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落雁(穿越)+番外——俞悫

作者:俞悫  录入:11-22

“干什么去了呀?”

“换好琴弦弹了一会儿。林兄等了我很久吗?”

“没有,刚起来。”

“早上弹琴没有傍晚好。以后不早起了。”

“怎么说?”

“以前陪王爷在傍晚弹琴,天是透亮的蓝,透亮透亮的,依稀看得见一点小树小鸟,但是天又是宝蓝色的,似乎看得到星星,在那样的天色之下弹琴吹箫,不仅感觉不到冷,甚至会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呢。但是在这里,早上的天像被洗过一样,白惨惨的,空气里有木头一样的质感,说不上不细腻,但勉强能吸进丝丝拉拉的空气,有一种不真实感。感觉心里……悬得慌。”

悬。

那是你在想他。

我这儿再好,也比不上他吧。你时时刻刻想着的,心心念念挂着的,永远不会是我。

林晋肇克制住自己想冲过去问他为什么的欲望,只是淡淡地说:“别胡思乱想了,吃早饭吧。还有,今天你一定要学会用手机。”

看着哪一张哭丧的小脸,林晋肇深刻的觉得,这样就很好。

早饭依旧是卓黎喜欢的柠檬派,不能说酸得倒牙吧,不能说难以下咽吧,可是……古代人的口味真是独特啊。

或许,这就是生活吧,就像是乘公交车,只要到了你想到的地方,即便是乘一站也不会觉得不合算。林晋肇被自己的笑话笑到了,咬下了一大口柠檬派。

这时已经是上午了,太阳从刷得干干净净的天空中探出了头,照耀着新的一天,城市中的人们忙忙碌碌,似乎感受不到这样的、朝日的温暖,理所当然地,走向越来越近的夏季。

第8章

“王爷的名字是钟昱,字煦景。不过你可要遵礼数,‘煦景’王妃叫得,你叫不得。小黎,我知道你在我们翡翠楼里从来没受过什么苦,到了王府可不一样,说话处事处处都得小心着,不要惹了大人不高兴。”老人顿了顿,“唉,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孩子啊,记得顺大人的心,吃点亏没什么。我们当琴师的,也不该求什么别的出路,你小小年纪的,就这样也好。去吧,去吧,王爷等着呢。咳,我瞎操什么心呢,景王出了名的好伺候。万事小心点吧!”

一手把卓黎带大的邓师傅说完,浑浊的眼里似乎有点湿润,十七岁的卓黎不懂师傅在伤感什么,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说了句“师傅报重,徒儿会回来看您的。”便抱着琴摇摇晃晃地踏出了门。邓师傅总觉得交代的不够,想再开口,想把卓黎拉回来告诉他一些察颜阅色的方法,可迈到门口,哪里再找那单薄的身影。“师傅,景王府的人用马车把小黎哥哥接走了,好气派的马车!那马儿长得……”快嘴的小三子一边报告,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远方飞驰而过的马车留下的沙土。可邓师傅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北方:能回来就好。

古代琴师的地位和琴的地位是成反比的,“琴”列琴棋书画之首,是士大夫感怀、会友的工具,可琴师却如戏子一般生活在社会底层。这与其和一些达官贵人的不明关系有着很大关系,以至于一提起琴师就回让人联想到“男宠”。

当然这和整天只知道关门练琴的卓黎没多大关系,卓黎是翡翠楼这一辈里最有前途的学徒,当然,说是最有前途,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在皇宫里吊着一颗心过完这一生。邓师傅年轻时曾是宫里的琴师,受不了那些明争暗斗,托了人称病逃出了宫,还留下了自己的一根小指。

把一个琴师带回王府,这确实像是景王的作风。因此在冶城中并没有激起轩然大波。景王那样的人,怎么会和肮脏的事情扯在一起呢。在冶城,景王的地位一直如同神明,天高皇帝远的,与我们有何干系!倒是这眼前的景王,给我们带来了好日子。被济王欺负了大半辈子的冶城百姓对这个无所为的景王钟昱有说不出的好感。一向悠游的生活方式让他脱离了权利中心,却也给他带来了安宁。一辈子就当一个安闲王爷,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景王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

马车平稳地向景王府驶去。九月的冶城街道丹桂飘香,卓黎吟道:“香露滴衣凉似水,恍然移下广寒宫。”摇摇头,似是觉得太俗,“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冠中秋……这后面是什么呢?”不自觉已下了车,口中却仍念念有词:“冠中秋……冠中秋?”唉怎么突然就忘了呢。

“卓琴师!卓琴师!啊呀你在做什么呢!你看谁来了!还不快拜见王爷。”管家在一旁催促。

可卓黎两眼只盯着岳山上那一丝裂痕,口中仍是神神叨叨,管家焦虑催促不得,抬头看了景王一眼,却见那身着白衣金边袍子的王爷饶有兴致的看着阶下单薄的小琴师,“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我说的可对?”漫不经心的言辞,清奇的身姿,似是要和路边的桂花树融在一起一般,恍如仙人下凡。看了无数次景王殿下真颜的管家仍迅速移开视线,两颊通红。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煞了卓黎,脑中瞬时白如尺素,只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中却不忘牢牢抱着琴:

“小……小人卓黎,拜见景王殿下。”

“起来吧,进了我的王府,以后就不要跪了,又不是给我烧香。卓黎啊,你还没回答我吧,我说的可对?”

“对。”

“抬起头来啊。不要那么拘谨。”

“是。”下巴是起来了,可眼睛却是看着地面的。

钟昱微笑着摇了摇头,“今天先去休息休息吧。”伸出手按住卓黎的肩膀。“不要那么紧张。”

好温暖的手。

第9章

在林晋肇心中,春天总是比秋天好,一天一天走向夏天,那样真切的温暖,连风里都有自然的甜味。真希望能永远停留在这样的季节。秋天的风总是带着冬天的腥味,是啊,冬天、那样的萧煞的空气中有一种腥味,雪的腥味,西北风的腥味,动物冬眠的腥味。似乎万物都沉睡了,没有人会醒过来,暖气熏得人昏昏沉沉,外出后赤裸皮肤的紧绷感,像悬着一颗心似的寒冷感,只有在春天才能得到缓和。一年四季,春天走了又来了,如果不会交替,我是不是就能永远凝视你。卓黎弹着琴睡着了,也许是练得太晚睡眠不足了吧,短短一星期,又是一根弦。为了一个人,连是否真的能回去都不一定,却那么拼命地弹琴,唉,林晋肇叹了口气,这种早一秒也好的心情,对于我却是完全相反的。

卓黎在梦中看到了自己初见景王的场景,好一个香甜的梦,他不禁笑了起来,原来自己曾经那么傻,遇上的是天下第一号好伺候的主子,还被吓得说不出话。当年在翡翠楼,日日挑三拣四弹曲子给达官贵人们听的第一琴师,却在景王面前、被几句温柔的话语烧红了脸。“煦景……呜……”梦中的卓黎发出像小猫一般的低鸣。

“钟昱,钟煦景。好名字!哼!好名字!”林馆长倒尽了刚发开叶子的云顶乌龙。

卓黎睁开眼睛,还没擦干嘴角的口水就在睡眼朦胧中看到林仁兄炸过毛似的样子。“咦?怎么啦?”卓黎还没褪尽一脸傻笑:“林兄,我睡着了。梦到以前的场景了,林兄?你怎么啦……”

憋着一包气回到博物馆,管理员们照例感到一片乌云在上空飘荡,却又不敢开口过问,只得面面相觑。秘书小张硬是挤出一个微笑:“馆长,最近发现康蒙展览中心对我们博物馆的网站进行恶意攻击并发表不利言论。”

“说来听听。”

“说我们,捏造……捏造……历史。”

“他有什么凭据吗?”

“康蒙他们造了几张文物假图,现在有部分群众已被其迷惑。”

康蒙展览中心原是一家画廊,但前几年经营不善,近年靠为各大展览租借场地度日。康蒙是林晋肇大学的前辈好友,大学期间便用积攒的积蓄开了画廊并一举成功,一时间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可当林晋肇毕业后却开始走下坡路,等林晋肇继承了博物馆更是鲜有联系,据徐梦全的小情报,康蒙对于林晋肇的成就一直嗤之以鼻,更时常以“林家那个二世祖”称之。

凭借这样的恨意,他的行为似乎很正常。

可是……

“小张,问一下技术部,怎样检测出是康蒙那家展览中心的?”

“报告中说昨日凌晨曾有人强行篡改我们的网页,而那个IP地址,正是康蒙的住所。”

“康蒙他再傻也不会在家干这事,这是另一个人纯粹的挑衅。小张,先在江城日报上发一篇澄清报告,我们和他慢慢斗。”

“可是……”

太阳照耀在笨重的红木办公桌上和小张中指闪耀的戒指上。

“小张也有男朋友啦。”林晋肇似乎一点也不为这件事着急,而是淡淡地扯走话题。

“哎?哎!是的!”小张秘书的脸“腾”地红了。放下茶杯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慢慢地吹着滚烫的茶烟,林晋肇心想:对方不是就等着我急中生乱吗,什么年代了,还以为人心那么单纯。哼。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也不容迟疑,一方面发表澄清报道,一方面就要抓住犯人,不然这场战斗永远不会结束。究竟是谁,利用康蒙想要扳倒我,不知道康蒙本人知道吗。商场果然如战场啊。百般退让还是被卷进去了,谁也逃不掉。

第10章

“咱景王待人向来宽厚,卓琴师你就放心吧。”管家领卓黎安置好屋子,温言道:“既然是王爷亲自请来的,就是贵客,不用那么紧张,谁都不会欺负你的。来,我带你去熟悉下咱王府。哎哟,还背着这琴作甚么,没人会抢的,看你脊椎骨弯的,可要小心长不高了。”

卓黎看管家待人真诚,便放松了几分,开口道明原因:“这是我的第二把琴,万一坏了,师傅定要恼的,说‘翡翠楼供不起我这破坏精’什么的……”

“你还有景王呢!还怕没钱买把琴?”

“师傅他为人挺好的,就是有点……抠。”卓黎觉得自己真是话太多了,但是自由感又是那么真真切切,人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翡翠楼里,一个老人打了个大喷嚏。

“你还有景王呢!”卓黎不禁把这话藏心里了,这样说着好像已经和景王有些交情了似的,心间不禁有些甜甜的,要是把这话说给小三儿他们听,定要羡慕死那一干儿好事的孩子。

景王府真的很大。

“这向南的几间房是咱王爷的卧房、书房、王妃的卧房、小花园、开小灶的小厨房……”卓黎听着便觉得奇怪,怎么会,那么多?“当年王爷来到这儿,头一件事就是打通了这几件间房,说是住着温馨点儿。”

有什么大差别吗?卓黎小小的脑瓜里寻思不出来,求助一般望着管家,“其实,我们下边人看来啊,就是为了敷衍端妃娘娘,每次娘娘问王爷平时睡哪儿,王爷都会毕恭毕敬地回答:‘儿臣自然是睡淑仪那房。’这不是明摆着……唉,端妃娘娘是想早些抱孙子啊。”

管家点到为止,卓黎遐想连篇。没想到那个温文尔雅的景王,竟是个“两面三刀”的狐狸王爷。管家怕卓黎胡思乱想,又特地补上一句:“咱王爷就是年轻,爱玩儿,可琴棋书画弄诗作词均属一流。你知道的,不要说小小冶城,就是京城里我们王爷的人品才情也是一等一的。”语气里的骄傲似是能溢出来当糖粉裹在字眼上。

逛了一大圈,卓黎不觉有点乏力,管家便遣人赶回去准备沐浴更衣,“另一半咱明天再逛吧。下午卓琴师就请好好休息,晚上王爷举行中秋雅集,还麻烦备首曲子。”

是啊,自己来王府不是当少爷的。

前人曾有诗云:“瑞光千丈生白毫”。

以往的院子里葳蕤丛生,树木高而枝叶繁茂,月色总被几片叶子所挡,斑斑驳驳不甚清晰。如今月色流霜,中秋之夜秋风瑟瑟,伴着月桂飘香,然而修剪得干干净净的庭院却消受不起如此月色。就如同梅雨季节,梅雨纷纷时,不是檐牙高啄的江南秀色又怎受得起那昏黄的天空?

“卓琴师,王爷有请。”

“想来这位就是王爷请得琴师卓黎了?听说是翡翠楼的第一块招牌啊。集生不才,竟能听得如此天籁。”说话的正是有冶城第一棋士之称的韩之栩。景王的雅集请的不是冶城太守,亦非达官贵人,而尽是在游山玩水过程中交的“同归人”。要是发生在寻常子弟身上定被批驳“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然而在景王身上却被传为一段佳话。卓黎不禁想:景王定是被冶城人给宠坏了。

“在下韩之栩,字集生。”身穿一件月白色的朱子深衣,一张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的脸。

卓黎亦是恭恭敬敬鞠了躬,说得工整:“小人卓黎,无字。今晚献丑了。劳烦各位多忍让。”

“哎你别一口一个小人啊,我们也都是一介市井小民,沾了煦景兄的光才登堂入室,你看王妃那张铁青的脸,咳,定是怪我们抢走了王爷。”说话的人和卓黎差不多年纪,尚未束发,青涩的脸庞说着故作老成的话,活脱另一个卓黎。“我叫流萤,是韩少爷的书童。”

“也是天下最好的制墨人。”景王开口补充道。“流萤是失踪了四十年的‘天下第一墨’的传人。”

江州刘氏,天下第一墨。四十年前一夜消失。

卓黎不禁怔了怔,他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一时间众座皆寂。

穿堂风提醒着时间的流逝,流萤主动开了口:“济全兄快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想听卓黎弹琴,都要等不及了!”

“我叫齐周,字济全。书画匠人。”

“济全兄的话还是那么少啊。”景王看来兴致颇高。“那,卓黎,今晚准备弹什么呀?”

“梅花三弄。”

“啊?!”一时间众座复寂。

第11章

捏造历史事件对林氏博物馆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就在林晋肇大张旗鼓地报道、发布记者招待会的同时,一份“上面”来的文书让忙忙碌碌的众人霎时被浇灭了希望的苗头。

“林氏博物馆涉嫌造假,勒令将所有文物运到中央文物鉴赏所进行二次鉴定,在此期间林氏博物馆需停止营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晋肇和他的博物馆陷入了极大地危机之中。丢了工作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要应付无数记者采访,像林晋肇这样风头浪尖的人物更是登上了《江城日报》的头版头条——“林氏博物馆一夜关门、二世祖馆长将何去何从。”

“唰啦”一声合上报纸,林晋肇赶忙嘱咐卓黎最近不要出门,就连自己也缩在家里不敢出去、只能靠一些存货度日。看着拉得紧紧的窗帘,林晋肇心如乱麻:“要是卓黎被发现了,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没想到自己那么无能,也没想到对手那么有手段。老头子一定知道了,会不会后悔把博物馆交给我呢,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我真是……一无是处。”

推书 20234-10-16 :一刀春色 下——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