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落雁（穿越）+番外——俞悫

“哎！你就那么相信我们吗？”林晋肇直接忽视了面前人称自己的父亲为“老东西”，不解地问。

“嗝……我不相信你也得相信林升那老家伙！”舒四爷扁着嘴指了指林晋肇：“你和他年轻时真像！真像！”一边吐字不清地比划着一边就这样迈出了门。

“林兄，我觉得舒四爷挺靠谱的。”卓黎推了推林晋肇说。

林晋肇点头认同，舒四爷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奔波许久，只有迈进了这御斓屋，才真正心定下来。

第18章

卓黎有点同情卢淑仪。

自从卓黎战战兢兢地吃完留有王爷余温的包子，卢淑仪那翘起来的嘴就没撇下来过。不过看起来王爷似乎还是有所忌惮的，所以当王妃要求同乘时王爷没多做推辞，留下卓黎一人在大得惊人的马车里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对于王爷平白无故把自己也叫上，卓黎是浮想联翩过的，但一路上看起来自己并没有被特殊照顾，也就撤了这些糊糟糟的小心思。

但卢淑仪显然不这样想，在她眼里，卓黎就是个狐狸精，要不是每晚都会确认王爷身在何方，早就把卓黎千刀万剐了。但是狐狸精就是狐狸精，看一眼就能摄人心魄，你看，这不就把我家王爷摄走了吗。

可怜的卓黎还在轿子里“与轿同转”，浑然不觉自己被帘外某人的视线刺穿了千百回。

“琴师，镜煌坊到了。”

镜煌坊是一条微弯的长廊，平日里便被布置得富丽堂皇，廊檐上垂下的、挂着的、店门口的招牌装饰、茶所的吃喝用具无一不是真家伙做的。弯曲的廊身依偎着一池圆形的湖水，从高处看整体呈日月型，所以也被称为日月坊。这里是上层人家的大小姐们最热爱的游乐场所，但对于一般平民来说，看一眼已是奢侈。所以虽然镜煌坊离翡翠楼极近，卓黎也只是在楼顶瞧过一眼那著名的日月阴阳，并未真正踏入过此地。

当卢淑仪头也不回直奔某家胭脂店时，卓黎还在研究那“镜煌坊”三字招牌下的小玄机。原来，招牌底座由薄片淡彩琉璃制成，中间隔开的缝隙里还灌满水养了金鱼，鱼一游动，便形成深深浅浅的倒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彩虹一般的光泽。

“这个琉璃金鱼盏最初是宫里人拿在手中把玩的小物件，传到东洋去后被广泛用于烟花巷入口处，再传入中原时已经俨然是东洋来的新东西了。其实，我从前曾经看到我娘屋里有一个，再去看时却已经没了。”景王悄悄地小声对卓黎说。

“端妃娘娘……？”卓黎感受着温热的气息，一下子红了耳根。

“不，我亲娘。”景王依旧轻轻地说着，语气里感受不到什么感情。

任谁都知道不该再问下去了，卓黎只能傻乎乎地硬是转换话题：“啊！王妃不见了！”

钟昱等一行人只得一家店一家店地找过来，一路上收到许多秋波暗送，有些不特别矜持的还朝景王咧嘴笑，卓黎走在旁边，偶尔也能收到几个送歪了的秋波。心中不禁微微骄傲起来，但看到景王身边侍卫们严肃的表情，却又端正了思想：到底人家不是给你送秋波来的，狐假虎威呢这是。不远处，看到了那个身着粉红袄裙的身影，旁边的绫芯、琬儿等丫鬟们个个手里提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盒子，叠得高高的几乎要超过头顶，难怪大家都说，只要做完景王妃卢淑仪的生意立马关门歇业都没关系。

看到钟昱他们赶上来，卢淑仪做了个娇嗔的表情说：“我告诉他们先赊着帐，你要随风去把钱付了吧！快来陪人家接着逛嘛！”

“你买那么多，我看带出来的钱怕是不够了，那我回去拿，去去就来。”景王说。

“让随风去不就得了吗！哎！别走啊！”卢淑仪叫道。

“哎哟这不是淑仪吗，我看看今天都买了些什么？啊！春江堂的胭脂！你们王爷真肯为你花哦，来来，我们一起逛吧，男人嘛，就随他们去吧。”横插一脚的是卢淑仪的好姐妹王令娇，她的到来，让抓着卓黎手奔跑得飞快的景王大大松了口气。

不明就里的卓黎那是吓了个够呛，终于跑到入口处了，陪伴一旁的随影立刻牵出一匹枣红马，景王一个翻身跃上马，顺手捞起卓黎，“我们趁此机会去些别的地方吧。随影你去通知随月带钱来找王妃，就说我回府后要办些事。”景王抛下话语后扬长而去。

随影一阵苦笑：王爷啊，你说要办事，全冶城可是一个人都不会信的啊。真是难为我了。不是说好下次换随风的么！只能苦着脸一脸羡慕看着随烟跟随景王没入了人堆。

第19章

林晋肇在御斓屋里当大爷，人缩在一张清朝的红木榻上打瞌睡，在这古玩城里做生意真是不容易啊，更何况名声在外的舒四爷极力掩藏自己的小店铺，在共力作用下，一整天了一个顾客都没有。倒是便宜了卓黎，一会儿弹弹琴一会儿把玩把玩古玩。当然，这儿的东西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反之亦然，林晋肇想到舒四爷那张老奸巨猾的嘴脸，心里描绘出他滔滔不绝忽悠人的情形，不由得微微一笑，心想这一点，倒和自家老爷子有点像。

林晋肇从前曾拜见过的龚初大师主要收集琴弦，要是他看到自己千挑万选的琴弦被卓黎全都换了个遍不知会不会直接昏死过去。卓黎在古代时条件还没这么优越，琴弦粗糙得可以把指甲整个刮下来。即使是戴着鹅毛管有时也并不管用，如今到了现代，那琴弦可就精细多了，于是卓黎唰唰地与之搏斗，没几天就可以换掉一根弦。林晋肇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自己还没把他留下的资本，但又不舍得他走，林晋肇看着失恋期越来越近，脑中慢慢盘选出一个想法。

舒四爷偶尔会回来看看店铺，看到散漫的俩人甚至会让他们出去招揽生意。卓黎有时憋足了劲儿也叫不出一声吆喝，林晋肇更是不愿开口。想我堂堂一个博物馆前馆主，丢不起这人！林晋肇于是反唇相讥：“舒四爷，要不您给我俩示范示范？”

舒丁当然不理他，装疯卖傻地跑了出去，林晋肇便得以回到老位置打瞌睡。那么轻松的生活模式归功于舒四爷的一个请君入瓮小计策。

舒四爷曾分析出这样一个结论：东昌朝后期似乎曾发生过某件大事，导致全体国民土地偏移，这也是林升在沙漠中发现了诸多东昌遗迹的原因。并且由于这个事情超越了科学观念，大众极易动摇。由于转移现象也存在于元朝，因此元代的存在时间其实比历史记叙少了一百年。简单地说，就是原本应该存在于另一个地域的东昌朝和元朝曾经互换过一段时间，并且由于互换现象发生过两次，因此后世的人并不知情。准确来说，东昌朝并不是存在于元明之间，而是应该与元交替出现才是。

“那么，”林晋肇补充道：“我们可以在沙漠中找到元朝的古物，也可以在中原找到东昌的东西？”

“聪明！”舒丁重重地打了一下林晋肇的头。后者连忙捂住脑袋。

“但是，为什么我不知道呢？”卓黎问。

“你这笨孩子！如果你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窗外的风景都是一样的，你会知道其实你已经被移到东京了吗？”舒丁咬了口脆饼说。

卓黎摇了摇头，接着问：“东京是哪里？”

林晋肇苦笑：你知不知道抓重点啊！

“然而，据说中央鉴定所的人被买通了？”舒丁接着问。然而语气中确认的因素更多，看到林晋肇点头，又说：“卓黎，你有玉佩吗？”

“我想想，啊！我的衣服上有的，王爷送的，还有字呢！”卓黎大叫道。

“管你王爷送的还是皇上送的，拿出来给我！我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我的玉佩可别也有去无回啊！”卓黎一脸祈求地看着舒四爷。

“前两日他们刚鉴定出元朝后期的新玉质——琪环玉，让我看看你这玉佩的材质，要是也是琪环玉……”舒四爷展开一个阴森森的笑脸。

“那就好了！他们只有两条路，第一，承认这玉佩的真实性，这样一来就等于承认了东昌朝的存在”舒四爷眯着眼看着玉佩上的刻字，“第二，承认他们鉴定所的失误，这时，只要我们再趁热打铁，一定可以剥夺上级和民众对其鉴定技术的信任。到时候岂不快哉？可惜我以后就没饭吃啦，你可要叫林升养我啊！”舒四爷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

林晋肇此时心跳如擂鼓，只要，只要卓黎的玉佩是琪环所制！！我一定能……一定！

第20章

“啊！王爷！不要！！慢一点！王爷，不行，我不行了！不要那么快啊，慢一点啊王爷！！啊啊啊！！”卓黎涨红着脸大叫道。

“没……没办法啊，我们不是在逃命吗！”钟昱极力不去想歪，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们要去哪里啊，王爷？”卓黎为了掩饰尴尬只能大声问问题。此时的场景确实尴尬，卓黎尽量直起整根脊椎骨，不去在意耳边的呼吸声，但是依然四肢僵硬，面容抽搐，谁叫尊贵的景王竟抱着他同骑一匹马呢。卓黎想起曾跪在人堆里看景王与王妃同骑，不知当时王妃有什么心理活动。思及此处，更是脸红到脖子。

“小梨儿别一直叫我王爷啊，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好不容易逃出来，一起去吧，我看你昨天紧张坏了。”

怀中卓黎又是一阵僵硬的颤抖。

不是第一次溜出来了，每次出来都有个新方法，真是辛苦那一干侍卫了。钟昱心中不禁暗暗赞叹随风随影的聪明才智。

策马扬鞭中已到一处幽境。

卓黎在翡翠楼里关了数年，自然没领略过冶城好风光，吃惊不小。可这天然美景愣是把随后赶来的随烟也看傻了。

比起冶城城中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这里更多的是安静的美。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丹桂落尽，只描得一地金黄。在这里，万物都在静静呼吸，秋风掠过耳畔，却只如烟一般，略推动湖畔几片零落树叶如小舟般驶入湖心，除此之外，一切皆是沉寂。唯有马蹄踩过落叶落花，发出沙沙轻响。卓黎甚至暗暗担心自己能否回过神来。

身后的随烟不知是否该上树暗中观察，陪王爷出来亦是第一次，傻愣愣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钟昱用眼神示意随烟不必上树，接着转向卓黎说：“这儿叫‘惊风谷’，三面环山，因此安静非常，我亦是偶然所得，知道的人并不多。知道为什么吗？”

“属下不知。”随烟乖乖地回答，卓黎也一直摇着头。

“因为那环着山的背面，是乱葬岗。”钟昱眼神凄凉，似笑非笑。

两位听众不知如何接口，只能微微张开嘴“啊”了一下。

“因此，我们永远不知道，悲伤背后是什么，痛苦背后是什么，如果我们越不过那些悲伤痛苦，就永远到达不了新的地方。”钟昱慢慢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卓黎不知道钟昱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只觉得似乎景王也在说给自己听，卓黎猛然觉得，原来这么高贵的人也是有悲伤的。

钟昱就像原来就该在那片风景里一样，与惊风谷浑然一体。卓黎说不出怎样才能安慰一下眼前这个看似一点也不悲伤、无念无想的钟昱。卓黎只是知道，景王此刻，只是普通的钟煦景。

“小梨儿，弹一曲吗。”钟昱问道。

“琴？”卓黎挠头了，荒郊野岭的哪里有琴啊。

“随烟，半山腰有个洞穴，你去一次吧。”

不到片刻，随烟便抱来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琴。

卓黎接过，“好重！”不禁抱怨道。

“哈哈，这是我的‘惊鸿’，母亲留给我的，和你的一样，也是杉木的。”

“陆游的那首‘曾是惊鸿照影来’？”卓黎不禁想问问来历。

“没错，母亲生前最喜爱陆游的诗词。”

卓黎点头作认同状，“那么，弹《石上流泉》可好？”

“随小梨儿意。”王爷的声音就像煮是的温温的水。

从前，邓师父说，卓黎的琴技没任何问题，只是需要时间和一个契机去“激化”一下，毕竟，在卓黎这样的年纪，要弹出感情是十分困难的。如若强求，更是失去了其中深意。如今，在唯天地悠悠的惊风谷，卓黎便得到了这个契机。

卓黎只是想要竭尽所能安慰失落的王爷，而自己只会用这个方式来表达。

“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

不知王爷听懂了吗。

“嫩水带山娇不语，湿云堆岭腻无声。”

你看眼前这桃源仙境。望峰息心，窥谷忘返。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弹到最后，心中却已别无所求。

时间似乎停止了。

一曲酣畅而过。

抬头，如沐春风。

第21章

琪环玉，元代三宝之一，所谓“不亲见便无法说其质”。此时此刻，林晋肇正把玉佩捏的紧紧的，期待手中这温润玉石正是琪环所制。虽有舒四爷口口声声担保，然而林晋肇还是心悬不已。

下午，舒丁带着玉佩独自去了鉴定所，留下正默默弹琴的卓黎和表情稍稍凝重的林晋肇。

“如果，你回不去怎么办？”林晋肇在优雅古韵中沉浸了一会儿，开口询问。

“我不会回不去的。你看，按理说我都不可能来这个时代。现在却来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卓黎坚定地回答他，头也不抬，继续抚琴。

“那么，如果你知道，你们的朝代马上就要灭亡了……”林晋肇放慢了语速，语气也是陈述多过确认。

卓黎的琴声同时戛然而止。

“林兄，你在说什么？”卓黎呆了呆，不可置信地问。

“明朝，啊，就是你们后面那个朝代，出现的时间，比你的九霄环佩上印章的那个时间，只晚了30年。”林晋肇淡淡地说。

“就是说，还有……三十年，东昌朝就灭亡了？”卓黎觉得自己在听一出戏，还在演绎时，就有人告知了结局。

“即使你回去，也将在兵荒马乱中过完这三十年。而且，我不确定你们和元朝的第二次互换是怎样进行的，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我们的朝代会比三十年更早。”卓黎心灰意冷。这个结局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一想起自己也是结局的一份子，更是感到冰冷。

“留下来好不好？”林晋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卓黎身后。慢慢环住了全身僵硬的卓黎。

卓黎依然一动不动。

“留下来好不好？”林晋肇就像之前没有问过一样，又问了一次。头也搁在了卓黎的肩上。

“我……”

“哎哟，四爷我回来了！一把老腰快走断咯！啊，你们在干啥？”舒丁一进门就看到林晋肇搂着卓黎，卓黎羞红了脸似乎在说些什么。但看到自己两人就立刻弹开了。

“我们……我们……”林晋肇似乎还想辩解。

“哼，你这臭小子，什么都别说！四爷我全明白！”舒丁笑眯眯笑眯眯，笑得林晋肇心里一阵发寒，但又为他的误解感到说不出的高兴，一时间百感交集。

卓黎始终低着头。在舒丁眼里看来，可是纯属害羞啊。“没想到，儿子比老子开放多了。”舒丁心里长吁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