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怎么停了!爷发烧要昏过去了,快到前面小镇上找大夫啊!”
应宝儿推开马车的车门,扯着嗓子大嚎了一声,车外一众人等惊愕一片。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凌翔。
凌翔拨马掉头,飞奔到叶瑛的马车边,跳下马,把的烈和拉车的马套在一起,架着马车向来时的方向——雁来镇疾驰而去。
“喂!”叶琦对着马车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却无法抛下众人追上去,最后只好无奈的吩咐下去,原路返回。
一路火速的前行,回到雁来所用的时间竟比上午离开短了一个半时辰。一下马车,叶瑛就被抱进了雁来最好的医馆。
“大夫,怎么样?”
“这位小公子只是路途劳顿、心有郁结,而且身体表面应该有伤口,所以才会导致突发高烧。只是……不知道伤口在哪里,老夫不敢擅自开药,可否让老夫查看?”
“大夫你看啊,快看,赶紧开药!”应宝儿从一边大声嚷嚷着,叶瑛皱着眉瞪了一眼。
那个伤口,怎么能让别人看?
“谢谢您,不必看了,您给他开一些调理身体的药物就好。”凌翔接下话来,用手少年的后背安慰。
老医师笑了笑,开出了几付调息养生的药,并叮嘱叶瑛一定要心怀开朗,不要钻牛角尖。叶瑛没说什么,体力也无法支撑他再多说别的,只好对医师回以一笑,便任由凌翔抱着自己离开。
午后,在床上吃过细软的白粥,叶瑛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一点,叶琦也差不多带队回到了雁来,一脚踏进卧室,正好看到凌翔在为叶瑛喂药。
“咳咳。”叶琦咳了一声提醒注意,叶瑛的脸红的更深。
“三哥……”
“嗯,看过医生了?怎么说?”
“路途劳顿,心有郁结,外伤……”凌翔缓缓低下头,而后突然决定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将视线对上叶琦,“三哥,小叶子身体不好,让他暂时住下行么?他日他想回去了,我一定亲自送他回去。”
“你能保证他在这里就身体好了?他来之前身体还好好的,怎么、怎么一夜不见就心有郁结,还外伤!你到底怎么他了!”
叶琦说完,叶瑛的脸已经红透,扭过去别向床帏深处。
“都是我不好,三哥,你训我吧……”
“我训你小叶子就能好?把他放你这里我不放心!你跟叶墨又什么区别?亏舞儿还一心成就你们,我看小叶子就是让你骗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等他病好一点,我就带他走!”
叶琦说完就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本来这番话是想刺激凌翔作出些承诺或者说几句让小叶子心安的话,那样就算把小叶子留在着塞北大漠,也算是成人之美。可没想到凌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瑛就沙哑着嗓子说出口。
“三哥,翔哥哥他……跟叶墨不同……”说完这几个字,少年的脸再一次一瞬间透红,气的叶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凌翔转头看向叶瑛,对视的目光乍然沸腾。
再多说什么又有何意义?叶琦站起身离开卧室,留下那一对相爱的人去制造属于他们的气旋吧。
第三十一章:幻(下)
叶瑛的病在第二天开始转好,第三天的时候烧已经退的差不多。
应宝儿一边为叶瑛病好高兴着,一边又焦急的等叶琦说回京,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六神无主。叶瑛看着应宝儿乱转好笑,又无琴可弹,闲来无事就跟小默一起拿应宝儿开心。
“应宝儿,你着急回去干吗?”小默在一边帮叶瑛把中药用小扇扇凉,状似无意的问道。
“你管!”
“说说呗。”
“扇你的扇子!”
叶瑛笑出声,也加入了追问的阵营。
“你是不是着急回去找你藏着的那个姑娘?这都好几年了,我问过你几次成亲的事了?你呀,是没银子成亲还是我拉着你不让你成亲了?这次回去让三哥帮你操持操持,快把亲成了吧,你等得了,人家不一定等得了了。”
“爷……你不跟三少爷回京了啊……”
“我……”
“应宝儿你真笨,你想着回去找你的相好,爷也想着留在着跟翔少爷在一起呢!”
应宝儿白了小默一眼,撇着嘴说了句:“你屁大的个年纪,知道什么叫相好么?”
小默羞红了脸,扔下小扇跑出了卧室。
中药的药香袅袅的飘散,应宝儿捧起碗试了试,已经没那么烫,便端到了叶瑛面前。
“爷,你真想留在这是么?”
“应宝儿,你说我留下算什么?我、我一生都逃不过韵哥哥的诅咒,最后还是要落得个在男人床榻上辗转呻吟的下场么?”
“爷!不一样!”
“是,不一样……”
“而且、而且韵……韵先生当年也没有要发誓赌咒你的意思,他、他……”
“我知道,韵哥哥是担心我,没想到他一语成偈。”
“爷,你恨他?恨韵先生?”应宝儿小心的问着。
“我,不知道什么是恨。若说当年,他若没有欺负我,我不会至今都对这样情人间的欢好如此厌恶。可是我最初认得字、我会弹的第一段曲子、我会背的第一首诗都是他教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敬他重他,怎么会恨?应宝儿,你可曾恨过什么人?”
“狗皇帝!”
叶瑛看着应宝儿愤怒的表情,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爷,狗皇帝害了韵先生、害了翔少爷,还害了你,你不恨他?”
“应宝儿,我不恨。他已经得到最好的教训了,皇陵衣冠冢,埋下的就是他这辈子的悔恨了吧。无论如何,他都是我幼时的太子哥哥,更重要的是,他勤政爱民,倘若不再有兵灾,便可国泰民安……”
“我不知道什么国泰民安,反正我恨狗皇帝,我恨死狗皇帝了。”
“那你想怎么样?”叶瑛笑着反问道。
“天天骂他!”应宝儿皱着鼻子,恶狠狠的说着自己认为的最恶毒的话,正好被门外走进的凌翔听到,一下子没踩稳撞上了一旁的门柱。
“翔少爷可真笨,得哪儿撞哪儿,多大的人了,没轻没重的。”
应宝儿看见凌翔撞在门柱上,不仅没有关心,反而奚落起来——或者说,从那天知道叶瑛到底伤在何处之后,应宝儿就没停止过对凌翔的奚落,不过,也仅仅是奚落而已。
“好了应宝儿,你帮我问问舞姐姐,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叶瑛及时救场。
“诶!”
应宝儿领了命跑出了小屋,跑过凌翔身边的时候停下,摸了摸被凌翔撞过的门柱说了声:“翔少爷笨,比应宝儿都笨,撞疼了你,你还傻了吧唧的站在这找撞,你比翔少爷还笨!”说完便跑出去没了影。
“应宝儿记下我的仇了,说句什么都含沙射影的,可是那句比他都笨是什么意思?”凌翔走过来,摸了摸叶瑛的额头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可是我隐约觉得,应宝儿有些事情瞒着我。”
“什么事情?”
“说不清,待他想说,一定会告诉我的。”
叶瑛喝下药,良药苦口,入喉的中药裹挟着呛鼻的甘草味灌入腹中,噎的少年咳了起来。
“真难喝……”
“病好了就不喝了。”凌翔坐到床头,揽过少年的身体到怀里,低下头笑了笑。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应宝儿一路连跑带颠气喘吁吁的回来,叶瑛和凌翔坐在床边看着应宝儿一脸的春光灿烂的走近,以为会听到什么开心的消息,结果还没看见应宝儿进门就听见外面一个少年“啊!”的惨叫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应宝儿大声的训斥。
“你鬼鬼祟祟的站在这干嘛!这是你来的地方么,你也不看看你是干什么的!我们爷身体不好,你别带了晦气来,去去去,一边去!”
应宝儿语气不善,表情也厌恶的紧,惹的凌翔和叶瑛一阵的疑惑。
“应宝儿,外面是谁?你什么时候这么凶神恶煞的了,若是个要饭的小孩儿就赶紧给点吃的,嚷嚷什么。”
叶瑛不悦起来。他一向待人以善,平时无论对谁说话都是和颜悦色,本来应宝儿除了偶尔的大爷脾气,这方面的毛病是从来也没有的,不知道今天门外到底是谁让他的嘴也这么不饶人起来。
“爷,你别管。”应宝儿对着屋里喊了一声,看到他教训的人毫无反应,嘴又歪了起来,“怎么说你你还不走啊,你想干嘛!你别觉得翔少爷待你好几天你就是个什么角色了,赶紧回你院里去,要不然我就把那天那事说出来,看翔少爷怎么发落你!”
叶瑛听着外面越来越不像话,而且应宝儿针对的这个人,叶瑛心里也猜到了八九分,不由更是气恼。
“行了,应宝儿你给我进来!门外的……”叶瑛说到这,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只好含混的说道,“这位少年,也请你进来一下。”
应宝儿扁着嘴,头一扭闪身进屋,忘之在外面愣了一下,也跟着走进房门。
“将军好、瑛少爷好……”
“我们爷也是你叫的,爷不嫌脏我都嫌……”
“应宝儿!”叶瑛打断应宝儿的话,扭头看向少年。
忘之低着头,眼神闪烁着,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叶瑛叹了口气,从凌翔怀里出来坐好,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和凌翔“洞房花烛”之后的那个晚上,叶瑛强忍着疼痛,想要找到这个少年替换自己。没想到,跟着应宝儿七扭八拐到了少年住的厢房,一推门却看到几个家丁正把少年按在床榻上轮奸。
这就是应宝儿口中的要告诉凌翔的事情,也是第二天忘之身上有那么多伤痕的原因。
房间里的众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凌翔怕叶瑛会冷,说着话把叶瑛揽回怀里打破了沉默。
“小叶子,坐过来,免得一会儿又烧上来了。”凌翔一边拉过叶瑛,一边无意的问道,“忘之,是有事通秉么?”
“我……”少年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我就是想看看瑛少爷……”
“哦,看过了?”
“是……”
“那没事就回去吧,最近小叶子他身体不好,我会在雁来长住一段时间。要是你想回都城的话就让巴图将军带你回去……”
“不用不用,不用巴图将军……”那个男人觊觎自己多久了?少年慌乱的拒绝着。
“那就先住在西院吧,等我回都城的时候,你若是想留在雁来,我会给你一笔钱,若是……”
“将军,您忘了您说过,要把我带在身边……”
少年还未说完,应宝儿从小墩儿上“腾”的站起,指着少年的鼻子张口就说了一句:“你怎么那么恶心人啊,非得让翔少爷轰你走啊,你不就是个暖床的玩意嘛!”
忘之抬起头,直视着应宝儿。他很想跟眼前这个人打上一架的,可是现在又有凌翔和叶瑛给他撑腰,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打过的。他很想跟应宝儿说你以为我愿意就当个给人暖床的玩意么?可是就算说出口又怎么样?少年压抑着情绪,眼神里却喷着火,直直的看向应宝儿,惹的应宝儿伤人的话又起。
“你怎么样?你还不服!你那么随便,是个男人都行,别再纠缠翔少爷了行不行!”
“够了……应宝儿,出去……”
先崩溃的那个人,是凌翔怀里抖如筛糠的叶瑛。
第三十二章:离(上)
应宝儿不解的回过头,看着叶瑛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战栗。
“爷,你怎么了?”
“出、出去……”
应宝儿愣了一下,马上捏住了少年的手腕,按照之前大夫跟他说的样子按摩着叶瑛的几个穴位,过了一会儿,叶瑛总算平复下来。
安静下来的叶瑛眸子里的光彩一点也无,之前跟凌翔谈笑的那个人好像从未存在,现在的叶瑛低着头塌着眉,视线聚焦在桌上不明的一点,就像三年前的样子。
“爷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了,翔少爷在这呢,你别又这个样儿……”
“应宝儿,你也会觉得我,很恶心吧……”
叶瑛柔缓的道出,却字字砸在了应宝儿和凌翔身上。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瑛的身体就像是能自觉逃避痛苦一样的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只剩下屋里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晚饭之后,凌翔拿着几个清淡的小菜和白粥来到叶瑛的卧室。推开门,少年已经坐在了小桌旁。
“翔哥哥,我不饿。”
“多少吃一点,明天三哥说要启程回京,你……若是定要走,也好有体力。”凌翔把饭菜放在小桌上,握住了少年白皙的手。
“翔哥哥想不想我走?”
“你若是不走,我什么都依你!不过,若你一定要走,我也可以弃了这边的一切都不要,跟你一起。若是这些你都不愿意,那就像前几年一般,我每年去叶府看你,说说话,好不好?”
“翔哥哥,我无法坦然做一个为你暖床的人……”少年说罢便把手从凌翔手中抽出,缓缓低下头。
“我知道!小叶子你不用。我在雁来帮你寻一个好宅子,找几个听话老实的人看护,你想我,我就来。你不愿意,我就不来打扰你,这样行么?”
“金屋藏娇?”叶瑛说完,惨惨的笑出声,“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今人笑,不见旧人愁。翔哥哥,这曲《长门怨》你可曾听过?陈阿娇最后又如何?”
“我又不是武帝!”
“可我终归却还是要做阿娇的,不是么?”
凌翔的眉头越皱越紧,待要发怒,看到叶瑛脖子上那道若隐若现的伤疤,便再说不出一句。良久,凌翔捧起桌上的白粥,盛出一勺递到叶瑛嘴边,少年扭过头没有吃。
“明天多带些这边的特产给义父,回到京城以后要常跟着三哥练武,治你眼疾的药方我一会儿写一份给你,我……每年四月和十月,都去看你一次,好么?”
叶瑛猛然间抬起头,映入眼眸的是凌翔隐忍的神情。
颤抖的摸上男人的脸庞,这个男人是少年时的自己就深深迷恋的人,也曾为他痴狂为他不顾生死,可是为什么现在,却怎么都放不下心里那一点点尊严?
“翔哥哥,你……你打断我的腿好不好……那样我就不会离开你了……”
“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
“可是我,无论如何都迈不过……”
“那就不迈……小叶子,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五年前,我说可以跟你一起仗剑天涯,只要每天看看你就好。现在,我也一样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