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乱七八糟的。”萧南歌皱眉。
“我们不是夫夫么。”花沫忘眨巴眼,笑得阳光灿烂。
萧南歌看着花沫忘的笑,张口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眯起了眼睛,唇边也不禁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帐内,萧南歌正准备和花沫忘看一看这次行军的战略,夜一却突然急冲冲地从帐外走了进来。
“夜一?”萧南歌皱眉问道,“怎么了?”
“王爷……”夜一连忙拱手禀报,“现在粮仓里的所有储备粮食,已经只能支撑全军将士食用不到七天了。”
“什么?”萧南歌拧着眉,拍案而起,“不是前段时间就已经写了奏折上京,请求皇上派人运送粮饷了么?怎么,人还没到?”
“王爷,这是今早接到的皇上传来的密函。”夜一将手中的信呈上去。
萧南歌接过信,粗略看了一遍,脸上怒气渐起,“胡闹!”
“怎么了?”花沫忘问,随即却是明白过来了,“皇上不肯给粮?”
萧南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上面可是白字黑字写着国库空虚,让我们自己解决军饷问题……沫忘,我们两年前担心的事情,怕是终于发生了。”
花沫忘闻言,立刻反应过来,两年前离开帝京之前,他们讨论过关于幼帝成长的问题。
最终,还是到了猜忌忌惮萧南歌的地步。只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做事不顾忌后果。哪怕真的防备萧南歌,怎么能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断了军饷?真是被人挑唆得昏了头么?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花沫忘问。
“如今之计……”萧南歌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只能由我先上京向皇帝开口去讨要这份粮草了。”
“那这边境……”花沫忘皱眉。
“所以这次你就留在这里,”萧南歌拍了拍花沫忘的肩膀,“我一个人上京。”
“也好。”花沫忘想了想,确实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只能同意,“记得早些回来。”
“我知道。”萧南歌点头,“将士们的粮食缺不得。”
花沫忘听着萧南歌的话,狠狠地拧着眉,“谁说他们了?我是在说我自己。你不在的话,我会想你。”
萧南歌一愣,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面色没怎么变,耳尖子微微红了些。
“哦,对了,你还记得这个吧,”花沫忘从怀里掏出一块墨绿中夹杂着一丝绯色的翡翠。
“嗯。”萧南歌摸了摸自己挂在胸口的那枚配套的玉石,应了一声。
“当年你没给我带上,这些年一直忙着也忘了,”花沫忘笑眯眯拎着翡翠上的红绳,叮嘱道,“快些回来,等仗打赢了,我等你给我亲自挂上。”
“……好。”萧南歌握住花沫忘的手,郑重地许下承诺。
为了赶紧拿到粮食,萧南歌骑在马上,没日没夜地赶路,这才终于在两天后赶到了帝京。
来不及洗漱,一进帝京,萧南歌就连忙进了宫里。
“皇叔,你不是该在边境么?怎么回了帝京?”萧云穿着一袭明黄色的袍子,有些怨毒地看着萧南歌,冷声问道。
萧南歌看着连眼里的忌惮与不满都不懂得掩饰的小皇帝,默默叹了一口气,“禀皇上,边境粮食告急,臣特地前来向皇上讨要军粮。”
小皇帝皱眉,道,“皇叔,朕已经说过了……国库空虚……”
“国库空虚?”时间紧急,萧南歌也没有心情再与萧云周旋,脸色一沈,带了些肃杀之气地问,“那好,皇上,臣且问你,这几年轩钦一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这些税款到底去了哪里?”
“这……”小皇帝眸光闪了闪。
“除了必要的庆典,轩钦也无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不知道皇上你究竟从哪里得出的个‘国库空虚’来了?”
“朕……”小皇帝脸上明显地闪过惊慌,但随即,还是强作镇定地道,“放肆!皇叔,你凭什么来责问朕?”
萧南歌冷笑一声,彻底撕开脸皮,“就凭我是轩钦的摄政王,就凭你的皇位是我给你的!”
“你……你……”小皇帝惊愕地看着萧南歌,努力想要摆出帝王的架势,但无奈刚从战场出来的萧南歌身上血腥的杀伐味道太浓重,让小皇帝未语已先怯三分。
“皇上,边疆将士最忌讳被断粮。”萧南歌见小皇帝被震慑住了,便淡淡地开口道,“臣希望,为了能守住边疆,臣明日能见到准备好的军粮。”
“放……放肆!”
“皇上,臣,先行告退!”萧南歌不再多看小皇帝一眼,拱手一拜,转身退了出去。
第八章:相忘成殇(一)
“花副帅,王爷已经传信回来了,”夜一走进花沫忘的营帐,道,“如若不出意外,明日王爷就能带着粮草顺利返航。”
花沫忘点了点头,“军中粮草最多也只能支持四日了,希望不要再生什么变故才是。好了,夜也深了,明日还要抵抗敌军,夜一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夜一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花沫忘独自一人呆在营帐里,细细地看了一遍萧南歌的传信。虽然只有寥寥几字,花沫忘还是不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个笨蛋……”花沫忘把自己的脸皱成包子状,“也不知道在信里问问我好不好……至少,要说一句想我吧?”
正抱怨着,花沫忘突然觉得头蓦然疼了起来。那种疼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一下一下在脑子里面敲似的,让人疼的恨不得撞墙。
花沫忘双手紧紧抓住了木桌,因为用力,十根手指几乎全部深深地嵌进了木桌里面。
冷汗从额头大滴大滴地滑落下来,牙齿控住不住地几乎将下唇咬了个稀烂。
花沫忘一句呻吟都发不出,只能闭紧了眼苦苦地挨着,约莫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那剧痛才缓缓退了去。
脱力地睁开眼,用衣袖拭了拭头上的冷汗,一双向来明媚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苦笑。
这痛楚,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关于此,他从未对萧南歌说过。虽然当年被蛟龙重伤之后,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但自那之后,便时不时会头疼。
一开始只是很轻微的痛楚,时间也不长。他虽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也没有说明。毕竟萧南歌对当年的事一直在意着,若知道此事,除了对自己更加愧疚外,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只不过,这两年,头疼的感觉倒是越发剧烈了,时间也逐渐加长着。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花沫忘微微皱起了眉,每次头疼后不久,他的脑子里总会回想起一些陌生却又熟悉的片段。
在那些片段里,他……
“谁?!”
一道黑影从帐外闪过,花沫忘出声呵斥,随即连忙飞身追了出去。
那黑衣人的身法极好,轻功在江湖上算来,也算是了得。若是以前,在鼎盛时期,花沫忘也许能轻易地追上,但现在只剩下四成功力,却是只能勉强跟上了。
花沫忘咬牙,正准备提一提速度,却发现面前的黑衣人突然在不远处的一片密林外停了下来。看那静止住的背影,花沫忘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轻巧地落地,停在离那黑衣人约莫三丈开外的地方,花沫忘这才有机会打量了一下周围——糟了,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走出了轩钦大军的营地范围。
花沫忘暗自提气防备,正准备退后,却突然听见密林之内,传出来了一阵轻笑。
背对着花沫忘的黑衣人显然也是看见了里面的人,连忙半侧过身,微弯下腰让出出路来。
月上中天,密林里走出的身影被月华轻轻笼罩起来,竟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尊贵之气。
“怎么,这么副惊讶的样子……你还没记起我么?”那人轻轻笑着。
头疼欲裂。
这个人就像是一把钥匙,花沫忘的脑子里突然划过成千上万的零碎片段来。这些片段交杂相错在了一起,脑海里无数不同的声音混合叠加起来,渐渐汇成一幅幅完整的画面。
花沫忘睁开了眼,一张脸因为混乱与疼痛而变得煞白。
“是……你!”
萧南歌在自己的摄政王府里这一夜过的也不平静。思量着战场中不明的局势,思量着朝堂上混乱的关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过……低头瞥了一眼胸前用红线穿着的墨绿翡翠,淡漠的唇角却微微掀开了一丝笑意。
脑中闪过那张扬的红袍和明媚的桃花眸。
那个人呵……
于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早,萧南歌就赶去了金銮殿。但意外地,刚进金銮殿萧南歌就听到了罢朝一日的消息。
“德公公,这是怎么回事?”萧南歌皱着眉看着小德子,“昨儿个还好好地,怎么今日就病了?”
小德子低着头道,“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夜里生的病,御医已经看过了。”
“哦?”萧南歌眼里闪过一丝怒色,冷笑一声,道,“那还劳烦德公公领本王去皇上那儿看看罢。皇上病重,也不是一件小事。”
“这……”小德子犹豫了一下,看着萧南歌坚持的模样,最终只能诺诺称是。
小德子带着萧南歌走到金龙殿,刚准备退下,却被萧南歌一把抓住了衣襟。
“德公公这么急着离开做什么?”萧南歌淡淡问。
“奴才……奴才是想给王爷沏杯茶。”小德子支支吾吾地道。
“呵,不必了。”萧南歌冷声道,“我们进去吧。”
“是,是……”
金龙殿里,奇怪的没有宫女随侍,萧南歌抬头看了一圈,发现屏障后印着一道人影,看身形,约莫就是萧云的体型。
萧南歌怒火更炽,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德子,“皇上不是好好地坐在那儿坐着么,怎么是病了呢?”
“奴才不知道,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德子连忙跪了下去。
萧南歌踢了小德子一脚,带着些火气走进了内室,“皇上,臣有事参见。”
对面没有人应声。
“皇上,臣有事启奏!”萧南歌再次出声,却依旧没有得到萧云的回应。
皱紧眉头,大步流星地走到屏风后,一把扯住萧云的衣服,却不料萧云的身子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呀!救驾,救驾!摄政王谋反弑君了啊!”屋外,小德子尖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萧南歌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花宰相带着一大群禁卫军涌进了金龙殿。
“摄政王,枉老夫还以为你是忠心为国,没想到,你竟做出‘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来!”花宰相对着萧南歌怒声呵斥,“来呀,把摄政王拿下,收押天牢!”
“你们谁敢!”萧南歌冷眼扫过周围的禁卫军,那些人便一时不敢动了,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萧南歌才有机会看一看现下的情况。
怀里的小皇帝已经断气了,腹部插着一把宝剑……正是自己当初曾不小心遗失的那一把。
身上的官服因为萧云朝自己倒过来而沾满了鲜血,看起来有一丝狼狈。
真是个错漏百出的陷阱。萧南歌冷笑,不过,众口铄金,现在拿来对付他,却也算是个再好也不过了。
“花宰相,好计谋,”萧南歌看着花宰相,道,“你竟然才是埋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花宰相脸色不变,“摄政王,老夫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南歌知道现在周围的都是花宰相的人,怎么说也只是无用的狡辩,便也不再多言,“不劳众位,本王自己走!”
言罢,一摆衣袖,挺直了背脊,朝着天牢的方向走去。
在天牢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萧南歌眉头自方才开始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今天这所有的一切,明显就是一场已经安排好的闹剧。只是没想到,已经在轩钦做了三十年官的花宰相,居然是敌国的暗棋?就连十五就跟在萧星寒身边的小德子,也是细作?
这样想来,那次春猎场上,爪子被涂了剧毒的黑熊,也就有了解释。
不过,连自己女儿,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么?
萧南歌觉得心里漫上一丝悲凉。
突然想起当年父皇对花家的评价,现下想起来,倒是对极了。
不可重用,不可不用,不可妄信,不可不信。花家的人啊……凉薄才是本性。
那——花沫忘知道他父亲的事么?想及此,萧南歌突然收缩了一下瞳孔,不,不会的……花沫忘他早于花家断了关系,再者说来,他怎么待自己,自己还不明白么?
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萧南歌轻轻地呢喃,“怎么能怀疑他呢……混蛋……被他知道了他该多伤心……”
又是重重地一巴掌,“他会生气的……萧南歌,这世上怀疑谁,都不准怀疑他……绝对不准……萧南歌,你这个白痴……”
不知在天牢里呆了几日,萧南歌却还是被放出来了。
失去了粮草和萧南歌的边境,完全失了分寸。每战必输,不过几天,就已经连续丢了三座城池,边境的老百姓早已不满。
再者说来,支持萧南歌的,本就全是武将。国难当头,当然是一致对外,至于这“弑君”,一时也顾不得了。
出了天牢,萧南歌也暂时不再去想旁的,只是带了粮草,一心朝着边境的阵营里奔去。
“什么?!”萧南歌刚下马,就听到夜一的话,登时眼前一黑,暴躁地提起夜一的衣襟,萧南歌一字一顿地问,“你说,沫忘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夜一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尽量用平稳的口气回道,“回禀王爷,您去帝京的第二天夜里,属下曾听见花副帅的营帐中有响动。但等到属下前去查看时,却发现花副帅已经不在帐中了。”
“属下以为花副帅是发现了敌军的行踪……但属下等了这么多天,却依旧没有花副帅的消息。”
“花沫忘有没有带走什么?”萧南歌问。
“没有。”夜一摇了摇头,“就连花副帅平时定会待在身上的那些疗伤膏药也未曾带走,所以,属下以为,花副帅有可能是被……”
“住嘴!”萧南歌低吼一声,将夜一甩了出去。
“王爷……”
“去,立刻整军出发!”萧南歌眼底慢慢溢出一种略带疯狂的红色,“敢动花沫忘者,死!”
“……属下听令。”夜一隐隐约约感觉到萧南歌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太正常,但对于主子的命令,却也只得听命。
这一场仗,又足足打了半年。
而且,前所未有的辛苦。比之之前,这半年苍凌的攻势越发迅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