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板无奈,对方抱得很紧,像是在抓住救命的草根一般,他只得维持这姿势,轻道:「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希望你涉足这件事。」
「可是……」
「青儿,听话。」言老板淡淡道。
忽然听到这久未用过的名子,让绿君愣了一愣,半晌,像是妥协似的松开臂膀,颓然坐在软榻上,「……是。」
安份了几天,在言老板软硬耐磨了好久后,终于得到二儿子的外出许可,他乐不可支,抱着外出一可掷千金的想法,当下就冲出追月楼,享受久未沐浴的自然风。
走在燕京最繁华的千云街上,言老板搔搔头,颇是不解的看着无端出现的两个人。
「嗯、影儿,今天追月楼不是要营业吗,你怎么会跑出来啊?」言老板问。
言弄影斜了他一眼,耸耸肩,「你以为我想,是二哥规定三个人中一定要有一个陪在你身边,他们今天又都有事,所以只好由我来罗。」
「是这样啊。」说得好像多不情愿似的,言老板只能乖乖点头。
听过一人解释后,他又转过头,问向悠哉悠哉,一脸没事人样子的绿君,「那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后者挑挑眉,嘴一撇,像是他问了什么蠢问题,理所当然的道:「怕你闷,就跟出来陪你啊。」
「那真是谢谢你喔。」言老板讪讪的回应,心里想这家伙明明就是知道我要去吃主厨特餐,跟过来还不就是想分一杯羹嘛。
叹口气,才刚解除足禁就碰上这两人虽令人沮丧,言老板于是决定等下要多叫盘糖醋鱼片安慰自己。
春满楼正如其名,江南的水榭楼台,精工雕琢的百花纹饰,小二长挂脸上,且绝对不会抽筋的职业灿笑,在门口的两边圆柱上个挂了副表联:「无处不逢春」、「春色满天下」,言老板一直很怀疑这对联的真意,其实只是店老板想把妹放好看的。
三人才走到门口,马上有店小二出来招呼,用的是千便一律的台词,「欢迎光临,客官,总共是三位吗?」
言老板笑笑,心里想你是有哪只眼睛看到第四个人了。
燕京里有哪个人没听过追月楼的大名(恶名?),在和眼芒小二比谁的笑容比较灿烂后,店长就赶忙从柜台后头出来,把言老板等人送上二楼的雅间。
待小二上过水,又确认窗户通风后,店长才慢吞吞得拿出菜单,在言老板都不知道腹俳几千遍后,才慢吞吞的开始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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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老板您很久没来了,最近是不是都在忙些什么啊。」店老板笑问。
废话,全燕京城的人有谁不知道他被自己的女儿禁足,「嗯、是有一点。」言老板也回以虚伪的一笑。
「累坏了可不好,请千万要保重身体。」店老板还在笑。
「当然,多谢吴老板关心。」言老板也陪着他笑。
「那么,还是老样子?」店老板扬着菜单,基本上那跟装饰品无异。
言老板点点头,半晌,又加了句,「还有一盘花雕鸡。」
在言弄影与绿君把一壶茶都喝光了的情况下,言老板终于结束每次必行的「同行间的虚假笑容谈话」,店老板也心满意足的离开。
「这次好像久了点。」言弄影道。
言老板撇撇嘴,用手掌揉着自己因为微笑过度,而有些僵硬的两腮,漫不经心道:「嗯,太久没聊了,老吴兴致很高。」
抿了口凉掉的茶水,或许是看到三女儿有些不以为然的脸色,言老板突然转过头对着言弄影,握紧拳头,神色严肃的道:「这是我们燕京的传统,影儿,等你也开始进行攸关业界的资深谈话后,也就代表你能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老板,傲视业界的翘楚。」
「这代表能赚更多的钱吗?」
「当然!」
「女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言弄影正色道。
就在言老板沾沾自喜的为自己教导成功,真是个模范父亲的时候,就听绿君在旁边凉凉道:「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那些人是因为这时候能毫无顾忌的盯着你的脸看,又不会被二少爷打,才会这么喜欢陪你玩的。」
言老板气极。
菜陆续送来,言老板两眼发绿的看着满桌绝不只三人份丰富菜肴,几天来的郁闷敢顿时一扫而空,不过因为言老板不慎雅观得吃像诸位都看到不想再看了,在此便不赘述,话说当言老板刚解决完一盘醉鸡,准备向小白笋进攻的时候,听到外边有熟悉的交谈声,一旁的言弄影显然也听到了,不知存着什么心,她款款起身,往外轻推开门。
「哎、这不是追月楼的三小姐吗?」外头果然传来难子惊讶的声音。
「真巧啊,原来封公子也来春满楼,旁边的是秦姑娘吧……」再来是言弄影清亮的嗓音,真是说有多虚伪就有多虚伪。
所以,导致了现在的情况,封隼和秦雪兰再推辞不过言弄影的盛情下,一起坐到他们的包间,让小二多上了两副碗筷后,变成了五人餐会。
言老板此时已经停下了筷子,倒不是因为多了两个外来客,需要注重形象(绿君:对,你没有那种东西),突然间胃口尽失,言老板哀怨的,盯着有些莫名其妙的秦雪兰。
风水轮流转,这次变成秦雪兰被言老板那不稍加掩饰的悲怨眼神给弄得浑身不自在,她不安的动了动,微侧过头,感觉那视线还是胶着在自己脸上,她又往旁挪了挪,不舒服的感觉还在,而且似乎更强烈了点,如此重复几次,女子终于达到临界点,忍着嘴角抽蓄的欲望回过头,却撞上那双如秋水朦胧的美丽眸子。
前提是那双眼睛的主人不是鼓着脸颊,如怨似嗔的好像被抛弃了的弃妇像,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跑到她身后的啊,秦雪兰汗颜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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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言老板有何事吗?」秦雪兰僵笑着问,同时脖子往后缩了缩,离开那近看会晃眼的脸庞。
闻言,言老板眨眨眼,像是想挤出几滴眼泪,不过并不成功,半晌,他方轻声道:「秦姑娘,你为何要抛弃我(的儿子)?」
一句话,炸了桌边的包括秦雪兰在内的四个人。
「我、我没……抛弃什么啊。」秦雪兰显然是惊吓过度,连讲话都不清楚了。
「你真得不重新考虑我(的儿子),再给我(的儿子)一个机会吧。」
「我不能没有你(帮我生个孙子)啊。」言老板泣诉,像是没有注意到旁人石化的脸色般,他声声悲切道:「我(的儿子)是做错了什么,让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
言老板神色哀戚,真情意切的彷佛真被情人背叛一般,秦雪兰却是涨红脸,双眼透着惊慌无措,尽管闯荡江湖多年,毕竟也只是个不及弱冠的女孩,哪里承受的了言老板的攻势,当下也只能你、你、我……结巴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相对于秦雪兰两人的惊愕,功力高深的言弄影和绿君倒是恢复得很快,其实只要把思想转个弯,以非常人的角度思考,便可以清楚知道言老板所意为何。
不过这种事不是跟他相处超过十年以上是办不到的,言弄影用悲悯的眼神看着被吓坏了的两人,其时乍一听到时她也有点震惊,还以为二哥注定要失恋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得提醒一下大哥,早点搬出去以免某人恋情不遂早晚要发疯的。
就在秦雪兰也被搞得要发疯时,门边传来了敲门声,成功解救了秦雪兰的窘境。
绿君打开门后,出现的是凤无痕那过于灿烂的笑脸,「哎呀,真的是你们啊,我就在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
「是凤公子啊。」言老板见到来人也露出不分轩轾的甜笑,其变脸之快,彷佛方才那含泪控诉的行为从没发生过。
今天似乎特别容易遇到熟人,很容易自来熟的凤公子迳自走入,身后却站着一个怎么看怎么可疑的人。
那人一袭质地上好的黑衣黑衫,包裹出他修长的身形,只不过头部却被一顶垂着黑纱的帽子遮住,看不出其面容。
绿君皱了皱眉,盯着后者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凤无痕见状笑笑,马上开口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风横,也是来燕京城观光旅游的。」
「原来如此,风公子的嗜好……真是特别啊。」言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摆摆手,示意绿君回到自己身边来。
既然都打过招呼了,雅间的大小容下七人又有些勉强,言老板索性让小二把菜肴和碗筷都移到外间去,又再追加了一些菜,他则特地坐在秦雪兰旁边,以便随时再次进行他讨媳妇的大业。
中午的春满楼人满为患,二楼的桌椅几乎都坐满了,言老板也不知道自己难得出来吃饭可以遇到这么多人,是算幸运还是不幸,人多是很热闹啦,但这些人明明就住在追月楼,为什么还要大老远跑到春满楼吃饭,让老吴赚这一顿的饭钱呢。
啧,到时候老家伙肯定又要来炫耀了!
彼此其实也不是特别熟识,所以话题进行到了一个段落便沉默下来,在略显尴尬气氛下继续用餐,言老板对这点倒不是特别在意,他的目的本就只是这顿主厨特餐,更何况,吃饭时间还要兼顾说话,可是会消化不良呢。
喝完一碗人参鸡骨汤,言老板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无意间却发现一旁秦雪兰奇怪的脸色。
「怎么了?」言老板低声问道,用得是只有两个人听得清楚的音量。
秦雪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犹疑该不该说,半晌,但见女子又转过头去,双眼看着得是那行为穿着皆诡异的风横,极轻的声音从秦雪兰嘴里传来:
「那个人……我刚刚看到了,他手里拿着……无罪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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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老板一愣,嘴边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你确定吗,秦姑娘?」
对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当然是保持在不惊动旁人的角度,「我很确定,我看过……不,确切的说,是听我娘亲描述过,通体觑黑的剑鞘,雕饰着飞舞的火焰,剑身是用一种红色的特殊矿石打造,现在虽然看不到无法确认,但是我很肯定,那种奇特的纹饰没有铁匠敢仿造,有最强称号的前武陵盟主,凤无心的配剑。」
听到那名子的瞬间,言老板手上的动作一顿,筷子硬生生停在一道香酥鸭舌上面,惹来言弄影怪异的一眼。
「你说的那个……凤无心,是指那个被封为护国大将军的凤无心吗?听说他不是在十多年前的战乱中就丧生了吗?」言老板呐呐问道。
却见女子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眼底闪着复杂的光芒,「冰焰无言,玄剑无情,岂若无心,我从来不相信那个让母亲眷恋了十几年的人,会轻易的死掉。」
闻言,言老板静静注视着她半晌,轻吁口气,闭上眼,脑中逐渐出现某人的脸孔,倨傲的姿态,执着的眼神,那个时候的他不懂,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没有一个人允许活在过去,经过岁月的洗链,他想,自己是不是也有点向前进了呢。
杯盘交错的静默里,无人注意到言老板的异常,他晃了晃空了的茶杯,立刻有人替他斟上了香茗,言老板一怔,半晌才意会到是一直无声吃饭的言弄影。
望着三女儿优美的侧脸,言老板笑了笑,心头盘据的郁结之感刹那间就消了大半。
心情一好,胃口也跟着上来,言老板重拾起箕箸准备二次扫食,突然间一股冰凉的气息涌上背瘠,他猛地打了个机灵,在脑带反应过来前身体以率先有了动作,他推开言弄影,腿往桌脚一蹬,连人带椅往后滑了几尺。
桌边,插入了一只闪着寒光的匕首,红色的翎羽还在微微摆荡着。
事出突然,封隼等人只来得及扣住自己的武器,眼睁睁的看着一连串的惊险发生,异变也惊动人群,周为开始出现骚动声,不知道事谁起的头,人们开始争先恐后的往楼梯跑去,迭沓的脚步声中,隐隐能听见一些极轻微的声响,然而对方隐藏的太好,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人群里。
无暇顾及其他,言老板半跪在地,虽然及时推开了女儿,但那匕首还试擦过了言弄影的衣袖,留下了一道深红的口子,刀刃上似涂有剧毒,言弄影捂着伤处,苍白着脸像是忍受着什么剧痛一般。
「影……影儿……」言老板颤抖着声音叫唤,看着那染上腥红的五指青葱,寒芒从眼底一扫而过。
「绿君!」言老板喊道,感觉到有脚步声来道自己身边,他扶起言弄影,对那人交待道:「把影儿带回追月楼让水华仙子医治。」
绿君还想说什么,但是在见到对方眼神的一瞬间,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爹、我没事的……」言弄影在绿君怀中吃力的说道,却被言老板截去话头。
「记住,一定要毫发无伤。」言老板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楼梯口被汹涌的人潮堵塞住,绿君遂搀着言弄影,在众人微讶的目光下从窗口翻跃而下。
言老板缓缓转身,拔起镶嵌在桌面的匕首,指尖顺着锋利的刀面滑下,他像是着迷般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刀身,匕首的冷光在脸上投射出一道森寒的光影。
像是感受到气氛的改变,挤在楼梯口的人群不自觉得停下动作,惊叫声也缓了下来,在落针可闻的静默里,只有金风掠过窗棂的轻响。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性子较急进的秦雪兰首先按耐不住,她往前一步,却见言老板摆摆手,示意她待在原地,自己却持着匕首,悠悠向角落的一处房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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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隼等人皆被这个举动吓得不轻,持剑想拦阻他,岂料有人却快他们一步,从梁柱下迅速跃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在众人愣神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言老板扑去。
「咚」一声,是匕首落在地上的闷响。
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从刺客出现扑向言老板,到后者手一歪,却没有拿起手边的武器相挡,而是结结实实的以胸膛接下对方充满劲力的一掌。
「言老板!」众人不约而同的惊唤。
低着头,言老板抚着胸口,蹒跚的后退几步,离他最近的秦雪兰忙上前扶住他,封隼与凤无痕则和随后出现的其他刺客缠斗起来,「有没有事?你是笨蛋吗,哪有人自己跑去送死的!」
女子气急的咒骂,眼里犹有方才的惊魂未定,甚至泛着一点泪光,言老板虚弱的笑笑,扯开嘴角想说些安慰的话,唇方启一点缝隙,言老板突然呛咳一下,鲜血便不受控制的涌出。
「你……」女子焦急,突然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秦雪兰撇头一看,竟是那比起刺客更加诡异的风横。
「让我来看看。」低沉的声音自黑纱下传来,出乎意料的悦耳好听。
秦雪兰一怔,不自觉的就让他接过手,风横像对待什么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拥着言老板,一只手按着他的脉门,垂着黑纱的面容让人看不清男子此刻的表情。
片刻后,言老板似缓过劲来,淡淡的抽回自己的手,道:「我没事,让风公子担心了。」
风横定定的看着他半晌,确定言老板是真的无碍后,才缓缓点头,放开他迳自站起。
彼时,封隼两人还在与从各处冒出来的五名刺客打得昏天暗地,秦雪兰不久也加入战局,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间难分胜负,言老板扶着桌子,看了也一副置身事外的风横一眼,挑眉道:「你不打吗?」
对方转过头,言老板无法确认男人是否也看着他,就听那熟悉的彷佛从久远的时空的声音再度传来,「还没这个必要。」
「那孩子是你带来的。」言老板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嗯……不完全是,是他自己溜出来偷偷混在我队伍里的。」风横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就算对方没有指名道姓,也明白他指的是谁。
这厢还打得火热,他们却没事人般闲话家常起来,若不是堵在楼梯口怔愣的群众都给春满楼伙计给撤走,怕都是要不认得言老板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刺客那方在三人的合击下渐显颓势,慢慢败下阵来,凤无痕得了这空档,回头佯怒喊道:「喂,不要在别人打得辛苦的时候,还在那边给我悠闲聊天。」而且还背地里说他坏话,这句话凤无痕只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