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要不是担心他又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也不至于连他的婚姻大事也暂时隐瞒,不过现在既然说了,索性就跟他彻底说个清楚,也让他早些做好准备。这么想着,她事无巨细的全说了出来,重点强调下个月初迎的迎娶事仪。霍玉郎沉默的听完,已是气的全身发抖,霍夫人见他脸色铁青,知道他是要恼了,便拍着他手背好声好气的跟他打着商量,但言辞之间对这迎娶之事却是不容拒绝。霍玉郎压抑着心中滔天怒火,缓慢却用力的挣脱霍夫人的手掌,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继续收拾。
霍夫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间也有些慌神,可见他执意要走,也顾不上问他到底是要去干什么,当下给小四使了个眼色,小四一愣,顿时会意过来,两人匆匆往外走,待出了门口,立刻将门从外上锁。霍玉郎正为父母不顾自己意愿擅自决定婚事的事情气急,一时没察觉,待听闻上锁的声响,他心里一咯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丢下包袱转身就扑向门口,只是为时已晚,任他如何拍打踢踹也没人帮他把门打开。
“娘!你太过分了!快给我开门!快开门!”
霍夫人也是心疼,不过她也了解这个儿子,且让他闹一闹,等他气小点儿了好生哄一哄也就没多大事儿了,未免自己心软,便道:“玉郎,娘也是为你好,亲事是你爹跟齐大人定下了的,而且齐家小姐也是才貌双全,不委屈你,等你成了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娘也不管着你,先消消气,好好想想为娘的话,昂”。
说完,又跟小四交代了几句便走了。霍玉郎气的眼都红了,他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别说什么齐家小姐,现在就是给个天仙他也不稀罕!小四瞧着眼前被砸的噼啪乱响的门,暗自庆幸这门板儿够结实,不然现在可就是砸在自个儿身上了,他犹豫了下,叹口气劝道:“少爷,您消停些吧,仔细别伤着自己”
哪知他一开口就换来霍玉郎一阵大骂。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少爷我算是看透你了!快给我开门,不然等我出去有你好果子吃!快开门!听到没有?!”
小四摸摸鼻子,知他是在气头上,默默的退到一旁也不再理会,任由他在里面又骂又踹的。
霍玉郎闹腾了一阵,总算看清了现在的局势,一时半会儿让人给他开门是不可能了,他举起门旁的花盆狠狠摔个稀巴烂,随即又将桌椅茶几全部掀翻踹倒,他一边折腾一边大骂,没一会儿屋内便一片狼藉。
小四听着里面的动静,心想这下是气的不清,也不敢冒然上去找骂,等动静小了,他就听见霍玉郎气急败坏的叫道:“哼,有本事就永远别放我出去!”
之后只听床咯吱响了声,便再没了动静。小四等了半晌,终究有些不放心,从门缝往里瞧了瞧,见里面果然惨不忍睹。无声了叹了口气,他又退到了门旁,反正依少爷的脾气,顶多回头逮他臭骂一顿。
到了晚上,霍夫人终于又来了,询问了笔直站在门旁的小四一番,便隔着门道:“玉郎,你可是想通了?若想通了娘便给你开门”
隔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霍玉郎无精打采又不甘的声音:“哼!有什么想得通想不通的,一切还不都全凭爹和娘做主,我有什么资格说不”
霍夫人听他虽然语气怨怼,但话下之意已是有些松动,便笑着道:“爹娘不论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玉郎乖”
说完,便让小四把门打开,又吩咐随身的丫鬟去端吃食。门打开后,她看着满屋狼藉皱了皱眉,不过这也在她意料之中,若霍玉郎不发脾气才叫奇怪。走进里间,就看到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的霍玉郎,她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床沿,拉了几下将被子拉开一角,看见霍玉郎捂的通红的小脸,顿时一阵心疼。
“儿啊,别气了昂,想要什么?娘都依你”
又好言安慰了半晌,霍玉郎才摆出些好脸色,道:“以后再不许把我锁起来!”
霍夫人连忙道“好”,小四见母子二人聊了起来,便趁着霍玉郎还没注意到他识趣的退出了门外。不一会儿,丫鬟端着一些吃食过来,霍夫人亲手端给霍玉郎吃了下去,之后吩咐人打水给他洗漱,见他睡下了,才起身回去,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临走前暗地吩咐了人在院内守着,毕竟霍玉郎可是有过前科的。
时至半夜,本该熟睡的霍玉郎突然睁开了眼睛,黑暗里,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贴在门上听了一阵,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但他也是有些脑子,料到他娘不可能完全放心,想必现在外面正有人躲在暗处把守,想了想,他回到床边拿出之前藏在床底的包袱,快速的穿好衣服,握着胸前的玉佩暗暗唤了声玄真。
他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即便有人看守也多半去寻了周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小心翼翼的打开侧窗,他几乎是闭着呼吸从里面爬出来的,确定没被人发现后,他一转身拐到了房间后面,随即一道院墙出现在眼前。目侧了一下高度,他咬咬牙将包袱往背上一甩,毫不犹豫的走上前。
当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过墙头,他也顾不得欣喜,拍拍屁股就跑,待停下来时,人已经跑出了一条街。他气喘吁吁的望着身后,在心里对爹娘道了声抱歉,前进的脚步毫不迟疑。
且说一夜之后,当霍大富两口子发现霍玉郎又不见了,顿时气急败坏,连忙出动府中上下人员出去寻找,只是霍玉郎连夜赶路,清晨时分又在城外租了辆马车,期间毫不停歇,这会儿已经出了几十里地。
17.久别重逢
霍玉郎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朝着佛光寺赶去,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玄真好贤弟。当日被小四一语道破心中被压抑的禁忌情感,他便再也不能伪装下去,只想要立刻见到玄真,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只是这一路赶来,他也渐渐冷静下来,越是接近目的地,他心中越是忐忑,且不说自己的感情有多荒唐,玄真更是个出家之人,他就这么冒冒然的来了,若玄真不肯接受自己,难堪不说,两人以后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揣着万分忐忑的心情,他终于到了青山脚下,回想当初正是在这青山山道上遇到贼匪,再是被逼坠落山崖,最后被玄真所救,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他不想就这么结束!不试一试,怎能知道玄真会不会接受他?
在山下的小客栈准备了足够的水和干粮,他便顺着别人指引的小路走进了一片林子,一进林子他便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阴森,不由得起了一阵战栗,没错了,当初就是在这片林子遇到的蟒蛇妖,想到这,他后怕的同时眼中闪烁着迫不及待的喜悦,穿过这片森林,他就能到达佛光寺,他就能见到玄真!
他脚下不由的加快,只是这林子大了去了,且周围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他又不经常过往,没多久便分不清方向,只能凭感觉乱闯。纵使心里又急又怕,他却不敢停下来,提心吊胆的走着,生怕又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待他感到饥渴难当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却仍未能走出林子,心中恐惧和无助倍增,他愈发的想念玄真,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就在他想索性痛哭一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一惊,连忙转过身去,待看清从灌木从后跃出的吊睛白虎时,顿时吓得面容失色,三魂去了两魂半。
白虎甩动着强劲有力的尾巴,危险的逼近,眼中闪烁着锋利的光芒,口中不时发出令霍玉郎心惊胆战的低吼。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霍玉郎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得双腿发软,面对一只雄壮的兽中之王,他完全没有拼死一搏的机会,只是若让他坐以待毙,他却死也不甘心!
不自觉的喊出玄真的名字,他一边注意着白虎的动作一边往后退,他察觉到白虎眼中的不屑与残忍,他相信只要他敢跑,它会立刻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一人一虎磨蹭了一会儿,霍玉郎明显感觉到白虎渐渐失去了耐性,在它发出一声威震山林的虎啸之后,霍玉郎心猛的一沉,也顾不得它会不会立刻扑上来,一转身拔腿狂奔,而与此同时,吊睛白虎后腿一蹬,瞬间扑了过去!
霍玉郎只觉背上一阵剧痛,待他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向自己袭来,他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暗道吾命休矣。然而就在这时,面前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他本能的闭上眼,过了片刻,预想中的致命疼痛没有到来,他疑惑的睁开眼,却见原先欲至自己死地的白虎竟惊恐的瞪着双目,缓缓后退。他心下大为惊奇,直到那白虎消失在灌木丛后他才堪堪回神,这是什么情况?想起那道突如其来的白光他不禁皱起了眉,似乎就是那道白光击退了白虎,可是,那白光究竟是什么?难道有人暗中相助?他连忙四下寻找,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惊魂未定,他也不敢多做停留,也顾不得心中疑惑,强忍着背上的疼痛,便抓起包袱匆匆离开。也不知走了多久,当他终于走出林子,启明星已远远挂在天边。他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浑身一阵虚脱,险些站不住。只是仍未见到玄真,他不甘心就这样倒下,极力忽略后背的痛楚,硬撑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艰难的走着,当佛光寺的大门出现在视线里,他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
“玄真……”
呢喃出心上人的名字,他顿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只觉。
……
玄清打开寺庙,扛着扫帚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时值盛夏,这才一大早他便觉得浑身汗津津的,无奈的挥舞了几下扫帚,心里不禁抱怨躲懒把打扫工作推给他的玄德,正想着回头找个凉快地方打个盹儿时,瞟到不远处突然眼神一怔,连忙丢下扫帚跑了过去,到了跟前,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趴在地上,生死未卜,当他看清那人长相时,顿时倒抽了口气,不敢置信的怪叫道:“霍施主?!”
他心中惊骇不已,但眼下也不容他多做迟疑,确定人还有呼吸后,他当下弯腰抱起人就往寺里奔去,嘴里也不住的叫喊:“师父!玄真师兄!快来救人啊!”
他一路大呼小叫,等将人抱到佛堂时,全寺的人都被惊动了,所有人都聚到了佛堂,当弄清发生何事之后个个都惊的目瞪口呆,玄真一个箭步冲出人群,看清脸色惨白一身是血的霍玉郎,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上瞬间失去血色。阔别多日,谁能料到再相见竟是这样情景?!
旁人此时只顾得上霍玉郎,自然没人发现他的异常。明浩当机立断的喝退了围在霍玉郎旁边的众人,上前查看了他的伤势,发现伤势并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才会导致昏迷后,便放下心来,念了句“阿弥陀佛”后吩咐人准备疗伤之物,这时玄真也回过神来,一把将霍玉郎打横抱起,在众目睽睽下走了出去,离去前只丢下一句“把东西送到我房间来”。
众人虽然有些诧异,却也没多想,待玄慧和玄光将东西送到他房间后,只见他已将霍玉郎染血的破衣脱了下来,霍玉郎背上的伤口暴漏在空气中,令人不忍侧目。玄真让他们放下东西后便将人赶了出去,他走回床边,眼神复杂无比,其中无法掩饰的心疼令他感到难堪。当日不辞而别,他便没想到两人还能再见,毕竟回到那花花世界,霍玉郎便又是风流无限的纨绔公子,没多久就该会将他忘记,两人原就是萍水相逢,本不该有再多牵扯。然而他这厢正整日为无法忘怀而苦恼,命运竟又安排两人相逢!他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些松动,难道真是冥冥中注定?
小心翼翼的帮霍玉郎清理好伤口,他用手指抹上药膏仔细的在伤处涂匀,待包扎完毕已是数个时辰之后。他直起身舒口气,手脚利索的整理了地下的狼藉,再回到床边,盯着霍玉郎的侧脸久久无言。
这次霍玉郎伤的没那么重,次日便醒了过来,当看到玄真时当下欣喜若狂,竟忘了身上有伤一把扑了过去,却在扑到一半时疼的眼前发黑,玄真惊的心跳漏了好几拍,连忙接住他,耳边顿时响起他呼天抢地的哀嚎声。玄真想气又想笑,心中的怜惜却掩不住,确定人并无大碍后,不由得轻声安慰。
背上火辣辣的疼,但见到玄真眼底的温柔,霍玉郎竟隐隐感激起那只吊睛白虎,若没有这伤,他还真不知怎么拉下脸来跟玄真起腻。靠在玄真的肩头,他蹭了蹭微微发红的脸,清了下嗓子,道:“那日你为何要不辞而别?”
玄真脸上一僵,神色有些不自在,霍玉郎见他不语,心中有些怨怼,抬头直视他的双眼又问了一遍。暗叹了口气,玄真微微敛眸,他如何能说当日见到那番情景,令他觉得两人仿佛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心里涌出莫名其妙的沮丧和忧伤,以至于连声道别都没有就狼狈的匆匆离去?霍玉郎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执意不肯开口,索性也不再逼问,只是身体却悄悄的朝他更贴近了些。玄真此刻心思纷乱,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待感觉到腰上一紧时,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禁心头一颤,惊得立刻弹跳而起,将霍玉郎缠在腰上的手狠狠甩了出去。
“唉哟!”
霍玉郎趴在床沿,一边哀嚎连连一边暗自咬牙,不甘心的抠着床板,玄真刚才被他那一举动弄的措手不及,一惊之下也忘了他有伤在身,这会儿见他眼圈泛红的唉哟个不停,不由心下一软,重新坐回床沿,将他扶起,沉下语气道:“真不知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竟比别人都多灾多难,没一次见到你是完完整整的”
霍玉郎大汗,心道自个儿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怎就不完整了?不过仔细一想,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真霉神附体,但此刻见玄真主动化解尴尬,他也不会在这地方纠结,讪讪的陪着笑,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无比虚弱,道:“这么说来,贤弟可是我的贵人呢,你瞧,每次不都是你出手相救”
玄真为他这声贤弟微微皱了皱眉,其实当初在山谷结拜之后霍玉郎就一直这么叫他,他早就不排斥了,不过他回来后并未说起这事,若是现在被寺中同门听去,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让人知道,虽然已是结拜兄弟,但他私心里却并不认同这层关系,至于原因,仅他自己心知肚明。
霍玉郎见他愣而不语,竟是在发呆,不禁有些惊奇,不过机会难得,趁他没注意又偷偷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上身全挤进他的怀里,忍着背上灼灼的痛感缓缓凑到他颊边,已是心跳如雷,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正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偷吻一记时,玄真骤然一转头,两人同时一愣,四唇相对,中间只相隔一层薄薄的空气。
18.表露情意
空气静谧,时间仿佛就停止在这一刹那,四目相对,犹如辗转轮回,宿世回眸,令人刻骨铭心。待两人惊觉,霍玉郎抢在玄真退开之前收紧手臂一把将人按在床头,对着那双薄唇吻了下去。四唇相贴,一阵无以名状的战栗令他感动的险些掉泪,只是还没来得及深入,玄真已经回过神来,使劲全力挣开了他双臂,惊恐的瞪着他。
霍玉郎还为刚才那浅浅一吻而悸动不已,见状,心下不禁微微一抽,但仍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微微喘息道:“好贤弟,你可明了我的心意?”
玄真脸色瞬间万变,唇上残留的触感分外鲜明,他不自觉伸手抚摸,却仿佛被蜇一般猛的弹开,瞪着霍玉郎的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以及一抹无法言说的复杂。
霍玉郎将话问出之后心中万分忐忑,即使来时已经料想会被拒绝,可是玄真不开口他便存有一丝希望,但眼前这情形令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虽然过惯了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但他内心深处始终留有一片纯净之地,面对玄真,他不会巧言令色,不会玩世不恭,除却纨绔外衣,他只剩一颗赤子之心,有些羞涩,有些胆怯。
“贤弟……”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玄真,只是还未沾到衣角,便见玄真如惊弓之鸟猛的拍开他的手,随即转身风也似的夺门而去。看着玄真仓皇而逃的背影,霍玉郎万分沮丧,心中苦闷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