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那个小将军实在是太能打了。上次明明把叶琦的军队骗到坳子里了,就是那个小将军冲进来搅乱了阵型!大汗,哪天抓住这个小将军,我一定要跟他比试!”
“好,等哪天把那个小子抓回来,你跟他比骑马,我要跟他比射箭!呦呵……”
呼延赫哲说着就挥动了一下手臂,却拉动了伤口,让男人疼的皱了皱眉。
“哼,让我抓着这个小子,我一定拜他为师,什么箭法,老子都没练到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小子竟然一箭就射中我,真是气死我了。”
四周的军士都哈哈的笑了起来,连带着刚刚正说着被气死的男人一起,畅快的笑作一团。
凌翔在叶琦大帐中听到回来的探子说到这一段的时候,简直就是哭笑不得。
“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屡战屡败的时候想的竟然是要活捉我跟我比箭法。”凌翔感叹了一句,“这个呼延赫哲是天生的少一根筋么?”
“凌将军,这就是你不懂了。呼延赫哲这个人天生爽朗豪情,是个狂放不羁的人,否则也不会把兵士都带成这种单独挑出一个都敢单挑千军的性子。而且,你别看最近这几仗他是败了,假使他不是真正的心中有数,也不会这么乐观。”郭隘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
叶琦合上了朝中飞鸽传书来的军令,跟着解释起来。
“凌翔,你知道这个呼延赫哲因何而战?”
“因何?”
“因岁贡过重、国力不支。”叶琦顿了一下,“那你可知草原的部落靠什么生活?”
“靠水草……对了!今年雨水丰沛,草原一定是草肥水美,这一个夏天过去之后,他呼延赫哲就又会有上千位兵将、上万匹良驹,他现在虽败,待到冬天一到,我们在这里元气耗尽,他就可以趁虚而入!”
“所以翔儿,皇帝让我们暂且停战回京,这是新的军令,写明了只要跟呼延赫哲定好盟约,岁贡可以减少,但臣属关系不能改变。而且皇上已经指出了这一点,要我们大军回京,然后换防,待到来年,若是呼延赫哲还要再战,也好有个休养生息的时间。现在我们中原人不喜北疆气候,呼延部可以靠着他们后方的供给且战且休,我们却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
“三哥我明白了,皇上的军令再正确不过,是小弟目光短浅了。”
“翔儿,若是他日想有所作为,就先要学会这统领大局的本事。而且我想……皇上可能已经忍不住要立后了吧。”叶琦抬了抬头,看到郭隘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咽下了要说的话,只是用眼神扫了凌翔一下。
立后?难道皇帝真的已经决定对小叶子动手了么?
此时的凌翔已经根本懒得跟呼延赫哲计较,就算最初是为了趁打仗的机会掌揽大权,现今也只剩了第一刻奔到少年身边去保护他的欲望。
沉默了一刻,郭隘告辞出帐,凌翔一个猛子从椅子上站起,冲到大案边去看那封新来的军令。
“勿恋战,速回。”
凌翔疑惑的看了叶琦一眼,叶琦会意,从另一侧拿出一封家信。
“这是爹爹叫下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那封信其实并不算长,凌翔却看了半个时辰,信的前半段叶城在千里之外分析了这边战场上的情况,后半段只有一件事,皇帝叶墨正在朝堂之上坚持立后,当然那位皇后,就是小叶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男后?!怎么可能!”
“翔儿,皇帝从很早就对小叶子有宵想之心,你又不是头一次知道。”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趁着、趁着我们在外打仗……”
“不趁着在外打仗,难道要等我们都领军回朝?今日统领大军的是我、城内设防的御林军首领是大姐的丈夫,我们都将是衷心护主的人,他可以说是内外无忧。别说立男后,说不定更加出格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凌翔拧紧了眉,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叶琦的话里有些内容凌翔并不十分清楚,明明叶琦也是极不愿自己的弟弟被皇帝染指的吧,可是为什么又要说出“我们都将是衷心护主的人”这样的话呢?是怒极的反讽还是真的会屈从于叶墨的威慑?
可是冥冥之中却又仿佛明白了叶琦那些话的意思,是说,倘若他日班师回朝的那个人不再是衷心护主的人……便可以一朝倾国、颠覆王朝么?
如若真的可以,那么小叶子……
那日,叶瑛说出了那句话之后,便被叶墨突如其来的拥抱禁锢住了。
叶墨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一样狠狠的箍着少年,双手交缠在叶瑛的背后,甚至抓住少年垂下的发丝扯动,让少年的头被迫抬了起来。
“你要知道,我想什么时候享用,就什么时候享用,如果你想的话,就是现在!”
男人狠狠的说着,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写满了愤怒、羞辱、隐忍。
叶瑛不明白,男人到底有什么好隐忍,便毫不留情的嗤笑起来。
“既然这样,那太子哥哥请用,我别无他有,只这个人。只希望皇帝用过之后,能赐我一死,最好,是像温韵那样,被乱棍打死。我记得是谁说过,那种以色侍人的恶心的人,只配被那样打死,是吧?”
这段话才是彻底激怒叶墨的导火索。
叶墨松开紧抱住少年的双手,退了两步冷笑着面对着叶瑛,眼神在叶瑛的全身游走。
少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嘲讽有辛酸,失望、担忧、贬损,所有一切可表现的不可表现的情绪,都在少年一张美貌的脸上杂陈着,让叶墨觉得陌生。
“小叶子,你好像总是不能明白,我才是掌控的那一个。我想要你,自然不是要一次,如果你始终想着抗拒到死,那我只好用强。”
“我以为你从一开始就想用强。”
“你!好……那好,那我就强给你看!如果你还想要你父王的性命,就像我那些妃子一样,好好的侍候我,脱衣服!”
少年惊恐的抬头,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要挟,用父亲的生命,叶墨怎么可能会用一个朝中重臣的生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过来的时候正跟定国公在勤政殿说朝政,如今已经派了晚膳在那边。倘若你不照着我说的做,我就马上让人去把他立毙当下!”
“不要!”
“那你做啊。”叶墨冷冷的笑着,只是似真非真的话,已经把男孩儿逼得毫无招架能力。
叶瑛缓缓的抬起手,颤抖的摸到了衣襟下摆。手不受控制的抖着,怎么都握不住那颗纽扣。
“来人……”叶墨大声的喊了一句,像是在告诉男孩儿,如果再不照做的话就要立刻派人去要他父亲的命了。
少年咬紧下唇,嘴边一缕鲜血隐隐的流出,刀光火石之间,叶瑛抽出了贴身的利剑,毫不犹豫的划在了颈间。
“小叶子!……”
就这样,叶瑛在东宫中自刎未遂,被御医及时救下,却怎么都无法醒过来——直到叶城奏请把少年接回府。
回府小半月,叶瑛终于休养好,虽然生命得以保全,颈间那一道伤疤却怎么都无法去下。浅色的一道长疤从脖子左边一直到正前方,像是在诉说那次血淋淋的经历。
而此时,叶琦和凌翔的大军也已经在回朝的路上。
第十六章:归(上)
西边的远山和天渐成了一线,头顶上火烧云正盛,一朵一朵灿如洛阳初春的牡丹。溪边古道上,一队骑兵正在疾驰着,为首的那位将领身着白色的布衣,领间袖口镶着火红的襟边,风中飞动的发丝和白马的尾鬃,黑白相称,并上那一抹红,就像一幅滚动的图画。
“凌将军,就快到驿站了,兄弟们的马快不行了,能不能慢一点!”
随后的一名士兵从后方追上来,急急的的禀告着。
凌翔拉动爱马的马辔,的烈前腿离地站起,高声嘶叫起来。
“让兄弟们都慢些吧,晚间就在前面的驿站休息,前面还有历副将统领的一队骑兵,我去追他们。”
“将军……”
凌翔没等他说完,就又一次火速催马前行。
此时的凌翔已经不眠不休,整整两个日夜。
一开始,叶琦将大军分为两路,虽不算焦急但也绝不缓慢的行走在回京的路上,可自打入了剑关,京城关于叶瑛临危的消息传来,凌翔便向疯了一样的要求做先遣小队。叶琦犟不过只好派遣了一千骑兵让凌翔统领着到各处驿站做先前准备——可是显然,凌翔早就忘了叶琦派他先走一步的目的,每到一处驿站都只是休息一两个时辰便重新上马。那匹沙场百战的战马的烈,并着他的主人,也一样像是精力充沛。
八月流火,天气渐凉,叶瑛在卧室的小塌上已经又躺了两个时辰,全身的骨头由于太久没有运动显得像是要碎掉。
“应宝儿,把琴拿来!”
“不给!老爷说你要休息,动都不许动!”应宝儿在客厅一边嗑瓜子一边回应道。
“伤都好了,休息什么,拿来!”
“不给!老爷说了,你不许说话,对伤口不好,在说话我就把你嘴堵上!”
“……你敢。”
“干嘛不敢,祖宗我告诉你,一会儿小屁墩儿要来,他来了你要是敢跟他说好多话我就把他轰走让他再也不能来了。”
“……应宝儿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祖宗我是为你好,过了明儿晌午翔少爷回来了,知道您这个养伤期间逮谁跟谁聊天聊一下午肯定生气,你要是想让翔少爷回来高高兴兴的,最好就老老实实躺着。”
“……你明儿去账房领了月银给我滚蛋!”
“得,我现在就领去,你老实呆着,晚上我给你背《采葛》!”
“……滚蛋!”
这就是叶瑛养伤的这些日子常常发生的事情。
自叶瑛回府,朝堂之上闹的天翻地覆,叶墨每天几乎都会说一遍立后的事情,大臣们会老泪纵横的奉劝。七月末叶城封地留守的大将程晋将军已经暗地里集结了六万军队,并飞鸽传书叶城,表明誓死扞卫佑国侯的心志,只等哪日皇帝真的鬼迷心窍对叶瑛用蛮,彼时,便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倾覆时刻。
可是叶城却压下了程晋强硬的势头,只说视情况而定,切不可做乱臣贼子。
另一方面,叶琦伪造了凌翔的手书,把一封写满要与程晋联合的书信连夜派往了定国公封地。程晋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喜悦之情无法言表。
凌楚天——也就是凌翔的父亲是程晋当年的伯乐,而凌翔在叶府的两年间,也与程晋有过几次尽兴的交谈,两人相知甚深,程晋对凌翔英雄少年更是敬佩。所以当程晋得知“凌翔”的意图之后自然大喜过望,每日每夜,把这六万一直赋闲田中的将士训练的更加坚无可催。
同时,京中御林军首领、叶琳的丈夫也正在加紧操练叶瑛和凌翔捡回来的那200余名少年,只待有朝一日,将成为城中攻坚的力量。
而所有这一切,此时的凌翔并不清楚。
在大姐叶琳和三嫂——舞公主的陪伴下用过午膳,叶瑛吵不过应宝儿,只好躺回床上,听叶琳跟叶舞聊天。两个姑媳聊了一会儿女红刺绣,直把叶瑛说的瞌睡虫爬了上来,叶舞看了看少年朦胧的睡眼,恶作剧的大声喊了一句“凌翔!”
这句话让叶瑛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却也吓了叶琳一跳。
再聊了一会儿两个女人就各自回去了,正好应宝儿口中的小屁墩也准时来到。
所谓“小屁墩”不过是应宝儿给这个少年起的外号,只因为捡小孩儿回来的时候,他一进了叶瑛的小院便坐下不动了,应宝儿拉了好多次都拉不动,所以才得了这样一个外号。现在的“小屁墩”已经是御林军中一个可以统领500人的小将领,姓楚名山,凌翔看楚山英俊挺拔,特意为他起字为雪松。
所以应宝儿就又给少年起了另外一个外号,叫狮子狗。
“诶?这不是小屁墩?少爷睡了,不见客,回去回去。”
“哼,你少管,你再欺负瑛少爷我就把你的秘密都告诉他!”
“别别,你进去吧,你俩慢慢聊,我走了……”
“这么着急去见你的小情人儿,诶,等会。”楚山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个给,上个月从将军那儿讨来的,说对治疗断骨最有用了。”
“谢谢你……”
应宝儿脸红红的接过少年递来的瓷瓶,学模学样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逗的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却无法看见应宝儿已经红透的脸。
楚山掀开门帘钻进了叶瑛的卧室,给叶瑛恭敬的请了安坐在下首开始汇报凌翔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
明日午后,凌翔就会赶回京城,先到皇宫向皇帝禀告,之后马上回府。
“真的?明天就能回来了?翔哥哥他没有受伤吧?他信里怎么说?”
“瑛少爷,凌大哥说他一切都好,只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很机密,让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什么事?”叶瑛疑惑的皱紧眉。
“凌大哥说他收到程晋的信,表示愿意跟他一起征桀伐纣……只是程将军的信写得很隐晦,所以凌大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想问是不是定国公的意思,如果是的话,相信叶琦将军也已经准备好……如果是这样安排,那等明日到了朝堂上,要不要把皇帝立毙?”
“什么!杀人?”
“瑛少爷不知道?难道说这些并不是定国公的安排?”
“怎么可能,我爹爹一世辅佐先皇,皇帝是他的亲侄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凌大哥……”
“楚山,你千万告诉翔哥哥,明天什么都不要做,从皇宫出来马上回家,我、我想见他。”
“嗯,那就这样。瑛少爷,你能不能亲笔手书几句话给他,我怕我说的话没有分量。”
“好。”
言毕,叶瑛便写下一行字交予楚山,只盼隔日凌翔的策马而还。
第十七章:归(中)
第二天一大早,叶瑛拉着明显没有睡好的应宝儿把小院内外的杂草锄了个遍,然后又亲自到厨房监督厨子做那个需要费5个时辰才能熬好的“鱼目伴珠”汤——这个是从御医那里听来的,可以祛湿祛寒增强体质的补汤。
从早晨忙活到中午,午膳在厨房跟着应宝儿一起吃了半个饼,厨子邀功一样的从壁橱拿出叶墨从宫里送来的奶茶,盖子一打开,马上就是一股浓郁的奶香,应宝儿笑嘻嘻的叫着香,叶瑛却皱着眉几欲呕吐。
“祖宗你怎么了??吃什么没吃好,快吐了快吐了。”
“不是,我讨厌这味儿,把这奶茶都给你喝去吧,可别让我闻到了。”
“多好闻啊,我就喝过马奶,不知道这牛奶味是这么个味儿呢!”
应宝儿陶醉的抱着瓦罐又闻了几下,叶瑛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瞪起来,吓得应宝儿赶紧盖上藏在了身后。
“你说给我的昂,别后悔。”
“赶紧拿走。”
应宝儿又怎么会知道,这香甜的味道就是幼时叶瑛最喜欢的味道,当然,也就是那日叶墨给少年的那枚奶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