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言老板拱了拱手,笑得一脸牲畜无害:「能者多劳,凤公子辛苦了。」
一边风横也接着道:「年轻人就该多动动,免得还没到我这年纪就生锈动不了了。」
两人有默契的一搭一唱,凤无痕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姓凤的,你还有心情聊天啊。」少了凤无痕的支持,两人又渐渐招架不住,秦雪兰不禁恼怒喊道。
见状,凤无痕忙应了一声,重新回到打斗圈,却渐感力不从心,这时三人终于查觉到了异样,从丹田处一股灼烧的感觉缓缓蔓延到全身,内力开始不受控制的在体内四处冲撞,这种脉息紊乱的感觉与上次比武招亲时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就像是要加深他们的绝望感似的,自窗边陆续又窜进了几名红衣劲装的刺客,与上次残云来的那批人马一般的穿着,言老板觑了他们一眼,又望了望渐无招架之力的三人,叹了口气。
犹豫的片刻里,眼脚猛然掠过一片黑影,凛凛刀光飞来,言老板本能的往后折身躲过,「锵」一声,是风横举剑与对方相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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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老板眨眨眼,顺着桌沿侧身翻过,试着远离战局,不过红衣刺客却不打算放过他,踏着鬼魅似的步伐,很快的又来到他身前。
心里打了一个突,言老板后脚勾起矮凳,向着红衣刺客扔去,对方没料到他来这招,被突如其来的重物缓了冲势,言老板则趁机闪得远远的。
因为封隼三人显现颓势后,打斗的中心逐渐落到风横身上,满目的腥红中,只见黑纱飞舞,衣袍翻摆,身姿优雅的穿梭在敌阵间,无罪渐晶红的刀身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着灼眼的光芒。
不过形势并没有好转,风横再从容不过,只身一人也挡不住全部刺客的突击,言老板沉吟半晌,看着几个欲往自己这边袭击的红衣人,耸耸肩,突然喊道:
「这么多年不见,无罪剑使得这么差也不怕让那些后生晚辈笑话。」
风横闻声往言老板站处看了一眼,竟笑道:「你也知道得,论武艺我一向比不上你。」
这……这是什么状况,封隼与秦雪兰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旁边凤无痕露出兴奋的笑容,但见言老板一反平时温吞的姿态,以常人难以视得的速度冲向离他最近的刺客,一个折花手翻转了剑势,反掌袭上了红衣人的胸膛,轻易夺过了敌方的配剑。
「让我教教你无罪剑的使用法吧。」说着,言老板采上矮凳,借力跃上半空,把手中剑丢给风横。
风横一个旋身用左手接住对方掷来的剑,右手将无罪剑扔向对方。
「烦请赐教。」风横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左手的剑刃反转了一个角度,挡下敌人来自后方的袭击。
言老板稳稳接下无罪剑,将内劲灌入剑身,横剑一扫,通红的剑刃顿时光芒大炽,剑刃隐隐浮现火凤的雕绘,剑气扫过之处,像是碰上一堵坚固无比的城墙,刺客无一不被撞倒在地。
「那个是……凤鸣诀,怎么会?」秦雪兰呆呆的看着言老板,为那不可置信的景象。
相对于封隼两人的惊愕,言老板此刻的表情却是淡淡然,超乎寻常的,近乎冷酷的淡然,抓着无罪剑的言老板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冷冷扫视了暂时无力起身的刺客一眼,轻笑一声,应该是明艳动人的笑靥,却让人如坠冰凿。
「这是第二次了……」言老板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红衣人说道。
「为什么要动他们,难道是嫌我的罪孽还不够深吗?」言老板还是笑,森冷的剑光反射在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他走到其中一名似是带头的刺客前,蹲下身,突然举起手,无罪剑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对方反射性的闭起眼,耳边传来一声钝响,却没有预料到的痛楚。
无罪剑深深插入地板,通红的剑身映照出刺客恐惧的眼。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细不可察的叹息,他感觉有人凑近耳边,用着不带感情的声线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的宽容是有限度的,想杀我尽管来,如果再让我的孩子掉一根寒毛,我会不惜……血、洗、残、云。」
最后几个字言老板说得极轻,就向空中飘浮的棉絮,淡若无痕,却让红衣男子瞬间瞋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认为这个人,一定会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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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以戏剧化的方式收场,在秦雪兰和封隼的眼里,是自言老板在刺客首领的耳边说了几句不知名的话后,方才还紧咬不放的红衣人竟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般尽将离去,徒留一室凌乱。
封隼率先回过神来,拧着眉,他盯着持剑而立的言老板,抿了抿唇问道:「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真正驾驭无罪剑,所以……你就是……凤无心?」
言老板苦笑,却没有否认。
「呵呵,表哥你真爱开玩笑,言老板怎么、怎么可能是那个凤无心,那个以冷血凶残为名的前武陵盟主,怎么想都不对,而且真正的凤无心不应该是他吗?」秦雪兰脸色死白,扯着勉强地笑容去看风横,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一般。
封隼不语,只是沉静的看着自己的表妹,直到对方承受不住似的撇过脸,算是接受现实了。
再次打破寂静的是凤无痕,少年撑着尚未褪去毒性的身子,脸上的笑容却纹丝不减,「既然大家都解释清楚了,那么小辈我就不打扰了,就此别过啊。」说罢,少年抬腿就想开溜,却让风横给叫住。
「等一等,殿下用了凤某的名子这么久,不知是否可以归还呢?」
『凤无痕』闻言转过头,灿烂的笑颜首次出现了裂缝,他苦哈哈的看着面前缓缓摘下纱帽的男子,用着委屈的声音道:「宰相大人,你怎么这样不厚道啊。」
纱帽下的容颜让封隼两人再次张大了嘴巴,臻首皓颈,杏目朱唇,两条剑眉飞扬入鬓,替过于精致的容貌添了点英气,活脱脱是言老板的翻版,若是在场有十个人,十之八九会有十个人认为这两人是兄弟。
「凤某已经辞官,宰相之名愧不敢当。」风横,也就是凤无痕拱手说道,话落,遂不在看少年,转移到致始之中皆保持沉默的言老板身上。
「无心……哥哥,好久不见啊。」凤无痕说着,举步朝言老板走去。
言老板此时已经收起无罪剑,就像几十年前一般,剑柄触手生温,红色的流苏轻轻摆荡,握在手上时剑锋会下倾毫米,就算十多年未碰,却仍像故友般能随时与他共鸣,言老板对这点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无罪剑只会有一个主人。」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凤无痕突然轻声道。
言老板只是看着他。
「你……还恨着我吗?」
抛出去的问句得不到答案,也是可以预料的,两人的距离近到能闻得对方的鼻息,凤无痕抬手,轻轻碰触言老板适才被打了一掌的地方,眼底有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他叹道:「你太不重视自己了,就算是为了疏通闭塞已久的经脉,也不该就这样白挨一掌。」
言老板沉默半晌,突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打昏白杨的,是你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方笑了笑,「我在前一天住进了追月楼,得知你昏睡不醒的消息,这只有两种可能,对我们族人来说除了身受重伤会陷入龟息状态,进行自我复原,另一种可能就是,你练了结命诀。」
说到此,凤无痕又突然皱起眉,「你封印了自己的武功,这是种不管是功成或散功之时,都会使习此命诀的人陷入沉眠的禁术,弄不好,可能永远也起不来。」
「所以你就来叫醒我。」言老板的语气淡淡的,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啊、」凤无痕露出每一个遇见言老板的,皆会有的无奈笑容,虽然如此,他却还是放不下手,「看起来虽然像是变了许多,实际上,却还是一点也没变呢。」
闻言,后者偏了偏头,澄澈的眸子透着疑惑和些许懊恼,怎么无痕会说出跟翠袖一样的话?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凤无痕摸上对方白皙的脸颊,脸又往前进了几米,近的能细数彼此的眼睫,在言老板终于察觉他的意图时,腰一紧,双唇,被堵住了。
言老板瞪大眼睛,鼻间萦绕着对方染着薰香的体味,还在呆愣间,感觉什么顶开了他的唇瓣,一条滑溜的东西肆无忌惮的闯入,在他的口腔里肆意扫荡,良久,当两办终于分离时,才听凤无痕轻声道:「这种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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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息还有些不稳,言老板瞪着他,一旁封隼、秦雪兰两人因为今日受到连续的打击,魂都不知飞哪去了,少年尚未离去,此时更因为自己目睹了绝佳好戏,而兴奋不已。
「若不是我发过誓,此生再不杀人,我定会将你一剑送到阎王殿去。」言老板瞪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笑颜。
「嗯、这倒是真的,」凤无痕竟认真的点头,沉吟了半晌,对着他正色道:「好吧,那么下次我想亲你的时候,会记得事先告知你的。」
「没有下次了!」言老板咬牙切齿。
凤无痕对此只是耸耸肩,未几,又问道:「那么,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言老板闻言一怔,手下意识的握紧无罪剑,他转过头,看着在夕阳馀晖下泛着淡淡金光的千云街,良久,方听他的声音传来:「我已经有决定了。」
最后看了凤无痕一眼,言老板凄然一笑,突然纵身越过窗棂,墨黑的青丝向后飞扬,随风带起的衣袍如同展翅的大鹏,狂傲的迎向天际,在众人反应过来前,只看见滚滚烟尘,言老板早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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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碌碌的车轮声不知何时业已停止,随着几个小伙子的吆喝声,随之而来的是重物墬地的闷响,嘈杂了一阵后,车帘被拉了开来,刺眼的阳光毫无阻碍的倾泄进来。
「我的好祖宗,该起床了,我们到了喔。」柔媚的女声在耳旁轻声催促着,男子睁开惺忪睡目,茫然的看着她。
「……蝴蝶?」他道。
「是蝴蝶姊姊,」女子轻敲了对方的头一下,佯怒道:「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才能直接唤我蝴蝶,平常都要加一个姊姊才行。」
男子露出别扭的表情,满脸无奈的看着那三十出头,还在故做小儿女姿态的蝴蝶,心里着实舒坦不起来,「可是,要我叫一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人作姊姊,真是怎么喊怎么别扭啊。」
蝴蝶凉凉的摆了摆扇子,做出没得商量的手势,突然她猛地一伸手,在男子的脸上摸了一把,脸上恰到好处的挂上属于登徒子的痞笑:「我说琉璃啊,说到你的实际年龄我还真的不太相信,哪有人一把年纪了皮肤还这么好,面相还这么嫩,比女人都还漂亮,想当初连我都被骗了,让姊姊我感觉自尊受损,所以为了补尝我,就请你乖乖的配合罗。」
被唤作琉璃的男子苦着脸,心道果然女人都是表里不一的。
「我都已经说过自己有三个小孩了,还有什么好不信的。」琉璃拢了拢衣袖,动作俐落的跳下车辕。
一路行去,可以看到不少人都在布置一些道具,搭建舞台,置办戏服等等,见到蝴蝶和琉璃纷纷嘻笑招呼,尽管认识不到一月,团员们却很轻易的接纳了他这位外来者,温馨和乐的气氛,和亲密如家人的情感,种种都让男子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不需要我帮忙什么吗?」琉璃歪着头问道,大家看起来都很忙啊。
岂料蝴蝶闻言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女子紧张的望着他,吞了口口水,似乎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回忆一般,干笑道:「没有、没有,粗重事让那些浑小子去做就好,咱们做长辈的就到屋里泡茶就好。」
说罢,不给琉璃回答的机会,拉着人就往离戏场最近的一家客栈走去,开玩笑,她可没有这么多东西可以给这瘟神烧,想到上次让男子「帮忙」的后果,蝴蝶就有大哭一场的冲动,那些可都是银子啊。
在店小二微热的视线下,琉璃愉快的点了壶白毫银针、蟹黄水晶饺、炸枇杷虾、芙蓉豆腐、海米抹油菜,末了,对小二甜甜一笑,顿时让对方脸红的都能滴出水来。
「这可不行喔,琉璃你现在可是我们天鸣园的团员,而且很有成为台柱的资质,就算是一个笑容也很值钱的。」蝴蝶调笑着道。
琉璃向女子飘去一眼,什么团员、台柱,他可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过这种事,都是这女人在自说自话,这个社会还有人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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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社会还是有人权的,只是在蝴蝶这里没有,用过午饭后,因为准备工作到了一个段落,舞团里年资较轻的小伙子团团围在琉璃身边,吵着要他耍几个剑招来看,琉璃无法,只得拿过舞团平时练习用的木刀。
「啊、不要那种的啦,我想看你那把浑身通红通红的,有漂亮图案的剑。」年纪最轻的琥珀嘟着嘴,不依道。
见琉璃露出为难的表情,年纪较长的石英立刻敲了男孩的头一下,示意他听话不要多事。
「以后有机会的,暂且将就点吧。」琉璃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柔声安抚道。
任谁都禁不起美人的亲切恳慰,何况美人的柔荑还轻抚在自己头上,男孩脸上浮起两片红晕,乖巧的点了点头。
众人正兴奋不已的时候,蝴蝶的声音却不是时候得插了进来,「不行,琉璃还要跟我谈些事,你们以为准备工作到这里就完成了吗?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然今天就别想吃晚饭了。」
闻言,大伙顿时哀嚎不已,但想到团长平时说一不二的性子,在女子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前,石英等人一哄而散,留下男子与蝴蝶在原地乾瞪眼。
「好了,终于又只剩我两人了。」蝴蝶以扇掩嘴,两只眼睛笑成半月形。
撇开那怎么听怎么暧昧的话语不谈,光看女子这副样子,一股恶寒涌上,琉璃当下不加思索得转身便走。
「哎、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身后传来女子气恼的声音,琉璃停下脚步,挑着一边眉毛看着她。
蝴蝶忙跑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得拉着男子的手就往剧组走,像是怕手中的肥鹅逃跑一般。
两人经过搭建到一半的舞台,看到一边闲聊一边在给资深团员打下手的琥珀等人,对方一看到他俩人,正确一点是他身前的女子,马上住了口,忙殷勤的四处去找事情做。
琉璃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再走一小段路,眼前出现一处平房,原本只是一间空屋,如今让蝴蝶重新整理过用来当作团员们换衣休憩的临时住所。
天鸣园可说是享誉全国,团员仅三十馀人,终年游走大陆各地,团长蝴蝶有其独到的手段和本领,无论是街头卖艺、诸侯盛会、甚至君王寿诞,都会有天鸣园的身影,在各地获得了无数掌声。
「我进来啦。」蝴蝶喊着,推开门就往里走。
「希望有一天你会懂得敲门是一种礼貌。」瞅了突然闯入的两人一眼,端坐于桌边的男子撇撇嘴,又继续专注于擦拭手中的宝剑。
「讨厌,翡翠,不要这么无情嘛。」一把年纪,还有嗲声撒娇得勇气的,也非蝴蝶莫属了。
这种自我中心的属性,琉璃突然想起家中的女暴君,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两个女人聚首,否则这天下可能又会有新的灾难了。
见翡翠似乎没有理自己的打算,蝴蝶也不脑,拍着琉璃的肩膀介绍道:「来,这位是新加入的团员,琉璃,你前阵子到外头去,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
又指着青年道:「这小鬼是我们天鸣园现任的台柱,翡翠,我之前跟你讲过得目中无人的家伙。」
擦拭宝剑的手一顿,男人转过头,像第一次注意到琉璃般,略带点同情的看着他,道:「兄弟,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
琉璃觉得这人也真是有趣。
「什么这女人、这女人的,我可是团长耶,真不知道怎么会教出你这个没有礼貌的小鬼。」蝴蝶忿忿道。
「第一,我不是你教的,第二,要想人乖乖叫你一声团长,就给我表现出一点身为团长该有的样子来。」翡翠慢条斯理道。
蝴蝶气得跺脚,转过身,刚想寻求琉璃的协助,就见自己在找的人不知何时竟自发的坐在桌边,桌上一杯冒着白烟的香茗,手上还捉了一把瓜子,喀啦、喀啦吃得正欢呢。