之，你为什么不生气啊！你为什么不打我骂我啊！”

谢谦不料他会发这么大的火，还扯出了当年那件事，所以有那么一会儿，谢谦不知该如何回应。

打你骂你有什么用，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初你还小嘛，那时是小男孩的好奇，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而且，我现在也和女人交往，完全没什么问题啊，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啊。今后我们还是朋友……杨漠醒来的时候，脑中反复着这些话。

昨天晚上，杨漠的生气换来的是谢谦的忘记，而自己当初的告白被误解成了少年的好奇。那时他才想到，这么多年来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以为谢谦也喜欢自己。他不再深究那个夜晚，因为怕追问下去会得到当初谢谦让他抱只是出于兄弟同情的结果。于是他顺着谢谦的意思，恢复了好朋友的身份邀请谢谦去喝酒。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直到意识模糊，而醒来已经是清晨了。

那晚之后，杨漠每到周末就会约谢谦出去吃顿饭，谢谦一开始时还拒绝，后来拧不过杨漠的死缠烂打，只好答应他，到现在也习惯。两人聊谈也多了起来，变得亲密。杨漠有次甚至直接到谢谦的大学里找他，理由却让谢谦无奈，只是因为谢谦之前送杨漠的植物开了花……

总之，日子也就这样了。没有更好，但也不会变得更坏的持续着。如果有人欣赏安逸，也许会这样安安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第九章

四季轮回，转眼两年过去了。

村里不久前来了些异乡人，说是异乡，其实应该是异国。经过与村里的交涉，那些异国人在村子后的半山上筑起了带有自己国家风格的房屋。房子被半掩在树丛中，从村里只是隐约可见些轮廓。

杨漠周五加了夜班，出公司门时天已经亮了不少。真是，自家公司还要弄到天亮，自己这是什么命哟。杨漠虽然这样抱怨着，但看着那只升不降的业绩线心里也美不少。趁着清早路上车还不多，杨漠觉得先回家才是上策。

车子本要转弯，却被红灯堵住了。静止的时候，杨漠才发现自己好像昨天也没睡觉。正打着哈欠，目光却被隔街的两人吸引。两人身后是一家豪华酒店，杨漠还有贵宾卡呢。大清早的，一男一女从酒店里出来，想也知道怎么回事。看来两人是要分别了，那女人搂住男人时，男人并没有拒绝，两人就这样在树下热吻着，许久才分开。男人目送满脸笑意的女人离开，自己转身走了相反的方向。

车里的杨漠早已睡意全无，本已满是血丝的眼睛此时更是像燃起火一般。打了个转向，自己也改变了路线。

真是好残忍的画面啊……

谢谦有女人，杨漠不是不知道，而当自己看到那样的场景时，杨漠也不能不心痛。以好朋友的身份回到谢谦身边已经两年了，两人就真的保持着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不过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呢，明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要有所幻想。杨漠会这样责怪自己，但在这种自责中，被压抑的感情却反倒积得越来越深了。当初墨银毕业出国时，杨漠有种打了胜仗的感觉，而如今却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弄得遍体鳞伤。

杨漠在吧里从上午坐到现在，浇进心头的不是醉意而是怒意与醋意。夜晚吧里人多了起来，变得嘈杂。一个男人过来搭话，本来杨漠想吼的，抬头时却发现那男子眼角与谢谦有点相似，便自欺欺人的为陌生男子点了杯酒。两人喝得兴致正高，年轻男子却突然被甩了一巴掌。

“你他妈的跟老子走！”耍酒疯的客人拉起年轻男子。男子拒绝，还拉住了杨漠求助。来来往往下，杨漠和那闹酒疯的客人打了起来。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但最终还是杨漠占了上风。留下被揍的男人，杨漠拉着年轻男子去了上午的豪华酒店。杨漠醒来时，酒意已经消了，并没有管身旁还在睡的男子，一个人离开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