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彼岸（魅烂江山） 下——奉旨喝茶

“少夸张了！我还是习惯你对我冷言冷语的，这都不像你了。”

“那你还真是个贱人……”

“哼！我原谅你。”我戳了戳他的手臂：“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先前一直躲在这里等你醒来，那人救出我们后就听我的吩咐逃命去了，我也不想多连累他。现在我们需要找个地方暂时住过今晚，你几乎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等明日，我再悄悄去找路将军他们。”

岂止是一天没有吃东西，这段时间，我都没怎么好好进食。

“嗯，你分析得对，朝中绝对忠诚的，现在也只有他们路家了。这里是上京南郊吧？离我们家不远。”

“你们家？”他愣住。

“嗯，先前我爹做丞相时的丞相府，后来虽被降职，那所大宅被封了，再官复原职时也不再住先前的宅邸了，那宅子虽还是我们的，只是几被空置了。我们可以去那里，老爹设了许多机关阵法，我告诉你哦，就是我们家院中的桃花、梅花什么的，每年都不是开在同一个地方呢！旁人可看不出其中门道，你兮羽一定懂的！”

“嗯，那就去你家吧。”

我们稍微乔装了一下，涂抹成了两只乞丐，我背上兮羽，悄悄溜进我住了多年宅院。看着说不出熟悉的一草一木，几欲热泪盈眶。

那边的梅树下，似乎还立着老爹颀长的身影，忧伤的眼，似乎还是瞧着那嫣红如血的梅花。

院中的石登上，似乎还坐着老爹，在那里抿茶听琴。

房中的棋盘边，似乎还坐着执子优雅攻城略地的老爹。

我从窗户钻进自己的房中，放好兮羽，找来些药物纱布，替他裹了下伤口，让他躺在一方榻上休息，我无聊起来，就着小夜明珠的灯光，翻出我的百宝箱，那满满的一箱箱，都是老爹对我的宠爱，我一一情不自禁地捧到兮羽面前，一一细数，每一件宝贝，都有一个故事，那些故事，比那些宝贝本身的价值还要高许多似的被我一件一件记在脑中。

双手捧着那些宝贝，我忽然又陷入寂寥，老爹呵老爹，他能记住其中几件宝贝是在什么时候为着什么而送给我的就好了。

到最后，我终于意识到，我居然连老爹平时喝茶的茶盅上有一个小小缺口却不愿意换掉的原因，都当作什么了不起的回忆似地，对兮羽尽量压低声音，但还是吐沫飞溅地讲得不亦乐乎。

不知道兮羽在心里该要如何嘲笑我。

偷眼看去，还好，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若是秦昊，只怕要取笑我，只怕还要点着我的额头来取笑。

宅中有几个下人看守，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趁他们睡下，躲在主宅中的我和兮羽溜进厨房偷了些东西吃，又狼狈地溜了回来。

我几曾这样偷过东西吃，还是狼吞虎咽的吃相。

蒙尘的镜中，映着我脏兮兮的脸。

我那遥不可及的心思……

爹，我好想你……

为什么我们一家人不能一直好好地呆在一起呢？

我为什么要长大，秦昊为什么要做皇帝，老爹你为什么要爱上不是我们家的人……

为什么要跟那个人走……

我与秦昊，为什么会走到今天？我不人不鬼，他不鬼不人。

从柜子里报出老爹从前长盖的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了起来。幻想那有点开始潮霉的被子上面，还残留着老爹的气息，好许我一个奢侈的安梦。

清晨，我是被人摇醒的。

兮羽立在我的床头，白衣已然脏成灰衣。

“兮羽，你的腿……”

“我自己接好了，也包好了。”

“你你你……也太厉害了……很痛吧？今天还是我背你跑路吧！你放心，你一点也不重。”我爬起来。

“看得出，你老爹从前真的是非常宠你，这所宅院，几乎哪里都有一应俱全的伤药，而且还都是很珍贵的，每个柜子里都有一笔数目不小的银钱，房间里的摆设，无一有棱有角，用的是奢侈的夜明珠照明……”

“这，这，我小时候多病多灾，所以，所以老爹会比较注意一些……不说这些了，你还好吧？等我穿好衣服，咱们就去路将军府上，路小将军与我关系交好，你放心，秦昊很快就会没事的。”

“不了，营救皇上的事，你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决定，真正地放你走了。若是你跟去，只怕你想去见你老爹，就没那么容易了。”他走过来，又冷不防塞入一粒丸药到我口中：“这是先前的解药。”

“为什么？那你怎么对秦昊交待？”

“你心里真的只有你老爹，强留你在皇上身边，他只会越来越痛苦……我会让他，再失去一次记忆。”

“这样好吗？”我抓住他的衣袖，他的衣袖有些抖，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第56章

他转过头来，眼中带上了些恨意，夹杂着一些旁的情绪，整张脸，纠结得可怖：“不然还能怎样？是我无能，我只能保证他活着而已。求不得，上天给人的，总是这样考验，他这坎过不去，我不想他死，只能这样了。”

“他不会死的，没有谁离开了谁，是真正活不下去的。”我道。

“是吗？是我看错了想错了？倒底是谁成天一副没了老爹就活不下去的样子？昨夜我不是痛得一夜睡不着，是被某人的哭声吵得睡不着！所以我心软了，不逼你留在他身边了。怎么现在你来告诉我不去找你老爹也可以吗？”

“不，不是这样的……兮羽你千万别改变主意。”

“那还不快走？”

“我，我这就走。”

“滚吧你！以后，没有事的话，请你不要在他的面前出现。”我转过身，才走两步，兮羽又道。

我一愣，随之道：“不，不会的。”

“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

我急步出了园子，看守旧宅的那些人尚未起床，我幸运地谁也没有惊动，直接施展轻功在半黑的清晨里飞掠。

天渐渐亮了，人也多了起来，我只好下了屋顶，尽量不惹人注意地走在人群中间，往郑国公驿的方向快步走去。

突然被扯住了袖子，低头一看，是老爹从前娶的一堆女人中的一个最年轻的女人的儿子，秦灵。

“灵儿，你怎么在这里？”我拉住他的手问。

虽说跟这些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什么的没多深厚的感情，可是秦灵不太一样，他年纪小，只当我真是他亲哥哥，很听老爹的话，即使去年我回府，他都没见过我，还是“哥哥，哥哥”地叫得毫不含糊。

老爹自从遇到卫凰后，将那些女人都遣散了，当然包括秦昊的娘。

秦灵就跟着他娘一直住在老爹购置的大宅中，他娘竟也未改嫁。

“哥哥，爹让我告诉你，要找他，不能去郑国那什么什么的地方，那里被好多好多很凶的人围了……”

我弯身抱起他，捏捏他的小脸道：“你见过爹了？”

“嗯……昨天晚上他还带我和我娘去吃烟波楼呢……”

“爹现在在哪？”

“在我和娘住的地方呢，哥，我们回去吧！”

“嗯，好。”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秦灵这么小的孩子，也学会了说谎。

如果我不信他，直接飞步到了郑国公驿，见到了一直呆在那里的老爹，就不会有接下来的痛苦了。

我抱着秦灵，丝毫没有怀疑地往他娘住的地方走去，带着欣喜。

门开了。

他娘也在，战战兢兢地，还是那么胆小。

她一见我，一把从我手中抢过秦灵，护在身后，自己则在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大少爷，不关我们娘儿俩的事，我们也是被逼的。”

我还在愣怔中，屏风后走出了一身黑袍的秦昊。

“被逼的？昨天晚上给跟朕说的，你也恨他恨得牙痒痒……你的心上人，你担着败坏妇德的名声，带着秦灵所嫁的心上人，却什么都只听他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爷俩的仆从……”

“皇……皇上恕罪……”

“朕不会怪你。”

“可以……可以放我们安生了吗？”

“你们可以走了，用得上你们时，朕再叫人通知你们。”秦昊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目送着她们进了后面的房室。

我知道我无处可逃了。

早在我回头一望时，外面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人，都是秦昊的铁卫。

他走过来，立在我面前，定定看了我半晌，道：“昨晚又哭过了？”

我偏过头去，不作声。

“呵，想想也是，想必是高兴得流了一夜的泪，以为终于可以摆脱我这只会让你感觉恶心的人，以为终于能够投入心上人的怀抱中……”

我依旧没有作声，他伸指捻住我的下巴，低头在我耳边道：“秦宝，被背叛的感觉怎么样？只差一步却功败垂成的感觉怎样？”

“放开我！”我想拂开他的手，却拂不动。

“要难受，现在还早着呢！我为你排了好几场戏，希望你喜欢看。正过年呢，开心点。”他的手不由分说揽在我的腰间，铁一般地紧箍住，让我动弹不得。

“走吧，回家去。”他轻松道。

我被他塞进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直向宫里的方向驶去，离郑国公驿越来越远了。

他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从他禁锢我手腕的双手上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愤怒，他全身，石头一般的僵硬。

回到皇城，我发现皇城之中，竟平地起了一座高楼。

秦昊瞅见我的目光，得意道：“那是金壁，为你而建的。”

“呵呵，终究，还是把我当成了那样的人么？”

“随便你怎么想，我已经不会在乎你怎么看我和我做的一切了。”

他将我带进天牢。

我看见了花颖君，只几个时辰不见，他已经脱了人形。

全身被鞭打得没一处完整的皮肤。

别过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道：“何必如此。”

他从背后扶住我，柔声道：“别害怕，我不会像这样打你的，我舍不得。”

我挣了挣，没挣开他，他转头对狱卒道：“上最后一道刑。”

只见几个狱卒走上前来，纷纷拉扯着花颖君的全身的衣裤，他不一会儿便赤裸裸地了。

“你疯啦？！”我紧盯着他，不敢相信他竟作出这种惩罚。

“他怎么对你的，我便怎么对他。不过你放心，就算你被……了，我对你的心还是一样的，你总是这世间最美好的。”

我全力推开了他道：“我没被他的人怎样，是兮羽施了幻术，救了我们。”

“一样的，秦宝，他想那样侮辱你，就是罪人了。想一下，就有罪，何况他都做了……”

“那也只是我跟他的恩怨，你又何必管我们……”

“还有他那龌龊的心思！”

“什么？！你……知道了？”

“他有什么资格妄想我？！”

“喜欢又有什么错？”

他豁然转过身，对我道：“是，喜欢又有什么错？那为什么你觉得我恶心？”

“我……我……”我不能说是因为他说喜欢我，又和兮羽暧昧不清这件事，让我觉得恶心，否则他要像兮羽一样以为我吃醋了。

“这些还都是其次，他居然想自己做皇帝，想取代我，然后把我给禁锢起来！”他说得怒气冲冲：“他凭什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这样做，你那么讨厌，那你这样对我呢？

“他想对你做的事，和你已经对我做的，有什么分别吗？”我冷笑道。

“有！”

“哦？”

“就冲着我和他的血缘关系，他就不该有这么龌龊的心思！”

“你只是在找借口！强暴别人，然后让我看他们痛苦，想让我因此心生退缩与愧疚吗？下一个是不是这样对待兮羽？你还想对待谁？你错了，我秦宝不是什么天生有怜悯心肠的人，这样做，只会让你自己显得更丑陋，更恶心！”

“我说过，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想我了，反正我和你之间的开始，也不是那么美好。好好欣赏吧，这才是第一场戏呢！”

“够了！你倒底想怎样？！”我推了他一下，他紧抓住我的双手，道：“不想看也可以，你乖乖和我进金壁。”

“进就进。”

“一辈子，不准出来，而且，你想出来，也是不可能。”

“让我再见我爹一面。”

“可以。”

这么爽快不会有诈？见我疑惑地看向他，他淡然一笑道：“既然前两场戏你不想看，我直接带你去第三场。”

我没想到他是带我来听老爹他们的墙根。

秦昊这人，真是不害臊到了极点。

“怎么样？听心爱的人和别人欢好的声音，是不是嫉恨得想见人就杀？反正我是这样的，秦宝，你不能跟他在一起，否则，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不能控制我自己了，那该怎么办？”他点了我穴，我不能说话不能动，他用手抹着我脸上的水渍，一掠就离开了老爹他们的住处。

金壁，修建绝妙，只要进去了，看似哪里都是出路，却哪里都是死路。难怪，秦昊要说这是我的坟墓。

其间奢华，仿若仙境。

他将我按坐在一派奢靡的床榻上道：“秦宝，你是我的了。这里，没有我的血，是出不去的。”

我没有说话，他凑过来亲我，我不闪不躲，只装死人。脸埋在柔软的皮毛里，却像被针扎似的痛着，一直痛到心尖上去了。

爹……

我趴在床榻上，他压在我的后背上，扯下我肩头的衣物，不住地啃咬。进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弄痛我，我却像个孩子一样哭出声来。

他一口咬住我的肩头，含了许久，才放开来，在我耳边低笑道：“秦宝，不够的，你现在的心，没有比我更痛，你没有比我更难过，从来都没有。我有多难过，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还能哭出来，还能流泪，那么，恭喜你了，你不是这世上最伤心的人。”

第57章：番外 春雪

我立在落阳殿前的玉阶上，遥望着金壁。

它并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建筑，相反，是浓重的墨色，我说过了，那是秦宝的坟墓。

我等着他自愿被我关进去，然后我们一起在里面，长长久久，不需要谁来批准，不需要谁的同意，更不被任何人打搅。

我想，那样他才会乖乖地陪着我。

一如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当我还是小孩子，不，当他也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和几个玩伴捉迷藏，他有些路痴，秦府的院子不大，但也不小，他不知怎的，摸到了我念书的书斋来。

那时我已有八岁了，自小，我就知道自己将与众不同，我必须接受比东宫太子还要严苛的训练。没有玩的时间，义父待我很是严厉，他甚至，不高兴我叫他爹，甚至连义父都不准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